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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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舒裏11號

(2020-01-17 07:01:07) 下一個

發舒裏11號
發舒裏是一條長度約一百米的胡同。
胡同的盡頭是個院子,兩側是屋門相對的小平房。
這條路不到兩米寬,這還沒有刨去各種貼在牆邊的雜物。路是土路,摻著石子的黑土路。
本來沒有這條胡同,原來隻有那個院子。解放後翻身當家做主人的市民們開始在這片空地建房,直到僅給這個院子留了一個出口。
院子裏住著一位年近五十歲的男人。我爸叫他老辛,我爺爺叫他辛先生,在四周沒人的時候偷偷叫少東家。我聽到過幾次。
聽爺爺講這位辛先生的爸爸是生意人,爺爺早年在他們家當夥計,做綢緞生意。辛先生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曾經在滿洲國當過憲兵,後來遇襲死了,二兒子是國民黨軍的團長,不知道打哪去了,生死不明。
辛先生的太太悲傷過度,早早就走了,隻剩下他自己住在這個院子裏。
那年我十二歲,還在上小學,課程不多,老師管的也不嚴。幾乎每天下午都奔跑在胡同口的裏裏外外。
而每次看到他的時候,他都是穿著藍色人民服,皮鞋擦的能照出來人,腰板筆直。見到鄰居都要打招呼,也不管人家有沒有看他,不管人家有沒有回應他,他都要說一聲“好”。
我覺得辛先生不太正常,他那聲“好”微弱到隻有會讀唇語的才能猜出來,他這樣做好像沒什麽意義。
這跟我爸爸不一樣,我爸爸看見街坊會大喝一聲:“吃了嗎您!”雖然鄰居嚇一哆嗦,但至少這聲問候人家收到了。
辛先生看見我和同學們在街上瘋跑的時候,他總會大聲喊:“小心車馬。”這讓我想起來電影裏的更夫,敲著梆子不停的念叨:“風幹物燥,小心火燭。”
我們跟辛先生沒有什麽聯係,應該說他不聯係我們。他不跟街坊閑聊,也不請街坊吃飯,自然也沒街坊請他吃飯。
也幾乎沒人能進他家的院子,除了我爺爺。叫他一聲少東家興許能讓進,可我叫不出口,非常別扭,這不像是一句好話。
盡管辛先生很少出現在胡同裏,但某些時候他一定會出現。
比如下雨天,胡同的道路泥濘,還有不少水坑,辛先生會從自家院子裏搬出磚頭,從胡同口一路墊進來。
起初我以為是為了他自己方便,他怕弄髒了那雙皮鞋。後來我發現,他下雨天是不出門的,爺爺說少東家都幹淨出病了,皮鞋粘泥水絕對不行。
春節的時候辛先生會寫出胡同裏所有門上的春聯,寫好後塞進每家的門縫。如果發現哪戶人家沒有貼,他就會再寫一副送過去,他知道那戶人家把第一副送人了。
胡同裏的街坊有幾戶沒有固定工作。比如我爺爺,他夏天賣水果,冬天賣糖葫蘆。好在我爸媽在工廠上班,吃飯不成問題。
可栗奶奶家就不行,她家以前是開小旅店的,後來旅店沒了,老伴又死的早,靠兒女給點錢生活,有時還拿首飾去寄賣商店換錢。
我最喜歡去寄賣商店裏玩兒,那裏麵什麽都有,照相機、大手表、收音機、還有黑色的摩托車……當然也有栗奶奶的首飾。
栗奶奶一沒錢的時候就會在自己家門口放一個簸箕,簸箕裏麵有一層米,薄薄的一層。如果我有閑心的話都能數出來有多少顆。
她坐在一個小板凳上挑米裏的蟲子。
那時候我一直以為一年四季米裏都會有蟲子,大了才知道溫度高的時候才會有。但栗奶奶無論哪個季節都會坐那挑蟲子。
她收起簸箕和小板凳回屋的時候,一定是辛先生從她麵前經過,並彎下腰在簸箕邊放上兩塊錢的時候。
栗奶奶一定會說:“使不得使不得,怎麽能讓大少爺破費。”而從少東家又變成大少爺的辛先生一言不發,輕輕拍拍栗奶奶後背,往自己家院子裏去了。
