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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水窮 坐看雲起
正文
這次聊聊人物的命運細節。上次說到近來在倫敦西區和百老匯熱門的音樂劇SIX（見前文：亨利八世的六個王後，如果組個女團會怎麽樣），這個劇如果按國內的分類就要叫穿越曆史劇了。劇裏亨利八世的六個王後相聚一堂、擯棄前嫌，準備組個女團出道。女團嘛就還要選出一個C位主唱，做為重點人物來打造，選誰呢？亨八的這幾個王後可都不是吃素的，環肥燕瘦、各有所長、互不相讓，都認為主唱非自己莫屬。爭執不下時，有人提議說為了公平起見，要以六人身上的一個共同點來比較。想來想去，眾人發現這個共同點就是－－慘！所以，誰的遭遇最淒慘、誰的人生最不順，誰就能當主唱！於是王後們開始了比慘大會。
亨八原配阿拉貢的凱瑟琳第一個上台賣慘。她一開口就說大家隻用聽她一個人的故事就行了，她肯定贏，其他王後聽了嗤之以鼻。但是，做為啦啦隊的一員，我是很讚同阿拉貢的凱瑟琳，她人生際遇之波折、之悲慘，其他五位王後都不能出其右， 我認為她就是最慘的一位王後。啦啦隊不能光靠喊，還要以理服人，我歸納出如下理由。
在比慘之前，先來張圖片養下眼。這是連續劇都鐸王朝 The Tudors的劇照，飾演亨八的演員是帥哥，他飾演的中年亨八又成熟又鋒利又有氣勢，非常有男性魅力。但演員太有魅力也有個問題，就是按曆史第四、五、六位王後對中年亨八都不待見、第五王後甚至經常找情人，這樣就有點沒說服力。也看過BBC的一些曆史短片，裏麵的亨八又老又胖又陰沉、行將就木，這種形象就比較說得通了。
來看看曆史上亨八原配阿拉貢的凱瑟琳的人生，我總結出以下幾點：
- 出生高貴，三歲訂婚，王儲丈夫去世，異國被困七年，再嫁小叔終成王後。
凱瑟琳的人生起點很高。她是著名的西班牙雙王伊莎貝拉一世和費爾南多二世最小的孩子，父母都是王都有自己的領地，合並成為了後來的西班牙。西班牙在雙王手裏成為當時歐洲可以說是第一強國，雙王還第一個讚助哥倫布航海，把西班牙的領地延伸到新大陸，因此青史留名。而英格蘭當年隻是一個歐洲外圍的中等國家，剛結束曠日持久爭奪王位的玫瑰戰爭，上位的亨利七世得位並不正，急需和強大王室的聯姻來幫扶自己成為正統，於是他盯上了西班牙雙王的小女兒凱瑟琳。凱瑟琳的父王對這樁聯姻不感興趣，可她強勢的母親伊莎貝拉一世很支持，所以三歲的凱瑟琳就和亨利七世的長子、王儲亞瑟訂婚。凱瑟琳的兄姐後來都是國王或王後，她的姐姐是有名的西班牙瘋女王胡安娜。
凱瑟琳的畫像：
凱瑟琳十五歲時帶著豐盛的嫁裝和豪華的仆從隊伍到達英格蘭，英格蘭人被富有的西班牙王室的氣派震驚了，對凱瑟琳公主又尊敬又崇拜。如果時光能停留在這一刻該多好啊，因為後麵凱瑟琳的人生就一步步滑落。凱瑟琳和英格蘭王儲、威爾士親王亞瑟舉行了婚禮，夫妻兩搬到行宮居住，可幾個月後卻雙雙染病，結果亞瑟去世，隻有凱瑟琳存活下來。十六歲的凱瑟琳孤身一人，按定好的條約本應該返回家鄉西班牙，但亨利七世舍不得凱瑟琳龐大的嫁裝和西班牙王室的影響力，想方設法留下凱瑟琳。於是，亨利七世在他的王後隨長子過世後，自己上場要娶凱瑟琳，西班牙王室拒絕了，亨利七世又提出讓他剩下的二兒子、比凱瑟琳小五歲的亨利（就是後來的亨八）娶凱瑟琳，這次西班牙同意了。凱瑟琳向羅馬教廷證明她與亞瑟並沒有圓房，於是她和亞瑟的婚姻被羅馬教廷取消，她可以嫁給亨利。
