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軼可:90後敢愛敢恨,但是表達出來就隻是淡淡的。我是90後裏麵最大的人,跟80後也談得來。年齡無所謂,心理年齡OK就OK。
蔣方舟:90後掌握最領先和敏銳的工具,獲得最全麵和前沿的資訊,他們過著最封閉最自我的生活。他們創造和掌握最難懂的語言,他們使用最貧瘠最結巴的形容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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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另一代人,他們是另一種人
這個世界正在打量90後。
90後是奧運冠軍、網絡新秀、演藝新星、作家、超模、快樂女聲和學生,他們是成長環境最優越的一群人。
90後也是淩虐同學的少男少女、以醜聞轟動網絡的“賤女孩”、使用火星文的主力、著裝怪異的“非主流”,“摸奶門”、“脫褲門”、“耳光門”、“秋千門”、“邯鄲大學教室做愛門”等事件的主人公也是他們。
我們了解90後嗎?麵對90後,存在一種極端的信息不對稱:我們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麽和怎麽想,但他們完全知道我們和社會想要什麽和怎麽想。
我們隻知道:他們是F40們的產品,但父輩的旗幟不在他們的戰場;他們與上一代人自動脫落,不反社會主流價值,但他們有自己的價值觀。他們是在家庭、學校、社會三方教育之外,第一代完整接受了信息教育的人。他們是第一代互聯網原住民,遊戲和網絡的虛擬空間對他們來說就是真實空間。
2004年,《新周刊》第一次調查90年代生人的文化傳承——“還有多少中國味?”結果並不樂觀,他們的“全球味”在擠壓“中國味”。2009年,《新周刊》再一次透析“90後”,考察他們的生活必需品、溝通模式、性態度和社會認知。
用代際理論來解釋90後已經太out了——他們不是另一代人,他們是另一種人!他們的行為方式、身體觀、道德觀、名譽觀甚至沉默,都是與我們迥異、讓我們完全陌生的。
不管怎樣,他們是我們的未來。
他們是陌生人,是他們的時代派來的
曾軼可這樣的90後早早表現出了一種無視和自成體係,包括對傳統歌唱規則的無視,包括在世界觀上的自給自足。麵對90後,我們慣常的了解方式、認知方式、認知程序全都無法正常發揮,他們的身體觀、道德觀、名譽觀甚至沉默,都是讓我們完全陌生的。
美劇《X檔案》裏時常出現這樣的情節,外星人降臨地球,潛伏在我們周圍,他們不顯露身份,也從不正式發言,外貌也和我們無異,隻是“偶爾露崢嶸”。90後開始顯露蹤跡之後,我們慢慢發現,他們是我們周圍的潛伏者,是我們全然不熟悉的一群人,90後,是我們生活裏的陌生人。
90後的爭議點
話題是由曾軼可引起的,這個生於1990年1月3日的女孩,參加2009年“快樂女聲”之後,懷抱吉他唱著自己的原創歌曲,在強手如林的情況下一路晉級,最終進入了全國十強,由此掀起了巨大的爭議。
爭議並非源自她的中性形象,也不是來自她的原創歌曲——她的歌曲,是最早得到承認的,人們甚至認為,這些歌多半是從“藝術市場”上買來的。爭議的著力點,是她的演唱方式。她使用的是一種纖細的、發嗲的、顫巍巍的聲音,明顯未經任何訓練,也完全不符合我們的欣賞習慣。這聲音被網人稱為“綿羊音”,她也由此獲封 “綿羊天使”稱號。這聲音,使得擔任評委的包小柏與沈黎暉反目,並憤然離場,使得網人懷疑曾軼可的來曆,並放出“曾軼可的父親是煙草大王而且是湖南衛視的重要讚助商”這樣的傳言,使得支持她的音樂人高曉鬆、沈黎暉和小柯備受詬罵,使得包小柏重返“快女”評委席時,也帶著一種務必要手刃這個小女人的強硬態度。
如果傳言全部坐實,人們還好受點。結果,人們慢慢接受了殘酷的事實:曾軼可的歌曲多半是自己寫的,她的父親也隻是一位普通的高校教師。那麽,她為什麽會被當作天才?她僅僅是湖南衛視在話題匱乏的情況下為了製造爭議提高收視率而推出的嗎?
