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的“中國第一神童”:少年班天才都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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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7年,中科院副院長方毅收到了一封推薦信,信中寫道:

  “我之所以要寫這封信,目的是為國家選賢,因為我從未見過這樣使人難以置信的孩子。”

  信中提到的孩子,是當年13歲的寧鉑。寧鉑三歲能背詩100多首,六歲學習中醫能識別草藥,九歲學天文,懂得觀星象,且理解力非凡,過目不忘。他被稱為“中國第一神童”,被特許接受超常教育,加入了當時專為“少年天才”開設的中科大少年班。

  和寧鉑同在一班的還有兩個“神童”,一個叫幹政,一個叫謝彥波。幹政擅長數學,謝彥波則有物理專長。

  人們對三位神童寄予厚望。然而四十多年過去了,三人並未實現人們的期待。



  1974年,理論物理學家李政道在中南海夜會周恩來,他提出了一條建議:“理科人才,也可以像文藝、體育那樣,從小培養。”

  1978年開始,各路名師南北遍尋“天才少年”,全國招生、進行考試,再進行單獨的麵試,試圖找到在智力上超常的兒童。

  寧鉑就是中科大少年班的第一個學生。

少年寧鉑

  老師對寧鉑進行了數學、中醫、天文學等多方麵的知識考察,最後還和寧鉑下了三盤圍棋,輸了兩盤。來考察的老師覺得寧鉑是天才,又多提了個要求,讓寧鉑當場賦詩一首,寧鉑20分鍾內寫完,頗有文采,傲氣盡顯。

  詩的前兩句為:“正歎惆悵身無處,不待今朝聞明昭。”

  最後兩句則為:“九天遨遊指日待,何見小醜奈何橋。”

  擔任考官的老師將寧鉑的情況上報給中科院,寧鉑被批準入學,他也是中國科技大學少年班的第一個學生。1978年,副院士方毅接見了寧鉑,並和他當場對弈兩局圍棋,寧鉑全勝。下棋的照片一度成為報紙頭版。

寧鉑與方毅

  很快,寧鉑獲得了“中國第一神童”的頭銜,他的報道滿天飛,人人都知道江西出了個少年天才,也知道了中科大在找“天才”。一時間,全國人民都踴躍參與進了這一場聲勢浩大的篩選,父母替孩子報名,老師親朋也爭相舉薦。

  寧鉑的出名,讓全國上下青少年兒童壓力倍增,他們的父母經常指著報紙上寧鉑照片說:“看看人家寧鉑,你再看看你。”

  在寧鉑被批準入學的這一年,安徽13歲少年幹政看到了他的報道,覺得自己也行,就報名參加了筆試。筆試通過後,考官又親自南下麵試,對幹政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一個西瓜,橫切一刀,豎切一刀,吃完後有幾塊西瓜皮?”

  幹政不假思索回答:“4塊。”

  這是個數學問題,西瓜切得次數越多,口算難度越大,數字不斷增加,最後幹政直接寫了個公式給老師:

  2(n+1)2-4?

  主考官知道自己又找到了天才。

  第一屆招生,中科大的考官全國網羅了27名天才少年,其中最小的名叫謝彥波,隻有11歲,剛讀小學五年級。

  謝彥波小學三年級學完初中數學,五年級就知道做解析幾何和微積分。1977年他參加過長沙市數學競賽,獲得了優勝獎,同年做湖南省高考試題,不到一小時就得出了全部正確答案。

  很快,寧鉑、幹政、謝彥波進入同一個班級學習,這就是中科大的第一屆“少年班”。班上的孩子年紀最大的15歲,最小的11歲,平均年齡在14左右,這樣的年齡進入大學集中學習,在任何一個國家也從未有過。



  但成績還沒出來,問題先出來了。

  少年班的孩子太小,以至於班主任汪惠迪除了要督促他們學習,早上還要給他們煮雞蛋、泡牛奶。晚上則要查房,替他們關燈。

  寧鉑的表現也開始令人擔憂。北上少年班之前,舉薦他的老師倪霖對寧鉑表達了兩點:

  1、你被捧得太高,如在天上,希望自己能夠清醒認識。

  2、跟別的孩子不同,你早熟,早戀傾向嚴重。

  但寧鉑把這些警告全拋在腦後。班上的同學張樹新說:“當時明顯地看得出來,他對女孩子感興趣。”可實際上,寧鉑年齡太小,身材也不高,在女生麵前並沒有什麽魅力。他也不擅長和人交流,和女生說話時經常繃著,就隻會說一句:

  “我是寧鉑啊。”

  在中科大讀書期間,數學家張廣厚來學校做報告,所有孩子都去找他簽名,隻有寧鉑不去,因為張廣厚不認識寧鉑,寧鉑十分生氣。老師勸他別這樣,但寧鉑完全不聽。

  寧鉑確實聰明,他很會下圍棋,還打得一手好牌,甚至還加入了詩社,有些同學都把他當作偶像。

  但寧鉑在學校的課業成績並不突出,不及格的科目甚至比一般同學還多。

  寧鉑對中科大少年班開設的學科並不感興趣,入學一年後,寧鉑對班主任汪惠迪說:“科大的係沒有我喜歡的。”當時少年班的成員默認應該學“理論物理”,寧鉑也不例外。寧鉑想要轉去南京大學學天文,但這份申請卻被科大駁回了,原話六個字:

  “既來之,則安之。”

  學校的一名領導將他叫到家裏說:“科大對你是很重視的。把你招進少年班就是為了專門培養你;你是一個懂事的乖孩子,又是全國少年兒童的榜樣,要聽話!”

