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已經不記得雨下了有多久，疲於轉移豬仔的他，隻知道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

7月23日夜裏，他站在G107國道路東邊，看著這條分隔了河南省新鄉市衛輝市和牧野區的道路。

村裏不像城市有排水係統，僅有的田地是唯一承接洪水的容器。洪水讓老楊度過了兩個動蕩的夜晚，已轉移到臨時安置點的他眼神茫然，如果這裏再被淹，自己能去哪？豬仔又該去哪？

7月23日傍晚，武警河南總隊機動支隊某部官兵在G107國道牧野大橋南側組織力量探查水情。 中新社記者 崔楠 攝

田變成湖，湖衝進了豬場

7月22日，當所有人的目光都還集中在鄭州時，在其西北方向約90公裏的新鄉，一場暴雨，像是要把水一下子都倒在這裏。

前一晚，新鄉市區牧野站2小時降水267.4毫米，超過鄭州20日當天2小時最大262.5毫米的降雨量。22日，雨勢進一步加大。

老楊是新鄉衛輝市汲城村一個養豬場的工人，50多歲的他從未見過這麽大的雨。

從22日淩晨開始，河南省氣象台每隔3小時便發一次暴雨紅色預警：安陽、鶴壁、新鄉等地降水量已達50毫米，未來3小時內，上述地區降水持續。

圖為兩條河流和周邊村莊關係示意圖

下午5點多，來自共產主義渠的洪水漫溢進入衛河，洪水順衛河下泄。西南-東北流向的河流很快便淹沒了周邊的農田。

老楊眼睜睜看著遠處的田變成了湖，“湖水”漫進養豬場，院子裏的水從深及腳踝，漲到了小腿，又爬上台階，漫進屋子裏。

新鄉市防汛抗旱指揮部辦公室向牧野區、衛輝市發出通知，要求衛河新中大道以下至出市境所有村莊緊急轉移群眾，組織人員上堤堵口搶險。

7月23日晚，河南新鄉，由於衛河新鄉段等部分河段出現險情，部分民眾正在轉移。 中新網 郎朗 攝

那輛鏟車，成了所有人的安全寄托

老楊坐不住了，一會兒出去看看豬，一會兒看看水，等再回到屋子裏，洪水已經淹沒了他的床鋪。

“老板，不中了，咱得撤。”

此時是晚上8點，院子外的水已經漲到老楊的腰，僅僅半個小時，水就到了胸口，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的他，水中走得艱難。

手機是他唯一帶走的東西，他把手機包在3層塑料布裏，放在胸口的衣袋。接著，和老板找來鏟車，把豬一頭一頭轉移出去。

這一晚，鏟車是他們唯一的安全寄托。和老楊同村的養牛戶王根花有幾十頭牛，一開始找不到運牛的車，她急得直哭。找到車輛之後，一股腦把牛送上車鬥，能裝多少裝多少。

武警、消防、救援隊來了，借著衝鋒舟、救生艇等方式，所有人開始轉移。

來不及帶太多東西，人們用塑料袋背了必需的食物、水和衣服便匆忙離開。G107國道西邊的牧野區曲韓社區居民被轉移到樓層較高的酒店裏，國道東邊衛輝市將轉移出來的居民安置在地勢較高的臨時安置點中。

老楊把豬趕進安置點的院子裏，1000多頭豬，損失了一半，未滿月的小豬全死了；20噸豆粕，10噸玉米，全都泡了水，損失超過百萬。

23日淩晨5點，水已經近乎一人高，回廠房抱走最後一頭小豬時，老楊看見，老板在抹眼淚。

7月23日晚，G107國道西側路麵水位不斷上漲。 中新網 郎朗 攝

村裏的編織袋用完了，他們把衣服打結

到了23日，雨還沒停，河南省氣象台繼續發布雷電黃色預警信號。

新鄉市防汛抗旱指揮部發布消息，從7月17日8時至23日7時，新鄉市平均降雨量830毫米，最大降雨量965.5毫米。

據不完全統計，新鄉市輝縣市、衛輝市、長垣市、獲嘉縣、原陽縣、封丘縣、延津縣、新鄉縣、衛濱區、紅旗區107個鄉鎮受災，截至23日15時，受災人口1288075人，其中緊急避險26105人，緊急轉移安置人口114011人。

衛河和共產主義渠的水還在上漲，到傍晚的時候，洪水已經淹沒牧野區所有路麵，漫至G107國道上。借著道路隔離帶之間的缺口，洪水有向道路另一側蔓延的趨勢。

7月23日晚，居民們填沙袋抗洪。 中新網 郎朗 攝

周圍的居民們開始自救。衛輝市和牧野區的周邊企業、工廠捐贈編織袋和沙子，五六百名居民自發填沙袋，男女老少全都參與，希望堵隔離帶之間的缺口。

但是水漲得太快了，兩個小時左右，國道西側的水對小轎車來說已經無法通行，缺口還有不少，可沙子和編織袋已經快要用完。

顧不上那麽多了，編織袋不夠，人們把褲腿打結，用來裝沙子；沙子用完了，糧食大省的居民們不得不用麵粉袋子頂上……

安置點不再安全，他們

第二次轉移

23日晚上8點，水還在漲。G107國道處的漫堤讓前一晚轉移的安置點不再安全，當地開始了第二次轉移。

來自江蘇、山東等地的消防救援隊不斷增援，各種專業的民間救援隊伍也在持續趕往現場。

武警、消防、救援隊等救援力量的大車停滿了G107國道東側，其他的救援隊還在不斷加入。

“救援人員跟俺們說酒店也不安全了，讓趕緊跑。”一位從酒店轉移出來的居民說。二次轉移的人們，除了照看好家人，幾乎什麽都來不及帶。

圖為二次轉移出來的人們。 中新網記者 郎朗 攝

青年背著老人，父母抱著熟睡的孩子，有的人還穿著睡衣……由於二次轉移後的安置點尚未確定，被救援後，人們暫時在地勢較高的路邊等待安排。

有居民透露，曲韓社區的一些小區內，還有很多居民沒有轉移出來。但此時已是晚上11點，天黑看不清方向，找不著路，救援人員也無法進入。

水還在上漲。國道兩邊已是汪洋，即使是高大的倉庫，此刻也隻能看得到屋頂……

圖為被轉移出來的豬。 中新網 郎朗 攝

老楊和他照看的豬還待在臨時安置點裏，G107國道上，路西側的水幾乎和隔離帶高度齊平，從縫隙中，不斷有水悄無聲息地流出來。

救援還在持續，老楊不知道能在這個臨時安置點待多久，不知道水什麽時候才能退去，也不知道老板以後還會不會繼續養豬。

當下，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顧好那些逃出來的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