女性內衣憑啥又貴又難穿,百元以下買不到好內衣?
幾個月前,我們撰寫了一篇關於女士內褲的文章,探討了為什麽女士內褲又貴又難穿。在評論裏,女性同胞們不僅深感共鳴,也提出了另一個困擾:購買女士內衣,同樣也是一個老大難的問題。
雖然都是為了庇護隱私部位,但內衣的存在比內褲更複雜一些。它製作工藝複雜,需要供應給不同的身材、胸型,很難成為一件標品,遠遠不是劃分為S、M、L碼就能解決的;另一方麵,內衣的存在變得越來越場景化,花樣越多,選購內衣就更加麻煩。
越來越多被製造出來的需求,疊加那些依舊存在的痛點,讓選購內衣成為一場更加漫長的戰役。
文 |饒桐語
編輯 |張輕鬆
運營 |芋頭
內衣的苦,每個女人都吃過
終於入秋了。生活在北京的27歲女孩朱霖暗自高興——天氣越冷,穿得越多,出門不用穿內衣的日子就近了。
對於朱霖而言,穿內衣是一件很惱人的事,尤其在夏天。每次出門,過不了幾分鍾,內衣最下麵的一圈就有汗液滲出來。有時候,汗液的存在會加大布料的摩擦力,導致那一圈皮膚過敏、發癢,回家一看,指定有被內衣勒出來的紅印子。
穿著內衣的每分每秒,朱霖都像被某種神秘力量禁錮住了,呼吸不暢、脾氣暴躁,“就是心煩”。她曾經有個訣竅,在工位上,沒有人找她時,她會偷偷把手伸進衣服裏,迅速把卡扣解開,鬆快一陣。但有一次,同事突然出現,她來不及穿好內衣,頗為尷尬地保持著緊貼椅背的姿勢,這一招也不常用了。於是,和諸多女同胞一樣,她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內衣掏出來扔衣簍裏。
▲脫口秀演員小海講述自己不願意穿內衣的理由。圖 / 《喜劇之王單口季》截圖
後來,朱霖上網搜過,自己的內衣體驗不好,有可能是尺碼買小了,也可能是沒選對款式。那之後,她幹脆同個款式買2到3件不同的尺碼回來嚐試。跟過的風也不少,社交平台上流行的內衣越來越多,名頭也越來越多。最近,朱霖還入手過幾件“粉底液內衣”,名字很新奇,實際作用就一個,這種內衣貼近膚色,能在穿薄T恤時隱形。
但試來試去,好像都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她的不適,“說不上舒適的,隻有勉強能接受的”。不管是哪一款,隻要穿上就憋屈。
和朱霖一樣,為了讓自己舒服多一點,女人們總是馬不停蹄地奔走在選購內衣的路上。很多時候,她們已經學會忍耐,不再追求一件完美到極致的內衣,但事實卻是,能到及格線的內衣越來越難找,“各有各的缺點”。
奔四的溫迪,就屬於徹底絕望、不再奢望買到“更好更舒服的”那一個。和內衣較勁多年,她最大的困擾是買不到適合的尺碼。溫迪說,自己胸圍較大,記不得多少次,每次去線下買內衣,她總要問店員:“有沒有更大的?”
那個場景很尷尬,溫迪會忍不住在心裏想,為什麽我是這個樣子?次數多了,她不再主動走進開在商場裏的內衣店。有一年,她好不容易在一家網店買到一件還算合適的內衣,幹脆再也不挑了,就那一件同款內衣,一年換新一回。
30歲的小伊,最不理解為啥內衣的乳頭墊總是會跑來跑去,內衣從洗衣機裏拿出來時,墊子要麽不知道跑到哪裏去,要麽徹底調轉了個兒,她要把手伸進去“盲掏”,然後疑惑,把胸墊縫在原地難道就這麽難?
