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老人住爛尾樓:晚上像鬼城 有人去世都沒拿到證

文章來源: - 新聞取自各大新聞媒體,新聞內容並不代表本網立場!
(被閱讀 次)

  年初,昆明市別樣幸福城的居民住進爛尾樓的生活,引發關注。而在廣州市黃埔區,也有一個被稱作廣州最大的爛尾樓盤的澳洲山莊。

  澳洲山莊位於廣州市黃埔區,依龍山而建,毗鄰金坑森林公園。從廣州市市區坐地鐵21號線到金坑站,車程約一小時。

  上世紀90年代末,由廣州奧美房地產開發公司開發。2003年前後,開發商資金鏈斷裂,樓盤開始爛尾。五個區的澳洲山莊,目前D區E區的上百棟樓隻建成水泥支架,而其他區域的樓房大多未能通過質量檢測。2000多戶業主中,絕大多數無法拿到房產證。

  目前約有40戶業主長住在澳洲山莊,有的人已住了20多年。他們的家被爛尾樓環繞,門前的花園、道路雜草叢生。站在陽台遠眺,無人居住的房屋門框、窗框早已不見,陽台長有一人高的野草。小區內缺乏基本的生活配套設施,道路坑窪積水。居住其中的業主大多年邁,出行不便,平日生活存在諸多困難。

  這些年,業主希望維權推動樓盤複建。但澳洲山莊的土地歸屬問題極其複雜,波折頻生。據業主代表介紹,部分土地未經業主同意,被開發商抵押給另一家地產公司。隨後,多塊土地被注銷,上麵的樓房成為無土之屋。
  
  D區、E區多棟樓房搭建水泥框架後爛尾至今。

  山莊的衰落

  馬敏莊,20年住戶,大學退休教師

  1996年我從暨南大學退休不久。澳洲山莊在退休辦門口派發海報,風景山水繚繞,非常漂亮。當時澳洲山莊還屬於增城,從市區坐車要兩個小時。

  當時很多退休老人都報了名,也包括我。參觀那天,空調大巴直接將我們拉到澳洲山莊的山頂。站在山頂往下看,滿眼的綠樹,樓房就佇立在樹蔭裏。

  我原本住的是暨大職工房,澳洲山莊依山傍水,購房價格非常優惠。我看中的房型,如果一次性付清打六八折,折後11萬。如果跟開發商奧美公司月供,交完3萬8首付後,月供幾百,20年還清。我很快交了首付。

  澳洲山莊分成A-E五個區域。我和哥哥一起買房。買的時候,A區已經賣完,C區第一排的樓梯房隻剩一樓或者高層。考慮到老了腿腳不便,他選擇了C9棟的一樓,我選擇了C6棟的一樓,兩兄妹做隔棟鄰居。

  簽購房合同時,合同上寫明1998年交房。直到2000年C區的樓房才修好,花園的涼亭隻搭了個水泥架子,房產證也沒有拿到。當時我不懂拿不到房產證會有什麽問題,簡單裝修了一下就搬了進去。
  
  C區花園的水池被荒棄,雨後積水,滋生蚊蟲。

  那時熱鬧極了。澳洲山莊設有免費空調樓巴,每天多趟將住戶從廣州東火車站接到澳洲山莊。山莊建在山上,還設了小巴在山腰和山頂的片區間穿梭。乘樓巴回山莊,沿途都是攤鋪。有賣小吃的攤位、賣日用品的小賣部,甚至有幫人安裝門窗的五金鋪和送貨上門的電器鋪。

  澳洲山莊挨著水庫,建了一個水上餐廳,還擺了幾台汽艇,住戶可以免費乘坐。我和哥哥邀請親戚朋友來玩,晚上人多得要在地板上打地鋪才睡得下。

  澳洲山莊熱鬧了沒幾年。大概2003年樓巴開始收費,坐一趟5塊錢。一年後,樓巴、山莊內的小巴陸續取消,保安、水電工也裁掉不少人。花園的亭子還是光禿禿的水泥支架,水池貼好瓷磚後,一下雨積水滋生蚊蟲。C區的樓都建好了,但是其他後來開發的區域,隻有十幾棟水泥框架,牆都沒有封上。這時我們才意識到,樓盤爛尾了。

  第一反應是後悔,後悔買了偏遠的爛尾樓。但後悔也沒有用。我們第一批搬進來的業主開始維權。像我和劉永廣,退休後時間比較充足,一個月幾次進市區反映情況,但都沒有什麽結果。

