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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崽女”(3)我要去北京

(2020-05-21 11:59:48) 下一個

我和同學們到達上海幾天後,毛主席第六次接見紅衛兵的消息傳來了。小道消息說,今後,毛主席每個星期都要接見一次。聽到這話,我們都激動的要去北京見毛主席。可此時,北上的車票很難搞,幾個男同學費了很大的勁才搞到幾張去武漢的火車票。誰知,搞到車票後的第二天,那幾位男生竟留下車票,背著我和敏,悄悄地北上進京了。

我倆氣地跺腳,二話沒說,打起背包,趕緊去火車站。

上海火車站真是人的海洋!我和敏問清了去北京方向的列車後,跟著人群,擠到了一個列車窗口,也學著別人的樣,拚命地攀上窗子往裏翻。最後,我以損失一隻鞋的代價,被人硬從窗口塞了進去,腳跟還沒站穩,火車就開動了。可我和敏卻失散了,直到下車時才聚到一起。

車廂裏,人滿為患。三人的座位,擠了五個。走道上,站著、坐著是人,連座位底下、行李架上,躺著的都是人,甚至連廁所裏,也擠的滿滿當當的。有個人內急,裏麵的人任憑千呼萬喚就是不出來,好不容易找來了乘務員,乘務員曉以“尿中毒”的厲害,才解決問題。還有個人,穿著“人”字形拖鞋,玩起了雜技,竟然在兩個座位的椅肩上快速地向前跨越,看得我目瞪口呆,而大多數人則安靜地待在他們所能找到的地方,很少走動。

我們在沙丁魚式的車廂裏熬了兩天兩夜。第三天清晨,列車停在了北京豐台火車站。不久,車上的學生就被一輛輛軍車拉到了北京體育場。

北京體育場裏也是人山人海。我和敏混在人群裏,直到傍晚,才憑著一枚校徽,被分配到前門大街,鮮魚口,魚鱗胡同某號的四合院“紅衛兵接待站”,和幾個山東姑娘在南屋合夥打地鋪。半夜,我們被幾個住在裏屋的女生尖利的哭叫聲驚醒。原來,是上海來的一撥女生發現了虱子。我和敏趕緊起來查看,也在被窩裏發現了同樣的“革命蟲”。雖然我們同樣感到很沒麵子,但仍然悄悄的睡下,沒好意思讓人知道。

在北京的第二天晚上,接待站來了幾個街道紅衛兵通知我們:以後每天傍晚,有解放軍戰士(紅標兵)帶領我們,在天安門廣場練習走“方塊陣”,並要求大家,白天外出串聯,晚飯之前,一定要趕回來參加訓練,準備隨時接受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檢閱。大家聽這個消息,當場興奮地高呼“毛主席萬歲!毛主席萬萬歲!”,紛紛表示,一定準時回來,好好訓練,等待接見。接著按慣例,我們又被要求填寫家庭成分。我照例寫的是“職工”。同屋的一個東北女孩老老實實地填“地主”,當場就被攆出了接待站。臨走前,這位女生傷心地哭著跪在地上,祈求讓她見過毛主席後再走,也沒用。

我們在北京的時候,吃飯非但不要錢,而且比在家裏吃的還好。每天早上,每人一個大白麵饅頭,一碗稀飯外加鹹蘿卜和“臭豆腐”。中午是一大碗白米飯加一大碗白菜燒肉,晚飯是二個大饅頭,一大碗白菜燒肉。我是南方人吃不慣麵食,每天早上喝完那碗稠稠的稀飯就飽了。剩下的那個大饅頭,在裏麵夾塊鹹蘿卜就是白天在外串聯、遊玩的午飯,晚上再回來吃那碗豬肉白菜加饅頭。真正過的是樂不思蜀的日子!

每天的晚飯是接待站裏最熱鬧的時候。同學們邊吃邊聊各自家鄉以及在京串聯的見聞和趣事,很是開心。可有一天我注意到,一個來自東北軍墾農場的女生,晚飯隻吃那碗大白菜燒肉,完了,還滿屋子撿別人吃剩的饅頭,加上自己的,放火爐上烤成焦黃攢起來。問她,她隻說帶回家給弟弟妹妹吃。我當時口袋裏一分錢也沒有,想到回家的路上要餓肚子,也學她的樣,把晚上的兩個饅頭攢起來。離京時,我帶著滿滿一書包饅頭,半道上,火車被堵在華北平原的一個不知名的小地方二天二夜,車上所有的人都把錢、糧票和吃食都拿出來“共產”,我的饅頭當然也不例外。

至於我在那個鬼地方,第一次吃到黃黑色的雜麵“窩窩頭”,喝到又苦、又澀滿是泥漿的井水,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注:多年後我才明白,當年,在號稱“棒打麅子,瓢舀魚,野雞飛到飯鍋裏的東北大糧倉”墾荒的我國新一代的軍墾農場工人,把收獲的很大一部分糧食都支援了國家,而自己卻生活的很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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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蘇平-5946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高斯曼' 的評論 : 您父親好幽默!向他老人家問好!
高斯曼 回複 悄悄話 大串聯時的火車上就是你描繪的那個樣,我家是鐵路的,鄰居有火車司機、乘務員、乘警等。
文革時我小學三年級,最煩填表了,問父親,為什麽我要填地主,為什麽爺爺不是貧農呢?父親說:你爺爺不當地主,你爸爸我怎能讀大學還留學呢!
期盼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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