我們不願承認的,或許隻是我們不知道她何以會這樣唱歌。她帶來的,很可能是一種我們完全陌生的歌唱方式。過去 30年,歌唱方式無論怎樣變化,到底一脈相承。比如,張靚穎的擁躉,或許會認為自己站在了金鐵霖式歌唱方式的對立麵,但從聲音美學的本質上來看,兩種歌唱方式仍是相近的,都注重高亢嘹亮,都滿懷“舞台下有很多人觀看”的表演意識,是廣場性的,是宏大敘事的。而曾軼可的演唱卻完全是室內的、私語式的、無視他人的,她的歌曲和歌唱方式,可以在日本和北歐的音樂裏找到一點源頭,但在中國歌唱方式的鏈條上,是完全斷裂開的一環。
就像60後中的一部分人,曾激進地表示過對世界的反對,但從他們後來的所作所為來看,他們和他們所反對的也並無不同,他們的根係和營養完全一致。70後也表示過反對,但反對仍然是建立在承認和重視的基礎上。而曾軼可這樣的90 後卻早早表現出了一種無視和自成體係,包括對傳統歌唱規則的無視,包括在世界觀上的自給自足。這種無視,這種自給自足,是我們完全陌生的。
我們不知道曾軼可何以會這樣唱歌,我們無法想象曾軼可怎能在隻學習了一個月的吉他、隻會C調的和弦和5323 1323分解和弦的情況下,就敢於參賽和上台表演,是因為我們和90後的根係、營養完全不一樣。80後還體現出了某種承繼,並且愉快地勝任了“鳥巢一代” 的身份,而90後卻是完全斷裂的。他們的生活,於我們是陌生的;他們的閱讀,於我們是陌生的;他們的聆聽史,對於我們,也是陌生的。他們由網絡、QQ空間、手機、輕小說哺育,是這些養料最終醞釀成了這種歌唱方式、這種年代氣質。
即便她的同齡人,也對這種自發呈現的年代氣質缺乏了解。別的“快女”都在竭力打壓自己的屬性,都在模仿不屬於自己的演唱方式以求獲得認可,而曾軼可卻始終不為所動,絲毫不受幹擾。所以,曾軼可在“快女”賽場上顯示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被排斥,她晉級十強時,其他的選手都沒和她握手,在“快女”講述生活花絮的片段,沒有一個人提到她。
正是這樣,她的標本意義才格外純粹。
她不是任何人推出的,而是時代派出來的,是替90後顯露崢嶸來的,她和90後一樣,是我們世界裏的陌生人。
90後的身體觀、道德觀、名譽觀
被時代派來的陌生人,不止曾軼可一個。
是的,自從人們意識到90後的存在,90後就以一種誇張的形象進入了人們的視野。廣東開平淩虐同學的少男少女是90後,以醜聞轟動網絡的“賤女孩”是90 後,使用火星文的主力是90後,眾多著裝怪異的“非主流”是90後,最近引起轟動的“摸奶門”、“脫褲門”、“耳光門”、“秋千門”、“邯鄲大學教室做愛門”等事件的主人公也是90後。
他們的身體觀、道德觀、名譽觀,都是我們完全陌生的。在廣東開平淩虐視頻中,施虐者固然洋洋得意,受害者卻也麻木不仁,任由擺布;在“摸奶門”事件中,女生露出胸脯任全班男生撫弄和拍攝視頻,媒體稱她 “幾次進入狀況”,事件引爆之後,她萬般委屈發表感想,表示自己隻是為了團結全班同學;“脫褲門”視頻中,五名中學男生在教室裏強行脫下女生的衣褲進行猥褻,所有人都嘻嘻哈哈,使得觀看的人都懷疑,它的嚴重性是不是被自己誇大了。
我和 90後的幾次接觸,也都得用上“遭遇”這樣的詞語。朋友服裝店裏,有個19歲的女營業員,著裝濃豔誇張,假睫毛上壓著寶石粉,渾身上下的顏色超過十種,鞋子上還綴著一對碩大的泰迪熊。她還在“街裏麵”混,是一個鬆散的少女幫派的首領,業餘職業是給小城裏富有的男人尋找少女。凡是被她們相中的少女,都會被以誘騙、毆打、恐嚇等方式拉上麵包車,洗淨剝光送進賓館。對這種行為,她們稱之為“發貨”,上一次“發貨”,她賺了三千塊錢。為了表示對我的好意,她說: “哥,我給你發一個吧!你說你要啥樣的?”
他們對電子產品的依賴和適應,也是我們陌生的。朋友拍攝了一部名叫《蘭州少年殺母事件簿》的電影。故事根據9 0後少年因熱衷於上網而殺死母親的真實事件改編,擔任主演的是14歲少年。他和其他幾個90後演員的成熟老練超過所有人想象,尤其讓人困惑的,是他們在鏡頭前的輕鬆自如,當70後、80後還把鏡頭當作一種小型儀式,並自發性地進入表演狀態的時候,90後卻已經消解了鏡頭的全部莊嚴感,鏡頭和影像已經成為他們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已經進入他們的血液,成為他們生命本能的一部分。
他們的沉默,也是我們陌生的。80後中較為早慧的那一撥,十五六歲時就開始表達自己,而90後至今都沒有真正在文化上登場,曾軼可、“90後賤女孩”的出現,純屬偶然。他們已經習慣了網絡的節奏,習慣了點開一個鏈接又一個鏈接,由此締造了一種鬆散的、瑣碎的、漫湮的生命節奏,一種渙散的表達方式。這種節奏,這種方式,顯然不利於強有力的發言人的出現。
麵對他們,我們慣常的了解方式全部失靈,我們的認知方式、認知程序全都無法正常發揮,我們甚至沒有了解的機會。
90後的陌生人身份
我們了解90後嗎?我們還沒開始了解,或者,缺乏了解的能力。那些“門”的當事人,是否可以代表90後的全部?他們的形象,是否是90後的真實形象?
