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西車城隨筆

成都美領館 作者： 華西車城 二零二零年仲夏， 成都又出一件大事。沒有王立軍夜闖美領館以及接踵而曝光的， 英國人， 海伍德謀殺案的驚悚， 但其國際影響卻是遠大於此。 美國駐中華人民共和國成都總領事館要關門了！ 遵照中國政府的最新命令， 美利堅合眾國駐成都總領事館， 正式降下國旗， 結束了美國與中國西南地區, 長達三十五年的交往與聯繫。 大西南屬於中國內陸地區。相對於沿海省份而言， 美領館對於成都人， 乃至雲、貴、川、渝、和西藏人民與外麵世界的聯繫， 起著舉足輕重的橋樑作用。隨著美國領事館的正式關閉， 帶給人民實惠的改革開放四十年， 一個時代就這麼結束了， 人們必鬚麵對新的未來。 此時此刻， 更加懷念過去的歲月。成都記憶， 一定少不了美領館這一篇。 成都， 與美國的交往， 可以追溯很遠、 很遠…… 老成都， 自然記得最有名的華西壩。那裡有所馳名全球， 被成都人稱道的華西協和大學， 它就是由美國先期來蓉的傳道士所建。這些基督教傳道士， 因為堅定的信仰， 放棄優渥的生活， 不遠萬裏， 來到尚不開化， 仍然封閉的華西。他們開拓了地處中國內陸的成都人的國際視野。他們自編的中英辭典， 甚至都是以成都話為漢語， 根本就沒有什麼 Mandarin 。這就是成都人與美國建立友誼的鑑證之一。 成都話英漢詞典 華西協和牙學院， 曾經， 一度是亞洲首屈一指的醫學院。記得當年抗美援朝復員返家的親戚， 回成都的第一件事， 就是考取了這所有名的牙學院。五十年代初， 整個中國都是一邊倒的親蘇。當時的口號是： “蘇聯的今天， 就是中國的明天。” 在那個瘋狂的年代， 中國的大專院校， 紛紛熱衷改教俄語， 連中學， 都摒棄了有通敵嫌疑的英語教學。還仍然敢保留英語教學的大學已經很少了， 至少是低調到不能再低，可華西醫大就仗著那塊毛澤東親題的校匾， 繼續英語教學， 與英美帝國主義的連繫一直不斷。如今中美交流， 科技進步， 華西醫大也因與美國歷史上的淵源， 受益匪淺。 華西協合 去年去世的成都著名詩人流沙河先生， 二零零五年， 在草堂讀書會講演， 題目就是： “美國人是最好的朋友”。顯然， 現在有人不這麼認為了。 “蘇聯的今天， 就是中國的明天。” 這話大概也不能隨便亂說了。 不過， 詩人餘先生講演的內容， 卻不是詩情畫意的創作， 而是他作為成都小兒， 與美軍士兵接觸的親身經歷。抗戰期間， 大西南地區， 是美國幫助中國最具體和最有效的地方。人們還記得駝峰航線， 陳納德飛虎隊， 滇緬公路， 昆明美軍防化學兵， ……， 皆是美國人民與中國並肩抗及法西斯軸心國的歲月。 正因這樣的歷史淵源， 成都， 作為美國首選建立領事館地點之一， 早在一九八五年便開始了領事業務。 記得寒酸的美領館， 當年隻能租借省外事辦的辦公室， 於錦江賓館西一樓辦公。它方便了絡繹而來， 下榻錦江賓館的一批批美國遊客。隨著中美關係的發展， 中國人出國的步伐加快， 領事業務日新月異， 城南， 新建了美領館。一環路外的荒郊， 街道因它命名， 美領館路， 帶動成都向南端的迅猛擴張， 領事館路附近商圈樓盤， 地價如日中天， 遠遠不再是錦江賓館西一樓窘象了。成千上萬的赴美簽證由此發出， 一批批成都人、重慶人、雲南人、貴州人、西藏人， 首次踏上美洲大陸， 生意、讀書、觀光、探親……， 世界變小了， 可以去看看了。 親眼目睹希望照進現實， 我， 也成了想看看美國的成都人。 一九九零年開始努力， 不是為了應考， 不是為了英語級別證書， 我努力考托福， 我努力工作， 我努力學英語， 還努力交美國朋友。