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連載《此世,此生》第二十三章四

來源: 2021-12-07 10:12:26 [博客]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本來楊家的生活如今雖然是差強人意,但也算是又恢複了平靜有序,可是誰想到六八年底國家大的政治局麵又變了,這個變化不僅重新攪亂了楊家的生活,它同時讓全中國千千萬萬的家庭都經曆了空前絕後的奇景,改變了上千萬青年人的命運。

 

一九六八年十二月,在黨內最大的“走修正主義路線的叛徒”原國家主席劉少奇被揪出來鬥倒後,毛澤東主席下達了“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一時之間全國展開了大規模的上山下鄉運動。六八年所有的在校初中生和高中生被一聲令下全部派往了農村。他們這些半大的孩子都要告別父母家庭到農村去插隊落戶,參加農業勞動。

這個運動幾乎牽連到了每家每戶,落實到楊家的結果就是,楊越和振興必須離開煤城到周邊的農村去插隊。得知這個消息後,楊家全家又是一陣慌亂,李氏不用說,接連哭了好幾場,寶貝兒子又要走了,而且這次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政策上說是“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可是沒說什麽時候教育完呀,弄不好還不得一輩子呆在農村過撅著屁股從地裏刨食的日子!

她是從村裏嫁出來的姑娘,知道農民的苦,如今讓兒子再去受那份罪,她怎麽舍得呀!可是國家現今的政策就是這樣,家家戶戶的孩子都得送出去,她又能怎麽辦呢。

比起李氏的痛苦,振興倒沒有那麽難過,相反的他還有些高興,能離開這個現在隻能帶給他屈辱的家庭,他並不覺得難受,雖然特務崽子的身份還在他背上背著,可是如果所有的學生都得下鄉,那他豈不是也並不顯得特殊了嗎?反正到頭來大家都得去一樣的地方,幹一樣的活,吃一樣的飯,他楊振興其實是又回到了知識青年的集體中去了,不再被孤立,豈不是很好。振興存了這樣的心思,便不理他媽哭哭啼啼的抱怨,自己收拾好行裝隻等著街道幹部來家給他分配下鄉去的地方。

再看楊越就更省事了,她本來對這個家就沒有多少的留戀,一直都想出去過能自己做主的生活,現在剛好來了這樣的政策,讓她可以理直氣壯地走出去,何樂而不為呢!

麵對癱在炕上的母親和大姐擔憂的目光,楊越什麽都沒有說,她每天還是照樣做著家務,等到轉年過完了年,她就按著街道規定的時間戴上了街道幹部送來的大紅花,提著行李跟著其他幾個和她一樣被分到舊廟公社去的學生坐上卡車離開了家。

幾天後振興也同另一群人一起走了,他被分到了紮蘭營子公社。又過了沒多久貴平的醫院也接到了通知,讓他們抽人組成醫療隊下鄉給農民和知青看病。貴平被選中作為第一梯隊先被派往了義縣,之後又在煤城周邊的各個鄉鎮村莊輪轉。

 

楊家頃刻之間,人走一空。現在家裏就剩下癱了的趙氏,沒工作的李氏和帶著孩子的愛新。愛新出了月子後就搬回了家裏來住,得知母親癱瘓她也大哭了一場,可是她能有什麽辦法呢,生活還得繼續,如今學校裏也停了課,她隻好專心在家跟她嫂子兩個人照顧老娘和孩子,兼帶給大哥送飯。

其間她愛人邱作田從部隊請了探親假回來過一回,看了她和孩子,給她留下了不少錢和糧票,還有許多吃的東西,愛新又不放心小妹妹,趁著作田在家,就讓他到楊越下鄉的地方去看看,給妹妹帶些吃的穿的去。

作田坐著汽車又倒驢車總算到了楊越他們的知青點,看到楊越跟幾個女孩住在一個四麵都透風的房子裏,這時候還是早春,仍然是天寒地凍,幾個孩子在屋裏生了火炕,穿著大厚的棉襖擠在一起取暖,就這樣還都個個凍得臉通紅,手上全都裂了口子。

作田看了心酸,二話沒說,到村裏找了些木板沙石,把房子裏裂口子的地方釘的釘,糊的糊,好歹是讓屋裏不再漏風了。

他知道這些孩子們每天也得跟著農民一樣下地去幹活掙工分養活自己,可是這些城裏來的半大孩子哪裏做得慣地裏的活,他們一個月下來掙到的工分少得可憐,虧了還有他們各自從家裏帶來的糧票能跟公社換些口糧,但是這也是不夠的,好在村裏沒眼看著他們挨餓,每個生產隊都又照顧了他們些糧食。可是農民們也不富裕,自己的肚子還沒填飽,還要管這群人,他們心裏也不痛快。

作田看到這樣,除了把帶來的吃穿的東西給楊越放下外,又另外把自己身上的錢和糧票都給了她,讓她平時到供銷社去買東西吃。

楊越倒是沒有跟姐夫訴苦,她還是跟在家裏一樣,不聲不響的,每天扛著鋤頭去幹活,下了工回來後和一起住的幾個人輪流做飯,還常常照顧兩個比她們小的小妹妹,這兩個小孩才剛剛初中畢業就被分來了,懵懵懂懂的看著讓人可憐。

作田見楊越在這裏倒是安之若素,沒有叫苦連天地嚷著要回家去,便放下了心,他呆了兩天看看也沒什麽能為她們做的了,才告別了小妹,搭車回了煤城。

到了家他把情況詳細地跟愛新講了,愛新聽了掉了半天眼淚,也不敢讓她媽知道,隻是過去那屋告訴她媽說,作田見到了小妹,小越她們那裏一切都好,小越如今已經適應了那裏的生活,不但自己過得好,還能照顧別人,讓她媽放心就是。趙氏聽了,也無語,好不好都是孩子們的命啦,她如今是管不了了,隻要盡量不拖累了他們就算是好的了。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趙氏還在癡癡地等著老天兌現與自己的交易,讓兒子早點洗清冤屈回家。這邊一直在找人的紹玉心裏也很著急,他這幾個月來前前後後找了不下十個“楊廣文,楊乃文,楊友文”等等,就是一直不見這個“楊哲文”,他不禁有些焦躁,也不知道這個楊哲文到底貓在哪個耗子洞裏邊呢,這樣難找!

他之前到省裏托人找出了解放前的檔案來看,在查了整整一個月的檔案後,終於找到了楊哲文的老檔案。但是上麵的照片已經不見了,出生日期也模糊不清,唯一有用的東西就是上麵記載了這個楊哲文是個國民黨員,曾經在沈陽剿總下屬的一個後勤部門做過出納,而他的原籍是煤城,這也就是為什麽後來省裏在抓特務時把他劃到了煤城的抓捕名單上。

可是檔案上隻寫了煤城,並沒寫具體的地址,這讓紹玉一時之間也無從下手。他先按著楊哲文工作過的那個部門往下找,但是這個楊哲文並不是什麽有名的人物,也不算幹部,隻是個一般的辦事員,除了那份檔案以外別的文件上就再也找不到他的名字了。

紹玉也到沈陽的監獄裏找了幾個在押的特務,向他們打聽這個人,可是也沒人記得這個名字,這條路是完全走不通了。

之後紹玉就隻好用最笨的辦法,在煤城和周邊的鄉鎮一個村一個村的查人事檔案,一旦發現有名字接近的就立刻跑去見人,但是沒有一個是能對上號的。這幾個月以來紹玉跑了幾百裏的路,鞋都磨破了三雙,可是仍然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