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範五在1978(1)

(2021-12-01 08:29:50) 下一個

《範五在1978》

一九七八年的時候我十歲。
任何人都可以推導出我出生於一九六八年,年份一般般,但日子不錯,那天是恩格斯誕辰。
每到那天,我媽都指著紅色的月曆。
現在幾乎是沒有那種東西,那是一本比新華字典還要厚的曆法工具,每個人都在撕掉自己的人生,一頁一頁,直到他不再有機會去購買這類晦氣的東西。
那時候的月曆周六是綠色的,預告下一頁是一個可以不上班的日子,叫星期天。星期天那一頁是紅色。
恩格斯誕辰那天不一定是星期天,但那一天必定是紅色。
恩格斯是個大胡子,我見過這老頭的照片。也許他並不老,都是胡子的原因讓他顯老了,他穿了一件麵料不太考究的破西裝。
我沒覺得那一天有什麽牛逼,因為和恩格斯這麽熟,還有那一天月曆是紅色,也不能避免我每天挨揍。
所以,每到那一天,我媽總是驚呼我和恩格斯是同一天出生的,每次都好像她剛剛才知道。我總是暗自抱怨,她生我那天為什麽不看看月份牌,省得總是這一天才發現驚天秘密。
對於童年的深刻記憶,也許是因為那時候心裏沒有油鹽醬醋及種種奢望,內心純潔到隻希望能夠吃飽。
就像一條狗,吃飽了以後剩下的時間盡情玩耍。而我沒有狗那麽幸福,因為狗犯了錯會被原諒,而我犯了錯會被斥責道:你都不如那條狗!
所以,我一直不喜歡狗,在它麵前我感到自卑。

拋開狗的因素,我常常偷偷慶幸我居然擁有了那麽幸福的童年,甚至有時被童年感動的要哭。以至於我終於認識到,人的一生那麽久,其實隻有童年才是你的,其餘部分隻是為了遵照地府的生死冊上的數字筆畫依計而行。
如今,當我想喝一杯茶,卻拿起茶壺向煙灰缸裏倒的時候,我知道,童年離我越來越遠。我是說那份記憶。
但不要緊,我是範五,範五可以玄幻的描述那段時光,擬補遺忘的片段。

我曾寫過一堆《老徐大院》。
那是我第一次認真的拿起筆,記錄童年。當時隻是想把過去謄寫下來,那些我覺得好玩的事。
那一刹那,電光火石.......有位善女人發出和我媽一樣的那種驚呼:“哎呀!你寫的太好了,愛看愛看。”
而我覺得,我不會比恩格斯更惹人注目,她為什麽要模仿我媽的語調。
我這人願意維護他人的尊嚴,更不忍戳穿女人的奉承。於是把歡喜掩蓋在謙遜之下,屁顛屁顛的繼續寫下去了。
結果就成了這樣,寫作這個惡魔戰勝了麻將、閑扯、電影、遊戲,甚至絞殺了眾多女網友。
它的神奇在於構建了一個自己的世界,愛恨盡現。

有時我覺得她是真喜歡看,有時我覺得她是在安慰一個自以為是的落寞男人,甚至有時我覺得她為了我的尊嚴,已經騎虎難下。
不管怎麽說,一起上了賊船,隻能繼續下去。
我一直沉浸於那句:“愛看愛看......”

那麽好吧,啟航了。
我是範五,我們帶著你們遊曆1978。


第一節


寫作的樂趣在於,同一件事你可以用不同的敘事方式,不同的筆法,不同的語氣,勾畫出一幅幅不同的畫卷。
而我,已經不滿足於敲擊鍵盤得到的快感。
我童年時最大的理想是做個說書人,讓那些試圖欺負我的高年級學生,每天中午放學都要以破奧運記錄的百米速度回家。
隻為了聽聽劉蘭芳的《嶽飛傳》,田連元的《楊家將》,連麗如的《東漢演義》,這些東西可以阻止他們作惡,從而挽救了那些險入歧途的少年。
我要做這樣的人,卻缺少一本《如來神掌》。
我要書寫自己的《如來神掌》,我要做個說書人。


