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鬼談（20）

盛唐鬼談之兩界信差

今天這個故事也是唐朝的事，一個郵遞員在陰陽兩界送信的經曆。
這件事是真事，其中人物史上確有記載。
這事的起因於一名官吏，他是中唐時期的重臣，名叫陳少遊，此人在唐代宗大曆八年時已經出任淮南節度使，這官職可不小。
相當於該地區軍政第一長官，像個土皇帝一樣。
這一年陳少遊有件私事，極為秘密，他寫了封書信，想派個人送到長安。
陳大人身居揚州，此地距離長安路途遙遠，並且這個時代藩鎮割據，劃地為王，經常發生沿途扣押信使的事件。而這封信無論如何也不能落入他人手中。
再三考慮之後，陳大人決定選派趙趣做這件事。
趙趣在所有信使當中口碑最好，不但身體好，還肯吃苦，從不偷懶，任何信件都能準時送達，從無耽擱。
臨行前，陳大人特意把趙趣叫來囑咐一番。
“此事機密，時間緊迫，不得有誤。若有差池斬立決。”陳少遊是土皇帝，他說斬立決那一定算數，不是嚇唬人玩的。
趙趣不敢多言，答道：“在下拚死效命。”
取了信件帶好，趙趣要了匹好馬直奔長安。
一路上避開險要的大路，專挑僻靜的小路。這一口氣就跑出幾百裏，這一天到了陝西華陰境內。
到了華陰距離長安就不遠了，傍晚的時候找了個小旅店，準備明天起個大早一口氣跑到長安。
吃罷晚飯，趙趣就想睡覺，太累了。
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眼看就要進入夢鄉，忽然恍惚中看見一個綠衣人，對趙趣說道：“我乃金天王手下，天王有令招你進見。”
在這些故事裏，綠衣人是第三次出現。每次綠衣人的職務都是信使，這次也不例外。
趙趣還沒弄明白金天王是誰，已經身不由己的跟著來人走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遠，前麵出現一座大殿，巍峨肅穆。大殿四周蒼鬆翠柏，鬼氣森森。
綠衣人說進去稟報，讓趙趣在外麵等著。
不大會兒，有人傳趙趣進去。
一進大殿卻是另一番景象，那是燈火通明，裝潢華麗，侍衛如林，鴉雀無聲。
大殿條案後麵坐著一位官員，傳著考究，但趙趣看不清這人的容貌。
正疑惑間，那位官員說道：“我有一女婿身在蜀地，今欲派人探望並有書信帶到。素聞趙爺精明幹練，辦事穩妥，想將此事委托與你，先生願意否。”
趙趣一頭霧水，什麽我就去蜀地給你女婿送信，自己要去長安下書，哪有空接你的差事。
“大王，我已受命去長安下書，在我主跟前限定日期，如逾期未到，必將受罰至死。想我家妻兒老小亦不能幸免，還望大王開恩，去蜀地送信這事還是另請高明為好。”
趙趣為人厚道，一句謊言都沒有。
那位金天王根本不聽，正色道：“別管什麽長安，先給我去蜀地送信，我自有安排。下去吃飯休息，明日起程，休得多言。”
看這位天王渾身的霸氣，另外大殿內外衛士眾多，想要拒絕隻怕性命難保。
綠衣人領他進到一間空房，上了酒菜，趙趣哪吃得進去，隻想睡上一覺。
他沒吃飯，覺也沒睡成，綠衣人看他不吃不喝也不願意等他，掏出書信一封遞給趙趣。
趙趣雖不情願也不敢拒絕，接過來揣好。綠衣人又拿出五千錢送給趙趣，沉顛顛的一袋子。
這麽一大袋子前怎麽帶呢。
綠衣人讓他把錢袋子也揣進懷裏，趙趣覺得放不下，也不敢不從，往懷裏一揣，竟然放下了。
一切停當，綠衣人送趙趣出屋門。一到院子裏可把趙趣嚇壞了。
隻見院子裏到處都是飛禽走獸，還有千行萬態的鬼魅，正拜伏於金天王跟前。
眼前的境況是什麽樣，我形容不出來。要是說遮天蔽日都不能描述生靈之眾多，因為人類的視野極其有限。
我們看不到最小的東西，比如細菌。我們也看不清最大的東西，比如宇宙。
我們隻是在一個狹隘的層麵洞悉世界，且沾沾自喜。其實，六道之中各有特長，自詡萬物之靈實屬狂妄自大。
那位金天王看見趙趣出來，便喚他過去，言道：“先生可知到了蜀地要去找誰。”
趙趣哪知道，信封上也沒寫。搖搖頭。
天王又道：“成都蕭敬之，此事甚密，故此本王請人道使者，隻怕走漏風聲。你可懂否？”
請人道使者，那你是哪道的呀。再一想，這還用問嗎，鬼道唄，成千上萬的鬼魅還在下麵跪著呢。
趙趣忙躬身施禮：“天王，小的明白，決不辜負天王信賴。”
說完趕緊跑出院子，騎上馬就跑。
說也奇怪，出了院子再回頭看，那院子又是旅店模樣。
趙趣不能再往長安方向跑了，轉馬頭奔成都，心中焦急。
此一去陳大人的事就耽擱了，回到揚州一準受罰，如果因此丟了性命真是得不償失。這就想起綠衣人給的五千錢，拿這錢舉家搬遷，或許可以躲過災禍。
想到這伸手往懷裏一摸，臉色可就變了。他摸到的不是銅錢，卻是一疊黃紙。
這把趙趣嚇得隨手就把黃紙拽了出來，舉手一揚。那些黃紙漫天飛舞，經久不肯落下。
冥幣？綠衣人給自己的是冥幣，自己豈不成了鬼信使，完了完了，死期至矣。
趙趣一邊策馬狂奔，一邊回頭看那些黃紙。黃紙落得緩慢，從中卻跑出一匹馬，馬上坐著綠衣人。
綠衣人的馬是真快，沒等趙趣想明白，人已到在近前。拱手道：“先生見諒，剛剛拿錯了錢，冥錢豈是先生可用，我前來給你調換。”
趙趣心想這幫鬼真惹不得，看樣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人家監視之中。自己這一扔冥紙，人家就知道拿錯錢了。可想而知，自己若是沒往成都跑，此刻恐怕已是命尚黃泉。

