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馬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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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十

(2019-06-06 11:01:04) 下一個

乘客幫忙將他的破舊自行車推下公交。雨停了,天空依然陰沉沉輸送著壓抑。不遠處就是南開大學的學校大門。門衛隻是例行公事的問了問,哪裏來,幹什麽,找誰,再看看渾身依然濕漉漉的他,就放行,還給他指了指方向。他對這裏已經相當熟悉。找到女友所在的宿舍時,遠處鍾樓上正午的鍾聲剛好敲響。

將自行車靠在門口台階的柵欄邊,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想讓自己盡可能有種輕鬆的神態。溫暖得多的公交車,早已讓他原本凍僵的身子恢複到屬於自己的感覺。他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宿舍,甚至是不是還在學校。做事如此的盲目,對於他還是人生第一次。特殊時刻隻能使用特殊策略,是對自己冒失行為選擇的安慰。

如果找不到她,他就將自行車留在這裏,直接去火車站,看看能不能坐火車回北京。如果火車走不了就再回來,再騎車回北京。他已經將所有的可能性都想好了,心中不急。大家都將此時的北京描繪成魔窟,他卻不覺得真的有那麽可怕、可怖。數百萬的北京人能過他也能。而且共產黨畢竟是中國的政黨代表著中國的政府,他有信心。

走上昏暗的三樓,長長的樓道上空無一人,剛才的膽識和氣定神閑,慢慢的被可怕的寂靜侵占。越向前走,感覺希望越來越渺茫。就在希望幾乎消失殆盡時,他猶猶豫豫的敲響了她所在的臥室門,結果沒人回應。他轉身想離開,卻又心有不甘。猶豫之下,他輕輕的用力一推,門居然開了。黑乎乎、空空蕩蕩的宿舍,角落裏還有一個人正坐著在發呆。

真的是她,他的她,他心的愛的女人。開門相見的一刹那,她滿臉的憂愁,像撥雲見日,愁眉快速被拉扯開,驚喜之中她先是遲疑,隨後是快速的奔來,緊緊的擁抱,滿含熱淚。

全身濕漉漉的,快鬆開鬆開。他說著,身子還打著哆嗦。他覺得,就此大病一場看來是在所難免,不過,為了此時此刻這份愛的相逢,一切的付出現在看來是值了。

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回家了。看得出來,你那些昔日不離不棄的酒肉朋友,現在都走光了吧,就丟下你孤單單的一個人。獨自住在這,你不害怕嗎?他說。

夜裏我和瀟瀟一起睡,白天在這裏等你。你再不來,我明天也得走。整個樓裏已經沒有幾個人。她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說的很真誠。隨即她繼續說,怎麽會丟下你,自己逃走。嬌滴滴的聲音,帶著難以抗拒的誘惑力。他顧不上濕漉漉,轉身抱住她的頭,將嘴唇緊緊的貼在她的嘴唇上,兩個舌頭快速的糾纏在一起,火熱,伴隨著熱淚。

 

我還是帶你去朋友家,先洗澡,換身幹淨衣服再說。這裏是女生宿舍不方便,而且朋友家還有熱水,有洗衣機和烘幹機。他覺得,她說的應該就是瀟瀟家。

她的朋友瀟瀟,是同年級的安妮(英文名),年級裏唯一的已婚,已經年多。安妮的情況比較特殊,屬於特批。瀟瀟和她同齡,在研究所讀碩士,主攻國際政治。大學畢業後嫁給了一位搞外交的小夥子,對方經常性的在國外待著。上次來時他見過安妮的新房,布置的很時髦、有品位,小小的空間裏,大三件應有盡有,電視還是彩色大屏幕的。她很羨慕安妮的擁有,也期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滿世界的跑,見識外麵的風景,當個外交官。他對物質上的期待卻不高。

在他眼裏,瀟瀟漂亮,有氣質有品位,說話溫柔大方,分寸把握到位,情商智商都不錯,有股外交家的氣勢,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隻是不明白,既然他的丈夫長年外駐,為什麽不帶著她一起,這麽漂亮可愛的女人,要是我,絕對不會丟在幾千裏之外,空耗青春搞浪費。隻要是個男人都會珍惜,為什麽她的男人卻視而不見?難不成,那家夥就不喜歡女人?不喜歡的話,為什麽又要害人家和她結婚呢?

他經常回來的,每年一兩次。每次回來,都不會在家待幾天,都有事,回家時也多是醉醺醺的。我也覺得,他似乎不是很愛她,你說的可能是真的,是性別喜好差異造成的。瀟瀟自己也很掙紮,外表高興,內心深處的難受隻有她自己知道。她說,很多夜晚睡不著,自個自的難受。我還時不時的來這裏陪著她守空房。就是她,我們這些人才有沒玩沒了的舞會和深夜不歸。

你們在陪她消滅寂寞,但是那種消滅隻是暫時的。青春短暫流逝快速,誰都經不起浪費。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應該勸勸她,這樣下去對她不好,學生還是應該好好學點知識。虛度歲月未來會後悔的。她完全沒有必要依賴一個男人,她有能力獨自打出一片豔陽天。而且你應該盡可能的保持距離,她會影響你,無形之中帶壞你。

