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朱自清《背影》
我說道:“爸爸,你走吧。”
他往車外看了看說:“我買幾個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
我看那邊月台的柵欄外有幾個賣東西的等著顧客。
走到那邊月台,須穿過鐵道,須跳下去又爬上去。
父親是一個胖子,走過去自然要費事些。
我本來要去的,他不肯,隻好讓他去。
我看見他戴著黑布小帽,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
可是他穿過鐵道,要爬上那邊月台,就不容易了。
他用兩手攀著上麵,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
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
近幾年來,父親和我都是東奔西走,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
他少年出外謀生,獨立支持,做了許多大事。
哪知老境卻如此頹唐!他觸目傷懷,自然情不能自已。
情鬱於中,自然要發之於外,家庭瑣屑便往往觸他之怒。
他待我漸漸不同往日。
但最近兩年不見,他終於忘卻我的不好,隻是惦記著我,惦記著我的兒子。
洞見君說:
這也許是關於父親最有名,也最動情的一段文字了。
車站送別,正值父親人生低穀,看到他笨拙地翻過月台,作者突然發現父親已經老了。
以往強大的父親已經有些蹣跚,兒子一下子眼淚流下來。
一方麵是感慨歲月的殘酷,一方麵是自己內心的愧疚。
父母已經老去,卻依然盡最大努力照顧自己,自己卻不能為他們做些什麽。
這種感覺讓作者心裏很不是滋味。
父母恩重,做兒女的千萬不要一味索取,忘記報答。
不要讓父母寒心,也不要讓自己後悔。
02
餘傑《父親的自行車》
那時,我和弟弟總手拉著手跑出校門,一眼就看見站在破自行車旁、穿著舊藍色中山服焦急地張望著的父親。
等到我上了初中,父親的車上便少了一個孩子;
等到弟弟也上了初中,父親便省去了一天兩趟的奔波。
可父親似乎有些悵然若失,兒子畢竟一天天長大了。
收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興奮得睡不著覺。
半夜裏聽見客廳裏有動靜,起床看,原來是父親,他正在台燈下翻看一本發黃的相簿。
看見我,父親微微一笑,指著一張打籃球的照片說:“這是我剛上大學時照的!”
照片上,父親生龍活虎,眼睛炯炯有神,好一個英俊的小夥子!
此刻,站在父親身後的我卻驀然發現,父親的腦後已有好些白發了。
母親告訴我一件往事:我剛一歲的時候,一次急病差點奪去我的小命。
遠在千裏之外礦區工作的父親接到電報時,末班車已開走了,他跋山涉水徒步走了一夜的山路,然後冒險攀上一列運煤的火車,再搭乘老鄉的拖拉機,終於在第二天傍晚奇跡般地趕回了小城。
滿臉汗水和灰土的父親把已經轉危為安的我抱在懷裏,幾滴淚水落到我的臉上,我哇哇地哭了。
“那些山路,全是懸崖絕壁,想起來也有些害怕。”許多年後,父親這樣淡淡地提了一句。
離家後收到父親的第一封信,信裏有一句似乎很傷感的話:
“還記得那輛破自行車嗎?你走了以後,我到後院雜物堆裏去找,卻鏽成一堆廢鐵了。”
洞見君說:
世間隻有兩個人,視你勝過自己的命。除了母親,就是父親。
從小到大,看著你一點點長高,一點點成熟,父母有欣慰,也有落寞。
欣慰於你的成長,落寞於你的離開。
你生龍活虎,父母日漸衰老。
曾經的日子一去不返,過往與你一起成長的時光,也隻留下回憶。
你養我長大,我陪你老去。
人生的旅程,不論漫長還是短暫,我們會一直相伴。
03
莫言《父親的嚴厲》
我父親今年已經80歲,是村子裏最慈祥和善的老人。
與我們記憶中的他判若兩人。其實,自從有了孫子輩後,他的威風就沒有了。
用我母親的話說就是:虎老了,不威人了。後來,母親私下裏對我們兄弟說:
你爹早就後悔了,說那些年搞鬥爭,咱家是中農,是人家貧下中農的團結對象,他在外邊混事,忍氣吞聲,夾著尾巴做人,生怕孩子在外邊闖了禍,所以對你們沒個好臉。
母親當然沒說父親要我們原諒的話,但我們聽出了這個意思。
但高密東北鄉的許多人說,我們老管家之所以出了一群大學生、研究生,全仗著我父親的嚴厲。
如果沒有父親的嚴厲,我會成為一個什麽樣子的人,還真是不好說。
洞見君說:
嚴父慈母。
父親多半威嚴,母親多半溫柔。
嚴厲的父親造就了優秀的孩子,沒有父親的管教,就沒有孩子的未來。
但是隨著歲月的磨礪,父親的形象慢慢柔軟起來,開始變得慈祥和善。
人老了,脾氣會變好,子女心中有欣慰,也有感傷。
父親成全了我們,可是他卻永遠覺得是對我們的虧欠。
04
吳冠中《父愛之舟》
讀初小的時候,遇上大雨大雪天,路滑難走,父親便背著我上學。
我背著書包伏在他背上,雙手撐起一把結結實實的大黃油布雨傘。
第一學期結束,根據總分,我名列全班第一。
這對父親確是意外的喜訊,他接著問:“那朱自道呢?”
