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楚何時該施壓，
何時又該妥協。”
作者：王喆寧
當聚光燈突然打向觀眾席，中國籃球運動員楊瀚森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緊接著是驚喜。
他起身向場中央走去，第一件事就是和場邊的經紀人——裏奇·保羅擁抱。
·楊瀚森（中間穿白衣者）和保羅擁抱。
這一幕出現在2025年NBA選秀大會上。當地時間6月26日，楊瀚森在首輪第16順位被選中，最終加盟美國波特蘭開拓者隊。他成為繼中國籃球運動員姚明、易建聯之後，第三位通過首輪選秀登陸NBA的中國球員。
楊瀚森走上NBA的舞台，經紀人保羅功不可沒。他一手鋪就了這位山東小將的成長之路。
從售賣球衣起步，到掌控NBA半壁江山的傳奇經紀人，保羅究竟施了什麽魔法？
“魔術手”
因為擅長商業運作，保羅在NBA有“魔術手”之稱。今年1月，楊瀚森與保羅旗下的克拉奇體育經紀公司（以下簡稱克拉奇公司）簽約，給了保羅施展的機會。
楊瀚森此前在中國青島隊任中鋒，他在賽場上的出色表現，早已引起了籃球界的廣泛關注。而一直致力於發掘潛力球員的保羅，自然也留意到了他。
保羅曾表示，他更著重尋找那些“自我認知清晰、渴望在職業生涯中掌握主動權的年輕球員”。楊瀚森所具備的特質，恰好符合保羅的選人標準。保羅還強調：“瀚森應該致力於將自己塑造成綜合發展的球員，既投身籃球運動又保持中國文化的獨特魅力。”
選秀前夜，保羅特意給楊瀚森打電話，給予鼓勵：“你就把心放穩了，踏實點兒，相信我就完事了。”保羅的底氣，一方麵來自他的行業人脈與經驗判斷，另一方麵來自他對中國球員的信心。
他曾在節目中透露：“隻要是優秀球員，無論來自哪裏，我們都願意簽約。他是中國人就更好了，我們希望進一步拓展影響力。”而楊瀚森正是他打開東方市場的關鍵鑰匙。
·楊瀚森（右）登陸NBA。
此前，保羅為楊瀚森量身打造了“東方約基奇”的標簽。約基奇是來自塞爾維亞的籃球運動員，現為NBA丹佛掘金隊中鋒，以出色的傳球技巧著稱。保羅深諳NBA球隊對“下一個約基奇”的渴求，任何具備類似潛質的內線球員都會引發哄搶。
在保羅的運籌下，公司用兩個月時間，對楊瀚森的橫移速度和投籃手型進行特訓，還為他舉辦了專屬展示會。楊瀚森2.82米的站立摸高、3.38秒完成3/4場地衝刺跑的體測數據，讓在場眾人大為震撼。
·楊瀚森體測數據。圖源：NBA社交媒體。
保羅通過積極運作，促使老鷹、雷霆等多支球隊參與競逐。他沒有盲目吹捧楊瀚森，而是精準放大其“高球商策應”的特質。更關鍵的是，保羅將楊瀚森的年齡優勢轉化為“可塑性”的代名詞，讓球隊願意為他的未來潛力買單。
在保羅看來，經紀人的角色遠不止在合同上討價還價，更是充當球員的策略家、決策顧問，甚至是合夥人。“你付給我經紀人的錢，我就不應該隻是一個傳話的。”保羅曾這樣說。
截至去年，克拉奇公司已經簽約超過200名運動員。僅保羅自己，就為運動員簽下了總額超過40億美元的合同。
隨之而來的，是保羅水漲船高的財富，以及備受關注的戀情。目前，他的個人年收入已超過5500萬美元；2024年，他與相戀4年的英國歌手阿黛爾訂婚，計劃於今年底舉行婚禮。
而這一切的起點，是他與美國籃球運動員勒布朗·詹姆斯的一次偶然相遇。
·保羅與阿黛爾。
“機會都是自己抓住的”
保羅出生於1981年，他的故事，起始於美國克利夫蘭東郊的格倫維爾社區。
他的父親在街角經營著一家糖果店，全家靠著小店收入勉強維生。在保羅小時候，母親就染上了毒癮。後來，父親找了新的伴侶，便常常把保羅送到祖母家。
保羅曾說：“我十歲起就和祖母住了，當看到別人家的父母時（很難受）……但我從不恨母親，我很想保護她。”
·保羅。（資料圖）
小時候，保羅放學後經常和朋友們打籃球，12歲便獲得了當地聯賽MVP（最有價值球員）稱號。“我當時絕對想成為運動員。”他回憶說，“我想打籃球、橄欖球，我的野心很大，但身材很小。”
除了打籃球，更讓他著迷的是在深夜裏研究NBA的比賽：“從球員舉止到發布會發言，我全記在腦子裏。那時候我就知道，接受采訪時要說‘感謝隊友’。”
1999年，他的父親確診腸癌。為了能陪在父親身邊照料，保羅從阿克倫大學轉到克利夫蘭州立大學。“他總說教育重要，可照顧他是我唯一的選擇。”幾個月後，父親離世了，沒有經濟收入的保羅隻得輟學。
