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
多年以後。
當我站在母校小禮堂的演講台前,看著台下座無虛席,那一張張朝氣蓬勃的臉,那殷殷期待的目光,飽含了對我的仰慕和崇敬,我不禁感概萬千。
我努力使自己鎮定,下意識地拍了拍左右兩支麥克風,說出了我演講稿上的第一句話:“謝謝同學們的熱情,其實,我不是什麽作家,我隻是一名文字的搬運工。”
台下掌聲雷動,看來,青年學子們已經接受了他們的偶像。內心的狂喜使我有點眩暈,我終於實現了我的夢想——成為一名有影響力的作家,無數的光環在我頭頂閃耀。
成為作家,是我年少時的夢想。五六歲的時候,周圍的人都開始認為我是神童,上學後一直都是學校老師的最愛。尤其是語文老師,經常拿著我的作文本向我投來慈愛的目光,對著全班同學聲情並茂地朗讀我的佳作。
既然他們都這麽以為,我也逐漸信以為真,總有一天,我會寫出驚世巨作,成為文壇的巨擘。我每天都會收到幾麻袋的讀者來信,他們在信中表達對我的崇拜,還有難以掩飾的愛慕之情。
每每想到這裏,我就感覺有些惋惜,為什麽我是女兒身呢?假如我是一名男作家,我將每天生活在無數女讀者對我以身相許的煩惱中,這種甜蜜的煩惱,會招來多少男人的羨慕嫉妒恨?!哈哈,想想就高興,四下無人時我都會笑出聲。
人這一輩子,最容易忘記的就是初心,真的是這樣。大學開始我忽然對文學失去了興趣,然後我又有了許多別的興趣和愛好。現在我從事的工作更是和文學毫無關係,甚至是背道而馳。我的工作要求我具備絕對的理性和邏輯,所以,文學語言在我的腦海中早就被清空。
是誰激發我重拾年少時的夢想開始寫作的呢?讓我想想,嗯,是那個老王,就是和我們公司有業務往來的那個貿易公司小老板。這個蠢貨,經常在朋友圈曬他那些大喘氣的歪詩,而且,竟然還有人給那些垃圾文字點讚。最令人氣憤的是,這家夥居然還出了本詩集。
那天他來我辦公室,拿出那本小冊子放在我辦公桌上,假惺惺地說“請多指教”。我當時就很想怒斥他:你寫這些東西,在網上或朋友圈發一發,自娛自樂就行了,為了印上你這些破爛文字,要砍掉幾棵樹,犯得著嗎?!
看他滿臉堆笑,我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轉而誇他“王總很有才華呀”,他的得意之情頓時溢於言表,一副受之無愧的樣子,搞得我當時心裏像吃了一隻蒼蠅。又扯了一會兒閑篇後,他說一起吃晚飯吧,我哪有心情?!
謝絕了他的飯局,我悶悶不樂地回到家中,想起老王這副嘴臉,我越想越氣,文學就像是我年少時的情人,我怎麽能容忍他這種土包子來踐踏?! 我立誌,一定要寫出有分量的作品,讓老王之流明白文學真正的魅力,並自慚形穢。
說幹就幹,我開始積累素材。我如饑似渴地閱讀名家名著,另外,朋友圈也是很好的素材來源,這幫家夥現在分布在世界各地,他們的工作囊括了各行各業。看他們平時發的動態,揣測他們的情緒起伏和心理變化,成了我每天的一項工作。誰劈腿了,誰腐敗了,誰是身在曹營心在漢,我都覺察出了端倪,他們慢慢地都成了我未來作品裏的人物。
我可不能透露我打算寫作的事,不然他們肯定會屏蔽我,覺得我偷窺了他們的生活還寫進了小說,這總歸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等素材積累差不多了,我正式開始寫作,公司的事情基本交給我的副手處理,反正大老板一年也來不了兩回。
我常常文思泉湧,像被擰壞的水龍頭。左右兩邊兩隻水桶,不對,兩個秘書,我口述我的大作,他們分別記錄。我在寬敞的辦公室裏踱步,思緒來回跳躍,一會兒A大作,一會兒B大作。我的身體裏住了幾十個人物,有的來自遙遠的上古,有的來自摩登的都市。他們個個搶著跳出來,訴說他們的歡喜或痛苦,沉思或憤怒。不同的場景在我腦海中切換,時而是春光爛漫的原野,時而是陰森恐怖的地獄,穿插在各種情節中的人物,有的純潔得像天使,有的邪魅得如鬼蜮。
兩個秘書,奮筆疾書,不一會兒鼻尖上就冒出了細細的汗珠……我終於停頓下來,寬容地擺擺手,微笑著示意他們休息一會兒,喝杯咖啡,再繼續。
如此這般,奮戰三月,我終於完成了300萬字的兩部大作。接下來,按照我事先設計的,給在文聯工作的老同學打電話,請她吃飯。聊聊在學校裏的那些日子,一起翻牆出去撒歡,考試時如何作弊相互打掩護,又說起我們當時的初戀,說得她感慨了很久。
後來,我們隔三差五地小聚,然後,很多事就水到渠成了。由某大作家為我的小說撰寫了序言,又有幾個作家的評論為我助陣,有人甚至把我誇成了“當代中國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令我激動不已。從此,我的寫作生涯暢通無阻,越寫越順,如今,我在文壇的風頭一時無人能及。
我還記得有一次,在辦公樓下碰見老王,當時我正趕著去參加一場簽售會。他又是一臉諂媚地和我打招呼。我現在已經失去了對他說教的欲望,雖然曾經有段時間我常在心裏暗暗罵他“你也配和文學扯上關係?”,就像當年趙老太爺斥責阿Q那樣“你也配姓趙?”…… 但是我現在心情不錯,看老王也有些順眼了,甚至覺得他的穿著都比以前有品味了。我微笑著對老王說:“上去坐吧,我們李總等你很久了,改天過來我請你吃飯”。
至於我今天出現在母校的小禮堂,實非我意,自從我成名後我就一直想著“有才華的人,是應該要低調一些的”。沒想到當年的老同學,那一位畢業後留校的,正式登門拜訪,一定要請我去,我實在沒法推脫,這才應承下來的。
這場演講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我講得口幹舌燥。當我從台上走下來,又立刻被一群美女包圍了,她們像蝴蝶一樣,在我身邊翩翩起舞,向我投來多情的目光,有幾個索性跑到我身邊,圍住我,捏我的臉,揪我的胡子……我忽然感覺自己掉進了盤絲洞,我驚恐地大叫“不!不要啊!”
我驚覺。睜開眼睛,老公溫暖的大手輕拍我的臉頰,嘟囔著“做什麽夢了?大喊大叫的?”我鬆了口氣,還好,隻是一場夢。
我摸摸下巴,確認了也沒胡子長出來,嘿嘿,還好我醒得早,真是幸運。
這夢做的,真是離了個大譜,我要美女幹嘛?!要來也應該來幾個小鮮肉呀?小鮮肉?就現在那些娘炮?沒興趣。
既然是夢,那就成全我,給我來一個此生最愛吧。嗯,現在起床還早,再睡會兒,看能不能按照新的劇本把剛才那夢續上?
我十指交叉,心中默念:萬能的主啊,快給我來個阿蘭德龍,或者馬龍白蘭度。
趁熱,快速滑進被窩。
Dec/11th/2024
哈哈,你是從這個角度理解的嗎?那也可以吧。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