父親很注意入學時全縣會考第一名的朱自道,他知道我同朱自道同班。
我得意地、迅速地回答:“第10名。”
送我去入學的時候,依舊是那隻小船,依舊是姑爹和父親輪換搖船,不過父親不搖櫓的時候,便抓緊時間為我縫補棉被,因我那長期臥床的母親未能給我備齊行裝。
我從艙裏往外看,父親那彎腰低頭縫補的背影擋住了我的視線。
後來我讀到朱自清先生的《背影》時,這個船艙裏的背影便也就分外明顯,永難磨滅了。
洞見君說:
父親是我們最堅強的後盾,小時候父親就是無所不能的神。
在他身邊,我們總是安心踏實。
即使是不擅長的事情,他也總是會替我們做好。
他讓我們沒有後顧之憂,鼓勵我們向前,
05
賈平凹《祭父》
父親安睡在靈床上,雙目緊閉,口裏銜著一枚銅錢,他再也沒有以往聽見我的腳步便從內屋走出來喜歡地對母親喊:“你平回來了!”
也沒有我遞給他一支煙時,他總是擺擺手而拿起水煙鍋的樣子,父親永遠不與兒子親熱了。
守坐在靈堂的草鋪裏,陪父親度過最後一個長夜。
小妹告訴我,父親飼養的那隻貓也死了。
父親在水米不進的那天,貓也開始不吃,十一日中午貓悄然斃命,七個小時後父親也倒了頭。
我感動著貓的忠誠。
我和我的弟妹都在外工作,晚年的父親清淡寂寞,貓給過他慰藉,貓也隨他去到另一個世界。
後來他預感到了自己不行了,卻還是讓扶起來將那苦澀的藥麵一大勺一大勺地吞在口裏,強行咽下,但他躺下時已淚流滿麵,一邊用手擦著一邊說:
“你媽一輩子太苦,為了養活你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到現在還是這樣。
我隻說她要比我先走了,我會把她照看得好好的......往後就靠你們了。還有你兩個妹妹......”
母親第一個哭起來,接著全家大哭,這是我們唯有的一次當著父親的麵痛哭。
按照鄉間風俗,在父親下葬之後,我們兄妹接連數天的黃昏去墳上燒紙和燃火,名曰:“打怕怕”,為的是不讓父親一人在山坡上孤單害怕。
冥紙和麥草燃起,灰屑如黑色的蝴蝶滿天飛舞,我們給父親說著話,讓他安息,說在這麵黃土坡上有我的爺爺奶奶,有我的大伯,有我村更多的長輩,父親是不會孤單的,也不必感到孤單,這麵黃土坡離他修建的那一院房子並不遠,他還是極容易來家中看看,而我們更是永遠忘不了他,會時常來探望他的。
洞見君說:
父親總是不善表達,他們對子女的愛不遜於母親,但卻總是緘默。
歲月漸長,兒女在外,父親的孤獨無處可訴,唯有一隻貓兒相伴。
他心裏掛念,掛著老伴,掛著子女,但是卻不願表達。
總是等到最後,等到他孤零零地躺在那裏,我們才感受到他的孤獨,感受到他的不舍,感受到他內心的牽掛和苦楚。
06
劉墉《父親的畫麵》
父親寵我,甚至有些溺愛。
他總專程到衡陽路為我買純絲的汗衫,說這樣才不致傷到我幼嫩的肌膚。
在我四五歲的時候,突然不再生產這種絲製的內衣。
當父親看看我初次穿上棉質的汗衫時,流露出一片心疼的目光,直問我紮不紮?