這時凱瑟琳的母親伊莎貝拉一世去世，凱瑟琳失去了最強有力的後盾。她的父王和亨利七世為她的嫁裝歸屬爭吵不休，雙方都不願意承擔她在英格蘭的生活費用，於是凱瑟琳隻好解散了很多仆從並變賣她嫁裝中的首飾來維持生活。因為凱瑟琳母親的去世、又不能從西班牙拿到更多的嫁裝，在亨利七世眼裏凱瑟琳就不再是要爭取的對象，她和亨八的婚事被擱置，她被變相監視困居於倫敦的一個行宮裏。後來西班牙為解救凱瑟琳，任命她為駐英國的大使，她於是成為歐洲的第一位女性大使。在與英格蘭外交的周旋中，凱瑟琳的聰明才智得以體現，她是一名稱職的大使，而不是英格蘭宮廷可以隨意擺布的軟弱女子。
少年亨利八世對富有才華的凱瑟琳一見鍾情，他給她寫熱情洋溢的信件，愛慕她追求她。終於亨利七世去世，亨利八世上位，在踏上英格蘭土地七年後，阿拉貢的凱瑟琳和亨利八世舉行盛大的婚禮，成為英格蘭的王後。
這是連續劇The Spanish Princess西班牙公主裏的劇照，比較喜歡這個形象的凱瑟琳：
- 成為攝政王後，勇敢堅強為國披掛征戰，深受人民愛戴，五個子女夭折，隻活一女，亨八有多個情婦和私生子。
凱瑟琳和亨八在婚後的前些年是和睦幸福的，凱瑟琳得到英格蘭貴族和人民的擁護和喜愛。婚後不久，凱瑟琳有了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兒，可惜孩子生下來就死了。悲痛的小夫妻在一年後又迎來第二個孩子，是個男孩，生下來就被封為王儲，可是這個兒子在幾個月後就夭折了。
一年多後亨八率軍隊去法國打仗，凱瑟琳被封為攝政王後總管國事。這時旁邊的蘇格蘭國王看到亨八離開，便想乘機入侵英格蘭並親率大軍壓境。凱瑟琳毫不畏縮，雖然這時她懷著第三個孩子已是懷孕後期，她仍挺著大肚子、全副武裝上馬急行到前線。在前線凱瑟琳給士兵發表了演講，極大地鼓舞了士氣。這一戰英格蘭軍隊打敗了蘇格蘭軍隊，蘇格蘭國王的頭被砍下，凱瑟琳給在法國的亨八送去勝利的戰報以及蘇格蘭國王的血衣，以鼓舞在那裏作戰的軍隊。
凱瑟琳身穿盔甲去前線的劇照：
凱瑟琳做為攝政王後取得了對蘇格蘭巨大的軍事勝利，相比之下亨八在法國的戰事卻以失敗告終，凱瑟琳此時深受英格蘭人民的愛戴。可惜，她懷孕上戰場的這個孩子卻生下來就死亡了，是個兒子。之後一年凱瑟琳又有一個兒子，可是生下來就是死胎。幾年後終於有個女兒活下來，這就是凱瑟琳唯一存活的孩子瑪麗（未來的瑪麗女王）。幾年後凱瑟琳最後一次有孩子，可惜還是死胎。凱瑟琳失去了五個孩子，亨八對她的不滿日漸增長。亨八早就在宮廷外有多個情婦，還有幾個私生子女，其中的男孩長大後還被封了爵位。雖然歐洲早就有女王，權利還很大，比如凱瑟琳的母親伊莎貝拉一世，但亨八就是需要一個男性繼承人而不讓女兒繼承王位，這也許和他家得位不正有關。
抱著孩子的劇照，孩子就是凱瑟琳的痛：
- 24年婚姻被亨八宣布無效，上法庭為自己辯護，亨八執意休妻，不惜自立宗教。
亨八經常與凱瑟琳的侍女們(Lady in Waiting)有牽扯，凱瑟琳隻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中有一個從法國回來的侍女安·博林是個很有心機的女子，亨八越來越喜歡安·博林，而安·博林不願當情婦隻想當王後，她還承諾她會給亨八生下男性繼承人。凱瑟琳這時已年過四十不會再有孩子，亨八於是想休妻另娶，他要凱瑟琳自動騰位置去修道院做修女。亨八還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即凱瑟琳原是他哥哥亞瑟的妻子，而聖經裏有說娶了哥哥妻子的人將會無後，所以他和凱瑟琳的婚姻從最開始就是無效的。凱瑟琳非常憤慨，她堅持自己是英格蘭合法的王後，並發誓她與亞瑟並沒有圓房。