我們可能忘了,80後登上舞台的同時,也曾伴隨巨大的非議,也曾湧現出大量驚人乃至駭人的事件。隨即我們發現,這些負麵人物,起到的隻是掩護作用,在他們的掩護下,在他們還在引人議論的同時,大部分80後完成學業、出國歸國,並開始掌握權重。那些浮麵上窮形惡相的80後,其實隻是時代的煙霧彈、犧牲品。
與90後壞的一麵進行比較的話,70後也並不遜色。在70後作家路內小說《少年巴比倫》、《追隨她的旅程》之中,暴力與性也曾是70後青春期的主要經驗。
美國學者賈雷德·戴蒙德提出“景觀失憶”(landscapeamnesia),說的是處在環境變化之中的人往往會忘記原來環境的樣子,我們也可以借用這個說法提出“心境失憶”,其實我們已經隨著時間流轉,忘記了當時的心境,甚至因此矢口否認自己的經曆,盡管他們現在所知所感的,是我們曾經感知過的。
90後就是這樣,因我們的失憶而成了陌生人。
承認他們的陌生人身份,是權宜之計,也是審慎之道。當90後被標語化、被某個形象強行代表的時候,我們必須懷著審慎的態度去反對,像電影《十二怒漢》中所說:“必須有人反對,基於慎重對待生命的原則。”這種反對,還有功利一點的原因,如張愛玲所說,我們將來都要“在別人的記憶裏寄人籬下”,評判的權力暫時在我們手裏,而在將來,將由他們對我們作出評判,包括我們對他們的評判。
人們慢慢接受了殘酷的事實:曾軼可的歌曲多半是自己寫的,她的父親也隻是一位普通的高校教師。那麽,她為什麽會被當作天才?
當70後、80後還把鏡頭當作一種小型儀式,並自發性地進入表演狀態的時候,90後卻已經消解了鏡頭的全部莊嚴感,鏡頭和影像已經成為他們生活的一部分,甚至已經進入他們的血液,成為他們生命本能的一部分。
蔣方舟、曾軼可對談90後
90後敢愛敢恨,但是表達出來就隻是淡淡的。我是90後裏麵最大的人,跟80後也談得來。我收到的禮物,很多就是天涯網站的那一群“80的前奏,70的尾巴”給的。年齡無所謂,心理年齡OK就OK。
——曾軼可
90 後是偽物種。偽物種嚴格限製成員,排異性極強,內部也有明確的分化。90後掌握最領先和敏銳的工具,獲得最全麵和前沿的資訊,他們過著最封閉最自我的生活。他們創造和掌握最難懂的語言,他們使用最貧瘠最結巴的形容詞。90 後用“一捆捆矛盾”把自己封入膠囊,讓其他的世代(70後、80後)好奇得抓耳撓腮。
——蔣方舟
文/蔣方舟
曾軼可不笑的時候,表情介於了然和木然、恬淡和冷漠之間,紋絲不動像超越了七情六欲。這樣一張成熟到幾乎讓人簡直無法參透的麵孔,開口竟然是淺扁輕顫的童音,也難怪很多第一次聽曾軼可說話的人會嚇一跳。
“快樂女聲十強賽第二場”的現場舞台擁擠繁忙,十個穿著鮮豔夏威夷裙裝的選手滿場飛跑跳開場舞。舞台下曾軼可的粉絲團“可愛多”們忙著辨認,不時低聲尖叫著說:“看到軼可了!好可愛呀!”“對啊,怎麽那麽可愛!”而她們平均隻有十四五歲,比起她們的“90後偶像”,更年輕到無可救藥。
幼齒的“可愛多”隊伍裏,還有一些中年人,他們也舉著曾軼可的大幅照片高聲呐喊:“軼可軼可!非軼不可!”然而,他們不是曾軼可的粉絲,他們是陪自己的孩子來的,兢兢業業愛其所愛。
“快樂女聲”的比賽從晚上十點半持續到淩晨一點半左右。家長們在兒女要求下,必須呆到散場才能帶孩子們回家。很多中年人撐到中場已經疲憊不堪,在現場進廣告的時候,悄悄坐在舞台邊緣休息,然而馬上就會被舞台監製要求離開。我身邊站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用他女兒聽不見的音量悄悄告訴我:“我比較喜歡談莉娜。”談莉娜是“快樂女聲”的另一個選手,大眼性感古銅野性,她唱歌時,舞台上飛出許多穿金色亮片短裙的舞者,家長們傾身專注地看。過於漫長的齊聲呼喊和枯燥等待,終於有了些許的慰藉和回報。
孩子們狂熱頑固執著,家長在他們身後亦步亦趨,隻有火力全開才追趕得上。不過,喜歡曾軼可,比較起其他90後臭名昭著的愛好,看起來的確是安全綠色無公害的。
曾軼可的昵稱是“綿羊天使”,她一直用稚嫩的不穩定發音,唱著自己的原創歌曲,歌詞裏念念不忘不離不棄的,都是古老簡單到蒙塵的故事——“天使”、“星座”、“孩子”、“隻有友誼才能萬萬歲”。
曾軼可的綽號是“曾哥”,因為她瘦削短發,又被湖南衛視按照中性的路線打造。圍繞著“曾哥”有許多不雅的惡搞,她的聲音也被渲染成魔音穿腦一樣可怕。然而,在現場聽曾軼可彈唱,腦海中並不會浮現這些妖魔化描述,她的旋律淺淡地重複著,雖然我之後完全回憶不出,但聽時卻是舒服的。曾軼可唱歌時尾音的顫抖,則像是初次在班級聯歡表演的小緊張。
曾軼可在參加“快樂女聲”之前,唯一的公開表演是在大學時係裏的“風采大賽”,她得的是“最具創意獎”。她唱歌時,在場的許多老師和同學都哭了,歌名叫《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大概很多人自己都不知道,心髒在層層堅硬結痂包裹下,還有極窄的不設防空間會被師出無名的暗器射中。“快樂女聲”的評委高曉鬆老師,很明顯就是中了曾軼可野路子的招,一臉驚喜交加。高曉鬆在之前很長的一段時間內,談起大學民謠的歌詞都是失望,他總說下一代表達不出心中所想。而曾軼可的詞帶著自說自話的憨態,是高曉鬆“這幾年見過最好的創作歌手”。
