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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張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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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倆》(四)

2024-04-15 11:18:11 播放 253 評論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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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城,鍾姐說要去買部手機。

我把車停在了八一路上,陪她進了移動公司,幫她選了號、選了部千元的智能手機。我搶著要付錢,被她堅決地拒絕了。回到車上後,我問她過去沒用過手機嗎?她說她不需要:既沒有她要找的人,也沒有人會找她;就算茵茵生病的時候,醫院有什麽事就打到粉皮店隔壁的公話;再後來她天天都在醫院,也不需要電話。我問她為何現在又要買手機了呢?

“因為你來了啊。”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瞅了她一眼,沒看出有什麽調侃之意。“你還是可以把那個公話號碼留給我呀!”我認真道。

她笑斥道:“你咋變得比我還囉嗦。”

我被她說的有點不好意思了 ……

進了酒店的房間,鍾姐先掃視了一圈,然後坐在了窗前的半圓形扶手椅上。見我在用電水壺燒水,便從包裏拿出當地產的碧螺春遞給我。

“嚐嚐這個。”她說。

在我洗杯子、泡茶的過程中,她始終都沒說話。她右臂擱在椅子的扶手上,左臂立在另一邊扶手上,彎曲的手指抵在她的臉腮上。我從她那黯淡、呆滯的神情裏,看到了她內心深處的哀傷和倦意 ……

“來,我來教你用手機。”我把另一張椅子往她麵前拖了拖,和她側對而坐。

“好啊。”她輕籲了一口氣,嘴角掛起了一絲笑意。

我接過她的手機,開始教她開關機、接打電話、收發短信、存找通訊錄、照相。我把我的手機號編輯上名字後,存入到她手機的通訊錄裏,接著問她還有什麽人的號要我幫她存入?

“沒有了。”她回答的很幹脆。

“沒有相好的男人嗎?”我既是玩笑又是好奇地問。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她表情嚴肅地盯住我說。

我覺得有些難堪,但仍麵帶微笑地看著她,想知道她是隨意說出了女人的口頭禪呢?還是真正地發泄內心的憤懣?我甚至懷疑:她是在借剛才的情緒來表露對我的積怨 ……

對視了片刻,她先笑了起來。“看什麽看?包括你在內!”

我從她的笑罵裏看出了:她對我也許心存不滿,但並非恨之入骨……反而我倒覺得有種親切之感 ……

我收起自己那僵硬、呆木的微笑,點燃了一支香煙。“我確實有愧於她啊。”我自責道。

鍾姐在我臂上拍了下,順勢拿過我指縫裏的香煙吸了口,說:“其實,你也沒什麽對不起她的。要怪隻能怪她的命不好 ……”

“唉 …… 要是 ……”

“喲,都快七點了。走,吃飯去。”鍾姐有意遏抑住我的哀歎,站起身來道。

不一會,我們就進了城邊上的一家鯰魚莊。鍾姐說要請我吃正宗的鯰魚。鯰魚莊門口掛了個大牌子,上寫著“烏江野生鯰魚/88元一斤”,而門裏偌大個店堂幾乎坐滿了人,生意異常興隆。

一個年輕小工迎了上來,問:“幾位?”

“先稱魚。”鍾姐說完就站到了門旁的大水池邊。

我跟近一看:巨大的池裏有上百斤大大小小的鯰魚。

小工有些扭捏地拿起一個大網兜。

“撈兩條大點的。”鍾姐說。

小工慢吞吞地撈起了兩條魚,放到稱上稱了下。“除八兩皮,還有二斤六兩。”他說。

“好。去拿個袋子,打包。”鍾姐邊說邊開始掏錢包。

不但我一愣,連小工也呆了。

“去叫老板來收錢。”鍾姐已拿出了三百元錢。

小工不知所措地嘟囔道:“我們這不興活魚打包的。”

“那你去把老板叫來。”鍾姐顯然不想和小工爭執。

小工怏怏不樂地放下魚網就走了。

不一會,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大肚男,凶神惡煞樣走了過來。一見到鍾姐,他立刻就變得滿臉堆笑。“你是 …… 那個 …… 那個 …… 鍾姐!”他問道。

