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2024
再次出發,計劃發生了挺大的改變。
可以說,之前具體到每一天每一晚的行程與路線,在經曆了維多利亞三個月的沉澱與反思之後,已被悉數推翻。世上並沒有必走的路,也沒有必看的風景。一家人健健康康在一起,心安從容,才能織就看世界最美的底色。
所以,我們的這一年,下半場行程的指導方針,就像功夫熊貓中鴨爸爸的麵條配方:“秘製麵條的秘密配方,就是沒有秘密。”
而我們的規劃,就是沒有規劃。
世界很大,我們很閑,走到哪裏算哪裏。
製約因素還是有的,譬如保險。
之前仗著還算年輕健康,我們對海外旅行險並未足夠重視,更沒有研究過與之相關的細節。我想當然地以為,每個月按時繳納蔣先生單位的日常保費,一切就都cover了。直到蔣先生在韓國病倒,我才認真翻看起保險公司的具體條款與政策。
合同上說,我們每個月繳納的保費當中,確實包含了海外旅行險,但隻cover離境後兩個月內所發生的狀況。之後若想涵蓋,就要跟另一家外包的保險公司額外購買。具體金額,會根據在境外的時間長短來決定。
我們無知無畏,第一次出發前完全不知道這兩個月之說,當然也就沒有額外購買。好在,蔣先生在離開加拿大一個半月時就病倒了,剛剛趕上了被cover的尾巴。
再一次感慨:若有神助!
前車有鑒,再次出發就不會如此莽撞了。我認真谘詢了外包公司的保險費率,積極引進了風控分析,力求把成本控製在性價比最高的範疇之內。鑒此,我們把下半場又細分成了兩個部分:前半部分,亮點為蔣先生心心念念的加勒比;後部分,則去我熱愛的歐亞諸國。中場休息時段,可以肉身回多倫多點個卯,重新激活一下保險原單的兩月之限。
從BC到加勒比,有一條腳踏實地的線路:穿越北美大陸。所以,我們再次登上了說好要報廢好幾回的小破車。我們打算一路向東南,沿著一條未曾走過的路開去佛羅裏達,從那裏前往加勒比,之後再開回多倫多。葉落歸根,回故鄉再報廢我們的小破車?
感覺這一年,計劃來計劃去,終究擺脫不了山姆大叔的磁引。我暗自思量,不如給“我們的一年”改個名,叫“走遍美國”,可好?
隻是這一次,蔣先生說了,他再也不想露營。他說,哪怕每晚找個小破旅館,在床上鋪自家的睡袋,也比住帳篷強。
好好好!鏈條的強度,取決於最弱的一環,他的身心健康尤其要照顧周全!況且,二月份天寒地凍,當家主母再怎麽苛儉,也沒有大雪天帶著老弱病殘鑽帳篷的勇氣。
再次出發,是2024年2月12日。
並沒有查看黃曆。選擇這個日期,純粹隻是根據保險公司的要求:病後要在加拿大待足九十天,海外險才能重啟生效。
說實話,三個月無所事事的休整,對我和蔣先生來講,有點夠了。所以,盡管前路忐忑,我倆還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這臨時歇腳的巢穴。
孩子們不一樣。父母在的地方,就是他們的家。每天不用上學,有大把時間鬥嘴膩歪玩遊戲,他們想不出生活有任何需要改變的地方。為了點燃倆娃重新出發的興致,我們把第一站定在了西雅圖以南一個小時車程的Grand Mound大狼屋。
這是一個灰蒙蒙的二月天。早上八點半從婆婆家出發,九點差十分已經來到了位於downtown的黑球輪渡站(Black Ball Ferry Line)。以往去美國,我們會從Swartz Bay坐船前往溫哥華,再由陸路入境。黑球線從維多利亞市中心出發,直達位於美國華盛頓州的Port Angeles港,多快好省。港口附近還有一個我們幾次過其門而未入的奧林匹克國家公園,我買的National Pass剛巧又還沒過期,沒有不坐這條線的理由。
駛入站內,工作人員過來敲窗,要求每車派一位代表進到正前方的站內小屋,接受過關盤查。
可能是到得早,隊伍不算長,我前麵也就排了十來個人。我進屋時,負責接待我的官員正扭頭跟一旁的同事談論上一位過關客,大意是那人拿了個過期證件,想要入境美國。官員問他有沒有攜帶其他文件,他說落家裏了。
我心裏嘩然:現如今的過關客都這麽漫不經心嗎?直把海關當邊境,啥有效證件都不帶就勇闖美利堅?我以為我們一家夠鬆弛了,這次出行,標榜腳踩西瓜皮,滑到哪裏算哪裏,但至少我會提前幾天買好船票,出行前反複確認護照信用卡正當季。這是最基本的準備工作,不是嗎?