在我記憶中,不曾聽過父親的半句叱責,也從未見過他不悅的表情。
尤其記得有一次蚊子叮他,父親明明發現了,卻一直等到蚊子吸足了血,才打。
母親說:“看到了還不打?哪兒有這樣的人?”
“等它吸飽了,飛不動了,才打得到。”父親笑著說,“打到了它才不會再去叮我兒子!”
洞見君說:
有溫柔的母親,也有溫柔的父親。
他們總是想給孩子最好的。
他們盡自己所能,不讓孩子吃苦受累。
保護和關愛兒子的心意,融進了父親的血液,成為了習慣。
不經意,展現在舉手投足間。
07
李森祥《台階》
父親老實厚道低眉順眼累了一輩子,沒人說過他有地位,父親也從沒覺得自己有地位。
但他日夜盼著,準備著要造一棟有高台階的新屋。
有一天,父親挑了一擔水回來,噔噔噔,很輕鬆地跨上了三級台階,到第四級時......父親身子晃一晃,水便潑了一些在台階上。
好久之後,父親又像問自己又像是問我:這人怎麽了?怎麽了呢,父親老了。
洞見君說:
很多父親都是這樣,一生盼著出頭,盼著自己出頭,盼著孩子出頭。
等有一天,孩子出頭了,自己也終於熬出頭了。
而後,驀然驚覺,自己老了。
08
趙麗宏《揮手》
在我的所有讀者中,對我的文章和書最在乎的人,是父親。
從很多年前我剛發表作品開始,隻要知道哪家報紙雜誌刊登有我的文字,他總是不嫌其煩地跑到書店或者郵局裏去尋找,這一家店裏沒有,他再跑下一家,直到買到為止。
為做這件事情,他不知走了多少路。
父親逝世前的兩個月,病魔一直折磨著他......
那晚在他身邊坐了很久,他有些感冒,舌苔紅腫,說話很吃力,很少開口,隻是微笑著聽我們說話。
臨走時,父親用一種幽遠悵惘的目光看著我,幾乎是乞求似的對我說:“你要走?再坐一會兒吧。”
離開他時,我心裏很難過,我想以後一定要多來看望父親,多和他說說話。
我決沒有想到再也不會有什麽“以後”了,這天晚上竟是我們父子間的永別。
洞見君說:
最關注的孩子的,永遠是父母。
他們的目光一直在我們身上,看著我們獨立,看著我們成長,看著我們做出事業。
可是我們卻總是不懂,不懂他們的期待,不懂他們的欣慰,才留下了那麽多的遺憾。
09
李承鵬《父親是世界上最不堪的一個鬥士》
我住的小區裏有個撿垃圾的大爺他說,每回出來撿垃圾都要穿上好的衣服,這樣保安就不會趕他,也不會給兒子丟臉。
我跟他交談過一次,他說:“兒子要在城裏買房,再過半年,差不多首付就有了,我也可以回老家了。”
你問我和我的父親有什麽不同。
曾經覺得有很多不同,現在覺得其實一樣,我們都努力讓自己在兒子麵前從容不迫,卻內心恐慌。
兒子出生那天,我正在談一件重要的事,聽說要生了,急急開車向幾百裏外那座小城趕去。
我不知道其他父親是否跟我有同樣的感受,見到孩子第一眼時,一個突如其來的生命讓自己感到迷茫。
我曾對他半夜哭鬧深感煩躁,對他把家裏弄得亂七八糟而感到怒火中燒。
可漸漸地,不知何時,他已成為我最好的朋友。
我無需承諾,就知此生必須保護他,幫助他,哪怕犧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小心翼翼地隱藏住自己不堪的奮鬥,給他創造不必考慮尷尬問題的條件。
我得努力工作,每天把胡須刮得幹幹淨淨,穿著整潔的衣服,讓他覺得父親其實很瀟灑很浪漫,不甘人後,不輸於人,成竹在胸。
我不要珂仔看出我的不堪。
我已是父親。
洞見君說:
父親內心惶惑,卻總是努力在兒子麵前,表現得從容不迫。
他們不在乎自己的麵子,隻是想讓孩子活得自在從容一些。
他們吃過的苦,受過的白眼,不願讓孩子再吃一遍,
可是太多時候,我們不懂他們的艱辛,揮霍他們的血汗,滿足自己的虛榮。
將心比心,當我們成為父親的時候,才明白父親的難處。
才知道,父親不愛麵子,隻是因為太愛維護我們的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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