亨八想要休妻就需要天主教羅馬教皇的同意。凱瑟琳的父母兄姐雖然都不在世了，但她的外甥卻是此時的神聖羅馬皇帝。外甥雖然和凱瑟琳關係遠了一層，但這麽大是大非的事情上肯定是要支持親戚的，於是外甥向教皇施壓，教皇就駁回了亨八的請求。亨八要在自己的地盤上開庭審理離婚案、要教皇派代表參加，當大家都認為凱瑟琳會派代理而不會露麵時，凱瑟琳卻自己去法庭為自己辯護，並把亨八的臣子駁斥得啞口無言。最後凱瑟琳向亨八祈求仁慈，問亨八她可有任何對不起他的地方，亨八說不出話。下麵這張收藏於白金漢博物館的油畫就是描繪的這個場景：
可惜亨八一意孤行，安·博林也等不及了。亨八在處死了反對休妻的幾個臣子後，決定不再受羅馬教廷的管束，他把英格蘭的國教由天主教改為新教，並自立為宗教領袖，這樣他就可以自由地休妻娶妻。改變國教對後世的英國影響極其深遠。於是在結婚24年後，凱瑟琳的婚姻被亨八單方麵宣布無效。
- 被逐出宮廷，被禁止與獨女見麵，困頓中鬱鬱而終，獨女被貶為私生女成為新王後侍女。
凱瑟琳被亨八剝奪了王後稱號，隻留有威爾士王妃頭銜（她最開始從與亞瑟的婚姻中獲得的頭銜，亨八要把她和亞瑟綁在一起）。亨八把凱瑟琳逐出宮廷，並與安·博林秘密結婚，因為她已懷孕。亨八要求凱瑟琳和女兒瑪麗承認安·博林的新王後身份，否則就禁止她們見麵甚至不允許她們通訊，母女倆都拒絕了這一要求，於是凱瑟琳到死都沒有再見到獨女一麵。凱瑟琳後來在幾個住所間輾轉，隻有從西班牙帶來的一個衷心侍女在身旁陪伴，生活很困頓，她後來呆在一個房間裏不再出去。凱瑟琳在幾年後去世，據傳死於中毒，直到生命最後一刻她都堅持自己是英格蘭唯一合法的王後。據說亨八和安·博林得到凱瑟琳的死訊後穿上了黃色衣服慶祝。
凱瑟琳被逐出宮廷後，她的獨女瑪麗公主被亨八剝奪了一切頭銜待遇，變成了私生女。瑪麗這時已有十七歲，她從小是尊貴的公主，母係血統高貴，才幾歲時就是歐洲最有市場的公主，被亨八做為籌碼先後和幾個王室談婚嫁條件。可是這時的天已經變了，為了更羞辱瑪麗，她被指派為安·博林新生的女兒伊麗莎白的侍女。瑪麗之後十幾年一直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也沒有結婚，直到她37歲時登基，一生也是悲劇。說起來，亨八對原配狠也就算了，他對多年來唯一的合法孩子也是這麽狠，真不知道心是如何的冷硬。瑪麗從小就受到了凱瑟琳傾心的栽培有著良好的教養，她後來變成血腥瑪麗女王，應該和她這麽多年的遭遇有關。
這是凱瑟琳公主剛從西班牙來到英格蘭的劇照，那時她還是個如花女子。
寫完上麵這些曆史細節，忍不住一聲長歎，阿拉貢的凱瑟琳真是命運多舛。大家看完覺得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凱瑟琳就是最悲慘的王後，她應該站女團的C位！
亨利跟羅馬教庭決裂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曆史上羅馬教庭多次使用excomm來推行自己的政策，最後基本上都成功了（至少雙方妥協了），除了這一次天主教被搞殘了，為新教的引入開了大門。沒有英國，歐洲大陸上的新教國家（荷蘭等）就會被鎮壓下去
讓基督教煥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