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Patrick說可以在這裏好好寫申請的。他家長都沒說什麽呢。”立夏拿著電話,嘟囔道。
立初霜看著自己電腦頻幕上兩個孩子甜美的合影,嘴角掛上了微笑,耐心地說:“我知道。但是,他目前是學生,目前最重要的責任就是好好申請大學。過去多少年的努力就在此一搏了。他父母沒罵他,那是教養好,心裏不會不抱怨的。你呀,要想和他發展長期的關係,不能在他父母那裏留下壞印象。媽媽告訴你,看問題要把眼光放長遠一些。你是聰明的孩子,知道該怎麽做。媽媽也會勸他的。”
“好吧......”立夏掛了電話,看著Patrick,沒說話。
Patrick點點頭,說:“我明白你媽媽的意思。可是,我真的會好想你的。不如你跟我先回去?”
沒等立夏回答,立初霜給Patrick的電郵就到了。他好好讀了一遍,信服地說:“Summer,你媽媽真的很厲害,我很佩服她。我剛才隻是那麽一想,她就好像知道了,這不,勸我別帶你回去,讓我好好專心。好吧,Summer,我會努力的,也算是為了咱們努力。”
立夏萬般不舍,也隻能點點頭。
在香港酒店的立初霜把發給Patrick的電郵轉發給了Patrick的父親Alex,隨後附上了兩個年輕人甜美的合影。她加了一句:“我們都曾經年輕過,相信你們也能感知這兩個熱戀中的孩子的幸福。他們倆很懂事,我勸過之後都明白了父母的焦慮之處。Summer全力支持Patrick。我們會在中國過完新年再回舊金山的。Patrick回程的機票我已經買好了。謝謝你們的寬容理解。節日愉快!”
立初霜把一張頭等艙機票信息發給了Patrick,說:“旅途愉快,申請順利。來日方長。”
很快Alex回複了電郵:“Patrick是個幸運的孩子。Summer如此可愛,而且有你這樣的母親引導,真是福氣。等新年後我們請你們來吃飯吧,大家可以互相好好認識一下。謝謝你的周到。節日快樂!”
立初霜這次笑得更是舒心。剛才付錢買高昂機票的心疼一掃而空。
“叮咚~”門鈴響了,隨後是Frank的聲音:“Faith,是我!”
立初霜起身去開門,見Frank穿得西裝革履的,手裏還拿了一瓶鮮花。“親愛的,這是梔子花,很香呢。”
水晶玻璃花瓶裏的綠葉白花散發出令人甜醉的芬芳,讓立初霜的心忽然柔軟,她笑著把Frank讓進房間。
“午覺睡飽啦?”Frank寵愛地看著立初霜帶著紅暈的臉問道。
立初霜點點頭:“嗯。這段時間倒時差,挺累的。今天算是補回來啦。”
Frank走過去,把厚重的窗簾拉開,夕陽金色的光透過輕盈潔白的窗紗,正好可以照到擺在小茶幾上的梔子花,清新純美讓人感動。也許是剛才看見立夏和Patrick兩人的合影,讓立初霜的心變得通透柔和吧,這一刻,她看著Frank挺拔而可靠的背影,忽然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愫-------柔軟、疲倦和一絲渴求。
但是,當Frank轉過身來,目光裏蕩漾碧藍情波的時候,立初霜及時抓住了走神的自己:不行,大戰將至,不能分心。被捕獲的無力感最能消磨鬥誌,最能拉低智商了。
“Frank,對不起,今晚我有宴請,不能帶你去逛香港。你......”立初霜的大眼睛慢慢地瞟上Frank的臉,溫柔地說。
Frank登時要融化了,他原本也沒敢奢求立初霜有心陪他四處走走的。他跨過沙發腳凳,走到立初霜麵前,克製自己想擁抱她的衝動,用力點了下頭,說:“我自己去玩。我可以安心當你背後的男人,不過我知道你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我的。那我就自得其樂幾天唄。”
“你去哪裏玩?”立初霜笑著問,眼睛眯起來,坦然展現魚尾紋。
