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哪來的鼠仙

(2019-06-21 11:08:26) 下一個

在我成年後,我媽時常數落我越大越完蛋,小時候的能耐一點都沒了。
我不記得小時候有什麽能耐,當然現在是嘛能耐都沒有。直到我有了孩子,我媽抱著她還未斷奶的孫子念叨:”你爸小時候差點成仙,不長進啊,你長大了可別像他那麽沒出息。”
媳婦也問我,差點成仙是怎麽回事。我告訴媳婦別聽我媽瞎說,她是恨我不求上進。
終於有一天我背地裏抱怨我媽胡扯被她聽見,她怒罵道:“七歲那年你又聾又啞都他娘的忘了,犢子玩意!”接下來又開始埋怨我不上進,沒出息,發家致富的道兒都給整沒了。
我又想起七歲那年的事,在八歲來臨前的那段日子。
1975年我七歲。2月10日是年三十,大人們都在準備年夜飯,我跟幾個小夥伴在院子裏放鞭炮。二小比我大兩歲,他偷出一個他爸的二踢腳,他不敢放,逼著我放。
我也不敢,但懾於他的淫威我隻能照辦。
大人們放二踢腳都是一隻手拿著,另一隻手用煙頭點藥撚兒。我不能那麽放,我得把二踢腳挫地上,用香頭點。大冬天的穿著棉衣,我那是件藍色戴帽子的棉猴,二小他們幾個貓在牆角看我冒險,真是喪良心。
我哆裏哆嗦半蹲下用香頭懟過去,手抖的厲害,點了兩次沒點著,主要是光惦記著跑。第三次總算點著了,看見引信嘶嘶的冒著光,跑的時候香頭拿起來過猛,將二踢腳碰倒。
這下妥了,二踢腳第一響是撞在對麵郭姥姥家雞窩牆垛上炸的,窩裏的雞知道,叫的都不是動靜。我著急逃跑,腳下拌蒜加上穿的太厚不靈便,一個嘴啃泥摔了,棉猴的帽子正好斜搭在腦袋上。那二踢腳從雞窩牆上彈回來不偏不倚正好打中棉猴帽子,居然被攔停了,隨後隻聽見轟的一聲,後麵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看見二小他們幾個朝我說著什麽,我一點聲音都聽不見。也許他們聽見了我在說聽不見,把我爹媽叫來了。我爸問清怎麽弄的,立刻帶我去醫院,春節期間也沒有正經大夫,那大夫拿個鉗子在我耳朵裏攉龍半天,最後也沒給我弄好,我爸就帶我回家了。那大夫頭頂有個能反光的小鏡子,那玩意挺好玩的。
我這就算聾了,大過年的我爸也沒打我,罵我咱也聽不見,不耽誤吃不耽誤喝挺好的。當然,二小他爸痛揍他的慘叫聲我也聽不見,這是個缺憾。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睡了一宿添毛病了,耳鳴。耳朵裏好像有隻蜜蜂,嗡……一刻不停的叫,這時候我還能說話,我告訴我爸耳朵裏有蜜蜂,我爸黑著臉,我媽一直哭。
那天開始那蜜蜂跟我作息時間一樣,我睡它就睡,我醒它就醒,我到是習慣了。這樣並不耽誤我喊餓,或者跟小夥伴們一起瘋,嗓門還是挺洪亮。
大概五天後的早晨,一睜眼小蜜蜂好像飛走了,耳朵裏沒有了嗡鳴,可是聽不到其它聲音,我覺得我真聾了。聾了不要緊,別人能聽見我說話就行。我在被窩裏坐起來喊我媽問我的襪子哪去了,喊了足足五分鍾,臉都脹紅了我媽也沒理我。直到她從廚房走出來看見我扯著脖子在喊什麽,而她一點聲音都沒聽見。
我媽嚇壞了,把鄰居郭姥姥喊過來,郭姥姥跟我說了幾句話後,得出一個恒古不變的真理。這都是我正常後我媽告訴我的,郭姥姥說十聾九啞,這孩子完了。
從此我爸媽帶著我跑遍市內的各大醫院,結論跟郭姥姥的一樣,十聾九啞,沒治了。爸媽認命了,可我能聽見自己說話,是他們聽不見,他們聾。
我這狀況也不用上學了,小夥伴們也不找我玩,除了那個禍害二小,他可能覺得心中有愧,倒是時常過來給我拿幾本連環畫,或者拉我去踢會球,要不就一起坐院子裏傻乎乎的曬太陽。
不用說話,也不用聽別人說話,這倒清淨。爸媽對我都客氣起來,不逼我讀書寫作業,隻讓我每天背幾個《新華字典》上的生字,好在我漢語拚音學的好,那些生字都能學會。

一個月後的一天下午,二小過來找我玩。他的班主任下午政治學習,學生放假。
二小抱來一隻貓,我知道是拿來逗我開心的,二小還真夠哥們。那貓黃白相間的皮毛,胡子好長,兩隻眼睛好像玻璃球,真是隻可愛的貓咪。
我試著去撫摸它,嘴裏諂媚的叫到:貓咪……那個咪字拉的好長。二小也撫摸著小貓,我們的注意力都在小貓身上,我喊貓咪二小肯定聽不見,但我聽到個聲音,我幾乎一個多月沒聽到聲音了。
“我叫小花。”那隻貓在說話。
我嚇傻了,以為聾子出現幻聽。又嘟囔了一句:小貓。那隻貓又在說話:“我叫小花,你聾嗎?”
