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起,又得看那張嘴臉了!”早餐桌上,老馬就著這話咬下最後一口麵包。三個月前,老馬那個小媽媽般的女主管得了焦慮症,休了長假,新來的代理主管不懂業務,但喜歡指點工作。對此,其他同事都不吭聲,但老馬死要麵子,說他錯了,他一定會追著問錯在哪裏。另外那位代理主管是個大嗓門,他也知道自己嗓門大:“如果吵著你們,你們把我的門關上好了。”對此,別的同事都沒反應,就老馬喜歡抖機靈:“您為什麽不能自己關上呢?”
唉,我心裏歎了一下,照這樣下去,又得搬家挪地方了。老馬上一份工作是在蒙城當老師,剛開始挺規矩的,四年後,他扯起“公正平等”的旗號,煽風點火鬧改革。當時的係主任是個女的,老馬的描述是:“她額前留著一排劉海,每次說話前,她總是先用雙手,把那排劉海從中間往兩邊分開,就象舞台幕布從中往兩邊分開……一副主角出場、我們都必須聽她說的樣子!“
“以後少說幾句吧。”我邊說邊搖頭,這話是廢話,讓老馬閉嘴是不可能,因為他不認為自己話多。
吃飽喝好,我們又全副武裝出門了。昨晚接了個砍樹的電話,地點離家很近,主人是做生意的,他想把他家一部分林地開伐成停車位。握手問好時,主人得知我是中國人,很開心,說他的貨都從中國進,問我來自中國哪個省市、問我以後可不可以當他的翻譯……當他感歎他也想找個女人過日子、因為一個人太孤獨時,悶頭走在旁邊的老馬冷冷來了一句:“女人會讓你更孤獨。”
林地轉了一圈,活有點多。等動手時,才發現這活不僅是多的問題,林地的雪很厚,移動時有些困難,兩小時下來,老馬和我的臉都紅透了。不過很開心,那些樹都是好柴,它們燃燒的時候,會安靜和持久,而以前在路邊撿的木板,象一場激情的短暫狂歡。
上車時,主人遞給我一袋凍魚,說是他在東部釣的,說他老家在魁省東部,說他年輕時是漁民……老馬右腳踩下油門,右手大姆指和其他四個手指,開開合合,做了個嘴巴blabla的手勢,他嫌人家話多。我咯咯笑,老馬以為我被他的動作逗笑,其實不是。
回家路上,順道去藥店買了幾支藥膏,最近我在幫老馬做肩背按摩。結帳時老馬要了一張彩票,又從貨架上拿了兩塊巧克力。這是他買彩票的標配:就算沒中獎,但起碼吃了巧克力。
晚飯後,我擦地板,老馬練琴,今天他新學了一首歌,彈完問我,新歌聽上去怎樣。我從地板上跳起來,扯開衣服,臉蛋紅紅地問他,這個看上去怎樣。
2020年1月7日。窗外飛雪如瀑,今冬,夜夜暖香一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