我觀察過好多次,隻要栗奶奶出來挑蟲子,辛先生都給她兩塊錢。起先我站在旁邊看,後來躲在暗處看,因為栗奶奶會難為情。
我回家問爺爺家裏有沒有簸箕,我也想坐門口挑蟲子,爺爺飛起一腳,踢的我屁股差點變成四瓣。
爺爺說栗奶奶家以前是放高利貸的,我也不明白高利貸是什麽東西。說解放前辛先生家急用錢籌劃不到,就跟栗奶奶家借了不少,後來到期還是還不上,沒辦法把家裏一個小旅店抵給了栗奶奶家。
沒想到那個旅館歸公了,栗奶奶差點給逮起來,多虧辛先生沒有承認跟栗奶奶借過錢。
辛先生也沒有正式工作,有人請他去政府上班他不去,隻是隔三差五去夜校掃盲班當教員,據說每月給他二十塊錢。這都是爺爺跟我爸閑聊的時候我聽到的,那個院子變得很神秘,我很想進去看看。
那個院子裏有棵大桃樹,每年都結桃子。比我大一點的孩子每年都試圖翻過院牆進去摘幾個,可院牆實在太高,當他們幾個大呼小叫疊人梯的時候,院門會打開,辛先生用報紙包幾個桃子送出來。
後來,每當我爺爺上街賣水果,我發現裏麵有桃子的時候,就會通知那幫“人梯”桃子熟了。“人梯”們就會站在院門外,大呼小叫佯裝攀牆,有時辛先生不在家,後來他們專門派人盯著辛先生,他一進院子,他們就去攀牆,而辛先生準會包幾個桃子出來送給他們。
我一直覺得辛先生把自己關在院子裏一定很無聊,自己一個人多沒樂趣。雖然有時院子裏會傳出來拉二胡唱京劇的聲音,但那種咿咿呀呀實在難聽。如果這也算樂趣,真不如他喊那聲“小心車馬”。
那院子裏沒有女人,好像也沒有女人進去過,就連愛傳老婆舌的我媽都沒法講一些辛先生的段子。

本來我媽是有機會製造新聞,可惜作為狗仔隊鼻祖的我媽最後沒有得逞。
鄰居中住了一戶人家,一個女人。
這女人很好看,每次見到她都打扮的很漂亮,那時候女人的衣服都是一樣的,不是灰就是藍,但這個女人的頭發明顯抹了油,我以為是豆油,後來才知道有種東西叫發蠟。
她的頭發又油又亮,眉毛勾成一片柳葉,耳垂上還掛著小鐵鏈……噢,不對,是金黃色的小花瓣。
她很白,眼睛烏黑,看她一眼都覺得心跳。我認為她到晚上的時候會變化成白骨精,我很為唐僧師徒擔心。
我媽最煩這個女人,我知道是因為她耳垂上沒東西可掛,頭發像枯草,眉毛像把小刷子,連我爸都不願意看她。但我愛看,她是我媽。
我媽跟隔壁秦姨聊天時很露骨的表達了她的不滿。她說:“你說說那是個什麽玩意,老爺們兒是國民黨戰犯,病死撫順戰犯管理所了,她就應該找個本本分分的人家嫁了過日子,可她怎麽著,總往裏麵11號跑,想勾搭人家辛先生。”
一聽有辛先生的事,我就豎起耳朵。
秦姨說:“辛先生可不是撿破爛的,我看見好幾回了,人家壓根不讓她進院,倆人站牆外說話,她是又借書又借本。”
我媽接過話茬:“敢情,辛先生什麽身份,要是解放前最小也是市長秘書,可她什麽貨色,反動軍官的小老婆,沒戲!”
後麵的話我沒聽,因為我媽說了沒戲,我媽的嘴有毒,她詛咒過的準沒好。
我還真沒留意過這事,因為一看見這白骨精我就害怕,她吃不到唐僧的時候沒準拿我將就一下,我每每低頭跑過。
有了這麽個說法我便記在心上,真別說,有次中午放學回來還真看見了。
她和辛先生站在院子門口,她的個頭剛過辛先生肩膀。我假裝係鞋帶,蹲家門口聽他們說話。
“《家》《春》《秋》這三本書真不錯,要不是您拿給我看,決然不會看到,早前戲聽的多,書看的少。”那女人說。
辛先生手裏拿著本書,手放在背後:“太太如果喜歡看,我多找些這種,這有本錢先生寫的《圍城》,也是好看,您拿去看,我再找些給你。”
辛先生把手從後背轉出來,書遞給她,微微屈了下身,轉身要回院子。
不料那女人又道:“總是看書也悶,大舞台來了位角,關外過來的,唱的頂好,先生若有雅興我去安排票子過來。”
辛先生頭都沒回,說了句:“戲台吵的很,我還有課,見諒了。”
院門輕輕關上,那女人歎了口氣,一邊翻書一邊回家走,路過我身邊的時候看了我一眼,把我嚇壞了。
“你那鞋帶想要重係是不是該先解開呀?”