大概世上有許多人,嘻哩馬哈的程度有著我等中式思維程序人探不到的底限。很早之前讀過一篇微信文,忘了是蔣勳還是劉墉寫的,說他當老師時,考核內容裏有一項全勤分。也就是說,一個學期內,學生每天按時上課,就能得分。期末一結算,80%的人都拿不到這項分數。貌似這還不是一年的個例。。。之後每次執行稍微長遠一點的計劃,不管執行得有多爛,我都會安慰自己:還好啦,至少沒爛尾,這就完勝了80%的人群!
我內心裏的阿Q就是這樣強大起來的。
鏡頭回到海關小屋內,我乖巧地道了聲早安,臉上掛起討好的笑容。
不記得這是第幾次出關了,但每一次麵對穿製服的工作人員,內心總還帶點笨學生被老師召見的忐忑,怕哪句話沒說對,會被罰站小黑屋。這心態,也是在中國生活很多年被設置的又一道程序?
工作人員接過我遞過的一摞四本護照,用儀器逐個掃描,緊接著就蓋章放行了。真是一個問題也沒有問。他遞給我一張粉色的停車牌,讓我放在車頭。
出來時,我看到先我進去的那個人垂頭坐在屋外的長椅上,一動也不動,像一尊喪氣的雕像。
希望錯過了這趟船,他以後不會再錯過任何一趟船。
黑球輪渡站位置頂好,就在維多利亞市中心的海港,正對著名的Fairmont大酒店。從甲板望去,帆船古堡,就算天幕灰蒙蒙,樹椏光禿禿,也倔強支撐起了維多利亞的精華之美。
10:30開船,12點準點到達Port Angeles。
海關那一側,我們隻被問了兩個問題:
1)去哪?Grand Mound的大狼屋。
2)以前去過嗎?去過。
就被揮手放行了。
二月中的華盛頓州,涼風嗖嗖,細雨蒙蒙,海關官員就站在路邊辦公,又接地氣又有效率。車隊刷刷而過,從下船到出關,不過三五分鍾的工夫。這樣的好公仆,就算闖王重新執掌白宮,聘請翼龍當首席效率官,也不會被開除吧?
奧林匹克國家公園的遊客中心,離Port Angeles的碼頭不過七八分鍾的車程,小小拐兩個彎就到了。隻是,時值二月,公園裏有名一點的自駕車道都沒開。工作人員說,靠西邊的兩個自駕道已經關了好幾年了(原因我沒記住),最著名的颶風崖(Hurrican Ridge)則因天氣原因,已經關了一個星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重新開放。
久聞大名,結果來了也白來。
我問:如果我們有兩三個小時,您會推薦我們去哪?