當曾軼可一曲終了,輪到高曉鬆點評。他說曾軼可把“唱出我們心頭的白鴿”,改成“唱出我們心頭的白鴿飛走了的忐忑”,改得多麽押韻,變靜為動,生動有意義。嚴謹誠懇得像一個中學語文老師,還是讓觀眾忍不住笑出聲來。
高曉鬆評委對曾軼可的很多激賞和殷切寄托,恐怕也是超越了曾軼可的理解範圍的。90年代的校園歌手們被關在青春的門外,抑鬱徘徊許久,終於撿到一本門內遺落的私密日記,那些被屏蔽多年的獨特小邏輯,不足道的小情感一下子豁然開朗,昨日重現。拾到日記的人那種竊喜感激,失主當然是茫然無知的。
能在選秀裏走紅的人,絕不是“去掉一個最高分去掉一個最低分”的優秀,而是能挑起愛恨極端的人。來自台灣的包小柏評委很不喜歡曾軼可,因為不滿曾軼可突圍進入二十強,嚴肅聲明:“我站在我身處專業領域25年的立場,對於這個結果,我隻能說,她留我走!”然後,憤然離場。
相對於包小柏有條有理滴水不漏的聲明,曾軼可的回擊慌亂得多,她幾番吞吐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像他這樣一個大人,一個成年人,不該……”大概是想說不該這麽沒有禮貌,但話說了一半,又自己推翻了。
直到現在,曾軼可麵對所有的不滿,終於有了一個言簡意賅的統一回答——“那些恨我的人,就別恨我了吧。”而化解恨的方式,就是“去聽別人,別管我了”。“不喜歡聽就不要聽,不喜歡看就不要看”,這是90後麵對矛盾最常用的解決辦法。曾軼可不去看負麵的評論,相對於批評,她更看重那些喜歡她的人的意見。
包小柏評委如此鄭重其事,正經八百得令人駭笑,結果得到小曾姑娘如此輕描淡寫的回應。
曾軼可是無敵的,這是因為她眼裏看不到敵人,麵對外界聲勢如潮的討伐聲。而她之所以打不敗,並不是因為她已入臻境堅不可摧,而是因為她的“無所謂啊”——這也是她的口頭禪。外界對她最嚴重的威懾,也不過是要求她被淘汰。曾軼可說:“無所謂啊,名次真的一點也不重要,現在淘汰了也無所謂,我覺得第十名已經很好了。”
這個女孩信仰最簡單的邏輯。她反複告訴我“我喜歡內心善良的人。不管他傻不傻,長得好不好。越善良越喜歡”, “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這明明是人類最初的原始設置,全是簡單到死的順理成章。但是我對每個信息的消化都很艱難,總是說:“是嗎?人越善良越好嗎?真的嗎?不喜歡的就算了嗎?真的嗎?”我幾乎被迷惑了,在這套邏輯下,一切虛偽造作都無可遁形,一切競爭戰鬥都不可能發生。萬物都回到了初始設定,找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和諧”。
然而,這種比物理學裏的“理想狀態”還要理想的狀態,隻能在一個超級逼仄的封閉空間得到短暫穩定。曾軼可就一直生活在這樣安穩的環境中。曾軼可就讀的吉林華僑外國語學院管理嚴格,出校門需要開假條,人際圈子多半局限於同學圈,她略帶自豪地表示:“我對班裏所有的同學都了如指掌,從大一到大四,很多人我都認識。”對此,她沒有感到不適,而是說:“我挺感謝學校的。”
選秀比賽看似凶險慘烈,年輕的選手首次被暴露在荊棘橫生的公共空間,飽嚐各種疾風暴雨的冷暖挫折。而實際情況是,“快樂女聲”的選手在比賽期間基本上與外界失去聯係。我見到曾軼可是在ELLE雜誌的拍攝棚裏,她前一天半夜一點半比賽完,在房間裏看自己比賽的重播到淩晨五點;短暫地睡了之後,被打扮成“漂亮的中國娃娃”拍照;第二天還要去濟南巡回演出。工作人員看著曾軼可疲憊沉默,還要應付我們雜誌的拍照,對我說:“曾軼可就是我們公共的孩子。”
然而,這個孩子並不總是能遂意。我聽到她最連貫而長時間的敘述,是關於前一晚沒有如願唱她彩排時候唱的歌:“ 評委說我把歌改編得麵目全非,不讓我唱。但我改歌本來就是那樣,第一段不改,第二段改一點,第三段全改。突然就說不行啊。我比賽唱的歌是我一夜寫成的。” 妥協不僅是對評委,還有對大眾和領導,“還有造型也是,上回的造型蠻好的,又說太高端,觀眾接受不了。”“為了讓更多的人明白我的歌,我在英文歌詞裏,摻了一段中文歌詞,但是也被拿掉了。”
我問她:“那你會去找誰說?”她說:“就去找那些拿掉我的歌的領導啊……”她的理論顯然沒有效果。因為一切還是維持原判,她自己也說那些領導人都蠻好,大概三勸兩勸也讓她有焉知非福之感,“其實這樣也蠻好”,——這也是她的口頭禪。
外人看起來,曾軼可的四周充滿了各種引爆前和引爆後的危機:以前博客口無遮攔的內容,有關身世的謠言,對惡意刁難的缺乏應對……更嚴重的是,在越來越封閉的環境,越來越狹窄的限製,越來越緊鑼密鼓的要求下,她的音樂創造力日漸式微。危機下的曾軼可很難以不變應萬變。因為“人之初”的設定狀態,隻是底線,而不是境界。
在我看來,90後是偽物種。偽物種嚴格限製成員,排異性極強,內部也有明確的分化。90後掌握最領先和敏銳的工具,獲得最全麵和前沿的資訊,他們過著最封閉最自我的生活。他們創造和掌握最難懂的語言,他們使用最貧瘠最結巴的形容詞。90後用“一捆捆矛盾”把自己封入膠囊,讓其他的世代(70後、80後)好奇得抓耳撓腮。
像曾軼可這種草根出身的90後就成為了窺視的窗口:90後到底在想什麽?