“吃東西咯。也許,去坐摩天輪,可以在上麵遙望你所在的餐廳。”Frank擠了擠眼睛。
“好,我會朝你揮手打招呼的。好了,你先坐,我去換衣服。”立初霜從Frank麵前走過,卻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
“Faith,你小心啊。我感覺不是很安心。”立初霜細弱的手腕讓Frank感到一陣冰冷的電流。
立初霜微微回頭看了他一眼,笑得詭詐:“所以才不帶你去呢。”
Frank鬆開她,哈哈大笑起來。
不一會兒,立初霜從衣帽間走出來,換上了她的戰袍:一身黑色輕薄毛料,立領修身的上衣配黑色直筒褲,一條金線繡的飄帶從左肩斜斜跨過前胸,直達右腿褲腳,天衣無縫,一氣嗬成。
“Wow,我很喜歡這金屬感!”Frank驚歎道。
立初霜轉了個圈,腦後景泰藍的發卡上閃爍著幾點鑽石的光芒。她妝容樸素而精致,渾身上下充滿了職業的精準感,麵對男性,不顯得沉悶;麵對女性,不顯得輕佻------她吸取上次和鄧安達會麵,猝不及防看見Mary的教訓,這次所有的預案都是“小溫州”會協夫人同行。
Frank和立初霜一起下樓,送她上了計程車,自己則在大街上閑逛,看見一個玻璃窗裏有好多小貓咪。喜歡貓的Frank信步走了進去,和店裏的貓咪玩了一會兒,失望至極:這些貓太乖了。他喜歡的貓是有個性的,哪怕有點喜怒無常。女人也是一樣,恭順的女人沒意思啊。Faith這樣的才是難得,而且她情緒穩定,從沒真的咬人撓人,隻是坐在一邊梳理美麗的皮毛,笑著給你看看利爪,或者偶爾瞪你一眼,卷起舌頭假裝噴你.......嬌憨嬌寵自恃清高,因為她們有本錢。
立初霜如約來到置地廣場旁邊的文華東方酒店。這家堪稱香港地標的酒店今年剛剛翻新,一踏入大堂,一股殖民地時代的奢華感撲麵而來。鎮店之寶------那一麵景泰藍扇子,和牆上風格各異的藝術作品,就是立初霜給自己設計形象的啟發。
立初霜一手閑閑地抱著墨藍色手袋,在大堂裏慢慢觀看牆上的藝術品,一邊思考這次和“小溫州”會麵的可能性。這次給立初霜牽線搭橋的就是那個在香港幾個五星級酒店當老總的“紅頂商人”屈先生。他給立初霜的理由是“小溫州”要做投資移民的谘詢,可是立初霜不信。這種事情,大可不必在這裏請客。那麽他們看上了她什麽呢?
“立太太!”身後一個男聲叫道。
立初霜轉身,看見剛剛步入大堂的屈先生在和她打招呼。這個家夥六十歲上下,身材瘦小,帶著金絲框眼鏡,一身低調名牌服飾,頭發禿了大半,不符合年齡的光潔細嫩的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光,讓他看起來像是個保養得宜的老太太。立初霜已經幫他把老婆孩子的投資移民手續辦得七七八八了,小豪宅也買好了,辦事效率很得他的讚賞。如今光杆司令的老屈胳膊上吊著個年輕狐媚女郎,正施施然向立初霜走來。
“立太太,別來無恙啊。你怎麽越來越年輕漂亮啦?”屈總逢迎道,旁邊的女郎因著年齡優勢,滿不在乎地骨碌了一下眼睛,半笑著看向別處。
立初霜掛上專業的微笑,聲音沉穩地回答道:“屈總說笑了。您才是越來越精神呢。對了,我自己姓立,不是夫姓。叫我小立就好了。”
“噢,這樣啊。小立,好好,小立。”屈總點點頭,眼旁放射出塑膠感的褶子,說:“走吧,祝先生已經在樓上庫克廳啦。”屈總拍了拍身邊女郎的手背,說:“你自己去快船廊吃自助餐吧。然後幫我去文華餅店買一個文華奶酪蛋糕。”
屈總轉頭看著立初霜,笑眯眯地問:“小立要不要嚐嚐他們的奶酪蛋糕啊?很有名的。杏子杏仁白巧克力蛋糕也不錯。麗薩,每樣買一個小的等下送給立......立總。”
麗薩扭了扭身子,點了點頭。屈總拍了拍麗薩的臉頰:“完事之後我們去置地廣場逛街唄。”
麗薩臉上開了一朵花,踩著高跟鞋走了。