比當年馬雲在杭州交奧州朋友更勤快， 我成了錦江河畔英語之角的常客， 下班必去錦江大橋打卡， 沒泡吧， 不遊戲。 夏天， 讀書的娃娃們放暑假了， 我得知一個好消息， 美國語言學會組織了一批中小學教師自願者， 到成都開課， 幫助西南地區從事英語教學的大中學老師提高口語水平， 地點就在人民南路， 四川教育學院內。 人家老師們， 都是拿上學校介紹信， 財務科開的學費支票來報導。而我這個工程師， 既無學校介紹信， 又無暑假， 更無財務科的支票。學英語， 是我當時唯一的動力， 毅然自掏腰包求學。因為教育學院離單位不遠， 每天早上去辦公室點個卯， 請朋友打掩護， 然後騎車飛快去上課， 下課也不敢參加課後活動， 趕快回辦公室裝樣， 如此這般， 持續礦工幾乎一整月。居然領導沒發現， 我居然沒被開除。 曠工的學生與美國語言學會誌願者 在英語之角， 我認識了來自西雅圖的詹姆斯布朗先生， 他陪在石室中學教英語的太太來成都， 閒得慌， 每天必到錦江大橋的英語之角打卡。當時我們單位要求青年學外語， 為將來接手援外項目做準備。我與布朗先生商量， 請他來設計院教課。他也可以掙點外水， 免得成天瞎逛。我們設計院的英語夜校就這麼辦起來了， 院長也因我辦成了這件事， 在我後來申請出國時， 放了我一馬。 一九九一年春， 想到美國看一看的機會終於來了。這天， 照樣騎車先到單位點個卯， 然後直駛錦江賓館。架好鳳凰麽八， 混入等待簽證的人群中打探究竟。 那一天， 總領事， 去西藏辦事了， 臨時簽證的老頭兒不懂中文， 準備申請簽證的人們都不知是禍還是福。 快到十點鐘， 武警戰士讓大家在階梯上排隊， 竟然沒有一個人往前站， 人人都往後梭。從小到大， 排隊經歷過無數， 這樣的排隊還是第一次。簽證不同購物或者其他撈好處的排隊， 大家都覺得， 排前邊肯定是炮灰。 五個人一批， 我們進入美領館。大房間裡有幾個中國僱員在辦公， 領事老頭兒獨自坐一小套間， 門口橫著放了一張辦公桌， 上麵有很大一摞咖啡色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護照， 我們被老頭挨個叫去訓話。 “早上好。” 不等他訓話， 我先打了個招呼。那幾年， 啞巴英語很多， 先打招呼還是引起老頭子一點意外。他問我到哪個學校， 讀什麼專業。聽說是學電， 他問我， Tell me something about Ohm’s law. 雖然在教育學院時我參加過聽說強化訓練， 卻隻有一個月強化的墨水， 聽力差得老遠， 以為他在問我有關法律的東西。遲疑片刻， 突然回過神來， 反問他， 是不是要我講講電學中的歐姆定律， 他說是， 想讓我敘述歐姆定律。這不是外交官碰到魯班麼， 我開始滔滔不絕， 川外不停， 當時就想顯示我的專業水準， 絕對沒問題讀研。再就是， 不給他繼續提問的機會。老頭兒中計了， 不知道他覺得我夠格， 還是根本就沒聽懂我在胡說些什麼。一揮手他打斷了我， 指指旁邊那位中國僱員， 祝賀的那句英語我聽得真切。 “交八十四塊簽證費” 中國姑娘頭都沒抬對我說， 我哪還管那些， 趕緊掏出錢包， 將近一個月的薪水， 一點都沒吝嗇。那時候， 沒有簽準， 是不用掏銀子的。 美國副總統喬治布什剪彩成都總領館 美國成都總領事館， 讓我出去看世界了， 隻看了一眼美國， 就再也回不來了。 今天看到成都總領館關門， 心中確實五味雜陳。除了本人， 估計還有很多同鄉， 很多家長， 很多驢友， 很多大款和很多老闆們， 也會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