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單身一樣生活】 第十章 月色
暮色，似慢慢沉澱暈染的水墨，天邊泛起難以名狀的微妙色彩， 仿佛此時此刻，我的心。
“你沒事吧？”知壹停住腳步，似乎覺察到什麽。
“他回來了。”聲音仿佛從胸腔被擠壓著爆破出來，嘶啞中帶著沮喪，“他不同意分居。要我馬上搬回去。”
知壹沉吟了半響，沒有說話。湖畔，兩個人的身影，隨著天光褪去，漸漸失去了細節，唯剩下剪影。
“洛，不要回去 ! ”終於，他拉過我，攏著我的雙肩，定定地看著我，眼睛在暗色中，爍爍發光，“我會和她把一切說清楚，你等我。”
我凝視著眼前的男人，心中隱隱作痛。茫茫無際的現實中，眼看著你愛的人決絕地脫掉救生衣，不顧一切地向你伸出手的瞬間，那種絕望中的感動，狂喜後的哀傷，我知道，那將是破釜沉舟，共同沉沒的抉擇。
“我，分居，不是因為，你。”我終於忍不住，撕碎溫柔的麵紗，曝露無情的真相。
他愣住了，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隻想一個人，呆一段時間。”我搖搖頭，緊咬嘴唇。內心裏，唯恐克製不住，會把婚姻中種種不堪瑣碎痛楚都吐露。至少，我要保持我們的尊嚴，我的，清揚的，我們婚姻的。
“你是說，你並沒有打算和我在一起 ？”知壹困惑又傷感地看著我。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背過身去，閉上眼睛。我不知道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我不想回去，回到那個令我窒息的婚姻裏去。可是，我也從來沒有想過，離開一個陷阱，又馬上跳入另一個。婚姻與婚姻，究竟有什麽不同? 我仍舊記得清揚求婚時候的癡狂忘我，可如今呢？唯留一地死灰。再過二十年，眼前這個願意為我做一切的男人，又會在哪裏？他眼裏的我，又會是什麽樣子？而這瘋狂燃燒的愛火，這不知何時會驟然熄滅的愛火，不僅要我們兩個粉身碎骨，亦要無辜的人來陪葬？
那一瞬間，他眼裏的光芒熄滅，失望的神情與當初清揚的，一模一樣。對於婚姻，我是逃兵；對於愛情，我也如此懦弱，毫無信念。獨自生活以來，慢慢重建起來的城池，就那麽輕易地，在塵硝中碎裂倒塌，湖水深黑，寂寂無聲。
他沉默了一會，抬頭看著深藍色的夜空，一輪明月，靜靜地依偎在山影之側，無言以對。
“洛，還記得夏目漱石的藍月亮嗎？”他並不看我，隻是癡癡地望著月亮，“不論你怎麽樣，不論生活最終怎麽樣。。。在我心中，月色永遠一如初見，‘月が綺麗ですね’。”
我心弦一顫，轉過身。
月色中，他臉的側影仿佛被塗上了一層銀子般散發清輝，“今晚，月色真美。。。”
刹那間，我心仿佛被撕裂般劇痛，淚水早已無聲成河，“死んでもいいわ。（我亦死而無憾。）”
他回過頭，望著我，微笑著，落淚。伸出手，輕輕將我拉入懷中。我們就那樣默默地，望著天空中，同樣沉默的月亮。內心，甜蜜深沉的海洋，卷起巨大痛楚的波濤，驚濤拍岸，濺起無數心碎的浪花。愛的渴望與絕望，複雜交織的旋律，不停回旋往複，跌落又升起。。。
良久，他吻吻我的額頭，“夜深了，湖邊冷，回去吧。明早，我送你回日落公寓。”
。。。。。
從浴室出來，屋裏沒有開燈。我看見他背對著，站在窗前，指間的煙頭紅火明滅。我走到他身後，解開浴衣，任其滑落在腳踝，輕輕地，將微微顫抖的身體靠在他後背，一雙赤裸的手臂環住他。透過他寬厚的背，我聽到潮汐漲落。將臉貼在他衣服的柔軟質地，我閉上眼睛，任由命運拋灑。
他整個身體僵住了，少頃，他掐滅煙頭，轉身抱住我。
“你不能這樣，不能!”他那樣緊地抱住我，“我會忘不了你。還是對我冷酷殘忍一點比較得仁慈。”
我用柔軟的嘴唇製止了他。
窗外，月色如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