屈總很有紳士風度地一伸手,對立初霜說:“這邊請。”
庫克廳是個高級私人餐廳,以懷舊火車座為設計基調,裏麵的裝飾盡顯低調的奢華,牆壁和天花板接縫處都有優美的弧度,一條條金色的金屬線嵌入牆壁和天花,勾勒出動感節律,配合金色的吊燈和大理石餐桌,充滿了Art Deco風格。因為臨近聖誕,吊燈上裝飾著鬆枝和紅色的絲帶與帶著金粉的水晶球,和台麵上的金色餐具、紅色餐巾相映成趣。
長條桌子,兩排共十張椅子對坐,一麵牆的玻璃窗將忙碌的廚房變成了大型屏幕。在桌子一邊,坐著個瘦瘦的中年人,穿著鬆垮垮的白色圓領“老頭衫”,鼻子上架著黑色的眼鏡,正在看菜單。聽見動靜,他抬起頭來,咧嘴一笑:“來啦?坐。”
侍應給立初霜拉開椅子,她款款入座,把對麵的祝總看了個仔細:黑瘦,小平頭,大耳朵,淡淡的眉毛,細長的眼睛,鼻子乏善可陳,一咧嘴,還露出來一顆扭曲的牙齒。真的其貌不揚啊。
“祝總這是嚐試新的個人風格啦?”屈總講笑道。
祝總胡擼了一下頭發,笑得有點天真:“嘿嘿,最近在北方混的多,入鄉隨俗啦。噢,這位是立......立小姐?”
聽見這個稱呼,立初霜心裏一緊。不過她沒表現出來,而是半垂眼簾,優雅地點了下頭,說:“幸會祝總。”
“嗯,你們看看菜單,有沒有討厭的東西?我讓他們換了酒,我自己存在這兒的。主菜吃牛肉,可以吧?”祝總看著立初霜,問道。
“當然當然,我都可以。”立初霜忙說。
“頭台我讓他們加了海膽,對了,今天的甜點是紅薯,怎麽樣?立小姐在天津應該吃過不少烤紅薯吧?”祝總興致勃勃。
立初霜沒反應過來,但是肯定的是祝總對她的背景了解了不少。她麵帶雀躍地說:“當然,我可喜歡呢。祝總怎麽知道?”
“想當然,想當然哈。他們的紅薯栗子配黑莓醬,獨樹一幟,比硬菜還硬。我恨不能把前麵的一道道都跳過去,直接......”祝總盯著立初霜的眼睛,齜了一下牙,緩緩地說:“先吃甜點。”
立初霜揚起下巴,挑了一下眉毛,說:“祝總有童心,難得。這也是一種人生藝術。到了一定境界,可以直奔主題,不必有囉哩囉嗦的鋪墊了。”
祝總拍了一下桌子,大笑,然後總算是看了一眼屈總,說:“老屈,謝謝你哈。”
屈總笑著點頭。
過了一會兒,酒上來了,祝總舉杯,笑說:“來,節日快樂!歡迎你,立小姐。”
立初霜不明就裏,但是也笑著舉了下杯子,飲了一小口酒。
祝總一仰脖,把杯子裏的葡萄酒一飲而盡,說:“立小姐隨意,身體重要。”
立初霜立時三刻覺得寒意爬上了脊背,但是不敢表露聲色。“謝謝祝總!不知道這次祝總召喚,有什麽地方用得到我的?”
“哎呦,太客氣了。立小姐是個能人,在美國和香港大公司都做得不錯。當年幫助客戶在別的領域拿訂單搶生意,也是出手不凡。這次回歸美國短短的時間,就把新的事業做得有聲有色的,令人刮目相看啊。”祝總在桌麵上彈著手指頭,小眼睛裏射出來的精光直達立初霜的瞳孔。
“祝總過獎了。我們的公司成立不久,業務也剛剛展開,但是托屈總這樣的高級客戶的福,目前運行得還不錯,前景也很好。在南舊金山的‘臨水一方’收到了很多人的關注和積極參與。不知道祝總是不是對這個項目有興趣?”立初霜平靜低沉的嗓音,讓祝總的眼睛眯得更細了。
“還行吧。我感興趣的是舊金山,不是南、北、東、西舊金山。”祝總又喝了一口酒。
“哈哈哈,祝總真會說笑。您眼光好,舊金山是個風水寶地。這不,我也看上啦。舊金山未來的市長鄧安達和我很熟,我剛剛招待了他們一行人。”立初霜的身體稍微放鬆了一點。
頭台開胃菜上來了,是擺放在一個扁圓鬆木樁上的鬆露蛋白球配魚子醬,帶著鬆枝的芬芳,讓人有一種置身戶外聖誕樹林的感覺。
“別客氣,開吃。”祝總說。他舀了一小勺菜放入口中,閉著眼睛品嚐,然後點點頭,道:“還行。立小姐,好吃的還在後麵,我看得出,你這樣的女人不是那種特矯情的,一天到晚嚷嚷著減肥的主。你有胃口,對吧?”
