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老太太個子不高,還胖乎乎的,一頭銀發,腰板兒和脖子挺得直直的,母儀天下感特強,講話很快,一口武漢腔普通話,很好聽。
她上任的時候正是中美知識產權糾紛熾熱之時。有次訪美,在紐約的歡迎宴會上,幾個白發蒼蒼的老律師顫顫巍巍走到她那裏敬酒,義正詞嚴地正告咱們國內企業的“海盜”行為。老太太一杯紅酒一仰脖兒喝幹了,近乎咆哮地懟回去,“鴉片戰爭怎麽算,是不是海盜行為?”
回來了,她把國家專利局、科技部等幾個單位叫一起開會,“你們撒,給老子搞幾個法規出來,也管一管,不然我出去總挨罵。”老太太石化係統出身,跟大老粗打了半輩子交道,說隨性了,帶粗話。
外經貿部有個司機,駐外的時候得了艾滋。現在艾滋也不好治,當年更是談艾色變。而且,得這種病的渠道過程肯定丟人,誰也不敢言語,悄沒聲兒地把司機接回國,撂醫院裏住著。吳老太太知道了,帶幾個司局長親自去醫院看望,還握了手。之後沒多久,所有外貿係統駐外,一律可以帶配偶,大家都感謝那哥們兒。
老太太自己沒結過婚,一直有個侄女兒跟她住在一起照顧她。有一年,她都退下來了,去聽音樂會,歐洲來的四重奏團。怕打擾觀眾,在開場燈暗了以後倆人悄悄進場進到前排,沒什麽人注意,偏我眼尖,帶老婆鼓掌,大家才發現,全場鼓起來了,那天我特得意。
老太太是武漢本地人,家裏早年應該是望族,五十年代讀大學的人家,當年都非同小可,而且學的是當年熱門的石油專業,受江,尤其李嵐清賞識,快步爬升,中國外貿的好局麵與老太太的貢獻分不開。
中國沒有垮,還能進步,靠的是這些人。他們是上一次文明的火種,能讀書,善生存。曆經世事滄桑,塵埃甫定之後,很快能在新的文明體係迅速上位。用自己以及家族汲取的文明精華,為本族群的再生反彈推波助瀾,這就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