一進洗衣機就折壽的內衣還越來越多。有不少女性喜歡的無痕內衣,沒那麽勒人了,但缺點是容易變形、不經穿。家裏在汕頭開內衣廠的年輕人阿鑫說,在各種內衣裏,無痕內衣的複購率很高,穿三四個月就得換——這種內衣沒有鋼圈,主要靠注入的膠水條提供黏合和支撐,丟進洗衣機後,脫膠、撕裂就是它的宿命。
還有一些女性,不再對胸罩抱有期待,轉而嚐試胸貼,隻要自己“不凸點”就行。今年,27歲的阿梅剛生了孩子,她發現,哺乳之後,自己再也找不到適合的內衣了。斷奶後10個月,阿梅形容,自己的胸部開始迅速枯萎、下垂,胸前隻剩下一層耷拉的皮和巨大的點,下胸圍合適的,罩杯又大了,罩杯兜住了,胸口又勒得不行。
胸貼成了阿梅最好的選擇。但新的問題又來了。很多胸貼通過刷膠的方式提供黏性,這讓乳頭處很容易悶汗,或者很快沒有黏性,走幾步就掉。這些都忍了,最怕的是因為膠水導致過敏,用一會兒紅癢、起疹子,“在外麵癢到懷疑人生”。
▲許多胸貼都易引起過敏。圖 / 《喜劇之王單口季》截圖
更讓人發愁的是,市麵上的內衣還在變得越來越五花八門,不同的具體場景似乎都有特定的內衣要選。
常規的用途有運動內衣、睡眠內衣、哺乳內衣等等,除此之外,還有朱霖買過的、專為穿T恤服務的“粉底液內衣”;或者在“運動內衣日常化”的趨勢下,可以在一些戶外運動時外穿、底圍較長的運動bra;甚至有一些內衣,光聽名字,實在很難明確它們的功能究竟是啥,比如最近社交平台上流行的“果凍條內衣”,宣傳詞是軟乎乎、很Q彈,但避雷的帖子還是一抓一大把;還有“反重力內衣”,會被拿來和“果凍條內衣”比較和測評,有人反饋適合大胸,也有人吐槽“很顯副乳”“夏天穿很熱”。
越來越多被製造出來的需求,疊加那些依舊存在的痛點,讓選購內衣成為一場更加漫長的戰役。
做好內衣,很難嗎?
女性們疑惑為什麽找不到一件完美的內衣,但在從業者眼裏,做內衣本身就不是一件容易事。
同樣是貼身衣物,在服裝行業,內褲、內衣有著截然不同的定位。前者工藝簡單、沒有太多技術難度,是入行的新人、上年紀的工人都能上手做的簡單活兒。但內衣不一樣,它製作難度高、工序複雜,一些傳統內衣的生產工序能達到40多道。
▲圖 / 視覺中國
曾經在多家內衣品牌工作的內衣設計師潘雨薇說,其實他們更像是一名“產品經理”,在設計內衣時,最看重的是功能性,比如能否為乳房提供承托力。同時,內衣與身體緊密貼合在一起,而乳房形狀特別,要生產一件合適的內衣,需要測量很多點位數據。這些都提升了內衣的製造難度。
早期,能夠做到這兩點的內衣品牌其實並不多。
十幾年前,大學畢業的潘雨薇入職了國內一家頭部內衣公司。她記得,那時,市麵上流行的內衣還主打“聚攏顯大”,與之對應,行業裏話題度最高的內衣品牌是“維多利亞的秘密”。
此時,諸如曼妮芬、愛慕這樣的頭部品牌們,幾乎是“躺著賺錢”。潘雨薇解釋,要讓內衣貼合乳房、為其提供支撐,靠的是合適的模杯,也就是能夠罩住乳房的部分,這是內衣的核心組件。而往往是傳統內衣品牌,掌握著“3D聚攏”的模杯技術,申請了專利,很多工廠都仿造不出來,甚至成了一種技術壁壘。
▲內衣界曾經的頂流——維多利亞的秘密。圖 / 視覺中國
除了技術難度之外,內衣生產還一直被看做是“重資產”,不僅要建工廠,還得掏錢買數據,每一筆都是不小的開銷——這也是內衣的特點決定的。
