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超人物專訪:東莞,請將我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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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鄧超的人生中," 喜劇 " 這兩個字,讓他常感到複雜。

一方麵,鄧超有一個喜劇夢。他一直想拍一些有趣的電影,談起喜劇也總是充滿熱情,他說:" 笑聲是最棒的 "。

另一方麵,喜劇又在一定程度上成為了他人生中無法把控的部分——從《分手大師》到《惡棍天使》,他以導演身份拍攝的喜劇電影,無一例外都遭遇了口碑上的滑鐵盧,大家評價電影是爛片,說鄧超 " 自砸招牌 "。

2011 年,父親去世時,32 歲的鄧超正在拍攝電影《巴黎寶貝》,電影是喜劇,但他卻接到了人生中最悲傷的電話。

鄧超說:" 我永遠都在擔心父親離開那一刻,但真正發生的時候,我還在這裏演喜劇呢。"

今年,鄧超 42 歲了。

這幾年,他變了許多。過去,鄧超愛玩,愛鬧,愛招呼朋友們聚一聚,他常掛在嘴邊的話是:" 都可以,都來吧。"

而這幾年他變得喜歡在家待著,開始覺得一切都 " 沒太大意思 ",反而是朋友們開始勸鄧超:" 要入世一點。"

但或許,對於鄧超而言,他一直都在 " 入世 ",隻不過,他的 " 世 " 變了。

鄧超曾經有過一段瘋狂的青春叛逆期。

那年他十幾歲,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隻有兩件:" 跳舞 " 與 " 成為異類 "。

那時,鄧超會用黑色皮筋把染成五顏六色的頭發綁成一個小辮子,穿著尖頭皮鞋與喇叭褲在街上轉悠,偶爾會和別人打架,打架理由多數時候都是替別人打抱不平。

因為打架,鄧超的母親常常會被老師叫到辦公室,一次,老師指著鄧超說:" 你就是一個社會上的人。"

鄧超媽媽剛好走到門口,聽到這句話,她推門而入:" 我不允許你這麽說他。雖然他很調皮,但他絕對不是一個社會上的人,他很善良。"

許多年後,鄧超仍然清晰地記得這一幕——母親像超人一樣衝進來,保護自己。

鄧超舊照(二排中間)

鄧超生長在一個重組家庭中,父親帶來了大哥與二姐,母親帶來了大姐,婚後,父母又生下鄧超。

兩個小家成為了一個大家,鄧超是最後一個加入,卻也是這個家庭的聯結。

在鄧超記憶裏,自己小時候常常會挨一些 " 不明白的打 ":" 畢竟爸媽不能打對方的孩子,我就成為了那個出氣筒。"

鄧超從不覺得委屈,因為在家中,他獲得的愛與保護是最多的。

鄧超與父母舊照

在姐姐的回憶中,鄧超小時候最愛聽的是雷鋒的故事,最害怕的是《白毛女》的 " 北風吹 " 選段:" 每次歌一放,鄧超就開始哇哇大哭。"

每次放了學,鄧超總會被姐姐們紮上兩個小辮子,額頭中心用口紅點一個紅點,再把他放在大床中央,讓他背古詩。

鄧超與姐姐舊照

或許因為底子打得好,上小學時,鄧超一直是老師口中的 " 紅花少年 " ——每次考試的時候,他總能取得好成績,回到家中,父親照例會獎勵一個梨罐頭。

如今看,那幾乎是鄧超人生中最為乖巧的一段時光。在鄧超升入初中後,一些偏差,開始漸漸出現。

一次偶然的機會,鄧超在街上看到了別人在跳迪斯科,站在旁邊,他當即就被舞蹈的韻律抓住:" 我覺得太有魅力了。"

在那之後,鄧超迷上了跳舞,他把大部分學習的時間分給了跳舞,成績也開始一落千丈。

鄧超舊照

初中畢業後,鄧超在老師的建議下報考了江西藝術職業學院,並順利進入話劇班。

雖然進入了話劇班,但鄧超的心仍掛在跳舞上。他給自己的舞蹈組合取名 " 靈魂 abc",一有空就會跑去街上練舞。

因為性格開朗,長相周正,鄧超漸漸在附近有了一些名氣。每次他跳舞時,他的朋友總會在一旁賣紙巾,別人賣 5 毛一包,朋友卻賣 3 塊。

朋友的理由很簡單:" 我認識鄧超,買了我的紙巾,可以給鄧超擦汗。"