對於我生長的那個院子,總是有著無限愧疚。
當那裏要拆遷的時候,我正忙於所謂的事業。以至於都沒來得及看它最後一眼。
若幹年後,我才覺得我是多麽懷念那裏。
這些年來,真正屬於我的快樂都在回憶裏。塵世的喧囂和人情的世故,越來越讓我覺得人間也就那麽回事吧,這裏根本不是靈魂應該涉足的地方。
或者,我的靈魂一直縈繞於那兩棵丁香樹,或是三架葡萄,還有母雞下蛋的咯咯聲,亦或姥爺修剪葡萄架的背影,和姥姥在菜板兒前不倦的切菜動作。
那一切恍如眼前,我不認為他們已經故去,總是幻想著某個清晨,在某個早市看見他們拎著菜筐緩緩而行......
其實我知道,昨天不存在,明天也不存在,我們能感知的隻有這瞬。
他們沒有走,我也不曾來。

沒有經曆過的人永遠不會明白,童年時你如果擁有一個院子,就如同擁有了國王的城堡。

上小學時,每次填寫履曆表我都很困惑。
在成分一欄裏,總是很彷徨,有時會填貧農,有時會填中農。我的同學填的是“貧下中農”,這讓我很氣憤,於是我填了也許他們因為筆畫較複雜而不願意填寫的“富農”二字。
結果是,放學回家被我媽看見,通知了我爸,他們開始毆打我這個尚未實現夢想的“富農”。
他們也不跟我解釋錯在哪裏,隻是用刀片摳掉那兩個我覺得很炫目的字,換寫上“中農”。
“中農”很尷尬,不上不下的。我覺得他們很無聊,為了兩個寫的那麽工整還不是錯別字的好書法打人,我不屑理他們,打的也不重。
毆打

“富農”可能是件很嚴重的事,街道的民兵也許會抓他們走。所以,這次用刑簡單,我爸踢了我屁股一腳。如果我說這是善意的愛撫,你會以為我在嘩眾取寵,往後看你就知道了。
過了幾天好像他們很怕我再次展示書法才藝,我媽很嚴肅的向我透露了一些秘密。
我至今還很後悔知道這些,這些事讓我抬不起頭。甚至認為填寫“富農”這事,他們不該打我,因為我並沒有填寫漢奸、賣國賊,或者國民黨反動派。
“富農”至少還帶個農字,比憲兵、偽滿警察、國民黨兵要體麵多了。
現實就是這樣玩弄一個懵懂少年,我以後再也不能用這些稱呼羞辱小夥伴了。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早晚都會知道,假如他們罵回來,誠實的我不會否認。
難以想象,我竟然是個反動派的後裔,這讓我覺察出我姥爺的壞脾氣的成因。並且暗中觀察,他會不會是接受日本人的命令而潛伏下來的特務。
因為,有次我問他幾句英文怎麽念,他回答我說隻會日文。
他是不是特務這事一直沒有驗證,後來我就忘了。
我希望他不是特務,這不是因為親情,是因為他下手夠狠了,如果真是特務,他也許會使用飛刀。
在這個院子裏,無時無刻不充滿殺機,我的境況比詹姆斯幫德還凶險。
恐怖分子和敵對勢力防不勝防。他們還有探頭,對,1978年前後他們就有探頭,人肉的。
老天,院子裏有兩對永遠不要上班的夫婦,他們比羊城暗哨還要暗。他們也就五十幾歲,就不上班了,我懷疑是不是我爸媽付了他們工資,專職盯著我的。
流程是這樣,晚上住院門口的老太太會先跟我姥姥嘀咕些什麽,然後我姥姥又和我舅媽嘀咕些什麽。等我媽下班,我舅媽就又和我媽嘀咕些什麽.......
在沒有電視機的歲月裏,我的那個院子永遠都有武打片,雖說比港台早不了幾年,但情節雷同沒有新意。

好戲即將開場,各位看官上眼。

我是範五,我帶著你們遊曆1978。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