寧鉑在少年班

  和寧鉑不同,幹政和謝彥波學業表現十分優秀。

  幹政入學時也隻有13歲,但相比寧鉑的“叛逆”,幹政一心好好讀書。老師要上“特殊函數”這一課,他就提前在寒假做預習。他每天看完書、整理好筆記,再做習題,回頭還要把和課堂內容相關的重要參考書再看一遍。幹政在理論物理上表現尤為出色,《量子力學》滿分150,他拿了145。

  11歲的謝彥波更聰明。他學東西非常快,其他同學上課學完要記筆記,他一個字不寫,別人要交作業,他看都不看一眼。有一次熱力學統計考試,少年班其他同學都複習了5天,謝彥波一頁書沒看,最後考了98分。別人問怎麽做到的,謝彥波說:“我上課認真聽就行了。”

謝彥波

  開學那天,謝彥波在玩一隻鐵環,他一邊把鐵環滾來滾去,一邊邁入了學校。



  轉校申請被拒絕之後,寧鉑的注意力開始越來越渙散,他花在理論物理上的時間很少,幾乎所有時間都獻給了他的“愛好”。在學天文的願望被打擊之後,寧鉑開始對“星相學”感興趣,甚至迷戀宗教和氣功。

  寧鉑在校成績表現一般,但是媒體對他的渲染絲毫沒有減少,他依然是少年班招生的活招牌。

  記者們稱呼他為神童,有人甚至要求寧鉑在七步之內要做出一首詩來。

  在中科大悶悶不樂的寧鉑,有天遇到了當初推薦自己讀少年班的老師倪霖,寧鉑對他說:

  “我就像是祭壇上的一隻羔羊,為了祈福,就要殺死我。”

  本科畢業後,寧鉑被中科大留校當助教,媒體的頭條再次給了寧鉑:“中國神童,全國最年輕助教。”這一年寧鉑19歲。

  其後幾年他三次想考研究生,但每一次都報了名又不敢去。因為如果沒考上,媒體肯定會報道,寧鉑不敢考。

  1989年到1991年,寧鉑連續三年考托福想要出國,但是他英語並不出色,三次都沒有過。

  寧鉑和自己的崇拜者程陸華結婚,住進了單位分的一個小房子裏。他日漸沉迷宗教,吃素,或者研究哲學問題,離正常人的生活越來越遠。

  寧鉑幾次嚐試“逃跑”。1993年,寧鉑和妻子吵了一架,幹脆南下去做生意,最遠到了海南。但中科大還是把他找了回去。2002年,寧鉑又跑到五台山出家,結果中科大又叫人把他接了回來。

  寧鉑痛苦萬分,寫信給推薦自己的老師倪霖:“我是條活魚,被摔死賣了。”

  相比寧鉑,謝彥波和幹政一直好好在學校待著,融入了“少年班”的氛圍,但他們身上有別的問題。

第一屆少年班部分學生合影

  一直到畢業前,謝彥波的成績都十分優秀。但班主任汪惠迪看出了他的弱點:“人際關係這一課,心理健康這一課,整個班級的孩子都落下了,他的問題就尤其嚴重。”

  1982年,15歲的謝彥波提前一年大學畢業,他在中科院理論物理研究所讀碩士,18歲又跟隨中科院副院長讀博士,但因為和導師關係處理不好,博士他沒拿下來。

  為了學業,謝彥波輾轉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跟隨諾貝爾物理獎獲得者菲利普·安德森學習,但謝彥波又因為性格過於驕傲,與安德森不和。

  謝彥波解釋道:“我的論文不討他的喜歡,寫的是他的理論的不對。”

  還沒等謝彥波和導師的關係緩和,發生了轟動一時的北大留學生殺死美國教授事件,中科大的一位副校長決定讓謝彥波緊急回國。之前有傳聞謝彥波用手槍威脅過安德森,有記者向謝彥波求證,謝彥波否認:“我沒有。”

  幹政同樣在普林斯頓大學攻讀理論物理,也同樣因為和導師不合而回國。回國後中科大邀請他繼續在本校讀博士,幹政拒絕了。幹政覺得讀博士浪費時間,憑借自己的本事不可能找不到工作。

  但事實是,幹政連續幾年都找不到事情做。他向中科大申請回校留教,但被中科大拒絕,因為那時學校老師最低學曆要求是博士。



  1998年,“第一神童”寧鉑上了央視的談話節目,在這期節目中,他激烈地抨擊了“神童教育”。

  寧鉑是“少年班”中唯一公開向“神童教育”開炮的學生,但那一場節目並沒有引起什麽轟動,20年過去了,人們不再關心神童,也不再認識寧鉑。

  寧鉑出家被中科大找回來後的第二年,他又跑到寺廟出家,這一次成功了。

  寧鉑的父親,寧恩漸十分不理解兒子的做法,他堅持說:“寧鉑還在學習,他還沒有完蛋,我相信他有一天會回來的。”