我嚇的縮回手,站起來往後退了一步,自言自語:二小,你家貓會說話!二小當然聽不見,但小花喵了一聲,好像是在嘲笑我:“他聽不見。”
我抓過身邊的作業本,在上麵寫了幾個字:小貓叫小花?寫完遞給二小,二小一看驚愕的看著我,好像在說你怎麽知道。
我開始害怕,能聽見並且聽懂貓的話,我是不是變成怪物或者妖精了。
小花掙脫二小的手跑回家去,二小站起來一步一回頭的看著我也回家了。
晚上我很害怕,躺被窩裏睡不著,緊緊閉著眼睛,生怕有妖怪闖進來,或者說有妖怪說話讓自己聽見。閉眼不管用,索性把被蒙在頭上,不一會就睡著了。
睡到什麽時候不知道,我被尿憋醒了,想下地撒尿,妖怪的事早忘了。

迷迷糊糊下地,開屋門走出去,朝著門口胡亂尿出去,連眼睛都不願意睜開。剛尿個開頭,就聽見有個聲音:“嗨,看著點,尿我身上了!”
大半夜這一聲嚇的我一哆嗦,尿到鞋上。我趕緊提上褲子睜開眼睛,誰在我家門口?身邊沒人,我忽然想到了妖怪,嚇的要往屋裏跑,那個聲音又說:“嗨!壞小子,我在這!”尋聲看去,腳下不遠處有一隻小老鼠,灰黑的皮毛,大長胡子,兩隻小眼睛滴溜溜亂轉。
我從來不怕老鼠,我們院子裏的哥幾個有時候還設計陷阱抓它們,抓到後扔水桶裏遊泳,有時還吊起來拷打審問,問它們偷了多少糧食,這隻老鼠管我叫壞小子,可能知道我曾經的赫赫戰功。
如果是隻狼狗我也許怕它咬我,老鼠們都是手下敗將怕它做甚。屋外很冷,我罵了一句臭老鼠,想想還不解氣,弄了一鞋麵的尿我媽發現肯定說我,雖然我聽不見,但是克慘。這事得老鼠負責,跟它沒完:“白天你過來找我,如敢不來,我率兵剿滅你們的老巢!”說完回屋睡覺去了。
為什麽約老鼠過來我也不知道,也許是句場麵話,也許在老鼠麵前可以發號施令,或者是因為白天寂寞,反正我命令那隻老鼠白天過來找我,倒是沒琢磨為什麽能跟老鼠對話。
一覺醒來夜裏發生的事早就忘了,要不是我媽揪著我耳朵去看那雙棉鞋,我還在被窩裏睡懶覺。
我媽沒說什麽,隻是讓我看,她說什麽我也聽不見。
等大人都上班走了我才起來吃飯,一邊吃一邊看小人書。吃著看著忽然聽見個聲音:“給我點饅頭。”我一抬頭,一隻小老鼠蹲在桌麵的角上,正是昨晚那隻。
嘿!還真來了,我可不像女生那麽厭惡老鼠,女生都矯情,怕老鼠,怕菜青蟲,怕毛毛蟲,連蜜蜂都怕,沒法跟她們玩。
我掰下一小塊饅頭放在小老鼠跟前,小老鼠沒客氣,用倆前爪抱著饅頭開始吃。它吃的那麽慢,啃來啃去也不見少,我懶得看它,自己吃自己的,還翻看著小人書。
等我看完小人書,饅頭也吃光了,這才想起來小老鼠,抬頭一看,它也吃完了正看著我。我覺得很好玩,在它麵前我很強大,既然沒人玩,欺負它也是個好遊戲。
“說!最近又偷了多少糧食,偷沒偷郭姥姥家的雞蛋!”我想起七品芝麻官裏的縣官。小老鼠在說話,聲音很急又尖:“沒有,口袋紮的太緊,冬天的雞也不下蛋。”聽小老鼠這麽一說,我到覺得它挺可憐,冬天沒地方找吃的,它們會不會餓死。
我去廚房裏掰了半個饅頭拿出來放到地上,“小老鼠,這半個饅頭給你們家。”小老鼠從飯桌上溜到地麵,看了下饅頭大小,說了聲喊家人來取,然後再謝你。
