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7日深夜,一則“郭德綱被北京市西城區文旅局約談”的消息突然引爆網絡。這場風波的源頭,竟是一場半個月前看似普通的相聲演出。11月26日,德雲社在北京北展劇場的專場上,郭德綱與於謙表演了一段名為《藝高人膽小》的33分鍾相聲。
網友投訴記錄顯示,這段相聲中包含“倫理哏、葷段子”以及“造謠抹黑國營院團”的內容。更引人注目的是,一張標注“西城區分中心回複反饋”的截圖在社交媒體瘋傳,明確指出文旅局已對德雲社進行嚴肅批評並要求整改台詞。

然而事件的戲劇性遠不止於此。西城區文旅局一麵關閉社交媒體評論區,一麵回應“此事正在研判,暫不便透露細節”;郭德綱本人在風波發酵後發布微博提及無錫演出,似在間接回應。這場圍繞傳統藝術邊界的較量,才剛剛拉開序幕。
11月26日的北京北展劇場,德雲社《四海福臨》專場演出座無虛席。郭德綱與於謙登台表演的《藝高人膽小》,原本是場笑聲不斷的常規演出。這段33分28秒的相聲視頻後來在網絡流傳,卻成了事件的“罪證”。

12月2日,有網友向北京12345熱線提交投訴,指控該段相聲中存在“大量倫理哏、屎尿屁、葷段子”,並特別強調郭德綱通過“砸掛、諧音梗”等方式“造謠抹黑國營院團”。投訴信中甚至詳細記錄了被指低俗的台詞細節,例如用“小姐”諧音指代理發師“小傑”,以及將藝術處、演出處、業務處統稱為“畜類”的調侃。
48小時後,西城區文旅局通過12345係統作出反饋。12月4日流傳的回複截圖顯示,官方認定演出存在“低俗、不雅現象”,並首次提到“已約談主辦方和演出方”。這一截圖成為後續媒體報道的關鍵證據,盡管文旅局始終未公開確認其真實性。

12月5日,北京市西城區文旅局正式約談德雲社的消息通過個人公眾號“起社”曝光。文章稱,官方要求立即整改《藝高人膽小》的台詞,並重新編排演出劇本。
12月8日,多家媒體致電西城區文旅局求證,工作人員先後以“需聯係區委宣傳部授權”“等領導調度”等理由回避具體問題。與此同時,西城區文旅局的官方社交媒體賬號關閉了評論區,僅允許作者自評。
投訴中特別指出的“抹黑國營院團”段落,實為郭德綱對三十年前曲藝團體現象的諷刺——包括“外行指導內行”“匿名誣告大獎賽”等表述。文旅局在回複中既未完全認可投訴內容,也未否認問題,僅表示相關意見“很中肯,很有建設性意義”。

《藝高人膽小》中引發爭議的段落集中在約10分鍾的段子裏。郭德綱用“三十年前曲藝團體”作為背景,描繪了一幅荒誕圖景:“團裏一開會可熱鬧了,團長坐這,副團長坐一排、業務主任坐一排、藝術評論家坐一排、藝術理論家坐一排、演員四個。就4個?旁邊坐著我們團唯一的藝術家”。
這些台詞在現場引發陣陣笑聲,但被截取到投訴信中後,性質陡然改變。其中“畜類”的諧音梗被指影射國有院團管理部門;“強行慰問演出”“匿名誣告大獎賽”等表述則被解讀為對體製的諷刺。
投訴曝光後,德雲社演員鄭好曾在直播中聲稱文旅部門“泄露舉報人信息”,但這一說法很快被西城區文旅局否認。而郭德綱本人在12月7日風波升溫後,發布了一條關於無錫演出的微博,隻字不提約談事件。

事件曝光後,網絡輿論呈現兩極分化。支持整改的網友認為“娛樂須有尺度,表演要有邊界”,稱讚文旅局“終於出手整治低俗相聲”。
但反對聲音同樣強烈。微博大V“張洲”感歎“痛失巨梗,今後無矣”;不少觀眾質疑:“諷刺不就是相聲的核心功能?況且說的是三十年前的事,誰在對號入座?”更有觀眾指出,《藝高人膽小》是演過多次的老段子,“突然被舉報令人費解”。
這場爭議折射出相聲藝術的尷尬處境。從侯寶林的《關公戰秦瓊》到馬三立的《逗你玩》,諷刺始終是相聲的核心手段。但當諷刺對象從普遍社會現象轉向具體機構時,藝術的邊界便開始模糊。

德雲社並非首次麵臨內容爭議。企查查信息顯示,北京德雲社文化傳播有限公司涉及多起侵權訴訟,並曾因“未按要求接受年度核驗”等事由受到行政處罰。
此次事件暴露出德雲社更深層的困境。作為民營相聲團體,德雲社憑借市場影響力快速崛起,但其“俗”的標簽始終存在。投訴者指責的“倫理哏、葷段子”,恰恰是德雲社劇場演出的重要賣點。
更微妙的是國營院團與民營班子的關係。郭德綱在相聲中諷刺的“三十年前現象”,恰是國有文藝院團轉型期的痛點。而當德雲社的市場成功與部分國有院團的困境形成對比時,這種諷刺更容易被解讀為“挑釁”。
此次事件凸顯了網絡時代舉報機製的雙刃劍效應。通過北京12345熱線,個人審美偏好可直接轉化為行政幹預。投訴者不僅詳細記錄台詞內容,還精準定性“造謠抹黑國營院團”,這種指控已超出藝術批評範疇。

文藝治理的邊界問題隨之浮出水麵。隨著“清朗”行動持續推進,內容監管日趨細化,但“低俗”與“藝術誇張”、“諷刺”與“抹黑”的界限依然模糊。西城區文旅局的謹慎回應,某種程度上正反映了這種評判的困難。
這場風波的餘波仍在擴散。西城區文旅局尚未公布最終處理結果,德雲社也未就整改細節作出說明。但一個更根本的問題已浮出水麵:當相聲的諷刺傳統與當代監管紅線相遇,藝術家與管理者該如何定義“恰當的玩笑”?
有人懷念八十年代相聲諷刺官僚主義的大膽,也有人質疑是否該為國有機構設立“批評禁區”。而普通觀眾更關心的是:整改後的《藝高人膽小》,是否還能讓人開懷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