一件好的衣服,會有一定的放量和包容性,而合適的內衣和身體緊密貼合,人體又總是複雜、多樣,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大品牌會花錢搜集、購買人體點位數據,再去生產出適合大部分人群的杯型。比如內衣品牌愛慕,早在上個世紀就已經和北京服裝學院合作,建立了體型數據庫。各種研究項目,一趟下來可能就是幾百萬元的投入,隻有資金充沛、並且服務於大眾化市場的頭部品牌願意投入其中。
這些難點的存在,讓我們很難隨手就買到一件舒服的內衣。據潘雨薇了解,這幾年跑出來的一些新銳品牌,依舊靠幾家傳統內衣品牌的工廠投產、供貨。擺脫重資產,用更快的速度跑出來,是很多年輕公司的共識。
不過,內衣行業並非一成不變。其中,一片式內衣的出現,是典型的分水嶺——它降低了內衣生產的成本和難度,那是2014年前後,內衣點狀樹脂膠技術在日本廣泛應用,此後也開始被國內品牌采用,最典型的代表是ubras等品牌的“無尺碼內衣”,主打穿著舒適。
對於工廠們來說,這是件好事,它們不再需要受限於模杯技術,而是用膠水替代鋼圈。這降低了行業的入局門檻。放在以前,一件蕾絲、網紗內衣,光用到的麵料就有十幾種,以此保證肩帶、模杯、乳頭等不同部位的舒適度,做工全靠手縫。但現在,隻需依靠兩塊布,再用點膠機器,用熱壓的方式就能迅速生產出成型的內衣。
在廣東汕頭,就有大量的內衣小作坊抓住了這個機遇,汕頭也迅速崛起為“內衣之城”。阿鑫家的工廠是典型的例子,在當地,他家的工廠規模不小,傳承三代,工人數量已經有500多位。
阿鑫說,如今,在汕頭,無痕、無尺碼內衣已經是絕對的主流。在做無痕內衣之前,他家的工廠隻做蕾絲內衣,工人用的是縫紉機。差別是明顯的,“從研發、生產到上市,蕾絲內衣的周期三個月,無痕內衣隻用一周”,產量卻大得多。
▲主打無尺碼內衣的ubras。圖 / 視覺中國
技術上少了桎梏的另一麵,是行業更加魚龍混雜。因此,一件內衣的呈現,越來越跟設計者們對內衣的理解和追求有關。
潘雨薇舉例子,她自己是偏胖的人,覺得內衣側麵的龍骨格外硌人,穿著難受。所以她在開發產品時,會有意尋找更軟的材質,比如用矽膠條。不過,一些更希望內衣耐穿的設計者,就會選擇用PVC等材質,沒那麽舒適,但能保證內衣進洗衣機幾十次也不變形。
材質不同,要滿足的需求也不同,很難去評價到底什麽是最合理的。這其中,還得考慮成本問題。潘雨薇說,用了矽膠條,成本也上升了,就因為這個小小的工藝改善,一件內衣的成本會增加三四塊錢,這已經是比較嚴重的成本問題。
畢竟,就像低於5塊錢的內褲有偷工減料的風險一樣,內衣也有自己的價格底線。潘雨薇和阿鑫計算過,他們都認為,一件走性價比路線的內衣,成本價在20~30元左右。按照利潤率計算,這件內衣的合理售價在100元左右。當然,那些在線下開店的品牌大廠,這個成本還會更高些,達到50~70元,售價也會更高。
內衣售價不低於這些數字,才能保證每一道工序都符合正常國標。內衣生產工序多,也在更多地方考驗著生產者的良心。比如染色時,染料用得好一點、貴一點,才不需要加太多含有甲醛的固色劑。還有最重要的模杯,接觸皮膚的那麵需要貼膠,如果成本太低,就很難指望廠家用上環保膠,一旦用了劣質膠水,熱壓後產生的氣體產生有害物質,都是潛在的風險。
像選電子產品一樣選內衣
作為一名女性,潘雨薇理解女性買內衣的困境,因此,除了設計內衣,她還會在社交平台上給女性們科普,如何選購一件適合自己的內衣。
在這個過程中,雨薇發現,很多女性買內衣都是盲買,買到一件舒服的內衣全靠運氣。她覺得,人們買電腦、買手機,都要看外觀、看功能、看參數,何況是麵對身材各異的人體呢?
