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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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範城隍(51)

(2018-09-06 10:21:02) 下一個

老疙瘩一嗓子水開了把六爺的話堵回去了,老譚起身去外間屋沏茶,老疙瘩進來坐下烤火盆,六爺一腦袋漿糊臉上沒笑模樣,老疙瘩偷看了六爺幾眼好像有話要說,看他那一臉灰黑沒敢張口。六爺瞧出來老疙瘩有事,這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有事啊?說吧。”坐在皇城裏六爺好像增添了些王爺的氣質,說起話來拉著長音,傲慢的不得了,老疙瘩搓搓耳朵笑嘻嘻的說:“長這麽大還沒進過皇城,想出去轉轉。”六爺樂了,這小子還真是好福氣,換別的鄉下小子幾輩子也沒機會進皇城,還能轉轉,這會老譚用托盤端了三碗茶進來了,老疙瘩趕緊起身把茶盤接過來,老譚聽到了老疙瘩和六爺的對話,於是說道:“喝完這碗茶去轉吧,皇城裏院子多,找不到這就瞧瞧煙囪,這屋煙囪上有避雷針,避雷針上綁著紅布條子。”
六爺端著茶杯盡量把茶水吹涼點,老疙瘩茶都沒喝就竄出了屋門,皇宮可比茶水有趣多了。老譚看六爺半杯茶下肚說道:“主子,齊家和溫家有仇,溫家又是謝家的包衣,按理說齊家不該跟謝家有什麽關聯,齊家是漢人,謝家是旗人,這兩家若是有事相托,裏麵的鬼兒可就大了。”六爺琢磨也是這個理兒,可也沒辦法想明白其中奧妙。老譚說既來之則安之,這裏也沒六爺什麽事不用擔心,其實六爺隻是覺得奇怪倒沒有害怕,忽又想起夜明珠的事就問道:“老譚,那對珠子我什麽時候能弄回來,這事不了我這不踏實。”老譚搖搖頭:“主子,珠子這事您穩住咯,心急不得,城隍爺給您收齊爺這差事很是蹊蹺,齊爺捧了您的場,還讓您跟一羅漢爺結了緣,除掉了鄉裏暗匪,還救了老疙瘩一命,這都是造化是功德呀。”
老譚這番話六爺聽了喜滋滋的,點上根煙吸到嘴裏又慢慢的吐出來,老譚說:“現在謝家人牽扯進來這事也許就有了另一番說道,前清的護法神教出麵恐怕有大事發生啊。”聽老譚這麽說六爺也覺得事情變得複雜了,自己這點能耐能否應付薩滿大神心裏一點底都沒有,這事得回去問問城隍爺。一杯茶入肚,六爺看天色不早就要回去,老疙瘩還沒回來六爺有些著急,老譚看出來六爺心思就說:“主子別急,這個後生我得跟您多說兩句,日後如果您有出頭之日,這人您必須帶在身邊,我瞧著他是來還債的,對您可有著大用處。”
老疙瘩還債,六爺首先想到能不能把自己欠尹長寬那筆還了,細想想這套馬車值不了幾個錢,看來還債這事跟大洋沒啥關係。六爺起身走出屋外,看著深宮紅牆上空陰雲密布,寒風陣陣,心裏有些淒苦,這些沒完沒了的雜事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呢。這當口老疙瘩也回來了,小子滿頭大汗,滿臉的喜慶:“還真別說,皇城太大了,要是沒有煙囪上那紅布條還真找不回來。”老譚笑道:“覺得皇城裏哪最好玩啊?”老疙瘩想了想說道:“有座三層的木樓,那上麵是什麽,看門鎖著沒能上去,我覺得這樓特別眼熟,三樓上麵好像有我什麽東西似的。”老疙瘩說完傻笑著,老譚和六爺對了想眼神,心裏好像明白了什麽。
辭別老譚,六爺和老疙瘩加鞭催馬直奔溫家屯,進了屯子天大黑了,把六爺送到廟裏老疙瘩回家。吃罷晚飯,六爺步入大殿,關好殿門,跪於城隍神像之前,伏地拜了拜口中念到:“城隍爺在上,奴才範有賢交差。”城隍神像沒什麽變化,腦子裏有個聲音說範左使有功,記於功勞簿上,此事已畢,靜待另有差遣之時。聽這話這事是結了,六爺如釋重負,站起身燃了三炷香插香爐裏,複又拜了幾拜。看看自己那塑像心裏美,這叫辦事得力,按大清律得有賞,這賞是沒人給了,回家睡個好覺也就行了。
齊爺喪事七天頭上,六爺起個大早,騎著從溫大姐家借來的馬直奔英家屯而去。
東北風俗人走了七天後下葬,頭七又是逝者回魂之日甚是重要,到了齊家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村民,剛拴好馬準備進院子幫著忙活忙活,就聽見有汽車喇叭響,汽車六爺熟絡,聽喇叭聲就知道是輛別克轎車,心中暗想謝府的人來了。轉頭望去果然一輛全黑的別克小汽車扭扭歪歪沿著村路開過來,路不平整車開的不快,不太遠的路開了好半天,轎車離齊家大門口幾十米的地方就停下了,副駕駛位置下來個人伸手去拉後門,後門一開下來個穿呢子大衣,長筒皮靴戴著呢子禮帽的人,遠看就是個爺們,但六爺覺得這就是謝小姐。