“是的。”鍾姐毫無懼色道。

大肚男將身子往鍾姐麵前湊了湊,小聲說:“嘿嘿 …… 鍾姐,你打包也還是要到其它地方做來吃。不如這樣,我親自給你們做這兩條魚,價格還是88。”他甩出一隻手,手背向上,接著說,“你什麽也不要說 …… 既然你懂了!我也就懂了 …… 你放心 …… 如果你們吃出任何不對,你站起來走人,我絕不要你一分錢。”

鍾姐用銳利的目光審視著他。

他力顯誠懇地又說:“我樓上還有個小包間,你們在那慢慢吃。”

鍾姐態度和藹了些,說:“把魚嘴留著。”

“放心,放心 … ” 他如釋重負般地把手一攤,做了個請的動作。“哎呀,鍾姐,我也是經常到你那吃粉皮啊,我真的不敢騙你啊。”

大肚男把我們帶到二樓的一個小包間裏,百般殷勤地遞煙、倒茶、放碗筷。走時還一再叮囑鍾姐:放心、放心 ……

他走後,我忍不住問:“那魚有假嗎?”

鍾姐若無其事地吸了口煙,說:“我們稱的魚是真的。但廚房後麵絕對還有兩個池子。”

我頓悟其中奧妙,問:“你怎麽知道的呢?”

“我詐的。”她坦言道,“他要真讓我打包,我也就叫他做了,但可能性不大。因為一是野生鯰魚很少,以他這的生意來看,每天至少要賣幾百斤,去哪進這麽多的魚?再有就是價格,根據市麵行情來說,他收的價再便宜也要投70元一斤。做好後才賣88,那他早就關門了。”

“可他為什麽不讓你打包呢?那至少還賺兩個啊?”

“他很狡猾,他是在用這份賠本的魚堵我的嘴。”鍾姐詼諧道,“小縣城,這頭放屁那頭臭。”

“嗬嗬 …… 那他給別人都是用黔魚來做嗎?”我自認為還有點見識。

“喔,這個他也不敢。顏色都不一樣。”鍾姐煞有介事道,“現在有種人工飼養的鯰魚,叫八須鯰魚,也就十幾元錢一斤。形狀一樣,顏色一樣。切成塊做好後,一般人是不可能識別的。”

“那他做好後端上來,你又咋識別呢?”我興趣盎然地問。

“如果在盤子裏找不到魚嘴那部分,說明有假。而他要是用刀片削去兩對須,那是看的出來的。”她有板有眼地說,“比較明顯的還有:野生鯰魚皮下有層薄薄的金黃色油,人工飼養的是白色的;還有就是喂養魚的尾部皮下血層,吃起來泥腥味特別重。再有就是肉質,野生魚肉嚼起來要硬實一點但有點彈性,並且味道要鮮香些,而喂養的魚肉帶粉狀無嚼頭。不會吃的人還說那是嫩。”

“哇,精彩!老道!”我由衷地稱讚她,在心裏,欽佩之情油然而生 ……

鍾姐淡然一笑後,神色馬上凝重起來。

我有些疑惑地望著她。

她丟掉煙蒂,雙手抱著水杯,兩眼垂望著桌麵,緩緩道:“茵茵從成都回來後,告訴我說她特別喜歡吃鯰魚了,而且特別喜歡吃你做的鯰魚。我為了讓她開心,每天下午去菜市采購時,都要到魚市那裏轉轉。雖然很少有野生鯰魚賣,但一年總能買到幾次 …… 其實我知道:她是借著吃鯰魚來懷念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 因為她總是吃著吃著就走神,有時還自己在那傻笑 ……”

我的心裏一陣酸楚,無言以對。

“我一直搞不明白一件事。”

“什麽事?”我小心翼翼地問。

“ 她是怎麽找到你的?”她扭頭看了我一眼,見我遲疑,便自言自語道,“到死她都沒說啊。”

我非常彷徨,真不知該不該告訴她茵茵是怎樣找到我的,我怕她心痛、怕她恨我 ……

這時,做好的魚,端進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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