  寧鉑自己說:“即使是我的父母,也更願意接受媒體塑造的那個天才寧鉑。”

  為了逃避現實,父親寧恩漸舉家離開了江西贛州,因為覺得寧鉑的“墜落”,讓整個家族都蒙了羞。

  “現在不是我自己抬不起頭來,是我們整個家族都抬不起頭來啊。”

  妻子程陸華也和寧鉑離了婚,記者采訪時,她不願意正麵回答,隻說:“已經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

  而與此同時,回國幾次就業受到挫折的幹政,既沒有繼續深造學業,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他和母親住在中科大東區附近一個老舊的小區裏,他想要回中科大上班,但這個願望卻怎麽也實現不了。

  少年班同學聚會時,曾邀請過幹政,他拒絕了。記者想要當麵采訪,他也不願意。他在電話裏說到自己的信息隻有一句:“我的生活天天如此,沒有工作,非常單調,沒有任何好說的。”

  那之後幹政再沒了消息。

  謝彥波也在走下坡路。有一次寧鉑遇到了他的導師,導師說:“這孩子腦子有點笨,死板。”

  寧鉑反駁道:“他怎麽會笨?”

  寧鉑再次遇到謝彥波時,他發現謝彥波確實“習慣已經養壞了。”

  “也許他太為自己小時候那種一點即通,一學即會這種東西陶醉了。”

  博士學業肄業後,謝彥波回校當副教授,研究了二十幾年理論物理,人到中年,卻突然對自己從事一生的科學職業產生了懷疑。



謝彥波

  謝彥波開始懷疑整個科學體係,懷疑所有都是騙局,他甚至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讓自然科學瓦解。

  記者采訪他,謝彥波說:“我要跟他們fight(戰鬥)。”而”他們”具體指誰,誰也不知道。



  1978年,改革開放,全國科學大會閉幕上郭沫若發表演講:“ 這是革命的春天,這是人民的春天,這是科學的春天!讓我們張開雙臂,熱烈地擁抱這個春天吧!”

  全國上下都在喊一個口號:“早出人才,快出人才。”

  “少年班”在這樣的背景下應運而生,寧鉑、幹政、謝彥波是被選中的三個作為典型宣傳的孩子。

  1978年之後,中科大的少年班一直都在招生,不過從第五屆開始,不再進行單獨的考官麵試擇優錄取。所有候選的孩子依舊要參加高考,然後再從高分者中進行篩選。

  其實少年班也出過非常多人才,比如曾擔任清華紫光總裁的郭元林,微軟全球總裁、百度總裁的張亞勤,他們也都畢業於第一屆中科大少年班,和寧鉑三人為同班同學。

  但幸運的是,沒有人叫他們“神童”。他們藏在三人的光環後麵,唯一的任務似乎就是好好學習,自由生長。

  在那些年鋪天蓋地的宣傳之中,幹政和謝彥波努力做出“神童”的樣子,但最後兩人都失敗了。

  唯一和過去劃清界限的可能隻有寧鉑。為了逃跑,他準備了二十多年。

  還在中科大讀書時,寧鉑最喜歡在籃球場滑旱冰、在逍遙津公園亂逛、在合肥城攝影,他最喜歡和朋友去拍照,一玩就是一整天,玩得特別開心。



攝影的寧鉑

  中科大拒絕了寧鉑的轉校申請後,寧鉑和朋友說:“我為什麽不能做一個普通人?”

老師聽了,卻說: “你寧鉑為什麽不考研不去做研究?你寧鉑怎麽甘心做普通人?”

  寧鉑反問:“我怎麽不能做普通人?我就是想玩兒。”

  2005年,鳳凰衛視嚐試聯係寧鉑,他說自己已經出家,不願意多談少年時期的事。三年後,他還了俗,當了佛學院的老師,十年後他考取了心理谘詢資格證,想要幫助那些迷茫的青少年兒童。

  記者去采訪他,寧鉑拒絕麵談,但回了條短信:“謝謝您的關心,還不錯,可以做自己心甘情願做的事情。”

  前兩年,寧鉑去看望老朋友,幾個人吃了飯,唱了卡拉ok。朋友說寧鉑還是那麽熱情仗義,那天大家都過得很快樂,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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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參考資料:

[1]、《中國科技大學:少年班通訊》,司有和

[2]、《科技“神童”的搖籃》,朱源,秦裕芳

[3]、《東方神童潮:當代中國天才教育透視》

[4]、《寧鉑:遠去的少年天才》,南方人物周刊

[5]、《天生少年:走近中國神童》,鳳凰衛視

[6]、《26年前最耀眼的少年班神童今歸何處》,南方周末

[7]、《追尋昔日神童》,南方周末

[8]、《我父母也更願意相信媒體塑造的天才寧鉑》,三聯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