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市井群雄傳(8)

(2021-08-12 08:50:51) 下一個

第八回 禍起蕭牆祥德旅館遭難

按下天合當不表,咱們說說二德在店門口發現一人。
此人一隻手推在店門之上,臉朝下縮成一團,看身上裝扮是件長衫,不是棉袍。這大冷天穿著單衣,應該是凍壞了。
二德來不及喊人,雙手抓住這人脖領子就往屋裏拽。拽進前廳,關好店門,插上門栓才大喊道:“哥!門口有一倒臥!!”
早年間兵荒馬亂,尤其清末民初之時,常有逃荒逃難的窮人衣不遮體,食不果腹。一到數九寒冬便因凍餓而死,常常是走著走著就一頭栽下去,再也起不來了。也有晚上想在買賣店鋪門口睡一宿,第二天早上店鋪一開門,門口那人就凍死了。
這樣死的人就叫倒臥。
今天二德子拽進來這人是死是活還不知道,但看此人身上單薄長衫,料想活不成。所以才叫“倒臥”。
按理說買賣家沒有往店裏拽死人的,晦氣。但今天不同,一是外麵太冷,二德自己又翻不動跪倒在那的人。二來他年紀小,心裏沒想那麽多,隻想救人,至於什麽晦氣不晦氣的來不及想。
二德話音未落,大祥和呂師傅都出來了。
倆人一看前廳卷縮一人,都嚇了一跳。這二德子沒規矩呀,怎麽能把死人搭屋裏呢,前後院的客人要是知道了那還了得。
大祥狠狠瞪了二德一眼,沒說話。呂師傅也沒說話,蹲下身把手伸進那人的長衫領子。
“還有熱乎氣,抬我屋放炕上。”呂師傅說完轉身就走。
大祥和二德一個抬肩膀,一個扛雙腿,費盡力氣好歹把人弄到後院呂師傅房裏。
呂師傅進得屋來,脫掉那人的鞋子,又拿棉被把他包裹好。對大祥道:“東家,你去前麵守著,店客要是有出來問的支應支應。”又對二德子道:“爐子上燒著薑水,一開就給我端過來。”
大祥揪著二德子脖領子走出呂師傅房,在門口狠狠踹了二德子一腳,把二德子踹向後灶,他也奔前廳了。
大過節的撿了個路倒,這事要多晦氣有多晦氣。大祥到不是怪罪二德子救人,隻恨自己太倒黴。其實,如果去關店門的是他,這人他也得救。您說二德子這一腳挨的冤不冤。
估計是天兒太冷,客人們都是房門緊閉,還真沒人聽到前廳這通折騰。
看店裏沒什麽異樣,大祥又折回呂師傅房裏。
薑湯已經煮得了,二德子把那人扶起來,靠他前胸。呂師傅端著湯碗,拿一瓷湯勺給那人喂食。
半碗薑湯下去,那人長出了口氣,微微睜開雙眼。
可能是太過饑餓,那人想自己端起碗喝薑湯。呂師傅一看人緩過來了,立馬讓二德把人放平,薑湯也不喝了。
他讓哥倆守著,不要再喝薑湯了,自己轉到後灶煮粥。
那人平躺在炕上,閉著眼睛,呼吸緩慢。二德瞅瞅大祥,心說人又沒死,怎麽就不能救呢。
大祥看人活著,也鬆了口氣。這要是死店裏麻煩可大了,得找地保,再報官府,說的清還好,但凡被刁難就得搭進去一筆銀子。這年頭好人難做。
“我跟你說過沒,路倒不能進店門。”大祥開始數落二德。
二德也想起來了這規矩,一時答不上話。
“這要死咱屋裏,你去衙門頂罪?”大祥說。
二德本想說不能見死不救,但是救人不一定非得在店裏救。一般別人家救路倒都是在店門口給喝水呀,舍飯呀,還真沒往屋裏拽的。
正此時躺著那人說話了:“二位恩公,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何來頂罪之有。”
嗬!有點精神頭就插話,這要恢複元氣還了得嗎。
“這沒什麽恩公,您要是緩過來趕緊走,我們這養不起人。”大祥先把話說絕,免得賴這不走。
那人還是沒有睜眼,喃喃道:“我住店,錢在長衫口袋裏,少不了店裏的。”
這句話把哥倆鬧愣了,住店?還有錢?有錢你差點凍餓而死,是不是餓昏了頭了。
大祥沒言語,二德可沒多想,琢磨著怎麽把來人兜裏的錢掏出來,看看有多少。
錢在長衫口袋裏,長衫貼在身上,沒法把手伸進去,這可讓二德犯難了。大祥看出來二德的意思,用腳踢了二德一下。這下二德才打消念頭。
又不是黑店,幹嘛就翻客人口袋,還有沒有規矩。搶啊。
那人知道他們不會翻他口袋,又說到:“散碎的不算,有張百兩銀票,取了兌換,我就住這了。”
好家夥,百兩?這是要住到死啊,還要給送終怎麽著。
哥倆更不敢動手了,沒準這人就是個魔怔,滿嘴胡話。這樣的人難答對,就算身體恢複了也難送走,這下真攤事了。
說話間呂師傅進來了,端了一碗小米粥。哥倆以為還得喂食,大祥閃在一旁,二德又準備扶那人起來。可呂師傅說了聲:“起來吧,喝粥。”
饑餓過度的人隻能吃流食,因為消化係統都麻木了,你給他吃饅頭,他吃十個都不覺得飽。等他吃不下的時候,也就撐死了。
讓來人自己起來吃也是想估量這人的體力,他有力氣吃多少就吃多少,沒力氣吃了也就停了。
炕上躺著那位一聽有吃的,睜開雙眼,手撐著炕還真起來了。接過碗來就想喝,嘴一搭碗邊覺得燙,這才拿起湯勺慢慢吃起來。
喝了大半碗,這人體力不支,雙手顫抖,又把碗交還給呂師傅。隨後躺下。
呂師傅樂了:“不賴,下一頓給你仨饅頭,一大碗雞湯,一準吃了。”
來人嘴角微笑,麵帶謝意。大祥不樂意了,怎麽著,還有雞湯?我怎麽不知道。你個後灶廚子說雞湯就雞湯啊,雞是你自己生的。
大祥一臉不高興:“呂師傅什麽時候養雞了,我怎麽沒看見。”

