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蘭
當歸路何遠，內關到湧泉
當我首次讀到張愛玲“出名要趁早”的名言時，恰巧過了出名的年紀，所以，就名正言順地掐滅了想成名的希望火苗，心安理得地要做一默默無聞的人。
可是，風水輪流轉，昨天到我家。
我出名了！
幸福來的太突然, 有點暈。
長話短說。今年，我報名參加了美國休斯敦市的中老年棒球隊，Senior softball ，按規定，五十歲以上棒球愛好者均可報名參加預試。最後錄取的名單中有三百多人，四分之一為女性，男女混合組隊。根據姓氏推測，就我一老中。
昨天下班後，開打第一場比賽。
從前，我領著兒子打捧球，從幼兒園打到高中，見證過幾百場大大小小的比賽，所以對棒球的遊戲規則了好指掌。可從未親自上陣打過捧球，隻是在報名前，看著電視裏的棒球賽比畫了幾回。有一次用力過猛，球棒脫手，還砸碎了魚缸，先生就沒收了球棒。
沒有經驗，又有些心虛。所以就背舊的捧球包提前來到賽場。
好像大家都到了，有些人已經在場內熱身。場外坐著幾個中老年婦女，我過去給她們打招呼。她們都很友好而又耐心地分別指著場上的男人們，逐一介紹哪個是自己的丈夫。為了讓她們安心，我吿訴她們, 我也有個丈夫，正在家裏打盹。
這時, 一個穿紅球衣的六七十歲模樣的男士過來握手，說他是我的隊長，並把我帶進比賽場邊的小棚裏。十幾位男女隊友們都過來打招呼，熱切地衝我叫海倫，叫得我有點懞。因為報名表上我清楚地寫上我名字叫海歐。
這時隊長趕緊過來解釋道：“上次開見麵會時你不在這裏, 我們覺得你的名字很特別, 就上網搜了一下，發現‘海歐’原來是個鳥…，而且’歐‘ 這個字的發音我們都對付不了。所以，為了賽場上勾通方便，大家決定送你一個臨時的名字’海倫‘你看怎樣？”
見我哭笑不得的樣子，一女性隊員過來拍拍我的肩膀: “傳說中的海倫,可是美得讓人發抖的女人喲，憑你的名字就能電暈一批一對手…”
眾中老年隊員熱切地望著我，我隻能說：“好的”。
說實在話，隊友們都比我想象的要老出許多，說好的五十歲以上，可看他們的樣子，他們的孩子也差不多該五十歲了。
原來年齡限製沒上限啊。
然後, 把我帶來的兒子高中時用過的球棒與手套讓隊長過目，大家又都笑翻了。告訴我，我們玩的是Softball 叫壘球, 與普通的baseball 棒球，基本相似但不盡相同。所以，球棒，手套和比賽規則都有所區別。
我出汗了，後悔自己沒有做足功課。
這時一個瘦老頭遞過來一個球棒說：“我有兩個球棒，你今天先用我的。明兒我把我女朋友露茜的球棒和手套拿來送你，她年紀大，不打了。”
我謝過瘦老頭，心想，他女朋友露茜應該快80歲了吧！
另一個高個子的大眼睛老頭，標準的德國人模樣，把一個碩大如筐的壘球手套放在我頭上：“再送你個手套！”
一股暖流湧了進心田，人性的善良不分種族與國界，大洋彼岸也有家鄉般的溫暖。
然後，隊長發給我隊服，紅色的，我喜歡。可是當我看清楚球衣上的一行字時，我差點暈過去，跌倒在板凳上，想哭。
隊長嚇了一跳，急忙過來詢何故。
我指著球衣上的字問：“這是怎麽回事？”
隊長笑著說：“噢，這個天堂墓地公司是我們隊今年的讚助商。所以要印上它的名字。去年我們隊的讚助商是遺囑執行公司。你知道，我們這把年紀，是不會有婚慶公司來讚助的。”
我一閉眼就球衣套在身上。
比賽開始了，隊裏有人拿著球棒出去了，我也提著棒子跟了出去。一胖子伸手把我拽回來：“你要等到隊長點你的名字才能出去…”
唉，太緊張。
隊長叫我名字了，我飛奔出去。學著別人子，拿好駕式，舉著棒子。
身邊的裁判實在看不下去，過來小聲問我是幹什麽工作的的，我說大學教授，他說他是律師。他很快地糾正了一下我的姿式。並告訴我：“打不著球，事小，打著人，事大。你懂的。”
我點稱謝。他就宣布比賽開始。話音剛落，投球手嗖地一聲就把球朝我臉扔過來。
我還沒準備好呢！有點氣，一怒之下就甩出人生第一棒，並且真的打到了那個兔子頭大小的綠球。
我傻傻的呆在那裏，興奮過度啊。
這時，就聽見場外眾人大叫：“跑啊，快跑！”
我如夢初醒地狂奔起來。我本激動，再加上球鞋不專業，鞋底太滑，“叭嚓”，我重重地摔在地上。
場內外頓時壓雀無聲。
我實實在在的趴在那兒，紅土地暖洋洋的讓人心醉，摔的也不太痛。可是，該怎麽來收場呢？我正為難…
這時，突然有人喊:“快叫救護車”
我嚇壞了, 想到我隊那可怕的讚助商，我一躍而起，絕塵而去。
因為對方的隊員沒見過這陣式，驚嚇得忘了去揀我擊出去的球。所以，我雖然趴了一會兒，但沒耽誤正事，仍然平安地爭取到第一壘。
大家都鼓掌叫好。
但隊長仍然緊張地叫來一位做外科醫生的老隊員，要他給我作檢查。
我拒絕。
盡管如此，可是仍然能聽見他們在討論要不要救護車的問題, 可能這是因為中老年隊員容易摔壞的原因吧！真的有些過份。
這時，我看見賽場角邊上，在二層小炮樓上管燈光與記分牌的兩老頭在向這裏張望，我跳起來向他們招手。他們立即打燈光打過來。
我急中生智，原地跳了一曲“小呀小蘋果”向他們展示我不需要救護車。
老美們哪裏見識過廣場舞呀？山呼海嘯起來。
隔壁球場上，正在踢足球的墨西哥小夥子們也吹起了口吵哨。
接下來的比賽充滿了激情與快樂。
經過九個回合，雖然我們輸了，但雖敗猶榮，因為我們隊摔出一明星。
比賽結束後，兩隊人馬擊掌告別時，雙方隊員幾乎每個人都用不同的語言來讚揚我, 讓我收獲了許多新的英文單詞。
就在我收拾東西要開車走的瞬間，隊長舉著大拇指過來低聲說:“你出名了, 這場比賽可以載入史冊。”
我嚴肅地點點頭。
坐進車裏，給先生微信：“我出名了, 準備好酒菜!”
先生馬上回：“傻娘們，慢開車，快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