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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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範城隍(79)

(2018-10-27 09:44:25) 下一個

六爺回到貨場天已擦黑,柳綿晚飯已經做好,可六爺心裏有事吃不下去,坐在椅子上抽悶煙,柳綿不知道出了什麽事,還以為六爺因為薪水沒了著落上火。

煙抽了半盒,趙安還是沒來,六爺右眼睛開始不停的跳,一會樓上,一會樓下,一會屋裏,一會屋外,像隻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安,柳綿這會才覺察出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已經到了睡覺的點沒辦法這才過來問上一句:“爺,怎麽了這是,飯也不吃覺也不睡了?”六爺不想把自己的擔心告訴柳綿,本來就是沒影的事,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鍾,剛好是夜裏十點一十八分,六爺剛要讓柳綿先睡,忽然間屋外一聲巨響,震得樓房晃了幾晃,六爺與柳綿四目相對,心中暗叫不好。穿上外衣跑下樓去站在院裏向爆炸方向觀望,再沒什麽動靜,六爺見柳綿也跟了出來怕有閃失叫柳綿回去,自己打開貨場大門上的小門走到街上看看。
街上冷冷清清,像往常一樣沒有人影,六爺正琢磨到底是哪裏炸了,耳邊響起彈道破空的聲音,如鴿哨一般從頭頂掠過,六爺循聲望去那聲音飛向了距離貨場二裏地外的東北軍軍營,哨聲消失之際爆炸聲音響起,火光衝天,六爺嚇得伏倒在地,雙手抱頭不敢動彈,幾聲爆炸後那炮聲停了下來,六爺立刻跳起來向院裏跑,他怕柳綿有什麽危險,得把她安排個地方藏起來才是。六爺向院裏跑,柳綿擔心六爺受傷向外跑,兩人又撞個滿懷,六爺腳下拌蒜這一撞向後倒去,自己的腳卻勾住柳綿的腿將柳綿也拌倒在地,柳綿一屁股坐在地下怒道:“你個死老頭子,白天鐵頭功,晚上金剛腿,你當我們家是雜八地賣藝的!”
六爺連滾帶爬撲到柳綿身邊,慌忙問道:“摔傷了沒有,打炮了你還往外跑什麽,不要命了!”柳綿扶起六爺道:“我不是怕你讓炸彈炸死才出來找你,你是哪有事哪到,打炮你出來得瑟什麽。”六爺心中一熱:“快回屋裏,一會還得打。”兩人正要轉身往樓裏走,忽聽門外人聲嘈雜,六爺推了一把柳綿讓她回屋躲著,自己走到小門處探出頭去觀瞧,隻看見大隊的東北軍正跑步經過,所有士兵都沒有攜帶武器,也沒有車輛輜重,看不見隊頭也看不見隊尾。六爺看著看著不覺就走到了街上,柳綿也跟了出來,拉著六爺的胳膊生怕他跟著隊伍跑咯。六爺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柳綿說道:“這武器都不帶是要去哪啊,沒見過徒手打仗的,莫非是軍事演習?”柳綿沒有搭話,二人就站在街上看,過了大約十幾分鍾街上也站了一些街坊市民,北大營的東北軍夜裏這樣大規模的調動從沒有過,誰看著都新鮮,再加上剛有炮彈爆炸就更讓人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軍隊還在不停的經過,大概過去了五六千人,六爺都看傻了,從沒見過這麽多軍隊,脖子都看直了,正這時忽見幾匹快馬跑了過來,六爺眼尖一下就看出來頭匹馬上坐的是趙安,哎呦喂,我這二外甥可算出現了。六爺掙脫柳綿的手跑到道路當中,擋在趙安馬前大聲喊道:“趙安!怎麽個茬這是,你們這是去哪啊?!”趙安正吆喝部隊跑步前進,聽有人叫他低頭一看是六爺,再向前看二姨也在就翻身下馬,吩咐幾個衛兵分頭去前隊後隊催促部隊加速,安排完這些才拽著六爺往貨場大院門口走,經過柳綿處也順手拉上:“你倆趕緊收拾東西回城裏,不,最好回荒地溝躲躲,日本關東軍說奉軍殺了他們士兵,剛才炮轟了北大營,有尖兵回報說一會就要突襲我們,少帥讓我們趕緊退到城外,不要與日軍衝突。”六爺一聽不對勁啊:“小鬼子拿炮打我們,這幾千人還幹不過他們?操家夥跟丫的拚呀。”趙安說一句兩句說不明白,自己得趕緊帶隊伍出城,隨後衛兵過來催促趙安上馬趕緊出發,趙安最後跟柳綿說實在不行去自己家躲躲,自己父親是士紳料也沒人敢加害他們,說完話趙安就上馬走了。
隊伍又過了十幾分鍾,最後麵是幾輛軍車拉著些卷櫃,發報機什麽的,街上又恢複了平靜,站街上看熱鬧市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六爺跟柳綿麵麵相覷,趙安讓找地方躲躲,去哪躲成了問題,二人正要商量該怎麽辦才好,卻又聽見人喊馬嘶,從東北軍離去的方向又跑來一支隊伍,六爺心裏納悶,今天是什麽日子,軍隊長跑賽啊,這又來一撥。這撥隊伍雖然是跑步過來,但夾雜著戰馬和跨鬥子摩托車,人數好像不是太多,三四百人,也是赤手空拳沒帶武器,軍服可是關東軍的日式軍服,戰鬥帽後麵有兩片屁股簾,有點像天源當門上掛著的門簾。這關東軍真是霸道,赤手空拳就來占領北大營,民國初年東北軍也是狠角,打得各路軍閥四散奔逃哭爹喊娘,這怎麽還讓小日本嚇住了。六爺正在這心中罵街,從那隊伍邊上有輛跨鬥子摩托車突然駛了過來,駕車的日本兵明顯技術不佳停車的時候車差點翻咯,這摩托車險些撞到六爺和柳綿,六爺不管那套剛要罵街,那車手脫下戰鬥帽笑嘻嘻的說道:“範先生,柳大姐,我是小李呀。”
六爺定睛一看,嗬!駕車的居然是小李這孫子,這貨穿上軍服不倫不類,就像街上耍猴人手裏的猴,坐在跨鬥子裏的那人也摘下軍帽,笑道:

