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韻如藍

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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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華鬧市中的瓦爾登湖

(2017-12-23 05:57:06) 下一個

妹妹在微信裏轉發了一篇介紹李克強夫人程虹的文章。我回複:"據說程虹對美國作家梭羅很有研究,也專門去過瓦爾登湖作體驗,相信她的世界觀多少會受之影響。"爸爸插話":看來我對美國文學相當孤陋寡聞。我都不知道作家梭羅,自然也不知曉瓦爾登湖的影響,我得上網學習學習。"我答他:"咱文學城裏關於瓦爾登湖的探討一直是熱門。許多博主都做過精彩的書評呢。"

走在寒風蕭瑟的路上,我聯想: 馬薩諸塞的嚴冬還是太凜冽了,大自然真的不是僅有浪漫與唯美。百年前的梭羅所抵製憎惡的一切,今天更是變本加厲了。但是,無論生活在哪個時代,我們其實還是可以取舍,能夠選擇的。見素抱樸,不在乎簡陋木屋還是現代公寓,不在乎離群索居還是繁華鬧市,隻要精神世界擁有單純知足,就能找到心靈的瓦爾登湖。對我而言,父母的家,就是醫治我現代焦慮,帶領我返璞歸真的瓦爾登湖。

托工業文明的福,父母的老年公寓四季如春,各樣精巧細微,構築周全的設施充分體現著現代社會的人性溫情和集體智慧。我每每控訴著工作的辛苦,痛恨著現代的荒謬,悲憤呐喊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然一到父母家,又變得啞口無言。這個國家,老吾老,幼吾幼,我不付出,天理何在?!

對於長大的我,娘家永遠是疲憊旅程中休憩的驛站。對於年幼的孩子,外婆家永遠是盡情撒嬌索愛的天堂。在父母身邊,我卸了盔甲,全身心地放鬆,回歸無邪無偽。聽爸爸媽媽一次次道感恩,言知足---人生最美是晚年,我終於得著安慰: 這輩子不是沒啥可誇的麽,那就把父母的幸福強行寫進自己的功勞簿吧。

冬季來臨,年度的聖誕大遊行就從他們的大樓前經過,我們郊外的鄉下人得去趟外婆家才能湊上節日的喜氣。先到娘家吃飽喝足,然後老少們穿戴得嚴嚴實實,互相催促著,丟三落四著,攙扶推拉著,下樓加入街邊的觀禮人潮。裏三層外三層已經沒了最佳落足點,正在雞一嘴鴨一嘴地互相埋怨著,機靈的娃喊:"外婆,那裏有好位置!"於是又一齊樂嗬嗬地奔去。人群裏不時傳出尖叫,又有誰家的氣球不小心飛上了天。我抬頭望著天上一隻隻掙脫了童手的彩球,心也跟著飛揚,飛揚。

夏日,我們再約來到外婆家。七一的國慶日在舉步之遙的安大略湖畔觀賞藍天閑雲下的音樂表演,眺望遠處白帆點點。晚上也不必勞頓,搬個折疊椅坐在樓下就可伴著涼風欣賞遠處CN塔上的煙花怒放,雖是刹那芳華,卻無寂寥惆悵。暑假裏的孩子賴在外婆家不肯離開。我下班回娘家,走在文化氣息的城市大道上,突見遠處兩個歡樂天使咯咯笑著朝我奔跑而來,順著她們的指引,我看見路邊公園的噴水池邊坐著向我揮手的母親。她們做好了飯菜,估摸著時間,一齊出到路旁等著迎我歸家了。瞬間的幸福讓我疼痛: 太美太愛,也是傷害,我怎麽才能牢牢地握緊一切,不讓其隨時光離開?!

春天,旅遊車帶著世界各地的遊客打父母家門前經過。爸爸媽媽說家門口的風景已看不夠,而且這座活力城市還在成長,不斷帶給他們新的發現,隨著年歲增長,旅遊不必舍近求遠了。聽說穀歌與加國簽了協議,要建全球高科技實驗城,地點就在父母所住的區域。我跟他們玩笑,好好活著,屆時還有新奇和驚喜會等著你們呢!

