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晞傳授的精神屏障構築法,並非什麽玄妙的咒語或複雜的手印,而是一種極度凝練的、將自身意誌力具象化的技巧。它要求修行者在冥想中,於精神世界的核心,觀想出一道無形卻有質的“牆”,這道牆需堅韌如老竹,能隨力而曲,又能瞬間反彈;需通透如琉璃,能感知外界的風吹草動,卻又能過濾掉惡意的侵蝕。
這對於初涉此道的陳默而言,難度遠超感知懷表。感知是向外延伸,如同觸角;而構築屏障則是向內凝聚,打造堡壘。他常常在冥想中,剛剛觀想出屏障的雛形,便因一個雜念、一絲外界聲響,或者僅僅是精神上的疲憊,而導致那脆弱的“牆”瞬間潰散,化作無形。
“心念如猿,意馬難拴。”顧晞在一旁看著,並不急躁,隻是偶爾出言點撥,“不必強求一蹴而就。先從維持一息開始,再到三息,十息……屏障的根基,不在觀想,而在你心神的定力。”
陳默沉下心來,不再貪功。他利用一切碎片時間練習——清晨打掃鋪子時,午後修複鍾表的間隙,甚至晚上臨睡前。他將構築屏障的過程,想象成修複一座無形鍾表最精密的遊絲,需要絕對的專注與穩定。
與此同時,他對編號“Ⅶ”懷表的感知練習也未曾停下。在顧晞的指導下,他不再貿然去“觸碰”那些代表其他錨點的“經緯之線”,而是將大部分精力用於熟悉懷表本身那宏大而緩慢的內在節奏,並嚐試著在感知它的同時,分心維持那初生的精神屏障。
這如同一邊聽著震耳欲聾的交響樂,一邊試圖穿針引線。兩種截然不同的心神消耗常常讓他頭痛欲裂,精神透支。但效果也是顯著的,他對自身精神力的掌控,以一種緩慢卻堅實的速度提升著。那因懷表而產生的時間錯位感,出現的頻率開始降低,即便出現,他也能更快地調整回來。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陳默正在後院練習,忽然,他感覺到自己那層薄如蟬翼的精神屏障,極其輕微地波動了一下。
那感覺並非之前感知到的、充滿惡意的“雜音”震顫,而更像是一顆小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麵,蕩開了一圈溫柔的、帶著某種探尋意味的漣漪。這漣漪穿過他尚未完全成型的屏障,並未帶來任何不適,反而像是一隻無形的手,輕輕拂過他的感知領域,帶著一絲好奇,隨即又迅速退去,消失無蹤。
陳默猛地從冥想狀態中驚醒,睜開雙眼,後院空無一人,隻有風吹過竹葉的沙沙聲。
“顧先生!”他立刻找到正在前堂與林師叔品茶的顧晞,將自己的感受說了出來。
顧晞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與林師叔交換了一個眼神。
“不是‘竊時者’。”顧晞放下茶杯,語氣肯定,“那種充滿掠奪和汙染的氣息,我隔著老遠就能嗅到。你描述的這種感覺……更像是另一位‘守錨人’,或者,是某位對‘錨點’力量感知敏銳的‘持鑰人’,在無意中,或者……有意的探尋。”
“另一位?”陳默驚訝,“除了我們,還有其他的‘持鑰人’在雲溪鎮附近?”
林師叔這時緩緩開口,聲音帶著歲月的沉澱:“雲溪鎮是‘節點’,就像磁石,自然會吸引一些特別的人或物。你外祖父當年選擇在此定居,並非全然因為故土之情。”
顧晞點了點頭:“看來,你與‘Ⅶ’的共鳴,以及我們之前的活動,所產生的不隻是地脈漣漪,也在‘圈子’裏引起了注意。這道探尋的漣漪,或許是善意的打招呼,或許是謹慎的偵察。”
“我們該如何回應?”陳默問道。他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一個無形的交際場,而他還不太懂得這裏的規則。
“暫時無需主動回應。”顧晞沉吟道,“對方既然選擇這種溫和的方式,且一擊即退,說明也抱有謹慎的態度。我們靜觀其變。當務之急,是讓你盡快掌握屏障之術,至少能在被窺探時,清晰地感知到來源方向,甚至……進行反向追蹤。”
他看向陳默,眼中帶著鼓勵:“你進步很快。能察覺到這道細微的漣漪,證明你的感知靈敏度已經達到了一個不錯的水平。繼續練習,當你的屏障能夠在你感知懷表時也穩定存在,我們便可以嚐試進行下一步——主動屏蔽懷表的部分氣息,降低你這支‘燭火’的亮度。”
陳默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危機與機遇並存,陌生的窺探者帶來了不確定性,也印證了他的成長。他不再隻是一個被動卷入的繼承者,他正在主動學習在這個隱秘世界裏生存和周旋的技能。
他回到後院,重新坐下,閉上雙眼。
意識沉入精神世界,他再次開始觀想那道無形的屏障。這一次,他更加專注,心念如同被反複錘煉的精鋼,將那屏障構築得比之前更加凝實了幾分。
他知道,在這看似平靜的雲溪鎮,無形的交鋒或許早已開始。而他必須盡快強大起來,才能守護懷表的秘密,守護這片土地,以及……解開外祖父失蹤的真相。
那道溫柔的漣漪,如同投入湖麵的問路石,雖已消失,卻在陳默的心中,留下了久久不散的餘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