 

原以為是去瀟瀟的那間小平房,小雪帶他去的是卻是一棟看上去有點陳舊的公寓大樓。他已經將破車留在了她的宿舍前,兩個人一起走向校內的教工宿舍區,走上公寓的三樓,停在一間兩居室的屋子門口。敲門之後,屋子裏裏麵走出一位氣質高雅的中年女性。

小雪說,這是瀟瀟的媽媽,她是武漢人,你老鄉。

在瀟瀟家洗完澡,吃著瀟瀟母親做的可口家鄉菜肴,小崔又感覺到生活的美好。瀟瀟的媽媽將他的髒衣服放進洗衣機,等飯吃完後,衣服也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的疊著擺在他的麵前。如此快速利索,讓他感覺,瀟瀟媽媽是個利索精幹的女人:做飯,洗衣,捯飭自己,教育女兒。

難怪瀟瀟那麽能幹,有氣質,應該都是來自母親的影響。估計她爸爸也是個帥氣有才的男人。九頭鳥名不虛傳。他對小雪悄悄說。

一直以來說話很衝的小崔,和瀟瀟的母親有段心平氣和的談話,雖然主題涉及到很容易讓人冒火的天安門廣場事件。這一次小崔講的特別有耐心,以理解的心情站在政府和學生的立場,分析了各自的過失。小崔說,大家都在一時的氣頭上,如果都選擇退一步,多點理解和諒解,事情也不會發展到這一步。冷靜一段時間後,再來做理智的判斷和處理,對大家都是好事

他很喜歡這位阿姨。他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見到打扮如此精致的中年女子。年輕人中,打扮到位、優雅的女人,就是瀟瀟。中國的中年女性極少認真打扮自己。很多年輕人喜歡打扮,但很少有人有能力(經濟上和內在素質上的)將自己打扮的優雅到位,讓他感覺舒服的地步。

瀟瀟的媽媽講著一口標準的普通話,水準不亞於中央台的金牌播音員。滿身發在內在的藝術家氣質,讓小崔覺得,應該是在藝術團工作,而且還是個明星。優雅而又接地氣,擁有這樣的丈母娘也是一份難得的福氣,那個傻小夥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考慮到住在人家家裏不是很方便,他決定坐晚上的火車離開。下午去火車站的路上,小雪說,你的表現挺好,阿姨也覺得你不錯:為人客氣,有想法,有理想。

他問:瀟瀟的爸呢?

她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 。對瀟瀟的打擊挺大。她們夫妻間的不融洽,估計和這種家庭的變故也有關係。真是苦了瀟瀟,多好的女人,善良,溫柔,有求必應。小雪說。

 

他和她的相識在人大校園內,年前一個溫和的夏夜,一段浪漫的迷你愛情故事。

頭年夏天時的一個夜晚,打完球,在澡堂洗完澡,騎著自行車準備回宿舍的他,看見幾個年輕女子在途經的學生宿舍門口,站在路中間擋著去路,看上去是外校的,似乎在尋找什麽。

他不得不停下來,試圖穿越。這時一個一直在高聲咳嗽的女子引起了他的注意。斷斷續續的他隻聽到幾個詞匯,天津的,福特班,找人沒有找著。

他推著車子上前,看著咳嗽得難受的女子問:感冒了吧,要不要藥?

你給弄點來?站在她旁邊的一位女士,帶著挑釁的口吻調皮的代為反問,像是守護神。

喔,你們是外地的吧,這時候也找不到藥。要不然你們在這等會兒,我給你們送來?他隻是動了惻隱之心,想幫幫忙而已。黑暗中,他都看不清楚對方的長相,沒有多想。

很快,他就回宿舍找來了治咳嗽的感冒藥。遞上藥之後他就離開了。

當晚晚些時候,他在學校的舞會廳,也就是校食堂的二樓大餐廳,擁擠的人群中遠遠的看到站在一旁看著舞池的她,憑著衣服和陪伴在旁邊的幾個女人的模樣。在整個舞場,明顯的看上去屬於外地的人不多,結群的隻有她們這一波。很顯然,吃了藥後她感覺好了很多,咳嗽已經輕微了不少。他走上前和她聊了一會兒。

問她為什麽不跳舞,她說,感覺有點累,還有點低燒,不太想動。

原本隻是次偶遇,他沒有任何的期待,更何況她隻是個過客,這樣的過客以前遇見不少,也沒在心。很少去澡堂洗熱水澡的他,偶爾去了一次卻有這樣的偶遇,他覺得有意思。

一個月後接近午餐時間,他再次在校園內偶遇她,這次她隻有一個人。說是福特班結業了準備回天津。那天中午他請她在學校食堂一起吃飯。吃飯的餐廳就是那個二樓的舞池。她說,這段時間在福特班也一直在這個食堂就餐,這麽長時間兩個人卻一直沒有機會相遇。他相信這是上天賜予的機緣,必須珍惜。從那以後,他們就開始了書信往來,共同語言和共同愛好的擁有,讓他們慢慢的愛上了對方。

六十有餘的費雪兒教授也曾經在福特班教過她們,那時候他講微觀經濟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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