我不知道它會怎麽謝我,趴在炕上看它們怎麽把饅頭弄走,半個饅頭不小,兩個老鼠都推不動。
我在炕上裝睡,眯著眼睛看地麵。過了會從廚房門檻上溜出六隻老鼠,大小不一。有一隻最小的抱住半個饅頭又伸嘴咬住,其他五隻按大小個排好隊,依次拉住尾巴,打頭那個一使勁,老鼠們倒退著奔廚房去了。
喲,聰明呀,按這辦法把我拖出去都有可能。老鼠們消失在廚房門檻後麵,我從炕上跳起來想找一些更重的東西給它們,一個大紅蘿卜,或者一條大魚……可惜我們家沒有。
我無聊的琢磨怎麽作弄小老鼠,小老鼠一跳一跳的回來了,嘴上還叼著東西。它站到我跟前的時候我才看清,它嘴上叼著十塊錢紙幣。
啊呀!我丟那十塊錢找到了,因為這事我爸還打了我一頓。原來……原來是你們!!說老鼠是四害一點沒錯,它最大的危害就是偷錢,我剛要發火,小老鼠說話了:“你,你爸,還有你爺爺,殘害了我們家四十七口,隻要你們不再找我們麻煩,前麵的債一筆勾銷,我還能讓你們家過好日子。”
我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粘貼的獎狀,有好幾張是我爺爺和我爸得的:捕鼠能手。我對好日子沒什麽興趣,不上學已經是好日子。此時為家裏兩位長輩感覺羞恥,怎麽殺了那麽多……
我問小老鼠為什麽偷我家錢,他說因為我害死了他的家人,問他為什麽隻偷了十塊,他說你們家哪有放在明麵的錢。也是,這十塊錢是我媽給我交書費的,我隨手放書包上了,家裏的錢都在我爸錢夾裏,平時誰都看不見。
我忽然覺得老鼠沒那麽可恨,倒想幫幫他們:“那好吧,以後我每天給你們半個饅頭,你們就不會挨餓了。”小老鼠不領情,說最好有花生,核桃,栗子什麽的。
我呸!一年到頭這些東西我都見不著,你還真饞啊你。小老鼠說不是饞,主要為了磨牙,牙長的太快。
磨牙的事我幫不了,我把十塊錢撿起來放半導體底下壓好,等我媽回來告訴她找到了。
小老鼠沒有走,說可以幫我家發財,我說決不會跟他一起去偷錢或者偷糧食。小老鼠說你幫別人解謎,那些人會送東西感謝,如果裏麵有堅果就歸他們,別的都歸我們家。
能得東西我沒興趣,解謎可是每個男孩的愛好,我來了興致,問他怎麽解。小老鼠說院裏大門口那家的副食本找不到了,是男主人拉抽屜時掉在櫃子後麵,櫃子後麵的背板年久受潮起了夾層,掉夾層裏了。我當然不信,問他怎麽知道的,他說同伴磕櫃子的時候碰到了副食本,還說那家人倆月沒買副食了,天天吵架。
院門口的崔姥姥和崔姥爺還真是總吵架,從我聽不見之後好像不吵了,原來副食本沒找到還在吵。

老鼠會不會騙人?我問他騙我怎麽辦,他說如果他說謊,那就成全我也得個獎狀!這話聽著都嚇人,我決定信他。
小老鼠走的時候說他叫二毛,有事喊一聲他就出來,他家住我們家煤棚子裏。
晚上我媽回來一眼就看見那十塊錢,驚訝的看著我。我在本子上寫到:老鼠偷走了。我媽顯然覺得我的病情在惡化,智商正在退化。我媽把錢收起來去做飯,我在本子上又寫了一行字:崔姥姥家的副食本掉在櫃子後麵夾層裏了,二毛告訴我的。
我媽看著這行字,摸摸我的額頭,給我沏個碗紅糖水讓我喝下去,然後按到被窩裏睡覺。我翻著眼睛看著他,為啥呀?我咋了?!