那時,鄧超一門心思想成為一個領舞,而父母卻始終不同意,他一怒之下離家出走,跑到了廣東的一個歌舞廳裏,擔任起領舞。

半個月後,在電梯裏,鄧超遇見了前來尋找自己的父母,看著父親因為著急變白的頭發和母親虛弱的身影,鄧超說:" 就在那一瞬間,我覺得自己長大了。"

再見,東莞。

回到江西後,鄧超在父親的陪同下,來到北京參加藝考,並報考了中央戲劇學院。

鄧超壓根就沒覺得自己能考上。對他而言,這趟北京之行更多是旅行——生長在南方 18 年,鄧超還沒見過紫禁城與長城。

在當時,中戲的考試有三場,鄧超卻隻準備了 " 兩手 ":朗誦古詩詞《沁園春雪》與演唱《鐵道遊擊隊》。

麵對同考場考生的十八般武藝,第一場考試結束後,鄧超就覺得沒戲,想放棄考試和父親回江西。

走在回酒店的路上,父親讓鄧超抬頭看,鄧超抬頭一看,發現一群喜鵲正盤踞在頭頂上的樹枝上,父親說:" 這是好兆頭。"

憑借著喜鵲帶來的 " 神秘力量 ",鄧超堅持到了三試,並且順利考上了中央戲劇學院。

1998 年,19 歲的鄧超麵試中戲畫麵

後來,等到真正生活在北京之後,鄧超才發現原來藝考的季節,是北京喜鵲最多的時候。而父親善意的謊言,將鄧超推上了人生的另一條道路。

那一年是 1998 年,鄧超 19 歲。

那年夏天,長江爆發了特大洪水,江西成為了主要受災區之一,沿路的許多道路都被洪水損壞,鄧超成為了那一年最後一批收到中戲錄取通知書的一員。

在那年的大雨中,鄧超告別了江西,來到了北京。

1998 年,鄧超進入了中央戲劇學院學習表演。

在學校裏,曾經的 " 不良少年 " 變成了老師口中 " 最用功的人 ",班裏老師評價鄧超為:" 他是我帶過的所有學生中,最用功的一個。"

那時鄧超常常在排練場熄燈之後藏在櫃子裏,等到檢查的工作人員離開後再鑽出來通宵排練,因為過於熱愛演戲,鄧超甚至被同學們稱為是 " 戲瘋子 "。

2001 年,臨近畢業的鄧超與同學王玉寧一起,搭檔籌備畢業大戲。

彼時王玉寧正在英達的劇組《網蟲日記》裏拍戲,他們將其中的一集作為故事框架,改編成了話劇《翠花上酸菜》,在中戲的黑匣子劇場進行表演。

《翠花,上酸菜》話劇海報上的鄧超(右 4)

值得一提的是,在《網蟲日記》裏,還有當年 24 歲的黃曉明。

《網蟲日記》中的黃曉明

話劇《翠花上酸菜》上映後,在中戲引發了不小轟動,在鄧超將要畢業時,北京人民藝術劇院邀請他參演劇目——《足球俱樂部》。

在當時,中戲裏有著一個不成文的說法:" 如果臨近畢業,你被哪個劇院選中去到那裏排演,基本上都可以留在那個劇院。"

所以當被北京人藝邀請時,無論是鄧超還是他身邊的同學,都不約而同地認為,鄧超畢業後一定會進入北京人藝。

鄧超還特地打電話回家,美滋滋地告訴父母自己能在北京落戶了,讓他們不要擔心。

那時,與鄧超共同出演《足球俱樂部》,同在北京人藝工作的演員馮遠征曾拍著鄧超的肩膀對他說:" 小鄧,咱們以後就是同事了 "。

沒料到,在話劇演到第八場的時候,領導找到鄧超,直截了當地告訴他:" 你是個非常好的演員 ……

但你不適合人藝。"

從劇院裏走出來後,鄧超買了一瓶白酒,一個人坐在路邊喝得酩酊大醉,那時他心中充滿了怨氣,腦海中不斷來回播放著幾個問題:" 為什麽是我?憑什麽是我?我該怎麽辦?"