“柳大姐,我是小王。”柳綿一看這倆吃貨樂了:“哎呦,你倆穿上這身還真不敢認了,怎麽著,今天早上入伍了?”小李小王相視一笑:“大姐,我們一直是帝國軍人,這事以後再說,今晚關東軍占領奉天,你倆不要到處亂跑。”說完跟小李說了幾句日語,小王在兜裏摸出幾個小本本,挑出兩個遞給六爺:“範先生,這是特別通行證,有這個在身上沒有帝國軍人阻攔你的行動,去哪都方便,你們就在貨場等著吧,社長會來找你們。”言罷,二人駕車追趕隊伍去了。六爺看了眼小本本,抬頭又喊了一聲:“哎,咱明天還上不上班啊?”
說完這句也覺得自己夠二,轉頭看著柳綿,柳綿正斜楞眼睛瞪著他,還要上班?你去關東軍本部上班啊,你同事都參軍了!六爺覺得無趣拉起柳綿回到樓上,這已是下半夜三點多鍾,二人心中惶恐也不想再說這事倒頭便睡。第二天早上起來又到街上看動靜,一切照舊也沒什麽異常,但晌午的時候卻有日軍宣傳車在街上開過,用國語廣播安撫市民的通告,說是東北軍槍殺帝國軍人,日方為了保障自己國民生命財產安全暫時接管奉天,待交涉結束管理權重新交還奉軍,市民不必驚慌,一切照舊,不會影響生產生活等等。六爺好像在夢中一般,一夜的工夫這奉天城就歸小日本了?不可能的事,要不了三兩天趙安就能帶隊伍殺回來,想到這掏出兜裏的小本本,狠狠的啐了幾口,啪的扔進院裏的垃圾筐裏。臭不要臉的小鬼子,還敢阻攔你家爺爺行走,我他媽命老疙瘩調陰兵收拾你們。
想到老疙瘩就想到了土地爺,這奉天歸日本了,自己這城隍爺還算不算數啊,那些日本鬼是不是也得自己管理,那可好了,統統下地獄一個都不留。使神通喚土地,土地現身可沒那般樂嗬勁了,哭喪個臉行個禮說道:“爺,您可辦了件大事,名留青史,載入史冊,從此後是閻王另眼相看,眾小神頂禮膜拜呀。”六爺知道這土地沒好話,今天居然敢片湯話懟城隍爺,看來是恨的夠嗆:“怎麽說話呢,還有沒有大小尊卑,你家城隍爺是你這麽擠兌的?”六爺跟這土地也是沒大沒小,逮啥說啥,土地無奈的瞅著六爺:“爺,您把元青花賣給了日本人賣的好啊,您瞧瞧,風借火勢,火借風威,人家已經成事了。”
六爺吸了口涼氣,難道說是那盤子助日本人造反得手了?不能夠啊,這盤子隻能反朝廷,沒聽說還能助洋人反外族的,想到這六爺問道:“此話怎講?”土地道:“還怎講,你那盤子賣給誰了?”“賣給日本商人了。”六爺答,“日本商人?那是日本軍人,關東軍技術課的學者。”啊?六爺怎麽也沒想過盤子會落到日本軍人手裏,轉念一想有些害怕,那謝睿文命自己隻能把盤子賣給日本人,難道是算定了要助日軍侵占奉天?這於理不通啊,謝家隻守護愛新覺羅家族,怎麽著,換主子了?換主子也不能換成東洋人啊,六爺的腦子是越想越亂,想不下去了。盤子這事先擱一邊,自己的職位是首要大事:“甭扯別的,我這奉天城隍怎麽辦。”土地歎口氣道:“您啊,還是那點事,隻不過將來冤鬼路倒越來越多,您可有的忙了。”
聽這話將來時間還短不了,自己琢磨趙安三天就殺回來不太現實,可這麽大的事冥界怎麽也沒人知會自己一聲:“土地爺,這不對勁啊,如此驚天大事為何地府不警示與我?”土地爺冷笑一聲:“警示了您,您還會賣盤子給日本人嗎?”
這正是冥冥之中早注定,是福是禍莫強求,範六爺得天助要飛黃 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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