把我安頓好,我媽拿著我的那行字出去了。不一會我媽回來了,拿了一袋爆米花,滿臉狐疑的看著我,我接過爆米花大吃起來。爆米花可是稀罕物,家裏得有玉米粒,還得有糖精,崩一鍋兩毛錢,嘭的一聲空氣中都滲透出甜味。咱家沒有這些東西,也崩不起爆米花。
第二天二毛又來了,我剩了一些爆米花給他吃,他也很愛吃,吃了好多才停嘴,叫了一聲我聽不懂的,那哥幾個又出來,搬搬抬抬把剩下的爆米花都弄走了。
我誇獎了二毛,為我立了大功,又問還有什麽解謎的事。二毛說多的是,隻怕這種事做多了引起別人懷疑,影響到我。我才不怕別人懷疑,多好玩的事,二毛說像我這樣的人很多,有的人過於貪財把自己的本領誇大,最後都被當騙子逮起來了。
這算什麽本領,幫人家找東西而已,又不要報酬,憑什麽被抓。二毛也不想多說,他告訴我有人要偷前院張爺爺的倒騎驢,讓張爺爺小心。
二毛走了。
這算什麽謎,東西還沒丟呢,也用不著去找呀。我沒告訴張爺爺家這事,倒是每天都去他家院子裏晃一圈。兩天後,張爺爺真的在院子裏罵,他放在胡同裏的倒騎驢丟了……
我喊了聲二毛,他一蹦一跳的來了。我問他誰偷了倒騎驢,二毛說是個撿廢鐵的人,這人把倒騎驢偷去賣了。我問他去哪找到這個人,二毛說還得再去問問。
兩天後二毛來了,說這個人住在文軒胡同,姓胡,倒騎驢賣了,上麵鎖車的鐵鏈子還在他家,去了就能找到。
我把這些事寫在紙上,晚上悄悄去張爺爺家門口,塞進門縫裏,字條上最下麵署名二毛。我可不想做無名英雄,能幫警察叔叔抓賊可是好人好事。
一周後,我媽進屋就給我寫了一行字:前院張爺爺家的字條是不是你留的?我點點頭。我媽不說話了,跟我爸耳語半天,最後又贈了我幾個字:少管閑事。
那個賊抓到了,張爺爺報警警察出麵找回了倒騎驢。張爺爺逢人就問誰認識二毛,要好好感謝感謝。
這次白幹了,連爆米花都沒得到,解謎這事風險挺大,要是錯怪了別人會被警察抓走的,二毛說的很準,但他終歸是個老鼠,我不放心。
沒有解謎的事,白天又顯得無聊。遇到二小家的小花幾次,那貓不怎麽愛搭理我,總是高傲的伸下懶腰,說一句:別煩我。郭姥姥家雞窩裏那幾隻雞到是愛說話,嘰嘰咕咕說個不停,但我不愛聽,她們的話題除了雞食就是下蛋,我想起個新話題,根本沒有雞理我。
轉眼開春,樹和花草都在發新芽,我發現植物也會說話,但它們說的很簡單,沒什麽邏輯,大多是些好,美麗,漂亮,感謝,晚安等等,根本沒有解謎的事,我還是想找二毛玩。
二毛也好久不見了,可能是不好意思來偷糧食。其實我家也沒有多餘吃的給他們,糧本上就那麽點糧食,我還是個飯桶,爹媽省著給我吃。
這一天我坐院子裏看小人書,我媽跟我舅媽聊著什麽,看樣遇到焦急的事,兩個人情緒激動,最後不歡而散。
我媽在家愁了幾天,我也不敢問,好像很絕望的樣子,我爸也黑著臉。終於有一天我媽給我寫了幾個字:“你舅媽說我們住的這間屋你太姥爺死的時候留給她家了,找二毛幫忙。”
我先把我媽這句話按邏輯分析了一遍,應該是她爺爺的事,她爺爺死的時候我才一歲,二毛還沒出生呢,他也不知道這些事呀。二毛是隻老鼠,又不是神仙,這忙恐怕他幫不了。
我親媽的事我得管,二毛要敢說管不了我就把他家大門堵上,點著油氈紙塞裏頭。
把二毛喊來,事情一說,二毛渾身顫抖,我覺得他是在笑。
“你太姥爺家天棚裏有一個鐵盒子,我太太太太太太……爺那輩看見你太姥爺藏的,裏麵有遺囑還有金元寶,那鐵盒子除了磨牙沒什麽用處。”我與二毛四目相對,我要從他的眼神裏探知是否有謊言。這家夥眼睛太小,還抖個不停,沒看出來。
我答應二毛如果是真的,我會送些核桃給他,二毛滿心歡喜的扭著腰走了。
怎麽把這事跟我媽說明白,還得讓她相信我不是發臆症。為此我琢磨了一下午才寫好一張指示:姥爺家天棚裏有個鐵盒,裏麵的遺囑能證明。
結果是大人們從天棚裏找到鐵盒後,按遺囑明確了房產歸屬,這間屋還是歸我們家住。但是……他們為幾根金條打了好幾年,後來還起訴到法庭。大人們的心思我永遠不懂,有了房子還想金條?