工作人員說:那就沿著101國道往西走,看看Lake Cresent吧。那裏比較美。
我們依言朝101國道往西開,很快就來到了Lake Cresent。隻見湖區雲霧繚繞,美貌度尚可,寒氣卻太過逼人。我下車拍了兩張照,趕緊躲回車裏去了。一家其餘三口更過分,連車都沒下。
奧林匹克國家公園之遊,就這麽潦草地結束了。
一家人去附近的Costco吃吃逛逛,下午五點到了大狼屋。第一天的奔波就此畫上句號。
有必要講講床上這隻戴了大狼發箍的玩具。
這方臉黑麵,通體翠綠的毛絨玩具,是Minecraft裏的一個遊戲角色,學名Creeper。別看我家這隻Creeper又木呆又僵板,形狀還不可描述,卻有著一個很女性化的名字,琳琳。
琳琳是蔣大核的隨身“寵物”,算上它的前世今生,幾乎陪伴了我們一整年的旅程。
回到故事的開端:去年七月從家出發時,我們讓孩子們各挑一隻玩具“寵物”,作為隨行夥伴。蔣大核從上百隻或可愛或英武的毛絨玩具中,獨獨挑中這麽醜陋的一隻,取名琳琳,與他在二年級時最喜歡的同班女生同名。
琳琳陪著大核走南闖北,卻在日韓之旅中不慎丟失。當時兵荒馬亂,大核也沒空過多想起。等在維多利亞安頓下來,重又玩起Minecraft,蔣大核的思琳之情開始泛濫成災,且每次都會稍帶上祥林哥的怨幽語調:我說過我不要去旅行,你們非拉著我去,這下我的琳琳不見了,嗚嗚嗚。。。
孩子丟失最心愛的玩具,這種傷痛,老父老母豈能坐視不理?我們翻遍旅行照片,試圖定位琳琳可能被遺落的場所,最後鎖定了日本的幾家旅館。一一發郵件過去詢問,都說沒有見到。不得已,蔣先生在網上海淘,終於在一家網絡玩具店買了隻一摸一樣的Creeper。
真是長舒一口氣。
我們對大核謊稱:“我們在日本的酒店找到琳琳了,她此刻正在被郵寄過來的路上,預計聖誕節那天會與你見麵。”不能跟大核說重新買了一隻。這孩子“專情”,如果知道這隻是琳琳的一個替代品,他會拒收。
聖誕前三天,我們收到玩具,卻傻了眼:這隻creeper,比大核丟失的那隻起碼大了一倍,看著像Creeper界的綠巨人。這可怎麽糊弄?!
接下來兩天,我倆著急慌忙逛遍了維多利亞所有的玩具店,試圖重新買一隻尺寸看起來不那麽離譜的,可就是沒能找到小號的Creeper。事實上,不管什麽型號的Creeper都找不到。大概它太醜了,店家都看不上。
眼見聖誕臨近,老倆口隻能在一個謊言的基礎上炮製另一個謊言。我們打算到時候跟他一起“猜測”:為什麽琳琳看起來這麽大呢?是不是因為日本酒店覺得大核是個好孩子,所以免費給琳琳做了保養和升級,現在的她,已經是更新更好的版本了?
如果大核不信,我們就說,可能是太平洋風高浪急,天氣變幻無測,琳琳在越洋而來的旅途中,遇熱發酵遇水膨脹了?
我們也預備著,如果大核對以上猜測都不買帳,那就隻能老老實實托出真相:這是新買的。希望看在聖誕老人的麵子上,他不會有過激反應。
聖誕那天,在舉家拆裝禮物的嬉笑喧鬧聲中,我倆惴惴不安給大核遞上了“琳琳”。
他“哇哦”地一聲接了過去,滿麵放光,激動說道:“你們看,有段時間沒見,琳琳長高了,還長胖了呢!”
這完全不是我們期待的反應,卻好過我們期待的所有反應。我們趕緊陪笑:“是啊是啊,和你一樣呢。好朋友就要一起長大。”
這個晚熟的八歲男孩,依然相信世上有聖誕老人,和複活節的兔子。他眼角的童真,他心底的童話,在一天,我們就會小心守護一天。
我家孩子小時候也過有“失而複得”的絨毛玩具。上天入地地到處找,最後是在ebay尋到的。因為賣家是打包銷售的, 我們不得不買回來一大包小玩意兒。那個替身忠誠地陪伴著,甚至還跟著上了大學。現在想起來還想笑。
問大核小詩,還有琳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