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閎從耶魯大學畢業時的肖像。 資料圖片
1701年耶魯大學建校的時候,美利堅共和國還沒影兒。獨立戰爭的火焰要到1776年才燃燒起來。
那時候也沒有“長春藤大學”之說。當然也沒有像今天這樣以“爬藤”為人生目標的中國爸媽與中國學生們。
耶魯大學1854年的畢業生一共98人。容閎是其中一個,而且是第一個從耶魯大學畢業的中國學生。
在他畢業之前,學校的工程學院Shefield Scientific School剛成立不久。容閎曾到這個工程學院學習過測量,希望將來回國後能用所學知識報效國家。可是他實在交不起學費,而資助他的人又希望他早日回到中國,做一個拯救世人的傳道士。容閎自己也怕背上“樂不思蜀”的指責,不得不打消了繼續求學的念頭,準備回國。
1854年11月13日,從耶魯大學畢業的容閎與一位同學麥克一起,乘小舟登上停泊在紐約東河河中央的一艘貨船。這艘船被拉到Sandy Hook出海口,駛向香港。
那天陰雲密布,寒氣逼人。站在甲板上,容閎回望兩岸,不見一個送行的人。船上除他倆之外,也沒有第三個乘客。
一生曆經滄桑的容閎在海上航行的經曆不可謂不多。晚年的他仍然對這次回國之行記憶猶新。
從Sandy Hook到香港大約13,000海裏。這艘船整整航行了154天。冬季也是最糟糕的航行季節,大部分時間都在逆風而行。容閎後來在他的自傳《西學東漸》中這樣記述:“船中載貨物極少,即欲覓一壓艙之重物,亦不可得。以故衝擊風浪中,顛簸愈甚……”
船長韋布來自費城,沒什麽文化,有一點口吃,脾氣也相當暴躁。他每天早上在甲板上來回急走,以觀測風向。有時對著逆向的大風,突然停步,衝著老天發怒。他頭上青筋畢露,眼珠像要掉下來的樣子。有時呆坐在甲板上,怨天咒地,恨不得要把自己的頭發都揪光。容閎看在眼裏,不免暗自發笑。
船上做主的其實是大副,但這位大副極其專製,儼然一位海上的暴君,“役使水手,有如牛馬”。容閎常想,幸虧那些水手多是挪威、瑞典籍的,如果是美國水手,怕是早就鬧起海上暴動了。
在海上漂泊了五個多月後,這艘貨船終於抵近香港了。船主讓容閎向登船的華人領航員詢問附近水域哪裏有暗礁,容閎不知道怎麽把英語的“暗礁”譯成英文,幸好領航員粗通英文,反過來教容閎怎麽用中文說“暗礁”一詞。容閎沒想到自己回國的第一位中文老師竟然是這位領航員。
這回輪到船主和同行的麥克笑話他的窘態。
容閎登岸後立刻去澳門,麵謝當年出資助他留美的中國日報主編,隨後馬不停蹄趕往香山老家。
離家整整八年,他知道母親在倚門相盼。他甚至都來不及換一身中裝。
當昔日赤腳插秧、長辮盤頭的少年穿著一身西裝出現在母親麵前,母親一遍又一遍撫摸突然歸來的兒子,猶恐身在夢中。
容閎的簽名。資料圖片
千言萬語湧到嘴邊,容閎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稍稍平靜之後,他向母親一一講述八年來求學的經曆,並拿出耶魯大學授予的學士學位證書。
不識字的母親不知道這張羊皮紙證值多少銀子,不知道這個美國的學位比不比得上中國的舉人。容閎跟母親解釋,他在大學所受的教育遠比錢更為寶貴。為了讓母親更明白這個學位的價值,也為了讓母親更開心,容閎講得更通俗一些:
“母親,兒子以中國留美第一人的身份畢業於美國耶魯大學,您就是數萬萬人中第一個中國留美學生的母親,這種榮譽該有多大?”
母親的臉上果然露出笑容。
這年,容閎27歲,已經蓄有胡須。按廣東當地的風俗,隻有結婚成家的男子才會蓄須。母親提議說,你哥哥還沒有留胡子呢,你是不是把胡子剃了?容閎二話不說,立刻找來剃頭師,給自己刮去胡子。
他看母親眼角眉梢都是喜悅,對母親的那份愛“恨不得剖心相示”。而母親此時大概也在想,這孩子出洋八年,還是這麽講孝心。
然而,想要侍奉母親餘生的容閎終究未能如願。四年以後,母親病逝。當時容閎正在上海,出入於官場與衙門,遊走於理想和現實之間,無法回鄉為母親料理喪事。這使他終生痛悔不已。
除了鄉親之外,大概沒有什麽人知道這位大清國的第一位“海歸”學成歸來。從容閎的記述中可以看到,回國後的第一年,他過得很困窘。
他和一位傳教士住在廣州城外一個叫鹹蝦欄的地方,那裏靠近珠江。容閎在那裏基本無所事事,唯一要做的事是補習中文。雖然他覺得進步緩慢,但六個月之後,他能重新說粵語了,雖然有些字眼還有點生硬。
他的住處靠近一個刑場,隻有大約0.5英裏的距離。有一天,他突發奇想,決定去刑場看一看。
他為那裏的慘狀所震驚:橫屍遍野,土地因浸透鮮血而變成褚色;惡臭撲鼻,猶如毒瘴。當時的廣東巡撫葉名琛為了鎮壓民眾暴動,動用極殘忍的手段,處死了7.5萬餘人,而且多數都是無辜百姓。
回國之前,容閎早知中國官場貪腐成行。回國不久,又目睹如此暴政,他心中甚至湧起了想立即投身太平軍的衝動。那時洪秀全已經定都天京(即南京)。然而,一想到他的平生大計,他又不得不按住那份衝動,決定從長計議。
他想把更多的中國孩子帶到美國,像他一樣接受最先進的教育。他希望他們可以讓中國強大起來。
他為這個夢想前後奔走了將近20年。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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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恬建議一句,若是樓主廢棄小說體,略去如“千言萬語湧到嘴邊,容閎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種無從證偽的文字,直說考證出來的事實,應當更可能流芳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