我讓我媽買幾斤核桃,我告訴她二毛是隻老鼠,我媽卻以為是老鼠大仙。我不懂大仙是什麽,二毛就是隻老鼠,大人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吧。

三斤核桃,好大一兜子。我進到煤棚子裏喊二毛出來,二毛從一個草筐後麵走出來,我把草筐挪開露出一個洞口。我打開兜子把核桃倒在洞口,二毛很興奮,叫了一聲,洞裏的老鼠們便開始搬運,二毛也沒工夫理我,我隻好回家。
從那以後麻煩來了,我媽沒有管住她的嘴,一定是跟別人吹牛他的兒子是鼠仙。來我家問事的絡繹不絕,那時候誰敢搞封建迷信下場很慘,會被批鬥。來我家問事都得提前預約,把要問的事寫在紙上給我媽,我媽回家交給我,我再找二毛去打探清楚。
我什麽都不要,每件事隻要一斤核桃。但他們事後又送來雞蛋,大米,豆油,豬肉,鹹魚幹,甚至有人送給我一架裝電池的小飛機,一通電螺旋槳會轉,這東西最沒用,電池買不起。
我曾經幫助一個人找回出走的女兒,還幫一個人弄清了家裏的錢哪去了,婆媳不和我讓二毛去兩頭探聽因由,最後和好。我居然還抓到了一個出軌的男人,就是他總跟另一個阿姨出去,那個阿姨不是他媳婦……
太多事我辦不了。比如有人問什麽時候漲工資,有人問會不會離婚,有人問生男生女,還有人問什麽時候死……一旦遇到這樣的問題,二毛就用爪子撓腦袋,眨著眼睛不知所措。
這種好日子過了近一年,在物質最匱乏的時候我家倒是紅火,直到有一天二毛說他的壽命盡了,過幾天就會死。我哭了,二毛還說我會被天雷劈一次,劈過後就不聾不啞。
對於二毛的這些話我聽的很認真,我覺得他不是普通的老鼠,他也許就是我媽說的鼠仙,因為他能預測自己的生死,還知道我的未來。二毛說我的魂入了妖魔界,多虧住在城裏還不怎麽出門,要不然見的怪物多了沒準變妖怪,他自己被我的尿一澆受了陽氣也算開始修行。
他為我做的,我為他做的都是因果,命中注定。他死後也許會變成人,有緣分的話還能見麵。
那次見過後,二毛再也沒來過,我喊他也沒回應。我八歲生日那天在院子裏被雷劈了,頭發都焦了,腦袋冒著黑煙。
我已不能替別人辦事,我媽說我身上的仙家走了。這時我不聾不啞,告訴我媽沒有鼠仙,二毛是隻老鼠,他死了,那些事都是他出去打聽完告訴我的。我媽不聽,富足的日子沒了,如果不是我恢複正常她一定會揍我,好不容易學點能耐還丟了。
我媽一直抱怨我沒留住鼠仙,我也懶得解釋。
鼠年我生了個兒子,我媽給他起小名叫二毛。我兒子滿月那天忽然把兩隻手舉起來放到頭頂,還朝我笑,我拿起一個核桃在他眼前晃,他的小眼睛隨著核桃轉。
他媽的,果然跑我這投胎來了,等你長大了跟你奶奶解釋解釋吧。二毛隻是個小怪物,哪來的什麽鼠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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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蕩粒子 回複 悄悄話 養個貓仙,就不會有鼠仙。Easy。
fonsony 回複 悄悄話 有趣,那年上半年我在香港生活,下半年到中美洲。
yctung 回複 悄悄話 說得跟真的似的, 把迷信的我信進去了,人格擔保你沒有騙我.
魯鈍 回複 悄悄話 有趣。
jun100 回複 悄悄話 Hahaha.....
穿高跟鞋的貓 回複 悄悄話 好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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