她說話很好聽,長大後我才知道是上海口音。一個那麽漂亮的上海女人。
辛先生不喜歡那個上海女人,我覺得辛先生家裏的院子一定是孫悟空給砌的,孫悟空和豬悟能一定藏在院子裏,不然幹嘛不讓別人進去。
胡同口那家姓楊,楊爺爺以前是給辛先生家搬運貨物的,解放後那個百貨公司合營了,楊大爺的兒子在那當運輸隊隊長。
說是運輸隊可沒有汽車,他們還是用人力車倒騰貨物。但他兒子已經今非昔比,在整條胡同裏僅有這麽一個有官稱的人物。
楊隊長很牛氣,瞧不上所有街坊,我爸不在話下,見到楊隊長都得陪著笑臉給上根煙。
這倒不是想求楊隊長搬東西,秋天家家打煤坯,胡同狹窄,弄在馬路上還會被經過的行人車輛碰壞。所以誰家先在胡同裏開工就成為每年吵架的禍根,至從楊隊長上任後,這件事就由他說了算。
這事不是因為他有官職,是因為他長的壯碩,話不投機伸手就打。
但我們這條胡同也有不服管的,叢爺爺就是條好漢。
叢爺爺解放前是這一帶著名流氓。
我一直認為流氓就是尾隨婦女穿大街走小巷,嚇的女人尖叫逃命。爺爺說流氓什麽壞事都幹,尾隨婦女的都是小流氓。
聽這話叢爺爺是個大流氓,但我每次見他都是趿拉雙鞋,頭發蓬亂,哈氣連天。爺爺說他解放前抽大煙,現在沒的抽了,人不人鬼不鬼的。
叢爺爺家本來不打煤坯,他也不會打。那一年是幫他外甥出頭,他外甥也住胡同裏,一入秋就占了半條胡同把煤坯布滿。
楊隊長晚上回家沒留意,一腳踩進煤坯裏,新買的千層底布鞋完全烏黑。這還了得,問清是誰家的煤坯,衝進去就是一通暴打。
被打的不是對手,找自己姨夫出頭擺道,叢爺爺便出馬了。
叢爺爺還是趿拉著那雙鞋,鞋跟處的鞋幫油亮,那是雙布鞋。我發現這事是因為楊隊長一腳就把叢爺爺踹飛了,鞋子比他飛的高。
他被楊隊長踹一腳的原因是過於自信。他嘴裏叼根牙簽,眼泡紅腫,好像一宿沒睡,實為大煙癮犯了。
他站在楊隊長家門口,張嘴就罵:“了不得了,這條街都是你們家的了,我的人你也敢動,問問你爹,你們家什麽時候看見我不得低頭走道,看我不管閑事給你臉了是不是!”
錯誤,致命的錯誤。
叢爺爺不該提楊爺爺,楊爺爺的兒子眼下得勢,他拿楊爺爺打岔那不是找死嗎。
楊隊長開門就是一腳,叢爺爺就飛起來了。
接下來,叢爺爺讓我見識了什麽叫流氓,打那以後我見到流氓撒腿就跑,惹不得。
叢爺爺摔的夠嗆,那年他快六十歲了,在地下撿起一顆牙,咧嘴樂了。這一樂恐怖異常,我一輩子都忘不了,那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獰笑。
“爺們兒好身手啊,比你爹強百倍,牙落知生死,今兒我死期到了,姓楊的,今天你要看著我喘氣兒就關門,你們全家都是我孫子。”

太嚇人了,我嚇的躲到我爸身後。
街坊們離的十米遠,嘴裏卻還在不停的勸架。
楊隊長臉色慘白,咬著嘴唇,都咬出血了,一言不發。
叢爺爺好像是真想升天,嘴裏不依不饒,撕開衣服領子,露出半邊胸膛。他那幹癟的前胸有個龍頭,那龍頭黑藍色,龍眼睛是紅色,中間還斷了一處,好像是刀疤。
楊隊長瞪了半天,他爸楊爺爺不斷給叢爺爺賠不是,死命拉住楊隊長,楊奶奶也跑出來給叢爺爺找鞋,還試圖給他穿上。
叢爺爺滿臉笑容,把那顆牙在手裏顛著,那牙就像個麻將骰子,不停的變換方向。
沒笑容那位一定會贏,他玩真的。
楊隊長轉身回屋,把屋門開到最大,隨後就聽見他媳婦淒厲一聲:“叢大爺快跑,要出人命!”
一個手持菜刀的楊隊長從屋裏穩穩的走出來,走向叢老流氓。
街坊們又向後退了五米,我媽拽著我耳朵說:“還不回家寫作業!”