  沒有樓巴後,我還能坐公交往返市區和澳洲山莊。但住在澳洲山莊時,買菜、打水都是個麻煩。上山沿途的攤鋪陸續拆了,水庫的餐廳也倒閉了。好在旁邊的新坑村每天有早市,村民賣一些自家種的菜,但品種比較單一。到早市要走十幾分鍾。如果去鎮上要走半小時。

  幾年前嫂子身體不好,哥哥和嫂子搬離了澳洲山莊,住進老人院。最少的時候,C區十幾棟樓,隻有幾戶。去年地鐵站開通,有些居民搬了回來,但也隻有朝著花園最外麵一排的樓房的五、六戶。

  這裏蛇蟲比較多,晚上七點我會鎖門。山莊裝不了Wi-Fi,我拜托兒子在屋頂架了信號鍋,買了流量。晚上看看電視,刷一下手機就睡了。如果停電,就早點睡。

  前幾年經常停水停電,物業沒有提前通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恢複,停電肯定會害怕。經常是下午停電,我馬上收拾東西回市區住。

  這兩年腿腳不好,除了中秋、新年回去住幾天,不怎麽回市區。我也很少下山去村子裏買菜,兒子每周來看望我,給我帶一周的菜,打四五桶飲用水,有時也開車帶我去鎮上買東西。

  兒子一直勸我回市區住,所有的親人都反對我住在這裏。但我還能自由活動,自己的事情自己說了算。我是個喜靜的人,年輕時在蘭州教書,呆了二十五年。調回暨南大學後,住在市中心,不喜歡城市的熱鬧。澳洲山莊的靜謐,還有清新的空氣,正適合我。

  早上爬山,見到街坊就一起走。中午做飯、看書。長住的鄰居不多,大家都互相認識。以前組織過幾次去附近的水庫、山上爬山,平時路過家門也會聊幾句。我住的地方地勢比較低,一下雨就會淹水,出不了門。後來物業來疏通渠道。現在下雨後等一兩個小時也能出門。
  
  C區花園雜草叢生,健身器械沒在雜草裏。

  三道鐵閘

  劉永廣,74歲,銀行工作人員

  1996年我50歲,在銀行工作還沒有退休,住在東山區的東風東路上。那時,澳洲山莊在王府井百貨商店設了個宣傳點。我看到之後,就報名坐樓巴去看房。我發現住在綠水青山裏,竟隻交3萬8的首付,加上600元月供。那時母親七十幾歲需要地方養老,我想著自己退休後也可以住,當場就下訂了。

  交首付時樓還沒有建成。購房合同裏,開發商奧美公司承諾1997年初收樓。結果我都退休了,直到1999年底才交樓。搬家那天是聖誕節,我和媽媽都喜歡音樂,我們把鋼琴和一大遝唱片都搬了進去。現在媽媽不在了,我自己也經常彈吉他、聽唱片。

  本來我選擇每個月給奧美公司交600元的月供,1999年澳美公司可能是資金嚴重短缺,開始遊說住戶把月供改成向銀行按揭,並承諾代我們償還每個月的利息,還免除物業費。這樣算下來,節省近兩萬塊。

  2002年,我忽然收到銀行的律師函,要我及時交全按揭,我才知道奧美已經不再替按揭的住戶支付利息。向奧美公司支付月供的住戶可以不付月供,但我轉成銀行按揭,每個月都得支付全款。大約五年前還清了。我住的A棟,因為驗收不合格拿不到房產證。

  樓巴停開後我買了車,帶母親進出買菜、看病都算方便。很多鄰居,像馬敏莊老師那樣,年紀比較大又沒有車,每次買菜前我打電話給他們,約好第二天在哪裏等。我開的是七座的車,基本上每次都能坐滿。

  住在澳洲山莊,最大的感受就是荒涼,晚上像個鬼城。路燈是這兩年才裝上的,之前晚上要打手電筒出門。而且有蛇,有賊,我們基本上不出門。

  配套設施也跟不上,澳洲山莊隔壁有幾個村子,但感覺我們住得比他們還要偏遠、艱難。以前想看電視,廣州有線電視都不願意進來。我打電話去申請。他們答複說,我們是爛尾樓,沒必要進來投資。最後我自己架個鍋,接收衛星電視。

  樓盤爛尾之後,開始有小偷進來。我住在二樓,一樓沒有人居住。一樓的三套房都進過賊,小偷把門窗的玻璃卸下來,將鋁合金的邊框偷走賣錢。有時也有人爬進一樓吸毒。他們連小區的設施也沒放過。山頂的樓盤大部分電纜,被小偷剪斷了。物業也抓過小偷,扭送到派出所。沒幾天放了又回來偷。
 