對於當時的鄧超而言,他隻聽到了 " 你不適合人藝 " 這句否定,卻忽略了前麵那句肯定——你是一個非常好的演員。

畢業之後,鄧超接連出演了幾部電視劇,但都沒有引起太多關注。

鄧超出演電視劇《黃土下麵是沃土》(2000)

那幾年他住在北京地安門附近的一個月租 200 的房間裏,屋子冬冷夏熱,房間的門縫與窗戶縫裏,都被鄧超用衛生紙仔細地塞起來以抵禦寒風。

那一年是 2003 年,電視上反複播放著兩部由海岩編劇的電視劇,一部是《不要和陌生人說話》,另一部則是《玉觀音》。

《不要和陌生人說話》的主演是差點和鄧超成為同事的馮遠征,在劇中,他扮演了後來被許多人稱為是 " 童年陰影 " 的安嘉和。

而《玉觀音》的主演,是那年 21 歲的孫儷與 24 歲的佟大為,後來,佟大為成為了鄧超的 " 中國合夥人 ",而孫儷則成為了鄧超生活中的 " 合夥人 "。

電視劇《玉觀音》中的孫儷與佟大為

電影《中國合夥人》中的鄧超與佟大為

鄧超的頭發,是在 25 歲那年開始變白的。

那一年是 2004 年,他正在拍攝電視劇《幸福像花兒一樣》,然而那時他的生活,卻全是苦澀。

在此之前,鄧超憑借電視劇《少年天子》中 " 順治 " 一角飛速走紅,開始有了更多演戲機會,事業終於要走上上坡路,但他的人生卻走入了困局。

《少年天子》中的鄧超

那兩年,鄧超家人的身體先後出現了各種問題:先是姐姐被查出了癌症,再是父親腎功能隻剩下百分之十,而母親又進行了椎間盤手術,需要臥床靜養。

那時,在不拍戲的時候,鄧超總會出現在醫院裏,拿著各種單子跑上跑下,擔憂之下,他甚至將父母身體出現問題歸結到自己的身上:

" 是不是如果我之前不讓他們那麽操心,爸媽的身體就不會出現問題 "。

為了賺錢給家人治病,鄧超不停地拍戲,那段時間成為了他演藝生涯中的 " 高產期 ",他先後拍攝了《天下第一》《少年包青天 3》《甜蜜蜜》等電視劇。

壓力最大時,鄧超常常會在拍攝現場大叫幾聲,也是在那一時期,鄧超的頭發開始成片變白,需要靠染發來掩蓋。

而孫儷正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鄧超的生命之中。

2005 年,鄧超與孫儷在拍攝電視劇《幸福像花兒一樣》時相識,拍攝結束後,兩人成為了朋友。

《幸福像花兒一樣》中的鄧超與孫儷

在孫儷眼中,鄧超是和自己性格完全不同的人,鄧超開朗、善於表達,很會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相比之下,孫儷則更加內向。那時,孫儷偶爾會在遇到問題時打電話給鄧超,向他尋求幫助。電話有時候一打就是一個多小時,一來二去之間,兩人成為了戀人。

戀愛第二年,鄧超出演了自己第一部電影——由馮小剛導演的電影《集結號》,憑借在電影中的表演,鄧超拿下了 2007 年 "MTV 超級盛典最具風格男演員獎 "。

電影《集結號》中的鄧超

在頒獎典禮上,鄧超手握獎杯,對孫儷告白:

" 最後要感謝的,是一位姓孫的姑娘,因為是你的一種情感,一直支持鼓勵我勇敢地在這個行業中行進下去,我會把這座獎杯放在你新家的浴室裏,我愛你。"

這一年,鄧超 28 歲,孫儷 25 歲。

鄧超演藝生涯的一些裂痕,是在 2014 年出現的。

這一年 6 月,他以導演的身份推出了自己第一部電影《分手大師》,10 月他又以主持人的身份加入了綜藝《奔跑吧兄弟》。

關於鄧超的討論熱度從年初貫穿到了年尾,更多的角色被貼在他身上的同時,也意味著更大的曝光與更多的審視。

在當時,電影《分手大師》主動選擇與好萊塢大片《變形金剛 4》同一天上映,鄧超說之所以選這一天,是因為自己決定 " 死也要死得漂亮一點。"

電影《分手大師》中的鄧超與楊冪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那年暑期檔裏,《分手大師》取得了近 7 億的票房成績,但好票房並不附贈好口碑。

《分手大師》在上映之後,並沒有收到太多好評,有網友更是形容鄧超在 " 自砸招牌 ":" 一個好好的演員,為什麽一定要去當導演、拍爛片。"

麵對這些聲音,鄧超早就有所預見,在電影上映之前,他就做好了被罵的準備:

" 我完全隻可能幹砸,不可能幹好。我隻是一個演員,我覺得我的情懷又很差,我的技術又很差,我的閱曆又很少。"

唯一擁有的,是始終想拍攝屬於自己喜劇的堅持。

第二年,他又導演了電影《惡棍天使》,並且邀請自己的妻子孫儷出演—— 2011 年,鄧超與孫儷在戀愛五年後結婚,並且在婚後生下一兒一女,兒子取名等等,女兒則叫小花。