“嗯。”立初霜歪了歪腦袋,點頭同意。“我胃口一向不錯。就看是什麽菜了。如果不合口味,我寧可不吃。一頓兩頓不吃都可以,餓不死。”
“有骨氣,我喜歡。這樣,後麵吃什麽,咱們可以商量。不過,我的喜好也很明確的,不然我掀桌子都是有可能的喲。”祝總拿起侍應斟上的第二杯酒,喝了一大口。“立小姐,女兒好嗎?”
立初霜小腿肌肉一抽,溫柔地笑道:“她很好,謝謝!”
“嗯,你也不容易啊,自己親自帶孩子。她父親要好好謝謝你呢。”祝總低著頭,刀叉擺弄盤子裏新上來的海膽,忽然抬眼看著立初霜。
立初霜咬了一下自己嘴唇內側,旋即掛上了悲哀的神色道:“我的責任。可惜,他看不見女兒現在有多成熟多可愛了。”
“你姐姐也很愛立夏啊。”祝總輕鬆一句,聽在立初霜耳朵裏卻如五雷炸裂------他這個人太可怕了,他做了什麽調查?他知道了什麽?
旁邊的屈總聽他們拉家常,也插不上嘴,於是隻有低頭吃菜的份兒。
兩個人又閑扯了一下舊金山灣區的地產,談了談鄧安達的施政方針和承諾,鮮嫩的牛排上來以後,氣氛很輕鬆穩定,但是立初霜卻味同嚼蠟。這個祝總太不簡單了,今天的這頓飯,也太不尋常了。
甜點之前,祝總忽然麵向被冷落多時的屈總,說:“老屈,我猜你還惦記著文華餅店的芝士蛋糕吧?”
“哎呀,祝總好記性。我就好這口呢。”屈總麵露喜色道。
“那麽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去吃芝士蛋糕,我們留下等烤紅薯。”祝總目光冷漠,帶著送客的意味,屈總立刻起身,說:“好好,謝謝祝總體恤我哈。麗薩在下麵等我呢。二位慢慢聊。我先告辭了。”
“謝謝你啊,老屈。改日咱們去跳舞。”祝總往椅背上一靠,大大咧咧地說:“帶上麗薩哈!”
屈總走了沒多久,甜品就上了桌:去了皮的烤紅薯,色澤金黃,完美的橄欖核的形狀,穩穩地坐在黑莓汁和淡奶油畫的八卦圖上,呈現一種很特別的帶著些許嚴肅的品味。
“來,嚐嚐看,文華的烤紅薯和天津的比一比。”祝總興致勃勃地說。
立初霜拿著金色的小勺在完美的作品上挖了一塊,發現裏麵是奶油栗子流沙餡。這道甜品是冰冷的,入口即化,令人唇齒留香。她不由得點點頭,稱讚道:“精雕細琢,帶著嚴肅的藝術性。不是普通市井烤紅薯可以比較的。而且,是一道引人思考的冷靜的甜品。”
“哈哈哈,冷靜的甜品。我喜歡這個說法。又冷,又甜,又有層次,又親切又嚴肅,從苦寒之地的灼熱汽油桶裏脫胎換骨、鳳凰涅槃了。令人傾佩呀!不過,紅薯還是那個紅薯,哪怕名字變了,配料變了,造型變了,對吧,立......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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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純屬虛構,原創作品,未經許可請勿轉載,謝謝!
也同樣望沙:“可可是寫懸疑高手,能有耐心抽絲剝繭,寫作心理強大,讚”!
Patrick 父母不會心裏嘀咕麽,真為孩子升學考慮就別發什麽病了想你的短信啊。 而且他們對失憶的女孩不會心存顧慮麽。可能他們還不知道立夏失憶的事。
初立霜真的與她姐姐姐夫的死都有關?紅薯這道甜點不簡單呢,這個女人太可怕了。
這集感覺有點像以前那些香港大片呢。lol拍出來一定非常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