因此,每次遇到這種情況,她會教女孩們測肩寬、測兩個乳頭之間的寬度,幫她們判斷自己到底是水滴型胸、圓盤型胸或者是紡錘型胸。然後語重心長地告訴她們,可以“像選電子產品一樣選內衣”——了解自己身體的參數,明確自己的需求究竟是什麽。畢竟,內衣的製造比人們想象中複雜,個體的胸型也存在巨大的差異。
▲社交媒體上不少博主在教女生如何挑選內衣。圖 / 小紅書截圖
有時候,就連廠家的產地都會決定內衣的舒適度。潘雨薇會建議一些肩寬、骨架偏大的女性嚐試坐標在北方城市、或者海外的內衣品牌,比如總部和工廠都在山東的安莉芳。潘雨薇的依據很簡單,品牌的試穿人員、數據采集更多來源於本地的姑娘,身材相似,穿著才更舒服。
而就像電子產品一樣,如今,市麵上的內衣產品越來越多、分類越來越細化了,“粉底液內衣”“果凍條內衣”的誕生都能佐證這一點。這是因為技術能力的提升,越來越多的內衣品牌不再追求一味靠提升銷量來攤平成本,轉變為“隻為一小撮人群、為某一種需求服務”。
技術有限的時候,內衣更追求的是大眾化,適配更多人。這也是為什麽,溫迪很難在線下買到適合大胸的內衣的原因——大胸人群隻是一小部分,而如果為了實現“大胸顯小”,把一件內衣做得過於輕薄,就很容易出現質量問題,考慮到這些,一些頭部公司幹脆主動放棄了這部分人群。
大集團船大難掉頭,卻給了一些新品牌機會。十幾年前,就跑出了專為大胸女性服務的奶糖派。潘雨薇舉了一個例子,它們開發過一款雙肩帶產品,就是專門滿足年輕大胸女性的細分需求的。很多傳統“大碼”內衣,都為身材偏胖、或者哺乳後女性設計,天生胸部較大、其他部位比較瘦的女性反而成了被忽略的群體。這款內衣能夠提供足夠支撐,雖然無法解決哺乳後的下垂問題,但是因為目標人群就是大學生,還是上市了。
這也是為什麽不少從業者覺得,需要先明確自己的胸型和需求,買賣雙方才能實現“雙向奔赴”,更好地幫助女性挑選到更合適自己的一款內衣。
▲專為大胸女性設計內衣的品牌“奶糖派”。圖 / 淘寶截圖
但有時候,買不到合適的內衣,並不是女性們不了解自己。朱霖就記得,自己讀大學時,曾經規規矩矩地在奶糖派的小程序上輸入了自己的各項參數,明確了自己的胸型——那段時間,奶糖派的推廣思路就是做科普,花了大量營銷費用在這件事上。
隻是,行業裏品牌太多了,胸型並沒有成為一種公認的行業規範,朱霖有心尋找,也很難依據自己的胸型去尋找合適的內衣。
網購疊加直播的崛起,更是改變了內衣的競爭方式。很多品牌的營銷路子更野、更直接,做科普太花時間,廠家們更樂意於製造噱頭,這讓內衣賽道有了“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感覺,也放大了女性挑選內衣的難度。
就像夏天,一些商家們會打出“涼感內衣”的標簽,可以瞬間戳中女性們。但包括潘雨薇在內的業內人士們,卻對此都很無奈,因為隻要用棉綸材質做布料,天然就有微涼的觸感,並不是什麽技術上的革新。更好的方式是做“單向導濕”,刷一層特殊膠質,幫助女性把汗液排出去,增加幹爽感。但這樣一來,成本就提高了,完全沒有前者來錢快。在這個功能上,更擅長的是一些運動品牌生產的內衣,但不用有噱頭的方式做宣傳,反而賣不出爆款。
還有一些大胸姑娘,在夏天苦苦尋求無肩帶的內衣。但實際上,受限於胸部的客觀重量,沒有肩帶就是無法提供承托。一些爆款內衣會通過勒緊胸部來輔助固定,這意味著犧牲舒適度。潘雨薇說,這雖然不舒服,但確實是一種可行的解法,至於那些宣傳“舒適又承托”的商家,都是為了賣貨,消費者拿到手裏隻能失望。
身在內衣之城,阿鑫更是感覺到“直播賣爆款”的誘惑。在直播間裏,廠家們之所以樂於售賣無尺碼內衣,是因為很多這類內衣尺碼少,常常隻提供S碼到XXL碼的選擇——“尺碼太多,會提高用戶的決策時間成本”,這意味著轉化率降低。就像傳統內衣,會把尺碼算得很細,光A杯可能就有A70、A75、A85等。
▲不少明星也在直播間帶貨各種內衣。圖 / 小紅書截圖
這是順應電商時代的價值選擇。通過這種方式,廠家們能把內衣的成本壓縮到十幾塊錢甚至更低。阿鑫說,如今的汕頭,來了很多隻有電商思維的人做內衣,他們不在乎用戶的實際體驗,隻要退貨率能在可承受範圍,那就可以大量生產。畢竟,全國一半人需要文胸類產品,需求非常大,隻需要一個爆款、做一次性買賣,也能賺得盆滿缽滿。
