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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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郭七的意義

(2021-01-08 08:51:20) 下一個

範五六、七歲的時候就在這條街上奔跑,從這座寺廟門前不知經過多少次。但他從未正眼瞧過一次寺廟的山門,總是一陣風似的飄過。
他不知道這是座什麽廟,就像他不知道皇寺廟是座什麽廟,直到昨天他才在一本書中發現,皇寺廟裏麵根本沒有喇嘛,那是一座關帝廟,裏麵供奉著關二爺。
乖乖,關帝廟為什麽叫皇寺廟呢?或者本身就是他自己思維的誤區。東西方向的這條路叫皇寺路,是因有這座喇嘛廟而得名,這座寺為皇家所建,故稱皇寺。
所以,關帝廟又叫皇寺廟,在被拆毀建成小學後,就叫皇寺路小學。而這段曆史沒人講過,老師不講,家長也不講,孩子們自然一無所知。
範五一直以為大家口稱的皇寺廟是座皇家寺廟,皇家是滿族,那麽廟裏住的自然是喇嘛。
這種一錯再錯的觀念,如果不是因為寫東西恐怕這輩子都不會糾正了。
寺廟門前有座雕像,是一隻跪臥在地上的白駱駝,白駱駝上麵有座佛像,金光閃閃。
寺廟的山門上有塊匾額,上書:淨土蓮花實勝寺。
這座寺廟在範五搬離北市場後,政府重新修繕,還慶祝什麽錫伯族南遷多少周年,說是座錫伯族家廟。
範五沒聽說過錫伯族,他覺得應該跟勇敢的鄂倫春是一夥人。在北市場生活了十四年,從沒有人提過錫伯族,現在忽然出現一個如此陌生的民族,還如此大力宣揚,真有種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感覺。
山門無人把守,範五信步而入。
廟裏有座大殿,還有石碑、鍾樓、鼓樓。範五直接走進大殿,他一直不知道這座廟裏供奉的是誰,或者說錫伯族人的神是誰。
大殿裏的佛台上有一座佛像,是個全身漆黑的佛陀。
範五看著眼熟,他在努力回憶在哪見過。
他想起來了,前幾天,他有生第一次在視頻節目裏看到有大師講法,講的是大黑天神。大黑天神名叫瑪哈葛喇,又叫摩訶迦羅。好像是位能生財的佛爺。
在範五心裏,佛祖都是麵容白皙慈眉善目,通體黑色的從沒見過,也沒想過會有這種體貌。
這件事奇怪之處在於,他剛剛在視頻節目中接觸到這位大黑天神,幾天後就在一本書裏看到北市場錫伯族家廟裏供奉的就是瑪哈葛喇。這種連貫性令他汗顏,本來那本書已經買了大半年,一直不想看。可偏偏在獲悉大黑天神後找出來翻看,這一看才知道陪伴自己十四年的正是這位黑佛爺。
範五眼睛直直的看著大黑天神,忘記下拜。在瑪哈葛喇加持的環境裏,他生活了十四年,不得不承認在他未來的無憂日子裏有大黑佛祖的功勞,而他一身的俠肝義膽也許正是因為在關帝廟舊址上的小學生涯。
在正義和善良籠罩的空間成長起來的靈魂,一生仁義禮智。
範五神情有些恍惚,在現實與夢境往複的穿梭的確耗費精力。他合掌拜拜,默念幾遍六字大明咒,倉皇逃出實勝寺。
如果,如果從小時候開始,範五就參拜瑪哈葛喇,那麽到現在該是多麽的殊勝美妙。上蒼給了他機會,可他並未把握,誰之過呢。
無知和以訛傳訛造就自以為是,包括自己那位太姥爺,還說什麽可以請皇寺廟裏的喇嘛,皇寺路小學的廟裏有喇嘛嗎?這是聽誰說的!當然,這都是範五說的。
實勝寺前並不熱鬧,也許還沒到廟會的日子。範五左右瞧瞧,自然沒有看到鐵鷹,更沒看見老何。
又走了一會兒進到發舒裏胡同,祥德旅館就在眼前。範五在想是先去看看錢老板回來沒有,還是直接回老徐大院。
思考的結果是回老徐大院,在會見韋向天之前,一定要爭取時間多打聽些這老土匪的底細,到時候也好隨機應變。
走進大院,院子裏沒人,範五徑直回到東廂房。
屋子裏一切如舊,很幹淨,看樣張媽給打掃過。屋裏有些悶,範五推開窗戶。因為窗下是葡萄架,怕進蚊子,窗戶經常關著。
躺在炕上,鞋也沒脫,渾身酸疼。這幾天折騰的,把範五累壞了。
用一事無成形容這幾天一點都不為過,不但一事無成還牽扯出更多困惑。
在現實生活中,範五一直覺得有神佛保佑,每當遇到大難臨頭必有貴人相助,逢凶化吉遇難成祥。
沒想到在這個夢境裏也是這樣,被土匪劫持時忠木出現解救,被二神要挾時有絕塵撐腰,就連強敵韋向天都奈何不了自己,忠厚的文瀾保著自己。
如此得意的人生,讓範五對這個世界有些眷戀。如果每每都能這樣有驚無險那該多麽愜意。
事情還沒有完,荒地溝的事還沒有辦,這件事關係到現實世界中範五的人生。他對大富大貴沒有興趣,隻想平平安安經曆此生,而家族親戚的種種厄運讓範五心驚肉跳。
這種事如果隻有一起那叫偶然,有兩起那叫巧合,有三起那叫倒黴,直到出現第四起時範五才悟出來那叫邪門。在第三代族人步入老年的起點,範五很想揭開這個謎,到底是因為家族遺傳病史,還是真的有妖魔作祟,時不我待。
在他正想著去了荒地溝怎麽入手,門外有人說話:“兄弟,回來了?我看窗戶開著。”
山東口音,範五的太姥爺在說話。
來的正好,此時範五已經沒有亂了輩分的內疚,這個世界個個都得給自己麵子,太姥爺也隻能屈就。
“是徐大哥吧,我剛回來,請進吧。”
範五從炕上坐起來,並沒下地迎接。徐麻子一拉屋門走進來。
“回來告訴我一聲啊,好讓張媽準備晚飯。”徐麻子笑眯眯的看著範五。