  業主居住的樓房年久失修,外牆斑駁。其中,無人居住的露台長滿雜草。

  這棟樓一度隻有我一個人住,做好防盜我才有一些安全感。我將一樓的窗框加了一些螺栓,又在一樓三戶的大門上各加裝了一道鐵閘。這樣小偷爬窗進了一樓的戶型,也會被這三道鐵閘攔住,不能上樓偷竊。

  澳洲山莊還租了幾棟樓給一個民辦專科學院做宿舍。學生經常打群架,小區的很多欄杆都弄壞了,前幾年學校搬走了。不過話說回來,在一個爛尾樓盤裏開學校,本身就是很荒謬的一件事。

  奧美一直在暗中買賣澳洲山莊的土地。2019年我去黃埔區國土局查自己住的土地所有權,才發現我住的地被注銷了。我們動員所有業主都去查,發現光是A區就有幾十棟樓的土地被轉走了。

  上周五我們去了廣東省信訪辦,一共去了41個業主,有些人是從南沙區、番禺區趕過來的。土地上建了樓,那麽它不僅屬於開發商,也屬於我們買房的人,土地沒經過業主同意暗中買賣了,這個過程怎麽樣都解釋不了。我們希望得到相關方的道歉,早日複建家園。

  開荒種地

  何永年,72歲,前體育教練

  我和愛人2017年開始在澳洲山莊長住。住了三年,我也種了三年菜。

  我和愛人退休前做體育教練,我教跳水,她教遊泳。我們是北京人,90年代公派馬來西亞工作過幾年。1997年回國,不適應北京幹冷的氣候。在國外賺的錢剛好夠付首付,就在澳洲山莊買了房,想著可以在郊區養老。

  我們買的是位於C39棟的期房,購房合同寫明1999年1月1號交房。但到了1999年的時候,C39還是一塊平地。我們打官司要求退房,在區法院敗訴,告到中院仍然維持原判。我們交了上訴費,還輸了官司,簡直是氣都不打一處來。

  2009年退休,C39棟還沒有封頂。我們和物業溝通後,換到了另一棟樓的三層。那套房的房主退了房,房子被白蟻蛀壞了。我們治白蟻就花了幾千元。2009年我們重新裝修後搬進去短住,2017年開始長住。

  我和愛人以前是做體育的,退休後也閑不住。澳洲山莊到處都是荒地,有些居民在荒地上種菜。我跟我愛人挑了一個緩坡種菜。一開始種木瓜樹,然後白薯,芋頭,玉米,韭菜。現在光木瓜樹都有三十幾棵,每年豐收送給鄰居吃。前幾天割完韭菜,我愛人包了韭菜餃子,夠我們吃兩天。

  其實我們拿個鋤頭刨刨地出點汗,就是找個樂子。一大早我就爬上坡地看看菜苗,按照農活的規律,太陽落山後我就趕著澆水。有時候天旱,我挑20桶水澆地。下午我就待在家裏看電視。
  
  下午五點,何永年在巡視他的菜地。菜地種有木瓜樹、白薯、芋頭、玉米、韭菜等蔬果。

  想當初買這個樓的很多老人已經不去了,沒有住上新樓就走了。我的鄰居老陳是賣中藥材的,我們都叫他陳大師。他聽說我有冠心病就給我磨了些犀牛角粉末。我平時也常給他塞點菜、塞點煙。去年老陳去世了,唉,怎麽就走了。聽到這些消息,也擔心我如果熬不過去,也就認命了。

  從大環境看,不良開發商狼狽為奸,把業主全都出賣了。A區的地被奧美公司的老板胡耀智賣給方興公司抵債。方興公司又將這幾塊地轉給玉壺公司。一番買賣後,玉湖本來是林地,現在拿了A區的土地證進行房產開發。澳洲山莊的土地上有業主有樓房,卻變成了林地。報社、電視台的記者來過很多次了。

  開發商胡耀智也住在澳洲山莊。去年底他組織活動,在會上訴苦說那幾塊地被方興公司騙走了。台下的業主都清楚這是托詞,其實二人狼狽為奸。賣地的錢既不還給業主,也不作為爛尾樓重建的資金。土地轉讓後,他們把錢投到廣東惠州的樓盤。

  我盼著澳洲山莊重建。大家也一直在維權,維權屬於大家的共同利益,該怎麽搞怎麽搞。我們也不去聲張惹事,一切按照正常的程序。我們不幹違法的事,該簽字簽字,該活動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