無論衣食住行,四季冷暖,爸爸媽媽充分享受著城市的便捷和豐富。瓦爾登湖,對老人而言,隻能是一個精神象征了。媽媽回憶當年陪伴爸爸在非洲納米比亞的日子,說到一種人跡稀薄的荒涼,連媽媽這樣喜靜低調的人都難以忍受。其實他們已是住在首都溫德和克,住在大學校園。媽媽提到大使館派車來接老師和家屬去使館裏看"還珠格格"的細節,我笑話父母:"聽說此劇鬧得厲害,你們就這品味?"媽媽說:"哎呀,那種寂寞下,看著小燕子,真是賞心悅目呢!"看來真夠寂寞的。如今媽媽忙得沒空追劇了: 貨比三家的采購,現代廚房裏的忙碌,定期奔赴郊外女兒家的貢獻餘熱,用她的話:充實到分身乏術了。

我常常跟他們玩笑,胡適先生年老在美國,據說還是拮據的。個人在時代麵前,終究是渺小無力。僅差一代,你們就完全不同了。父母非常知足,他們認為在拮據和足夠之間,隻有小小的距離,健康的生活,消費必然有限。他們對比國內的老人,自稱無"產"階級。他們喜歡不用操心身外之物的生活,也不羨慕周遊世界。他們認為真正的文明不在富麗奢華,而在人與人點點滴滴的互相尊重之間。而這,對於無需在職場江湖中打拚廝殺的老人,西方確實是溫情脈脈的。

我在父母身上驗證了馬斯洛的理論: 人在基本需要得以滿足的基礎上,自然會有更高層次的幸福追求。西方社會的公益慈善,父母比我更配合,更融入。他們目睹了奶奶的離去,對西方的養老有了心理安全感。於是,他們並不再有"越多越好"的心思,而是從不時的小小給予中得著喜悅。媽媽告訴我,聖麥克醫院來籌捐,爸爸又給了100元。我心想: 我和我的同事還沒你們大方呢!我們的處境是working poor的真實寫照。但願我那從艱苦的留學時代遺留下的"不安全感"的傷痕有一天能夠悄悄褪去,鬆解了我的捆綁。

大寶有天鄭重宣布:"我長大了,可不會管你和爸爸。"我傷心地問為啥,她說:"因為屆時我要管外婆外公,忙不過來。"我舒了口氣,心想,娃靠不住,那我就繼續熬,等著指望孫吧!隻是當我也步履蹣跚,再望那湖,再望那樓,再望那噴泉,回想起從前奮鬥歲月裏年老父母和幼稚女兒曾經共同帶給我的親情和愛意,會不會淚流到無法自己?

我真想一把抱住地球,不許她再轉,就讓光陰靜止,讓此刻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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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蓮盆籽 回複 悄悄話 祝聰慧善良的思韻和全家老小新年快樂!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一直在等思韻的新文,你是大家公認的才女,讀你的文章是一種享受和學習,祝新年快樂幸福!
水沫 回複 悄悄話 真好,一家老少其樂融融,像我家孩子對於外公外婆爺爺奶奶都沒有什麽概念,也是一種遺憾。