叢爺爺一看見刀連哈氣都不打了,把牙一扔,雙手脫去上衣。好家夥,那條龍好長,龍尾繞到後背,襯著多處刀疤很是好看。
“媽,我也想身上畫那樣的龍。”我說,沒等我媽搭腔,一個大嘴巴已經到訪,是我爸送來的。
直到現在我也沒理解街坊們為什麽不報警,可能這種事司空見慣,尤其是在叢爺爺身上發生,他們確信這次還是叢爺爺贏。
那個楊隊長估計是真急了,喪失理智,瘋了一樣。
他走到叢爺爺麵前,說:“跪下,跟我爹賠禮道歉,我今天饒你。”
楊奶奶嚇的癱倒在地,楊爺爺死命抱住楊隊長的腿,而叢爺爺把脖子伸了過去。那脖子又細又糟,把我嚇的閉上眼睛。
我就等著哢擦一聲,人頭落地,然後我再放聲大哭,太恐怖了。
這時候,有個人在說話:“街坊住著,怎麽還要見血呢。”
我聽出來是辛先生的聲,睜開眼,辛先生站在楊隊長和叢爺爺中間。
“殺人不過頭點地,他一把年紀牙都掉了,你還要砍?”辛先生說。
這是一次揚名立萬的機會,砍倒老流氓,那麽就是方圓三十裏的光棍,楊隊長一戰成名。
話說回來他並不是想成名,他是為了顏麵。
“少管閑事,他說我爹,我就弄死他,你要攔著,連你一起砍。”楊隊長真是霸氣。
叢爺爺看見辛先生站出來,他倒有點害怕,低聲道:“大少爺,回避吧,這事不領你情。”
辛先生盯著楊隊長:“我這條胡同裏不許行凶。”
“我這條胡同……”他儼然是一位國王。
楊隊長眉頭一皺,看樣是瘋了,後退半步掄起菜刀……
我嚇的低頭閉眼,哢擦一聲,眾人一陣驚叫,但沒人喊死人了。
當我睜開眼睛時,看見楊隊長的菜刀嵌在辛先生肩頭,辛先生還站在那,楊隊長蹲在地下哭了。
辛先生的肩胛骨斷了,沒流多少血,那破菜刀很鈍,幾乎就是把錘子。我爸和幾個鄰居把他送去醫院。
第二天放學回家時,聽爺爺說辛先生沒報警,在醫院說是失誤弄傷的。但派出所還是知道了,來了警察把楊隊長抓走了。
晚上的時候楊隊長回來了,據說是辛先生托人把他保出來。市裏的官兒很多是他的同學。
從那以後,胡同裏打煤坯不用任何人指揮安排,鄰居們互相打招呼,先後有序。
辛先生還是原來那樣,整潔的人民服,錚亮的皮鞋,還是下雨天搬磚頭但不出門,還是在院子門口與那女人交換書籍,還是謙卑的跟街坊打招呼。
我曾經問過爺爺,那天他怎麽不去拉架,那不是你的少東家嗎,還有辛先生為什麽不跑,等著被砍?
爺爺說辛家人都這脾氣,攬到身上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必須有始有終。辛先生的爹早年間是胡子,發財後金盆洗手。打小就這麽教育孩子。辛先生也是這麽教育自己孩子的,要是會跑,那倆小子也不會死。
我們那個胡同口有個下水井口,各家各戶都得把髒水倒進那裏。
有一年冬天,髒水倒的太多,井口結了好多冰,而且髒東西也多,下水堵了。
找街道的人來給疏通,人家說天冷沒法施工。我們就這樣每天在肮髒的滑冰場上通過,已經有人摔的很重。
辛先生家有單獨的下水井,他除了要通過冰場沒有別的煩惱。
我們都準備捱過冬天,春暖花開,施工人員就會來救我們了。
有一天早上上學,一出家門口我就看見那個上海女人站在辛先生家院門口,手裏拿著一個飯盒在叫門:“辛先生,你一定感冒了,我煲湯給你,你來開門了。”
大早起送湯?真會關心人。但辛先生不會理你,他不喜歡你,我暗自琢磨著。
走出胡同口的時候我有種異樣的感覺,我沒有滑著溜出去,冰哪去了?下水口也沒了積水。
晚上爺爺和我爸念叨,辛先生昨晚把下水道的冰都刨掉,又打開井蓋把髒東西掏出來,八成是凍感冒了。
我爸沒吭聲,我媽也沒吭聲,我爺爺長歎一聲。
多年後我跟爺爺聊起辛先生,爺爺說早年間辛先生這樣的人叫士紳,要是跟皇上沾親帶故的那叫貴族。
還說辛先生不讓別人進那院子,是因為他太太的骨灰葬在桃樹下,太太生前愛聽京劇,辛先生有空就唱給她聽。
辛先生晚年得了腦血栓,半邊身癱瘓,他拖著身子到院門口喊鄰居。那是這輩子他第一次喊鄰居。
讓鄰居一周後進來給他買點東西。
一周後鄰居進去的時候,發現他把自己活活餓死了。
有份遺囑,他的骨灰跟他太太一起葬在桃樹下。
誰守住這棵桃樹,房產就歸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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