意料之中,《惡棍天使》依然沒有收獲太多好評。

雖然在 " 導演 " 這個身份上,鄧超飽受質疑,可在綜藝這個領域,鄧超卻走得異常順遂。那幾年,他在綜藝《奔跑吧兄弟》中惡搞且逗樂的形象逐漸深入人心。

《奔跑吧兄弟》中的鄧超

另一方麵,在出演的影視作品上,他也交出了不錯的成績。

在張藝謀的電影《影》裏麵,鄧超一人分飾兩角,為了詮釋好角色,在短短三個月裏,他先是增重 20 斤,又飛快地減掉了 40 斤。

電影《影》中的鄧超與孫儷

而在電影《烈日灼心》裏,鄧超扮演的辛小豐,是一名故事厚重且複雜的逃犯。

為了能夠充分進入人物內心,鄧超在幾個月的拍攝中一直穿著從路邊買來的衣服,並且拒絕了大多數的朋友聚會,原因是因為 " 辛小豐不會這樣和朋友們聚會 "。

拍攝中,鄧超為了演好被注射執行死刑的那一幕,更是讓導演向自己體內注射葡萄糖,隻為體驗瀕死的感覺。

電影《烈日灼心》中的鄧超

拍攝完電影離開劇組那天,鄧超坐在去往廈門機場的出租車上,他形容自己那時的狀態為 " 就像剩下了一層皮 ",他發了一條朋友圈:

" 小豐,在你的世界住了那麽久,知道你很苦,今天我不得不走,希望你在另一個世界開心一點,幸福一點。"

這一年,鄧超 38 歲。

憑借這一角色,他獲得了 2017 年的金雞獎影帝——這是他入行近 20 年來,第一座具有分量的影帝獎杯。

聚光燈下,鄧超想起了 19 年前,自己進入中央戲劇學院讀書的第一年,母親對他說:

" 兒子,不然我們退學了吧,我怕你被開除。"

而如今,站在舞台上,鄧超回望 19 年前的那個起點,他成為了演員,也依然是演員。

2019 年,鄧超停止了 " 奔跑 " ——為了自己的新電影《銀河補習班》,他退出了參加 4 年的綜藝《奔跑吧兄弟》。

在電影《銀河補習班》的最後,他寫到—— " 獻給父親,送給孩子 "。

對於鄧超而言,這部電影是自己獻給父親的禮物,然而可惜的是,父親再也看不到了。

鄧超《銀河補習班》劇照

2011 年,鄧超的父親因病去世,也是在這一年,兒子等等出生。32 歲的鄧超成為了父親,他開始漸漸明白怎麽成為父親,也慢慢理解了自己的父親。

他說:" 父親去世之後,我多了很多追憶他的時間 "。

在父親去世第 8 年,鄧超拍攝了電影《銀河補習班》,他將記憶中自己與父母的故事,寫到了電影之中。

上映之前,他特意帶著冰啤酒來到父親墓前,一邊陪父親喝酒,他一邊說:" 爸爸,我也會為你在觀眾席留個空座位,希望你喜歡,愛你爸爸。"

雖然父親看不到了,但孩子還能看到。

電影上映當天,鄧超與妻子孫儷帶著兒子等等與女兒小花來到電影首映現場,這是鄧超的一對兒女第一次公開出現在公眾視野內。

鄧超說之所以將孩子們請到現場,是為了告訴他們:" 爸爸不是逃犯,是一名演員。"

因為工作原因,鄧超有時候一離開家就是 100 多天,也正因為此,他錯過了許多孩子們成長的重要時刻,他常感到虧欠,卻也明白這正是演員這一身份的特殊之處。

鄧超與一對兒女

鄧超並非沒有動過 " 息影 " 的念頭,一次他又要外出拍戲,女兒抱著他的脖子哭了很久,不想讓父親離開。

鄧超將這一畫麵拍攝下來,他說:" 我決定息影,當個全職爸爸 ",話語裏有一半玩笑,也有一半認真。

這一年,鄧超整整 40 歲了。

鄧超與女兒小花

曾經有人問鄧超,如何麵對自己電影口碑不佳這件事,他說:" 我把每部電影看作是橋墩子,踩著它們,我才能來到這裏。"

或許鄧超的人生也如同一條河,河水偶爾湍急,偶爾緩和,他踩在橋墩子上,有時穩健,有時搖擺。

對一切失敗,鄧超都照單收下,他明白,最重要的永遠是抵達對岸。

偶爾,鄧超會想起 19 歲那年的洪水,滾滾洪水帶走了他的少年時代,以及無憂無慮的時光,浩浩蕩蕩,一去不返。

逝者如斯夫,如今回望彼岸,少年已是中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