每個時代都有一個倒黴蛋,會收下前輩的委任狀,任命他為這個時代的代言人,其實就是任命他為這個時代的靶子。 70後、80後的時代代言人們,窮盡整個青春歲月,掙脫身上的時代文化符號。
我采訪曾軼可第一個問題是:“你願意做90後代言人嗎?”儼然是別有用心的前輩交付委任狀。
她回答:“好啊,無所謂啊。”
我采訪曾軼可的第一個問題是:“你願意做90後代言人嗎?”她回答:“好啊,無所謂啊。”名次無所謂,淘汰無所謂,“那些恨我的人,就別恨我了吧。”
曾軼可唱出心中白鴿飛走的忐忑
“不管一個人好還是不好,我總是善良地對他,總是有貴人出現。我看人特別準。”
“你們看得到的博客,都不是我寫的”
蔣方舟:我對你閱讀經曆和聽歌經曆很感興趣,你給我講一講吧。
曾軼可:之前一直都聽twins的歌,上課也聽,和同學分耳機聽。我特別喜歡聽電影的主題曲,電影的主題曲都那麽好聽,都是有故事的。看電影還行。看挺美的電影。以前很小的時候,叔叔經常帶我和姐姐看電影。
蔣方舟:哪種電影?是文藝的,還是熱映的大片?
曾軼可:就是美國的大片。叔叔會讓我們寫作文啊。平時在學校沒事的時候就看《青年文摘》。
蔣方舟:是嗎?是高三為了作文必須看《青年文摘》嗎?
曾軼可:不是,是大學沒事的時候看。
蔣方舟:那麽那些寫書的作家呢?
曾軼可:沒怎麽看。一般就是上網啊,聽歌啊。會寫博客,有一回寫了兩年沒有斷,從高三一直寫到現在。都是我的同學和好朋友來看,訪問量還可以。
蔣方舟:原來寫的博客現在能看嗎?
曾軼可:你們看得見的那些,都不是我寫的,都是工作人員寫的。
蔣方舟:也就是說你比賽之前寫的博客是限製訪問的?但是我還是看到有人轉載那些內容。
曾軼可:我那個時候隻是在自己全國的幾個QQ群裏發布消息,說要把博客開放半個小時,讓他們告訴其他喜歡我的人,大概二十多分鍾,很快就轉載出去,太快了。喜歡我的人看了之後沒有讓我失望,有些人說:“我們沒有看錯人,喜歡你是對的。”我聽了之後,覺得:“嗯,對,就這樣。”這就是我想要的。我隻在乎喜歡我的那些人。
“我又沒有做錯什麽,不喜歡就不喜歡”
蔣方舟:那麽那些不喜歡你的人呢?開始總會在意的吧?你的轉變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曾軼可:我一點也不在乎那些不喜歡我的人。我一直都不在乎。不喜歡的人不給他們看。我又沒有做錯什麽,不喜歡就不喜歡。
蔣方舟:如果你麵對一個未知的人,比如媒體,你不清楚他喜不喜歡你,你會警惕,有所保留,還是努力讓他們喜歡你?
曾軼可:也不會努力讓他喜歡,該怎樣就怎樣吧。隨便。
蔣方舟:如果當麵刁難你的呢?
曾軼可:不可能吧?