二德不明白其中緣故,插話道:“你偷摸的養雞?我不該不知道啊。”
呂師傅老臉一紅:“看東家說的,沒有雞湯咱們不是還有地瓜粥嗎,那玩意就饅頭也大補不是。”
大祥憋了一肚子氣,弄來一魔怔還要大補,我上輩子欠他的?
“看樣是死不了了,明天吃過午飯您先生移步,我這沒閑房,就不留客了。”大祥給定了時辰,這路人真不敢留。
呂師傅和二德都明白東家的心思,救助路倒是功德,可沒養在店裏的道理。但才剛這人說有銀子,還不少,呂師傅沒聽見,大祥不相信,二德可掛在心上。
“哥,他有銀票啊,咱們不是還有上房呢嗎?”二德口無遮攔。
呂師傅一聽就明白了,東家是不想再管閑事。此刻大祥真恨不得宰了二德,哪那麽多廢話。
那人閉著眼睛,顯然氣力全無,費了半天勁從裏懷掏出張紙,甩在炕上。
“這些花光了,我就走。”
二德手快,他太想知道到底有沒有百兩紋銀,因為長這麽大他也沒見過這麽多錢。
折著的紙張一抖開,果然是張銀票。上書紋銀一百兩,可票號不是關外的,從來沒見過,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奉天兌換。
大祥用眼睛掃了一下,沒碰銀票。呂師傅一看要談買賣,轉身出去了。大師傅不聽閑事,這也是規矩。
旅店的規矩,想住店得挑房間,是住上房啊,還是通鋪。另外一日三餐要不要在店裏吃,吃什麽標準的夥食。還有就是大概住多少日子,連店飯費外加衣服漿洗,說道不少。
這些規矩是千年沿用,到了晚清又添了新規矩,住店的客人要詳細登記。除姓名外,原籍在哪,從哪裏來到哪裏去,找什麽人辦什麽事。總之一句話,你是不是亂黨。
大祥哥倆不知道什麽是亂黨,但有一點倆人明白,帶個亂字絕對不是什麽好人。人家大清的天下,你們出來搗亂,那還了得。所以官府不得意的人,他們也不得意,一經發現立馬報官,絕不含糊。
可今天……
今天哥倆救了一個倒臥,救的時候誰都沒往這上想。亂黨都在關內,身邊的人誰都沒見過,雖說住店的客人個個走南闖北,可沒人願意談論這事。
誰都知道,對亂黨了如指掌就有與之私通的嫌疑。江湖人都是求財,沒人願意沾染閑事,江湖險惡,隔牆有耳,一句沒用的話都不能說。
大祥看著炕上躺著這位,心眼兒可就轉開了。看此人扮相,模樣還真不像東北人。說起話來慢條斯理,且麵龐白皙,眉清目秀,怎麽看都像個秀才,至少是個讀書人。
想當年光緒爺就被康梁那夥子亂黨坑害不淺,搞什麽變法搞什麽維新。結果怎麽樣,把洋人招來了,攆的老佛爺拖家帶口跑到陝西,江山差點沒了。
眼下又鬧亂黨,這是誠心跟當今皇上過不去,誠心要毀宣統帝的買賣呀。宣統帝一倒,誰接著朝廷,誰配接這朝廷,這不都是胡鬧嗎。
闞大祥見多識廣,他心想今天這事得加著小心,有一點差池都得掉腦袋。炕上這位臘八節走投無路,絕非善類。
“二德,去前麵預備筆墨賬本,把墨研濃點,一會兒我回去登記。去吧。”
支走二德,大祥關好房門。
就呂師傅這屋,連個門栓都沒有,想插門甭想了。好在也沒什麽人來,二德去前麵,呂師傅懂規矩也不進來,還算安全。
“先生報個名姓吧。”大祥說。
那人睜開眼睛,直視大祥。這雙眼睛清澈明亮,寒光閃閃,看得大祥心中發涼。
“在下姓馬,名前卒。”
馬前卒?大祥心想,這也不叫名字呀,哪有叫馬前卒的。馬錢卒?馬前麵扛著錢的卒子,錢卒是什麽東西。
“先生,錢卒是什麽差事?”大祥問。
那人道:“周倉是關二爺的馬前卒,你可知曉?”
嗨,敢情就一跑腿的,這倒黴名起的。
“馬先生來自何處呀?”大祥又問。
“京城。”馬前卒答。
“那麽祖籍是……”
沒等馬前卒說話,房門突然被推開,呂師傅麵帶驚恐:“東家,街麵好多官差,六扇門的人都出來了,正亂著呢。”
啊!莫非有亂黨 進城?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