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量子糾纏的男人

我命由天不由我?天是什麽?我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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複活節那天,我死了

(2025-04-29 20:05:44) 下一個

複活節那天,我死了

 

複活節的洛杉磯,陽光一如既往地慷慨,灑在棕櫚樹梢和街角的咖啡店,暖得讓人想脫下外套。可我站在自家雜物間裏,盯著堆滿節日裝飾品的紙箱,心卻冷得像塊冰。那天,我“死了”。不是身體沒了呼吸,而是那種從骨頭縫裏透出來的絕望,把我的靈魂碾成了灰。

我叫王建國,大家都喊我老王。五十三歲,十年前從中國拖著兩個行李箱和一腔熱血來到加州。沒啥大誌向,就想給老婆孩子攢點安穩日子。我做的是節日禮品生意,聖誕節的雪人擺件、複活節的彩蛋燈、感恩節的南瓜掛飾,全是從義烏進的貨。生意不大,薄利多銷,一年賺個幾十萬,夠兒子在UCLA念書,老婆逛Costco,我咬咬牙供房貸。日子緊巴巴,但總算有點美國夢的影子。

直到2025年春天,一切崩了。

三月中旬,我收到一封郵件,標題是海關的冷冰冰的宋體字:“Due to increased tariffs, your shipment is held at port. Additional duty: 37%.” 三十七個巴仙,不是稅率,是捅進心窩的刀。我手抖著撥通貨運公司的電話,客服是個懶洋洋的美國口音:“沒辦法,總統剛簽了‘強化中國商品審查法案’,節日裝飾品算‘非必需奢侈品’,稅率三倍起。” 掛了電話,我癱在辦公室的地毯上,腦子裏全是港口那櫃貨:五顏六色的兔子燈、花環、彩蛋,靜靜等著我付一筆天文數字的稅款,不然就得爛在倉庫裏。

我試著漲價,客戶卻像約好了一樣,笑著擺手:“老王,你這彩蛋比墨西哥貨還貴,誰買啊?” 一周內,五個大客戶退單,電話再打過去,已經是忙音。生意像雪崩一樣垮了。我開始賣車,先是那輛開了七年的豐田,又把老婆的SUV也掛上Craigslist。信用卡刷爆了,401K也拿去抵押貸款,可窟窿還是填不上。銀行的最後通牒像把斧子劈過來:“You are in default. Full amount due in 10 days.” 我坐在餐桌前,左邊是電費賬單的紅字,右邊是法院傳票,抬頭一看,老婆紅著眼問:“我們還能不能去夏威夷?” 我低頭喝了口涼咖啡,沒敢說連下個月的房貸都快沒了。

兒子小傑在UCLA讀大三,他的學費賬單像鍾點工一樣準時,每月寄來提醒我:你還行嗎?還能撐嗎?我不敢告訴他,爸爸已經連給他買杯星巴克的錢都沒有了。那段時間,我夜裏睡不著,盯著天花板,腦子裏全是數字:欠銀行的,欠供應商的,欠房東的……數字像繩子,一圈圈勒緊我的脖子。

到了複活節前夜,4月19日,我徹底崩了。那天晚上,我站在洛杉磯一條高架橋上,手裏攥著銀行的催款信,風吹得紙嘩嘩響,像有人在耳邊念催命咒。橋下是車流,燈光晃得我頭暈。我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如果我跳下去,五十萬的壽險能保住老婆孩子,至少他們不會睡大街。腳往前邁了一步,手機突然震了。是詹姆斯,我鄰居,一個五十多歲的白人老工人,失業快一年了,因為鋼鐵關稅讓他廠子倒閉。他發來一條短信:“老王,明天複活節,社區有個祈禱會,過來坐坐吧,大家都在互相撐著。”

我不知道為啥沒跳。也許是詹姆斯那條短信,也許是手機屏幕那點微光,像黑夜裏有人拍拍我肩膀說:“別怕,你不是一個人。” 我攥著手機,哭得像個小孩,跌坐在橋邊,活像個被世界扔進垃圾桶的破布娃娃。

複活節清晨,我去了那個祈禱會。不是教堂,就是小區門口幾條石凳,周圍擺了一圈蠟燭,火光在晨霧裏跳。來的都是鄰居:黑人阿米娜,丈夫在工廠裁員後跑了;拉美裔瑪麗亞,女兒的學區經費被砍,課都沒得上了;印度人阿什溫,家裏人還困在戰火裏的老家,簽證遙遙無期。每個人輪流說話,有人哭,有人罵,有人隻是緊緊攥著旁人的手。阿米娜說:“我每天祈禱,可上帝為啥不救我?” 瑪麗亞低聲說:“我在等一個奇跡,可奇跡在哪兒?” 我沒說話,隻是聽著,心裏的冰好像化了一點。

那天,電視上川普還在喊:“我們在贏!美國優先!” 贏?大公司也許贏了,可我們這些小人物,贏來的隻有破產申請和失眠的夜。我突然明白,真正該“破產”的,不是我,不是詹姆斯,不是阿米娜,而是這場荒唐的政策,把我們當棋盤上的卒子,隨手扔進火裏。

複活節那天,我“死了”。但幾天後,我又活過來了。不是因為中了彩票,也不是因為政府發了救濟金,而是因為那些石凳邊的燭光,那些握著我手的人。我申請了破產保護,房子沒了,信用分跌到穀底,可我開始在社區教中文,幫鄰居寫移民表格,還加入了一個反關稅的網絡社群。我們在TikTok發視頻,講普通人怎麽被關稅逼到牆角。詹姆斯拍著我肩膀說:“老王,你沒死,你醒了。” 我咧嘴笑,眼淚卻掉下來。

複活節不是兔子和彩蛋的狂歡,它是痛過之後的喘息,是死去之後的爬起。我活下來了,靠的不是川普的“美國優先”,也不是銀行的寬限,而是人和人之間的那點溫度。那溫度,比任何競選口號都真實,比任何關稅法案都強大。

我想對那些高高在上的政客、媒體,還有每一個路過這故事的人說:我們不是數據,不是貿易報表上的數字,也不是關稅清單裏的商品編碼。我們是活生生的人,是父親、母親、鄰居,是這個國家的血肉。別再用戰爭和關稅把我們推向天橋了。複活節是重生的節日,我希望這個國家也能重生——不是靠征稅和強硬,而是靠共情和彼此的支撐。

那天,我死了。但我又活了。這就是我的複活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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