在朋友介紹下，保羅開始倒賣複古球衣。他從亞特蘭大進貨，再把球衣運到克利夫蘭，在汽車的後備箱裏擺攤售賣。
2002年，他的命運出現了轉折。一天，保羅正在阿克倫機場候機，準備前往亞特蘭大進貨。等待時，他聽到有人對他說了一句“球衣不錯”。他抬頭一看，發現說話的人竟是當時已經小有名氣的詹姆斯。
那時，詹姆斯在高中校隊打籃球，他所在的學校成功衛冕了俄亥俄州高中聯賽冠軍，他本人登上了美國《體育畫報》的封麵。遇到詹姆斯那天，保羅身上穿的是一件絕版的休斯頓鑽油工隊的橄欖球衣，詹姆斯對這件衣服很感興趣。
“我假裝淡定，告訴他亞特蘭大進貨的門路，”保羅曾眼睛發亮地回憶當時的場景，“其實手心裏全是汗。”
·保羅（左）和詹姆斯。
這次相遇讓保羅賣出了兩件球衣，更獲得了詹姆斯的信任。從此之後，兩人一直保持著聯係。由於相似的愛好和成長經曆，他們經常一起談論“籃球、橄欖球，以及那些偉大的球員們”。“我一直覺得他目標性極強，這就是讓他留在我身邊的原因。“詹姆斯曾說。
後來，詹姆斯成為職業球員，加盟了克利夫蘭騎士隊，便向自己當時簽約的CAA經紀公司（以下簡稱CAA）引薦了保羅。
然而，在CAA工作期間，保羅並未得到重視。“他們覺得不過是給詹姆斯的兄弟隨便安排個差事。”談起這段經曆，保羅語帶譏諷，“說實話，在那兒我什麽也沒學到，機會都是自己抓住的。”
2012年，保羅從CAA離職，正式創立了克拉奇公司。與此同時，詹姆斯也宣布與CAA解約，毫不猶豫地成為保羅的第一位客戶。
簽約克拉奇公司後，詹姆斯轉會到邁阿密熱火隊，為球隊贏得兩次總冠軍。
輝煌與陰影
克拉奇公司的誕生與詹姆斯密不可分，保羅對此從不諱言。
公司創立初期，很大程度上是一個圍繞詹姆斯搭建的“草台班子”。客戶稀少、業務有限，它的聲勢更多依賴詹姆斯的巨星光環。
保羅很清楚當時的情況，也牢牢把握住了他與詹姆斯的關係。2014年，詹姆斯在考慮是否重返騎士隊時猶豫不決。當時團隊內幾乎所有人都持反對意見，隻有保羅主張他回歸。
保羅堅信，回到騎士隊能讓詹姆斯的職業生涯增添無可替代的一筆。曆史也驗證了他的遠見——2016年，詹姆斯率隊完成驚天逆轉，戰勝金州勇士隊，為騎士隊奪下首個總冠軍。
2018年，詹姆斯加盟洛杉磯湖人隊。次年，在保羅的推動下，此前效力於鵜鶘隊的球員安東尼·戴維斯也轉會至湖人隊。後來，戴維斯成為詹姆斯在2020年奪冠路上不可或缺的隊友。
回看自己與保羅的關係，詹姆斯曾說：“我知道他會成為一個比他想象得還要偉大的人。”
·保羅（中）和球員們。
隨著影響力不斷提升，本·西蒙斯、德雷蒙德·格林等NBA的實力戰將紛紛加入克拉奇公司。這背後，也離不開保羅在經紀人業務上展現出的能力。
保羅的好友曾向《紐約客》透露：“保羅有著十分獨特的談判風格。他清楚何時該施壓，何時又該妥協，還擅長借助媒體、社交網絡，讓球員處於最有利的位置。”
保羅曾為旗下多位球星爭取到"all-you-can-get"特別條款，即球員能在半年內提前拿到全年薪水。2020年，NBA因疫情停擺，聯盟強製球員降薪，而保羅的客戶們因早已拿到薪水，避免了經濟損失。
·保羅。（資料圖）
不過，保羅的經紀人道路也並非一帆風順。NBA球員諾倫斯·諾埃爾的一紙訴訟，曾讓他陷入輿論爭議。
諾埃爾簽約克拉奇公司後，保羅曾信誓旦旦告訴他：“你是個億元先生。”還承諾會幫他簽下上億美元的合同。但令諾埃爾心寒的是，保羅團隊後來對他的業務放任不管：重要談判缺席、球隊詢價不回複，甚至疑似向媒體泄露對諾埃爾不利的信息。
“2019年夏天，費城隊有意簽下我，可根本聯係不上保羅，結果他們以4年1.09億美元的薪酬簽下了別人。”在這4年裏，諾埃爾總共隻拿到了1297萬美元的工資。於是，他選擇將保羅告上法庭。
一位體育產業分析師對環球人物記者表示，克拉奇公司的商業模式具有典型的“核心資源依賴”特征，頂級球員能帶來更多傭金收益，這造成了強者愈強的馬太效應。
2023年1月，諾埃爾和克拉奇公司達成了和解。雖然事情告一段落，但諾埃爾的例子也表明，無論保羅的商業版圖多麽龐大，要兌現對每一名簽約球員的承諾，仍是這位“造星者”及其商業帝國必須麵對的課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