男丁在前麵引路,後門下來那人跟著,走起幾步就瞧出來定是女人無疑。六爺心合計這謝小姐怎麽這麽個範兒就來了,洋派兒啊這是,這又想起來在慈恩寺裏她穿法國長裙的樣子,輕聲笑了出來,這身也不錯啊。人家辦喪事他這樂起來,身邊有人就多瞧了他幾眼,六爺感覺失態立馬收了笑容朝謝小姐迎了過去。謝小姐看見六爺也不說話,點了點頭,六爺在前麵引路,家丁和謝小姐走在後門,三人就進了齊家院子,進了院門處有張桌子,桌子後麵坐了個文書抄寫記錄禮單,六爺來的匆忙沒預備禮金這就顯得有些難堪,好在英老耿站在桌邊,看六爺帶人來了就迎上前來,六爺趕緊介紹說這是齊爺舊友,特意從奉天趕來送上齊爺一程,英老耿拱手答謝,謝小姐也不開口,那家丁掏出一白色大信封遞給文書,文書看了眼信皮上的名字又拿出兩封大洋,一封是五十塊,文書邊在禮賓冊上記錄邊唱念道:“奉天謝府駕臨禮至,白洋一百塊。”
就這一嗓子全院的人都怔住了,一百塊現大洋,這棚喪事算是足夠了。英老耿一聽這禮數連忙躬身行禮口中感謝,謝小姐也不接茬眼瞅著六爺,六爺忙說想帶客人去給齊爺拜拜,再瞻仰下齊爺故居,英老梗馬上喝了一聲眾人閃出條道路,六爺三人就進了前廳。謝小姐上了三支香,拜了一拜,六爺趕緊引著往後院走,到了後宅門口家丁止步,六爺和謝小姐走進齊爺的臥房。六爺站在屋裏就不知道還要做什麽,謝小姐摘下禮帽把整個屋子環顧了一遍,目光落在櫥櫃上的那個盤子上,她走過去拿起盤子看了看又放回架子上,回頭瞧著六爺:“你不認識這物件嗎?”這六爺正為自己寒酸的打扮自慚,低著頭等謝小姐差遣,聽謝小姐的問話愣了一下,看她問那個盤子,那天他就覺得這盤子眼熟,覺得曾經是自己家的,什麽時候被自己當出去的早就不再記得。走過去幾步來在盤子跟前,上下左右看了個遍,正要跟謝小姐交流幾句,謝小姐卻說道:“他來了,你回避一下可好?”這句他來了把六爺說的汗毛孔發炸,難道謝小姐也是通靈之人?轉念一想人家祖傳薩滿這等通靈小事不在話下,可讓我回避......沒等六爺開口問上一聲,謝小姐已經瞪著他了,無可奈何轉身邁出房門,卻感覺一個白色影子與自己擦身而過,房門在裏麵啪的關上了。
六爺走過穿堂走出屋門,那家丁立在門口規規矩矩,六爺掏出煙剛要叼嘴上,想想又隨手遞給那家丁,那家丁就是那天在慈恩寺要伸手打他的那人,家丁接過煙笑了笑,二人點上煙抽了起來。煙抽到一半,家丁開口了:“範爺,那天在慈恩寺得罪了,您別掛心上。”六爺聽家丁這麽說樂了:“這位爺怎麽稱呼?”家丁道:“叫小的二虎就行。”六爺心中暗笑,怎麽起這麽個名字,東北話二虎是損人的,是說這人缺心眼,兩個人吸煙不再交談,煙抽完了,謝小姐也走了出來。
謝小姐手裏拿著那個盤子交給二虎,對六爺說道:“我知道你在溫家屯附近有座城隍廟,我也曾差人去拜過,以後有什麽狀況我會讓二虎去找你,如果你不在廟裏提前打個電話知會我一聲。”說罷從口袋裏掏出張名片塞給六爺,頭也不回的走了。六爺看了眼名片,腦子飛轉,心想自己若是不在廟裏您哪找我去呀,扔張名片管什麽呀,我打電話告訴你在餅店你認識嗎你。謝小姐已經邁步走上前跨院房基的台階,頭也不回的說了一句:“餅店,貨場二虎都能找到,範先生甭擔心了。”
空空的院子裏隻剩下六爺,前院的鼓樂聲念經聲還有間歇的幾聲哭泣,齊爺沒親人在此,哭聲都是雇人應景的,齊爺和謝小姐說了什麽自己不知道,這謝小姐非要跟自己保持聯絡是為了什麽也不知道,謝小姐拿走齊爺的盤子幹嘛也不知道,那盤子...那盤子好像是我們範家的。
六爺還在琢磨,大院門口傳來了汽車發動的聲音,謝府的謝睿文她大搖大擺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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