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武漢家庭的日常:隔了13天 終於吃到青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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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住在武漢市礄口區,截至2月21日,我已經整整30天沒有出門了。

你或許覺得誇張。但我相信你知道我家的位置後就不會這麽認為了。

我家後麵緊挨著武漢市肺科醫院和武漢血液中心,對麵是藍天醫院,離同濟醫院就一站地,離武漢協和醫院也不超過5公裏。

被各大醫院包圍著,我感覺空氣中都彌漫著病毒。

▲2月21日,武漢市礄口區一路口,共享單車封住了道路。南都記者 陳衝 攝

沒吃完的花生米

1月21日晚,一位在醫療器械公司上班的姐姐告訴我:疫情很嚴重,不要出門了。我開始慌了。之前幾天我天天外出和朋友聚會,至今想起來都心有餘悸。不過還好,我一直有戴口罩的習慣,不是為了防病毒,而是為防風擋塵、保護皮膚。女孩子嘛,愛美。

因為之前官方說疫情“可防可控”,加之新聞又說有“造謠者”被訓誡,我爸媽一開始並不把疫情當回事兒。我媽還計劃回孝感老家一趟,被我攔住了。

她一有空就剝花生米,說過年親戚來了好做菜下酒。我說都不走親戚了,你別剝了。她不信。一年到頭了,她對新年裏親戚往來充滿著期待。

1月23日武漢封城。我媽就再也沒剝花生米了。到現在,那些花生米都還沒吃完。

閑下來的她開始念叨:活了大半輩子都沒遇到過這種事。她開始一遍一遍地拖地,用酒精拖。家裏地板都比以往蹭亮了很多。還用白醋煮碗筷。我每天都在酒精和醋的味道中度過。

我們一家四口都盡量不出門。去年國慶期間我們集中采購過一次米麵糧油,加上冰箱有很多凍肉、臘魚臘肉,封城前也買了很多大蘿卜、包菜等,吃的倒是不缺。

但是垃圾越堆越多,樓道不許放垃圾,總得扔呀。我爸剛做完手術不久,我媽就肩負著重任,當了一回“先鋒者”。我感覺她是跑著去跑著回的,速度之快讓我驚訝。

回來後她慌裏慌張地說:我們小區有5個人確診了,就貼在樓下,連照片都貼出來了。我們問她詳細信息,她說匆忙掃了一眼,沒來得及細看。她認為在下麵停留的時間越久,被感染的幾率就越大。她還說回來時兩腿都發麻,全身冒冷汗。

我尋思著,不該呀,貼出確診者照片不是侵犯隱私嗎?後來我爸去扔了一次垃圾,他仔細看了那張紙,回來鄙視了我媽一回,說那其實是小區防疫工作人員的頭像,哪裏是什麽確診患者。

我們大笑。這是這段時間裏我家難得的一次笑聲。

▲2月15日,武漢黃鶴樓雪景。南都記者 陳衝 攝

我爸成了數據分析師

我爸作為家裏唯一的男人,雖然表麵上淡定,但我感覺他多少是有點恐慌和焦慮的。他最後一次外出活動是在1月24日,普遍的說法是新冠病毒潛伏期為14天,所以到元宵節的前幾天,14天期限降至時,我明顯感覺他胃口變差了很多,飯吃得很少。我估計他有點害怕。

他還有個習慣,每天早上用筆和紙記錄確診和死亡數據,然後進行數據分析,判斷走勢。到現在已經堅持半個月了。

2月13日,新聞報道說前一天湖北確診病例增加了近1.5萬人,光是武漢就增加了1.3萬多人。猛增的數據讓他有點懵。中午吃完飯,大白天的,他竟然去洗了個澡。在我所知的生活中,他從來沒有白天洗澡的習慣。年過半百,他被這激增的數字嚇到了。

我曾問他怕不怕,他說:誰不怕了?能平平安安度過這個疫情已經很不錯了。

▲2月15日,武漢晴川閣雪景。南都記者 陳衝 攝

我媽難為無菜之炊

2月8日,元宵節,本該好好吃一頓過節的,但是家裏的蔬菜吃完了。我們開始用木耳、香菇等幹貨代替蔬菜。後來,連吃飯頓數也減了,一天三頓變兩頓,早餐省掉了。臘魚臘肉也成了飯桌的絕對主角和主要營養。我家還有一整條臘魚,至今我媽都堅持不動它,說先留著。

不吃就不吃吧,臘魚臘肉實在是吃膩了。

我曾熬到淩晨12點,在電商平台上搶購蔬菜,秒光,搶不到,試了幾次後就放棄了。

但是不吃蔬菜不行呀,吃飯沒胃口。我媽也跟老小孩一樣,蔫蔫地說做飯都沒勁兒,沒有菜可發揮。她要出去買點青菜,被我攔住了。

到2月18日,我們家已經有10天沒有吃到蔬菜了。實在受不了了,我又開啟搶購模式,終於在一個小型電商平台上搶購了一個蔬菜套餐,有生菜、白菜苔、萵苣葉,12斤77元。

2月21日,蔬菜到了。一家人都歡呼雀躍。中午,我媽做了一盤清炒白菜苔,一盤清炒生菜。我爸感慨:這麽奢侈。

終於吃上了久違的蔬菜,筷子也終於知道往哪伸了!兩盤菜吃得光光的。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2月14日,武漢武昌區社區超市內買菜的市民。南都記者 陳衝 攝

喊叫聲與噩夢

吃菜事小,在室內呆久了,對心裏的影響更大。我已經好幾次聽到對麵樓一個男人扯著嗓子大叫,我想他應該是憋久了。

宅在家裏的這段時間,我跟外麵世界的連接除了手機,就是窗戶了。有時,我會趴在窗戶上,數數外麵高架橋上跑了幾輛車,有沒有人在外麵活動,他們有沒有戴口罩。

記得年初我曾經做過一個噩夢,夢裏我被感染了,在發燒,很熱。我驚醒了,發現可能是被子蓋多了。

不止我一個人做這樣的夢,我一個同學,還有院裏一個老師都說做過類似的夢。

有個說法是新冠病毒的潛伏期可能不止14天,有些人甚至是無症狀感染者。你知道我的感受嗎?那種感覺就是:你不知道明天早上起來自己會不會是被病毒相中的那個。

這種感覺怕是其他地方的人感受不到的。

不過,到現在,我已經淡定很多了,恐慌情緒隨著時間的拉長慢慢被稀釋掉了。

▲2月15日,武漢長江大橋雪景。南都記者 陳衝 攝

想談一場戀愛

我很憧憬疫情之後的生活。

我想好好談一場戀愛。撇下顧慮,大膽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我想踐行和朋友的約定,再一次在漢口自治街的嚴氏燒賣過個早(吃早飯)。

我還想去健身,去東湖綠道和朋友一起騎車或者跑一圈。如果疫情結束得早,或許還能穿上年前買的新衣服和新鞋子。之前因為怕弄髒,一直沒舍得穿。

個人之外,我希望武漢的衛生狀況能有所改善。我到很多城市出過差,對比之下,武漢的衛生狀況不是很令人滿意,尤其是超市、菜市場等人口密集的地方。很多人說疫情來得突然,但我認為,這次疫情的爆發是這座城市很多問題的集中體現。它隻是在這一刻爆發了而已,但它不是一個意外。疫情之後,更需要的是反思。

我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十多年了,我希望它早點恢複往日的生機。

▲2月20日,武漢水果湖邊的臘梅盛放。南都記者 陳衝 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