蔣方舟:我看到有一個視頻,有個女記者讓你清唱,其他選手為了幫你掩飾聲音的缺陷,就一起合唱。但是女記者製止了。你唱完之後,讓另一個選手清唱,很明顯就是跟你比較唱功。
曾軼可:她(指記者)那樣的人,屬於那種……就像以前小學時候一個班總有一個那樣的人,全班同學都不喜歡。沒關係,就用善良的眼光去對待她。一看她的眼神,她的氣場,就覺得不怎麽樣。她讓我們一起清唱,還用命令的語氣說——她是誰啊?以後領導也不會讓她再來采訪了,她肯定是自找沒趣。我們選手如果遇到她再來采訪,就會說:“下一個!”直接跳到別人了。
蔣方舟:我覺得90後是很奇怪的群體,我雖然隻比你們大兩三個月,但是看90後就像打量外星人一樣,覺得你們思維方式和行為方式很奇怪。你說一下90後有什麽特質吧。
曾軼可:90後敢愛敢恨,但是表達出來就隻是淡淡的。我是90後裏麵最大的人,跟80後也談得來。我收到的禮物,很多就是天涯網站的那一群“80的前奏,70的尾巴”給的。年齡無所謂,心理年齡ok就ok。
蔣方舟:我看過,好像是個82年出生的姐姐開的帖。你覺得他們喜歡你什麽?
曾軼可:他們告訴我,他們上班啊,生活啊,聽到我的歌,就想到以前的夢想。他們也會提出自己“還會孩子多久” 。我的歌本來就是送給成年人的,不是送給孩子的。
“我不喜歡聰明的”
蔣方舟:你周圍的同學已經開始為生計焦慮,為未來打算了嗎?比如開始考慮出國啊,考公務員啊,買房子等等。
曾軼可:反正我沒有。我周圍的同學(想了一下)也沒有。(突然興奮地)我告訴你啊,朋友在我的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我運氣特別好,從小到大的朋友都對我特別好。高一的時候,很刻骨銘心的是八個人在一起,四個男的四個女的,我們有一本共同的日記,每個人寫一段話,每天不間斷。人一生就遇到一個貴人,可是我一直都遇到。
蔣方舟:什麽樣的算“貴人”,是給你機會,還是給你感情上安慰?
曾軼可:他會告訴你怎樣做對,怎樣做不對。從他們身上我學到了很多,他們讓我養成了一種習慣,就是不管一個人好還是不好,我總是善良地對他,總是有貴人出現。我看人特別準。
蔣方舟:我看人的標準是喜歡聰明的。
曾軼可:我不喜歡聰明的。我不喜歡“那種聰明”。不喜歡為了自己的利益聰明的,喜歡有靈氣的聰明……就像我啊 (笑)。
蔣方舟:你有沒有想過,你走得越高,身邊就越多假的朋友、真的敵人?
曾軼可:(意外)啊?我不會把任何人當敵人。她可能表麵上唱我的歌,背地裏就在那裏講我。這些我都知道。我一點都不在乎,無所謂啊。
蔣方舟:你成名之後,朋友圈,朋友的構成有變化嗎?
曾軼可:現在的朋友就是選手,不會接觸外界的人。
蔣方舟:原來的同學呢?
曾軼可:他們怎麽可能接觸到我?我們封閉在裏麵。
蔣方舟:那發短信呢?電子郵件呢?
曾軼可:電腦也被沒收了,手機也被沒收了。
蔣方舟:你全部的比賽流程結束之後,第一件事情會去找朋友嗎?比如上網,或者給他們打手機?
曾軼可:手機……可能會停機。
“你最壞的一麵別人都喜歡就是時尚”
蔣方舟:我一直不知道90後的時尚潮流是什麽?
曾軼可:就是把最真實的東西搞出來別人都認為很好。你最壞的一麵就是這樣了,你最壞的一麵別人都喜歡,就是時尚了。
蔣方舟:你平常應該是不化妝的吧?
曾軼可:哎……也化。就是平常出去玩的時候。我很喜歡逛街,我挺喜歡打折的。每次看到那些不算大牌,但是蠻好的牌子,像only、歐時力打五折,就會眼睛放光。
蔣方舟:你最奢侈的消費是什麽?
曾軼可:吉他算吧?花了8000元吧。我的吉他換了好幾把。之前的吉他,花了一千多,用不成了。來參加比賽,就想換個好點的吉他。我爸媽很支持啊,他們很年輕,二十歲就生我。我一直對錢沒有什麽概念。錢不是省出來的,是賺出來的。
蔣方舟:你喜歡什麽樣的男生,有沒有哪種男生的特質是你沒有抵抗力的?
曾軼可:我都不會講出來,他就是好到天上去,我也不會對他怎樣。不會告訴他,也不會告訴其他人。他知不知道無所謂啊。
蔣方舟:你有特定的歌,唱給特定的人嗎?
曾軼可:肯定有啊,每首歌都有。
蔣方舟:是唱給同一個人嗎?
曾軼可:肯定不是啊。
蔣方舟:那還蠻花心的嘛。
曾軼可:……哎呀,你是在套我嗎?
蔣方舟采訪手記
我是因為曾軼可而看“快女”的。
上周,我去采訪曾軼可,這算什麽呢?哦,偽“90後”對話真“90後”。
這是我的第一次采訪,全程囉嗦結巴,還要端出理性專業的樣子。
曾姑娘雪白清秀,隻睡三四個小時仍然皮膚光潔,戴無鏡片黑框眼鏡遮莫須有的黑眼圈。雜誌社攝影師拍照的時候,她赤腳站在凳子上說:“你可以拍我的腳,我的腳蠻好看。”也會因為腿擱在凳子上,小腿擠出一塊肉照相不好看而糾結苦惱許久。
……
她對朋友很在乎。聊天過程中,曾軼可最興奮和完整的表述,都是關於朋友的。
我對她講了特裏薩修女的話,你成功之後,會有很多假的朋友、真的敵人。這話還有後半句是“可你還是要成功”,我並沒有講完,小曾姑娘已經很詫異了,說:“啊?不會吧!”