看,又是一位無事獻殷勤的,一間小破屋子至於嗎。範五沒動彈,拍拍炕沿:“坐,這兩天跑累了,想先躺會兒。”
徐麻子坐在炕沿上,打量著範五:“可不,精神頭不足。去哪了這是。”
範五知道徐麻子扯這些閑篇隻為引出正題,他惦記的是那份房契。
“我還能去哪,找朋友索要房契,我離開奉天前得把這事辦妥。答應徐大哥的事決不食言。”
範五信誓旦旦,徐麻子兩眼放光:“那可真是辛苦兄弟了,還是那句話,你得開個價,白給我可不要。”
對於高風亮節的徐麻子,範五真想直接告訴他:白給你不是稀罕你,是我爹媽窮,結婚沒房住,得白住這間。要是沒這間房,範五爺我怎麽投胎。
“徐大哥,你家大業大,不差這一間房。我範五也是說話算話的漢子,說送給你就是送給你,房契一到立馬交接。”
徐麻子果然老道,他這通話是再將範五一下,逼範五重複一遍曾經說過的誓言。範五按他的意思又說了一遍,徐麻子喜形於色。
“想不到我徐麻子天生好命,結交了兄弟你這麽仗義的朋友,哥哥高興。走,今兒不在家吃了,咱們下館子去。”徐麻子邊說邊摸兜裏,約摸揣了多少錢。
太姥爺的小氣是出了名的,今天肯請範五下館子,是真的下了血本。闖關東的生意人發家靠的就是節儉,頭回請範五吃火鍋就是一次巨大浪費,徐麻子本已心疼不止。
那次是為了勸說範五出讓房產,沒想到投入便有產出,範先生不但欣然同意,還附加條件:免費。這是徐麻子做夢也想不到的,如果再下點本錢,沒準還會有餡餅從天上掉下來。
“上哪家吃,兄弟盡管點。”徐麻子屁股離開炕沿站起來,有點迫不及待。
範五想去紅旗飯店吃,可惜那時還沒有,除了聚賓樓也不認識別的館子。
“咱們就聚賓樓吧,那的菜我吃著順口。”範五說。
其實,所謂聚賓樓的菜,範五也沒吃過幾口。他小時候跟著徐麻子的三兒子,也就是他的三姥爺去過一次。三姥爺喝著啤酒吃著炒菜,範五摟著盛滿白米飯的飯碗,看著菜量那麽小的盤子,真不敢放開嘴吃。他怕把菜吃光了,一會兒三姥爺無菜下酒,會被啤酒辣死。
兩個人並肩出了院子,向聚賓樓走去。
街上挺熱鬧,還有幾隊巡邏的日本憲兵走過。今天的景象與範五第一天降臨時完全不同,富有更多生氣。
日本憲兵戴著白袖標,袖標上寫著憲兵二字。肩膀上扛著三八步槍,一列縱隊六個人,步伐整齊。
範五看的眼直,忘記了走路。
徐麻子走前兩步又回來拉範五:“兄弟,這有什麽好看的,樂意看憲兵走步,等回家讓你大侄子走給你看。”
範五一陣眩暈,太姥爺你可別毀我了。你的大兒子那是我的大姥爺,什麽大侄子,亂倫理亂輩分要折壽的你知道嗎。
倆人走到聚賓樓門口,小夥計收拾的幹淨利落,肩膀上搭著條白手巾,正招攬客人。
徐麻子好像也是這裏的常客,小夥計認識他。
“徐老爺來了,兩位呀,咱們是雅間還是散座?”
雅間比散座的菜貴一些,範五可舍不得太姥爺破費,那花的都是自己家的錢。再者雅間惹眼,掌櫃的一般都會問雅間客人是誰,隻怕慢待了。
郭七還在聚賓樓,範五最怕遇見他,跟他一說話就得讓徐麻子疑惑。如果因此妨礙自己打探消息,豈不是得不償失。
“散座吧,雅間憋悶。”範五說。
徐麻子立刻奉迎:“對對,就倆人,找個僻靜地方說話就行。”
小夥計引著倆人到靠窗的一個角落,倆人點了四個菜,要了一壺酒。酒還沒燙熱,菜也沒上齊,倆人說著閑話。
小夥計遠遠的站著,他得菜上齊了才能再次去門外攬客。
這時,有個人走近小夥計,跟他問了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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