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上去不是那種驚豔的女子。
第一眼是舒服,第二眼覺得有韻味,第三第四眼,就有些挪不開視線了。
就像去洛陽看牡丹,無意中一瞥,謔,這裏有一朵紫色的小花,跟國色天香的牡丹完全不同,叫不上名字,可是——真好看!
追求她的男生很多。
男生都這麽想: 她那麽安靜,安靜到可以忽略她的存在,隻有我才能發現她的美。
心下便有些竊喜,為自己別具一格的眼光而驕傲。
她與木訥的男生吃過飯,與健談的男生散過步,與帥氣的男生看過電影。
她不好意思拒絕別人,尤其是打著朋友旗號的邀請,但眼神的謹慎和肢體的語言,明明白白寫著疏遠和拒絕。
所以——所以就都沒有下文了。
直到遇上了他。
原來這女人就是一團泥呀,遇上太輕柔的手指,捏不出個形狀來;遇上太尖銳的手指,捏出的樣子是那麽生硬。
而他的手指,靈活又溫柔,把她捏成個柔情似水、活潑可愛的妙人兒。
她和他在一起10 年了,從來都是同出同進,從來都是手牽著手。
有時睡覺翻個身,也會在睡夢中摸索對方的手,自然而然的十指相扣,然後沉入香甜的夢鄉。
第10 個年頭,女兒5歲的時候,他查出了胰腺癌。
她四方舉債帶他看病,最終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躺在床上,透過被單似乎能數得清身上的骨頭。
不過,從外表看,她真的比他強不了多少。
熟人路上撞見她,震驚的表情難以掩飾,以為得了絕症的是她。
直到臨終的最後一個鍾頭,她都不願意放棄,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絕望地想去尋找起死回生的靈藥。
他走了以後,她常去墓前痛哭。 有一次哭到暈厥。
家人不許她單獨去墓地了,除了每年的清明節。
5年後,她帶著女兒再嫁了。
男方對她挺好的,她卻總是淡淡的樣子,她對兩個女兒一視同仁,照顧得很好。
每年清明的時候,她一個人去掃墓,回來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接下來的那個星期,幾乎不說話,很少吃東西,臉上滿是絕望而又漠然的表情。
再婚後的第3年,清明節又到了。
男方主動提出陪她去掃墓,她拒絕了。
這次掃墓,墓碑上歇著一隻蝴蝶,翩翩然落到了她的手背上,久久不願離去。
回來後,男方說,“我受不了了,分了吧。”
她說,“好的……對不起。”
把女兒暫時送到外婆家,她拖著行李回到那套小房子,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收拾。
晚上,她把離婚證收進抽屜,抬頭看到書桌上他的照片,眼神變得溫柔而熱烈。她衝著相片努了努嘴,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這時,相框突然倒了下來。
沒有風。窗簾拉的嚴嚴實實。
“你在這裏嗎?”她顫聲問道。
四周死一般的寂靜。
他在這裏。
她看不到。
那一天,他終於擺脫了難以承受的肉體痛苦,就像《一千零一夜》中的魔鬼,從所羅門王封印的瓶子裏鑽了出來,那感覺太好了!
他一直在她身邊,她卻感應不到他。
她笑盈盈望著女兒的時候,他看到她的身體散發出溫暖的粉色光芒——
他的靈體也隨之變得輕快活潑,忍不住翩然飛舞。
她悲痛欲絕的時候,他看到她周身籠罩在灰蒙蒙的光霧之中——
他的靈體也隨之變得黯淡沉滯,幾乎無力飄動。
那一回,她哭倒在墓地,他感應到她腦海裏浮現出的畫麵: 心愛的他孤零零躺在墓地裏……讓她心痛到窒息。
他忍不住衝她喊道,“不是這樣的!墓地裏的那個化為灰燼的肉體,早就跟我沒有關係了!
我怎樣才能讓你知道?死亡是不存在的。我們都錯了。
我現在多麽自由快樂!我所處的世界就是人類所描述的天堂。真想指給你和女兒看看呀!”
他放眼四周,景色美輪美奐,色彩比人世間明亮得多,同時又是那麽柔和,那麽溫暖人心。
他低頭: 旁邊的大樹下,幾個小精靈在忙忙碌碌地摘菌子,穿著古老的服裝,戴著高高的軟帽,樣子有些滑稽,讓他想到《白雪公主》中七個小矮人。
他抬頭: 天上的仙女,身披彩霞般的衣裙,飛過來飄過去,擺弄著棉白厚實的雲朵,像兒童堆沙丘似的樂此不疲。
他看見了樹精靈、花精靈、草精靈——原來,大自然的每一個元素裏都住著精靈!
他想,這裏多麽像童話世界呀!
“你沒必要那麽難過!親愛的,前世今生,我從來沒有離開過你。我等著你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