……
我一邊寫對曾軼可的專訪文章,一邊看電視上直播“快樂女聲”,剛好看到小曾姑娘被淘汰了。我的文章也寫完了,我也不會再看“快樂女聲”了。
……
與90後交往的10條原則
第一條要明白什麽是“90後”,就不要將“90後”叫“90後”。
放棄按年代劃分人群這種愚蠢做法吧,人當然會被出生的時代所影響,但這種變化絕不會恰巧在每個年代的第一年發生。
第二條要理解90後,就不要認為把“徹底”理解作為目標。
理解代溝是克服代溝的最好辦法,但請把解析90後思維誕生原理的任務交給社會學家。通俗點說,你又不是90後,怎能徹底了解90後為什麽這樣想?
第三條要試探90後的禁忌,就不要和90後談禁忌。
各種“90門”足夠讓我們杞人憂天。衛道士認為90後代表的是世風日下,也有人認為90後活出了自我。或許我們應該撤去說教的嘴臉,重新分析那些他們觸犯的禁忌那些需要警惕,那些隻需一笑而過。90後大可百無禁忌,如果對他們亦對社會無害的話。
第四條要防止90後變成美國人,就要學習美國父母。
他們生活在全球化環境之中,動畫片的影響有時超越了父母和老師。既然如此,不如向美國父母學習一二,讓他們在自己的試驗中獲得屬於自己的道理。西方的一套當然不是全對,但應該讓90後自己明白這個道理。
第五條要說服商業時代誕生的90後,要先明白商業社會的生存原則。
他們生於商業化社會之中,戀愛都講究“短、頻、快”。讓他們自己權衡利害,比理想主義教育更加有用。有媒體奉勸不要對90後憶苦思甜,不必苦口婆心,不要和90後談父母很辛苦,因為他們隻會回答你:“那他們這麽辛苦幹什麽?”
第六條要明白90後的邏輯,就不要和90後講邏輯。
90後的邏輯很多人表示無從理解。大可堅持你的邏輯,在90後麵前堅持你的意見,但沒有必要將虛無縹緲的邏輯性用來攀比、譴責與嘲笑。準備迎接多元社會吧。
第七條要讓90後不要沉溺於網絡世界,最好用網絡工具說服他們。
90後活在一個由QQ空間、貓撲、勁舞團、魔獸世界等組成的虛擬社會裏。你可以選擇匿名窺探他們的隱私,也可以大膽在網絡上與他們交流。試著接受他們的交流方式,你會發現大家其實還是有共同語言的。
第八條要教育90後,就不要試圖當90後的老師。
你必須明白他們生於信息化社會。你知道的未必超過百度知道,你隱瞞的未必在論壇就看不到。在信息相對透明的這個時代,與其端起架子,不如與孩子來一場辯論。
第九條要看清90後,就不要當看客。
回顧自身,過去10年你的思想經曆了怎樣的動搖與變化?在你依然因為你的價值觀而迷茫的時候,先不要急著譴責。若要和90後談理想,必須自己先有理想;若要批評90後,就要先批評自己。動物園外手舞足蹈的無知遊客,豈不是比猴子更可笑?
第十條要和90後談平等,但不要苛刻的平等。
麵對的社會環境不同,每代人都有自我調節。“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郎。”90後勝在青春無敵,他們麵臨改變這個世界的任務,誰知道擰巴的你,是不是事物發展所必須麵對的阻力的一部分?
自動脫落的一代
90後是試金石。中國人的全球化、信息化、應試教育、道德培養、家庭計劃……喏,現在產品就擺在麵前。
文/肖鋒
一扇扇“90門”打開,曝曬在公眾的目光之下。有人感歎“世風日下”,90後的道德底線退及膝下,也有人稱“ 習以為常”——沒什麽大不了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表達方式,就像其父輩60後選擇上街遊行一樣自然。代際衝突是中國這個急行軍社會的常態。上輩對新世代的 “看不慣”也是常態。
中國經曆30年高速增長,社會全方位的失衡正引起廣泛關注。如果選擇兩個關鍵詞,我選擇囂張與惡搞:強者囂張,弱勢者惡搞。90後就生活在這種囂張與惡搞並存的環境中,空想讓他們在溫室裏“學學學、考考考”是自欺欺人的。他們是現實的影子,隻是他們更出位。
老練與缺練:缺少挫折教育的一代
90後的成長就兩個字:缺練!