綠衣人又遞過來一袋錢，趙趣也不敢多言，接過錢來往懷裏一揣，接著玩兒命的跑。
日夜兼程不必細表。
這一日到了成都，找到蕭敬軒呈上書信。蕭敬軒看完信非常高興，執意設宴款待趙趣。
席間不知道蕭大人是喝多了，還是大喜過望，竟然給趙趣講了書信的秘密。
“先生有所不知，你我皆為凡夫。那一年我去長安應試，路過華陰，為金天王攝去，招為女婿。”
蕭敬軒說到這，趙趣直哆嗦。
什麽？你是金天王的女婿？金天王可是鬼魅的頭，你娶個鬼做媳婦了？
蕭敬軒看出來趙娶害怕，忙安撫道：“先生莫驚，我妻與人間女子無異。”
趙趣心說我驚什麽呀，她又不跟我一個被窩。
“前些時候我請嶽丈大人幫我謀一官職，已然辦妥，故請你送信，真是太感謝了。”
什麽？陽間做官還能請冥界幫忙，這可頭回聽說，趙趣並不相信。既然是件秘密，人家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吧，自己還得趕緊去長安呢。
蕭敬軒留趙趣住了一夜，第二天又贈了很多禮品，並寫了封信，讓趙趣帶給金天王。並請趙趣先去金天王那。
趙趣出了成都可就自己說了算了，他哪能先去華陰，直奔長安。在長安把陳少遊的事辦妥，才奔向華陰。
到了華陰又住的那家小旅店，到了晚上金天王果然又出現了。
大王誇獎了趙趣，又贈禮物，最後說道：“趙先生果然幹練，此事非你不可。回到揚州勿怕，告訴陳少遊，不得為難於你，還得升你為禆（pi三聲)將，速速去吧。”
趙趣將信將疑，看樣這位金天王最拿手的就是給別人升官，他女婿的事辦成了，又要替自己辦，還真可能成功。
想的挺美，回到揚州就被陳少遊下獄了。
你個小小信使口出狂言，誤了期限不說，還搬出個什麽金天王嚇唬大老爺，你以為這麽說就能逃脫死罪嗎。
陳少遊怒氣衝天，他都是土皇帝了哪能相信趙趣這番胡言。藐視權貴，欺詐官府，斬！
趙趣被下了獄，他也沒什麽怨言，走的時候已經立約，逾期斬首。
再說陳少遊，回到家中仍是惱怒，直到入睡這股火氣還沒消退。
躺床上一入夢，陳少遊就看見了一位衣著華麗的官員，官員身後站滿金甲武士。
陳少遊從來沒見過這場麵，那位官員卻沒有搭理陳少遊，隻是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好像要記住他的模樣，而後就走了。
金甲武士之中有人道：“陳大人，趙趣逾期是因為替我家金天王辦事，望大人原諒，並升職為禆將。”
說完，所有金甲武士都消失不見。
第二天醒來，陳少遊還記得這個夢，找來身邊幕僚問問到底怎麽回事。
幕僚一聽可了不得，金天王是誰呀，那是五嶽大帝其中的一位，西嶽大帝，華山之神。
咱們比較熟悉的是東嶽大帝，統領地府。與東嶽大帝齊名的，那還了得嗎。
陳少遊這才相信趙趣所言，幕僚們又告訴陳大人，西嶽大帝的話不可違背，否則仕途不順。
於是陳少遊釋放了趙趣，又賞了些財物，並升為禆將。
其實，陳少遊派趙趣送信，也是為了升官。這件事最後成了，看來金天王幫了忙。
但陳少遊最後的結局很慘，唐德宗興元元年，李希烈謀反，揚言要攻打揚州，嚇的陳少遊就降了。
最後李希烈兵敗，陳少遊投降的事就敗露了。陳大人驚悸而亡。
結局如此悲慘，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違背金天王意願，竟敢藐視天王，將趙趣下獄。
不該得罪天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