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語區去了不下五六回了,德國、奧地利、瑞士,基本上東南西北都去過了,不知為什麽,有點癡迷。想來可能因為《格林童話》,黑森林、小紅帽、餐桌下的麵包屑、囚禁公主的教堂尖頂....都是跟幻覺一樣出現過的事物,一旦到了科隆、慕尼黑,都是活生生的展現在麵前。初中裏讀的第三帝國興亡史,少年人時而沸騰、時而扼腕,終究想去一探究竟。
壯麗的德語區,山川平原,湖泊城市,千年的演化,最有意思的就是它的人類政治實驗室的宿命,專製、自治、共和、割據,各種形式都施行一遍。做好了的,吞並他人,做大做強;做不好的,煙花燦爛,一時而下。
東邊的普魯士是最能代表德國的地方,雖然它現在幾乎不存在了。條頓騎士團受封建立的軍事屯墾王國。嚴謹得跟鍾表一樣的作風,不這樣出則為兵,入則為民,在斯拉夫的環伺下,早就滅絕了,終究到了二戰還是滅了,剩下的支支脈脈散落在德國東部各處,我去的柏林想來能感受到一些痕跡,但聞見的更多是斯拉夫人的味道。隻有那些精致的現代建築,拐彎抹角都幹淨利索的勁兒,可能有點普魯士吧,這些戰後把柏林在一片殘垣斷壁上,與舊建築天衣無縫地修複起來的鋼與玻璃結構,無情地透露了慘痛的記憶。
萊茵是德國的民主發祥地,靠近佛蘭德斯商業區,經萊茵通北海,自古以來就是商業發達的地區,法蘭克福、美因茨、科隆、海德堡...無數的自由市,自治傳統。一個窮小子入贅花邊經銷商,跟著舅子們去法國跑單幫,就瞅準了打白條的門道,低價收了法國人的應收賬款,又做成債券賣出去,裏外裏扒皮,幫著法蘭克福成就了金融中心。幫普魯士發戰爭國債,總也在重組,卻賺足了刀口舔血的錢,對門給奧地利發債的哥們,年年準時還錢,最後關門大吉。等普魯士統一德國以後,就委任他家組建德意誌交易所,收交易稅又發橫財。像寓言一樣的真事,還有亂哄哄的魏瑪,僅存的一點點民主血脈,在專製與民主之間,轉了一大圈還是回到這裏。在戰後成就了基本法和第一任偉大的首相阿登納。科隆大教堂散不出幾步,就能走到萊茵河邊,灰綠的河水澎湃沙岸,鐵橋橫跨東西,當年的納粹士兵從這裏奔向西線,而注定要消滅的吉普賽人從這裏運往集中營。商業民主的傳統與專製的殘酷就在鐵軌與河流的交錯之中。
往南去到慕尼黑,郊外美輪美奐的天鵝堡,那是農耕專製王國才能聚得起來的財富,才蓋得起來的宮殿;再往東的更強大的是奧地利帝國,維也納郊外的美泉宮,美得需要更加專製集中的稅收體係。宮裏的每個小房間,屋角都有一人高的青花瓷瓶,一問才知這是當年的暖氣爐,想必茜茜公主做了皇後,深鎖宮中曾經取過暖的。如果不是她婚後不幸的陰鬱,兒子為了平民姑娘自殺,弗蘭克皇帝的侄兒也不至於繼為王儲,倉促表功而去薩拉熱窩,惹來刺客的一聲槍響引發天下大亂。一統天下的集權,蝴蝶效應卻格外嚴重。
跳上一趟Deutsche Bahn,幽幽北上,當天闊雲低的時候,那就是要到漢堡了。住在易北河邊山梁上的海洋酒店,中午可以去聖米蓋爾教堂,那裏的尖頂曾經是漢莎同盟的船隊回程望到了家的標誌,教堂後麵有條古老的街道,養著同盟船隊水手們的寡婦。那時每個水手給公會繳付一點錢,船難以後公會負責養他們的家人。遠洋、商隊,那個年代承擔最大的不確定性,賺最多的紅利,就要靠最大膽的製度創新。這樣的保險體製,在大英博物館看到亞述就有,芝大是第一個編撰了亞述詞典的大學,牛吧?
蘇黎世
因斯布魯克/薩爾斯堡
曾在漢諾威培訓,住的酒店隔會議中心不遠,中間穿過幾片古老的街區,會遇到一片教堂廢墟,據說是二戰盟軍轟炸後再沒恢複的,斷垣殘壁如同沙漠裏死去幹枯的駱駝肋骨,白森森慘烈得指向天空。德意誌千年的翻天覆地,如今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