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密接、沒有出省,成都患者因何感染德爾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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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感染者跟此前確診的一家三口沒有任何密切接觸,前麵14天也沒出過四川,他是如何被感染的?該感染者在天府機場工作,難道機場出現新傳染源?……一係列疑問下,看四川流調溯源如何在30多個小時裏“破案”

20多位流調溯源“偵探”、30多個小時緊急“破案”、在126萬平方米“順藤摸瓜”……在與德爾塔病毒的交手中,成都天府國際機場(下稱天府機場)上演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抓毒記”。

一例“意料之外”的感染者

“男,34歲,陽性,成都天府國際機場航站區工作人員”——7月28日淩晨,在四川省疾控中心一間辦公室裏,一則突如其來的消息,讓這幾天連軸轉、剛準備眯一下的祝小平頓時驚醒。他揉了揉太陽穴,喝了一大口濃茶。

在疾控領域奮戰36年,參與過上百次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處置的祝小平,敏銳意識到:“這一次不簡單”。

作為四川省衛生健康委應對新冠肺炎疫情領導小組疾病防控專家組組長,祝小平停頓幾秒後,熟練撥出幾個號碼,了解事情經過。

掛掉電話,祝小平眉間的皺紋更深了——“這個人的感染原因尚不明確”,電話裏基層疾控人員的話久久盤旋。

祝小平知道,這群負責新冠病毒流行病學調查的疾控人,在與病毒的多次交手中已錘煉出“火眼金睛”,他們每天抽絲剝繭不放過每一個細節,剖析病例如何感染,精心排查疑似病例,甚至是識破患者隱瞞……而這次,“福爾摩斯”們遇到了一個棘手案例。

祝小平知道,7月27日上午,四川省人民醫院剛報告發現3例陽性感染者,是從湖南張家界旅遊回來的一家三口,經他帶領的團隊緊急分析流調溯源,病毒源頭明確指向南京祿口機場,而祿口機場的病毒恰是來勢洶洶的德爾塔變異毒株。

新報告的這例感染者,則是一家三口確診後,成都報告的第4例感染者。

疑問撲麵而來:這位男士跟此前確診的一家三口沒有密切接觸,前麵14天也沒出過四川,他是如何感染的?

更讓祝小平緊張的是:該男士在天府機場工作,難道機場有新傳染源?

緊急向上級匯報後,祝小平意識到,不能耽擱,必須以最快速度搞清來龍去脈,因為“病毒也在跟我們賽跑”。



2020年4月,四川省衛生健康委應對新冠肺炎疫情領導小組疾病防控專家組組長、四川省疾控中心流行病學首席專家祝小平(右二)和同事進行流調研判 四川省疾控中心供圖

在126萬平方米裏找“毒”

7月的成都正值盛夏,空氣中的熱氣疊加四川盆地的地形,讓來來往往的行人仿佛置身蒸籠,渾身黏糊糊的。

一輛小轎車疾馳在由北往南的天府大道,朝著新開通的天府機場駛去。車上坐著又熬了一整夜的祝小平和他的同事們。大家眼圈紅紅的,有的已經在車上睡著,祝小平也閉著雙眼,但他沒有休息,而是在飛速思考。外麵炎熱躁動,車裏十分平靜。

天府機場距成都市中心約50公裏,航站樓總麵積126萬平方米,是成都的第二個機場。

今年6月,天府機場正式投運,目前航班尚不算多。

“126萬平方米。”祝小平的腦海裏不斷閃現這個關鍵詞,並由之蹦出一個新難題:如何在這126萬平方米裏“大海撈針”抓到病毒?

留給祝小平的時間並不充裕,甚至非常緊張——省衛健委的時限是不超過一天半,堪堪30多個小時。

任務重大,四川緊急組建機場流調溯源專班,由祝小平牽頭。20多名成員全部是身經百戰的流調溯源“幹將”,每個人都是“福爾摩斯”。

有了精兵強將,還要看作戰策略。憑借多年與病毒“戰鬥”的經驗,祝小平首先召集大家在天府機場現場研判。經過梳理,大家發現,目前掌握的唯一一條線索是:確診的一家三口7月25日乘飛機降落在天府機場。

於是緊急調出這班飛機降落後的所有監控錄像。

查看完錄像,大家心頭的疑惑更重了——“監控錄像顯示,確診的一家三口下飛機後,直接出機場,打車回家了。在機場沿途走過的時間,隻有10分鍾左右。”祝小平說。

在這關鍵的10分鍾裏,被感染的第4例病例還在另一航站樓跟同事開會,雙方並無時空交集。

“探案”一時陷入僵局。

如果你是病毒,你怎麽傳染?