阿鑫跟這些直播商家打過交道,其中大部分都是男性。選品時,他們的方法很簡單,給一兩位主播試穿,“但這種個體反饋沒有什麽意義”。更直接的,就是看退貨率高不高——沒有親身經曆過,他們很難真正在意,這件內衣穿在女性身上到底舒不舒服。
一件衣服而已
盡管我們依舊找不到一件完美的內衣,但好在,女性們對於內衣的評價正在逐漸轉變。
追溯到30年前,曼妮芬喊出的口號還是“你,生而性感”,在這個時期,內衣還承擔著一定的審美任務。女性的乳房像是一種景觀式的存在,強化著女性需要擁有性感美、曲線美的審美趨勢。後來,一片式內衣之所以能風靡、乃至成為行業主流,很大程度上,也跟女性們愈發追求舒適的穿著體驗有關。
這是溫迪樂於見到的。直到今天,她依舊記得自己第一次穿內衣的感受,隻有一個字:痛。
那時她讀高中,胸部已經發育了兩三年,但對於買內衣這件事,她和媽媽保持著心照不宣的沉默。某一天,媽媽終於像鼓起勇氣般迅速塞給她一件內衣,除此之外什麽也沒說。但那是一件不太合身、製作粗糙的內衣,龍骨是鋼絲做的,溫迪穿著小了,鋼絲突出來,戳破了她的身體,很痛。
從那之後,溫迪對內衣產生了某種心理陰影。她不好意思跟媽媽說,就想出一個辦法——在衣服裏疊穿兩件小背心,再配上微微弓著的腰,就看不出來了。即便是夏天,她也這麽穿,唯一的缺點是實在有點熱。
從青春期開始,和內衣纏鬥多年,成為一群女性的集體記憶。朱霖也有類似的遭遇。小時候,媽媽會帶著她去內衣店,換上那種胸墊很厚、自帶聚攏功能的內衣。這時,導購總會有點驚訝,“小姑娘發育得真好”,媽媽順勢接話,“就是,不知道隨了誰了”。在這樣的對話裏,朱霖隻能臉紅,任由導購把自己的乳房往胸墊裏扒拉。
▲圖 / 視覺中國
女性對於選購內衣的恥感,本質上是根植於對於乳房這個器官的恥感,而這種恥感並不是與生俱來的,它往往在外界的惡意中產生。
在青春期,恥感來源於男同學們取的外號。朱霖記得,她發育早,男生們會聚在一起開玩笑,給她取難聽的外號,那之後,她每次體育課,做一些劇烈運動的動作都會很扭捏。而另一個內蒙古女孩說,自己最討厭訂購校服時、當眾量報數據的環節,因為胸圍小,她免不了被男生們調侃。
成年之後,麵對的惡意就更複雜,直到今天,溫迪都忘不了自己在坐地鐵時,有男人朝她胸口飄來的猥瑣眼光。溫迪不明白,為什麽女人的乳房要被稱作“事業線”?還有,自己怎麽依然沒有勇氣直接罵回去。
朱霖觀察過,因為這個第二性征的存在,很多女孩都會有一個自我保護型的姿勢。像她和溫迪這樣的大胸女性,是把背駝起來,為此沒少挨家裏人擊打在背部的巴掌——“背挺起來”。還有一些覺得自己胸型不好看的姑娘,會有意無意地把手環抱在胸前,希望減少外界對自己胸部的注意。
為了消解這種恥感,讓胸部變得不那麽引人注目,內衣界的兩大流派“大胸顯小”和“小胸顯大”,就這麽分化出來。內衣看似是在幫助女性,實際上也是順應外界的評價,無奈地進行應對。這成為潘雨薇做科普、鼓勵女性們把內衣當成“電子產品”的又一個原因——內衣可以隻是一件衣服,不用與任何旖旎的幻想或者戲謔的調侃相關,隻需要為女性的需求服務。
▲內衣隻是一件正常的衣服。圖 / 《女人唔易做》截圖
當下,對於內衣難穿,女性們各有各的解法。
朱霖屬於苦苦追求、不斷尋找更好的內衣的一類人。不過,她的疑惑是,到今天,越來越多的內衣品牌誕生了,內衣似乎又變成了一種生活方式,增加了“品牌調性”的溢價。
在朱霖印象裏,有一類很常見的內衣廣告——鏡頭前,身材、年齡各異的女性都有,大家笑得很開心,一種非常包容的樣子。她被吸引了,點進去一看,內衣不僅貴,她還很難在其中找到屬於自己的尺碼。朱霖很無奈,她其實並不在意口號、價值觀,隻想找到一件合適、舒適的內衣而已。
還有一部分女性,選擇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比如阿梅,選購不到合適、舒適的內衣之後,她把家裏所有的內衣都丟了。阿梅說,自己已經不想再花時間去研究,到底什麽內衣才更適合她,也不想為各式各樣的內衣花錢。每天,阿梅會貼兩個胸貼出門,最開始,她還會把頭發放下來擋一下,現在已經徹底放飛。
她想,不穿內衣可能會被指指點點,但這是她願意為自己的舒適付出的“代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