現在兒童遊泳班大人是要回避的。按我兒子回來後的描述,恐水的會被一下扔到水中央(當然是用繩子牽住),有小孩驚恐逃逸,一邊哭著圍著遊泳池跑,一邊被教練在後麵追,像老鷹抓小雞,被逮住後還是丟到水裏;還有小女孩抱著池邊柱子不放,哭著喊著要回家,可還是被丟到水裏。此情此景多數家長不忍目睹,還是回避為好。今後小的們會感謝這種野蠻訓練方式的,如此才能學會在未來的海洋中遊刃有餘。
作為完全獨生子女一代,90後自稱有過殘酷青春,與父輩相比這種殘酷又算什麽?因為父母的過分保護,讓他們失去了自己正確認識和處理問題的能力。對90後的教育應是“放養”而非“圈養”,他們缺乏“野蠻訓練”。
這個世代老練與缺練並存。他們誕生於互聯網時代,出生時嘴裏銜著鼠標。他們熟練操控電腦的程度讓父母這等“菜鳥”無從監管,“綠霸”是個無可奈何的選擇。如今一個北京11歲的小學生都要用PPT格式交作業了,而其父甚至都不知道PPT模板是啥東東。
90 後用穀歌搜索作文內容和性知識,認同出名要趁早的時代法則,在孤立電腦後尋求認同感,郭敬明是他們的教主。90後渴望有個機器朋友,他們是孤獨的獨生子女一代。《變形金剛》讓他們以為做人很無聊,做機器真酷——機器人夠朋友、真哥們,還不鬧劈腿。他們從機器人身上學習到價值觀,比如正直、忠誠、仗義。對於獨生子女一代,車庫裏放一輛大黃蜂,才是人生最踏實的一件事。
現實隻會帶來挫折。他們不願意在街上踢球,因為那樣太危險,他們隻玩虛擬的足球遊戲。90後成長曆程中缺少挫折磨練。一個少年夏令營都要父母陪同,全世界都沒有這樣的玩法。現在到哪兒去尋找挫折?父母們一邊過分保護,一邊要求他們成才,不是天方夜譚是什麽?
另一方麵他們又是老練的。有了互聯網90後可以網上學習,一個網站可以大於一座學校。同齡群之間的學習內容大於家庭+學校之和。家長隻會給錢和溺愛,老師隻會給作業和體罰,而網絡除以上之外可以給他們一切。網絡老練,現實缺練,構成90後畸形畫像。
中國經濟30年高速增長,他們幹勁更足,目標更明確。他們的行為是興趣取向和目標取向的。隻是,誰來教授美育和德育呢?
脫落與回歸:一個政治課老師的試驗
問題出在,你關心的事情他們不關心,你的新聞太假,他們製造的新聞才是真新聞。90後聰明、早熟、消極、信仰缺失……非主流(FZL)是他們主流精神特質。
親耳所見一位父親正在吼他那個90後兒子,間或聽到兒子喃喃反駁,現在兒子進入反叛期,力量對比將傾。這種爭吵的關鍵是兒子腦袋裏裝的東西老子根本明白不了,萬事以高考為準繩的老師更明白不了。
在蜜罐中長到六七歲,從幼兒園蹦進學校,像是跳進一架永不停歇的絞肉機,人生的競賽開始了,作業、奧數、課外班、考重點、高考、找工作……這個人生的角鬥場讓角色迅速切換,導致的困惑和緊張可想而知,“90門”的反叛行為當視為某種抗議,或者解壓。文化人類學上說,文化必須為人們生理和心理需求作出安排。中國社會當下為學生設置的文化隻有一種,就是考學文化。至於身心需求就沒有文化安排了。原始社會沒有壓力和緊張,年輕人沒有青春期,沒有反叛。當代中國反之,考學文化隻會增加壓力和緊張,新生代老練卻一點不陽光。90後有些“古怪”行為是對社會強加任務的拒絕。青年亞文化的特點是社會壓力越大,反叛意願越強烈。
蜜罐是現實,同齡競爭也是現實,考學文化更是現實。所以他們寧願從現實世界脫落。人民網提出的問題是“獨生一代”會不會忘本?重提西方政治家把“和平演變”的希望寄托在中國第三代、第四代身上,以及年輕人向往西方的物質享受和頹廢的精神享受,應該使他念念不忘、深刻反思之類。雖然90後課本上也有“王小二智鬥鬼子兵”的故事,但已被當作漫畫故事看。自上而下的灌輸教育絲毫打動不了他們。人民網的提問題方式及話語體係已徹底出局了。
一位研習國學的政治課老師見到高二女生的領口越開越低(已是“風尚”),並未當麵製止。課上老師講《黃帝內經》,講天象與人體,最後說東方人不隨意裸露的養生之道,那些袒胸露肚的女孩中年之後必受其果。其次,女人當自重,別人才尊重你,男孩口頭推崇所謂西式性感,但內心都希望自己的那位有東方式的清純。那堂政治課之後,班上的女生都收緊領口。
美育和德育的關鍵是找回中國味。中國味是孔孟、易經、尚書、禮記的儒學,是離騷、白蛇傳、西廂記的東方浪漫,是漢字、小橋流水、梅蘭鬆竹、水墨畫的古意情懷,是齊天大聖孫悟空、豬八戒的搞怪。但問題是,連大人對這些都不自信了,如何讓下一代自信?
90 後是試金石。中國人的全球化、信息化、應試教育、道德培養及家庭計劃看似輝煌光鮮,喏,現在產品出來了!全球化下的蛋,互聯網下的蛋,考學文化下的蛋,個個小眼鏡兒、大腦袋的模樣。長輩們與其驚奇不如反省,這是你的世界出了問題。長輩要做的是先端正自己的世界,拋棄考學文化,給他們恰當的挫折曆練,讓其長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