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的自述
往生
小時候寫作文，題目常常是“我的理想”“將來要成為什麽樣的人”，仿佛每個人的人生都有一條清晰的軌道，隻等著你去努力奔跑。可是，年歲漸長，路走得越久，越覺得這條軌道似乎並不筆直，它蜿蜒、跌宕，有時候甚至通向未知的深淵。於是我們開始反複地問自己：人這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麽？
出國前，我在醫院陪護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太太，她是我朋友的母親，因重病住院。那幾天正逢朋友遠在國外無法趕回，我便替她照看。老太太話不多，總是靜靜望著窗外。有一天淩晨，她忽然開口問我：“你覺得人活著，是為了啥？”
我沒回答，隻是看著她。她又緩緩地說：“我年輕時候拚命工作，想讓孩子過得好一些。後來孩子出國，我又拚命省錢，給他們買房買車。結果現在我躺在這裏，才發現，我這輩子，好像從來沒為我自己活過。”
她聲音很輕，卻一下子把我打進了回憶的深井裏。
我想起了我小時候住在巷子口的張叔。他是個修自行車的，冬天戴著厚手套，夏天汗流浹背，一修就是一天。可巷子裏的孩子都愛他，因為他總笑嘻嘻的，有時候還會用舊零件給我們做玩具。他唯一的兒子去了國外，幾年都沒回來看他。張叔常常在小鋪子裏一邊修車一邊自言自語：“孩子有出息，出息就好。”
直到有一年冬天，他倒在了自己鋪子門口，手裏還攥著沒修完的輪胎。他那唯一的兒子，來得匆匆，走得也匆匆。
那時候我不懂死是什麽，也不懂“值不值”，隻記得他死的那天，整個巷子安靜得可怕，像是一個時代悄無聲息地收了尾。
我們常常為了“責任”活著，為了孩子、為了父母、為了世俗意義上的成功去耗盡自己。我們很少有人真正為“自己”活一段。哪怕一周裏的一個午後，獨自曬曬太陽、走進一場無需解釋的電影、或者靜靜地翻完一本不為考試而讀的書，都算是一種“為自己而活”的尊重。
但我們卻總在“等”。等退休、等假期、等孩子長大、等生活變得簡單……可是我們忘了，人生最不可靠的就是“等”。疾病、意外、失望、背叛，它們來臨時從不打招呼，我們卻一再地延後、再延後，直到來不及。
那位老太太出院沒多久便去世了。臨終前她拉著朋友的手說：“你別像我這樣一輩子隻做‘應該做的事’，你也要活一點‘想做的事’。”
那句話像火種，點燃了我對人生的重新思考。
所以人這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麽？
我想，是為了“真實地活一次”。
不是“必須怎樣”，不是“別人覺得我該怎樣”，而是我真正想怎樣。
哪怕短暫，哪怕笨拙，哪怕不被理解。
為了那頓飯後撐著肚子說“真好吃”的滿足，為了跑完5公裏後喘著氣卻忍不住笑的暢快，為了某個春日下午在陽光下睡著時內心那句“此刻真好”的安穩。
為了愛，也為了被愛。
為了你想去的遠方，和你想留下的地方。
為了你想保護的人，也為了你能原諒的自己。
別再等了。別等風來，別等花開，別等有空。你就是風，你就是花，你就是這一天最好的時光。
人這一生，不是為了成為誰，而是為了不辜負自己這顆一直在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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