祝小平再次召集大家碰頭。“我們讓每個人提出自己的思路:如果你是病毒,你怎麽傳染?”

“從飛機混入”“感染者自己帶進來”“確診的一家三口留下”……幾十個設想噴湧而出。大家對每個設想一一討論、反複研究,終於有了眉目。

“我們討論發現,有兩個看似不相關但實際可能勾連的關鍵點:一是確診的一家三口走過的那10分鍾;二是第4例感染者的具體工作內容。”祝小平說,第4例感染者的工作主要是在機場巡邏進行安全督查。

大家緊急分工,一組一幀一幀反複查看一家三口錄像,記錄可能出現問題的現象;另一組由祝小平帶隊,穿好防護服,再走一遍一家三口走過的路。

從飛機落地、機艙門開啟、踏入航站樓,朝著出口方向走……祝小平小心翼翼重複這段路。不過幾百米距離,他卻走得十分緩慢,一邊走一邊觀察兩邊所有設施和可能出現的疑點。

垃圾桶、花盆、廣告櫥窗……突然,前方一台水平電動扶梯引起祝小平的警覺。他的腦海瞬間“噴”出反反複複查看過的一個監控鏡頭——確診的小男孩在扶梯上出現過。

祝小平立即走過去踩上扶梯。這時,扶梯自動開始向後移動,他不自覺地要伸手握住旁邊的扶手。

扶手!祝小平腦中交織的各種混沌想法突然清晰。

他趕緊跑出去,衝進會議室,讓正在查看錄像的小組成員尋找“扶手”。

隨著鼠標移動,“扶手”在屏幕上出現,時間顯示為7月25日晚8時35分,人群陸續從飛機走出,路過那一段水平電動扶梯。這時,扶梯上出現了一個小男孩,就是確診的孩子。他跑在前麵,沒戴口罩,正在扶梯入口處等待後麵走來的家人,而他的一隻手,正握在右手邊的扶手上。“屏幕裏還出現一聲輕微的咳嗽。”

祝小平說,幾秒鍾後,家長趕上來,帶著小男孩匆匆走出機場。人群陸續散去,經過的人沒有人再次摸過那段扶手。一直到當晚10時20分左右,當天負責安全巡邏的兩位機場工作人員走過那段路,他們一路走一路說,踏上水平電動扶梯後,右手邊的男子不自覺地把手放在了右邊的扶手上。

找到了!先後摸過同一段扶手——是這兩名感染者唯一的共同點。

“破案點”出現,但還需要更有力的證據——真是扶手導致病毒傳播嗎?

祝小平坦言,當時他壓力很大:“這個案例的病毒傳染路徑的偵破,關係到後續防控措施是否精準。如果不是扶手,就說明天府機場還存在潛藏傳染源,機場是人流密集的重點防控場所,防控形勢不容樂觀。”

很快,一個強有力的證據拿了出來。經過基因測序,證實兩名感染者病毒基因高度同源。“也就是說,真的是摸了同一個扶手導致的病毒傳播。”

祝小平懸著的心稍稍放下。“這也證實德爾塔病毒傳播能力更強,以及機場等重點場所存在防控盲區。”

祝小平介紹,此前對機場的消殺側重環境和常見物品,這次“破案”發現電動扶梯存在消殺盲點,尤其是電動扶手不斷移動,人工消殺很難不留死角,容易留下隱患。天府機場後續沒有直接關閉,而是減少航班數量,強化各處環境死角消殺和人員防控。

“吸取這次教訓,我省部分公共場所已安裝電動扶梯紫外線自動消殺裝置,隨著扶手移動,可通過紫外線自動殺毒。”祝小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