思韻闔家新年快樂!
慧心靜思閣 回複 悄悄話 從你的文裏,看到了你父母的知足與慈悲,這兩點最基本的人生快樂秘訣他們都具備了,所以有你這樣充滿正能量的好女,還有能想到照顧外公外婆的大寶。祝你全家新年好!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洋蔥炒雞蛋' 的評論 : 洋蔥妹妹,見到你來真高興。祝妹妹全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洋蔥炒雞蛋 回複 悄悄話 思韻,讀你的文是享受,每一個小小的故事都給我裹上一層美妙的糖晶,看完之後,我自覺芬芳甜美,心靈安定。謝謝你,祝福你和你的全家!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zl9876' 的評論 : 又一個來自南半球的問候! 感謝文學城,讓我們天涯若比鄰。梅子姐也在為下一代發熱出力,享受天倫,孩子們一定記得住這些點點滴滴的情感投入。思韻代表全家感謝梅子姐,同祝身遠心近的姐姐全家平安,幸福美滿!
mzl9876 回複 悄悄話 遙祝思韻全家,爸爸媽媽健康長壽,聖誕快樂!
mzl9876 回複 悄悄話 尤其看到這裏;自己都能感覺到心的跳動;大寶有天鄭重宣布:"我長大了,可不會管你和爸爸。"我傷心地問為啥,她說:"因為屆時我要管外婆外公,忙不過來。"此刻,我的淚花就在眼圈內打轉轉,好感人好懂事的大寶,這真是思韻家的特別家風呢,不由得想起了思韻奶奶在家安享晚年,與親人互動的一幕幕,實話說,那時的我羨慕和嫉妒死了這個溫馨的家了,每當我想起姥姥和老媽心底仍會隱隱作痛。。。。。。
說得真好;父母的家,就是醫治我現代焦慮,帶領我返璞歸真的瓦爾登湖。
思韻家瓦爾登湖的溫馨,那可是從爺爺奶奶那傳承下來的。。。。。。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19428182' 的評論 : 謝謝來訪。每個年齡段心的向往會有不同。去過世界許多地方以後,在年老的時候,覺得家所在之地,所居之城最為可愛,是一種很知足的感覺。祝節日快樂!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茵茵夢湖' 的評論 : 嫉惡又犀利的茵茵才女,你對我們文城的姐妹總是春風化雨,和言溫柔。我們喜歡你靈氣充溢,創意激蕩的留言文字。也祝你和你的全家平安快樂,新年順心如意。
19428182 回複 悄悄話 A rather touching article, Thanks. But traveling in the world could be more interesting than just living in a small local area with homes.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山在海的那邊' 的評論 : 再次謝謝你! 也期待你的新作。寫作是記錄生活,並從中感受快樂,就像你的詩所說: 是給平凡的日子加點鹽。
茵茵夢湖 回複 悄悄話 思韻的瓦爾登湖是具體而溫暖的,父母對子女的殷殷眷愛確實象汩汩流淌的心靈源泉。
從思韻的描繪中可以感知你的父母都是聰慧達觀、知足常樂之人;是呀,把自己的晚年生活過好,父母就能讓子女感到寬心和欣慰,這像是一種彼此之間的祝福!
祝思韻闔家幸福、聖誕快樂!
山在海的那邊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思韻如藍' 的評論 :
在澳洲溫熱的聖誕日子裏,收到了你的回複和祝福。謝謝。期盼更相信會有更多的優美文章出自於你的心中和筆下。
善待父母吧,在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像你一樣,能如此幸運的擁有這樣有教養、有愛心、有經曆、有情懷的父母。當然,也是必然的,善良的基因也傳承,並且已在你的家庭裏真切展現。
這是善緣累積,因果循環。
再次祝福!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暖冬cool夏' 的評論 : 善良寬厚的暖冬姐,看見你我太高興了!見素抱樸的道理應該是簡單流暢,而非艱澀難懂的。斷舍離,若是名利物質,不難; 若是親情友愛,很難。

思韻也祝姐姐全家聖誕快樂,萬事如意,尤其是你們的寶貝公主,願她事業順利,還能常回家看看!
暖冬cool夏 回複 悄悄話 思韻的這個瓦爾登湖寫得好,看得懂。羨慕你們和諧的家庭,深厚的親情,祝一家老小聖誕快樂,新年吉祥!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五湖以北' 的評論 : 是的五湖,親人相守,對於遠離了故土的人,真是難得的幸福。好在現代科技,已經大大縮短了空間距離的遺憾,像你和母親這樣,感覺就像身邊一樣的。祝福老人家健康長壽!
五湖以北 回複 悄悄話 父母身邊真好,經常可以過去看看。有微信後,老媽每個周末等我聊天,裏麵的期待,我晚了幾次才體會到。聖誕快樂!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山在海的那邊' 的評論 : 問候南半球的新朋友! 您是在"指環王"裏演示的那個山水相間的美麗國度嗎?謝謝您的來訪並留下真摯,熱情又美好的話語。

我們這裏已是冰天雪地。我也遙祝您和家人在經的另一端,緯的另一端聖誕快樂,新年如意!
山在海的那邊 回複 悄悄話 “太美太愛,也是傷害。我怎麽才能牢牢地把握緊這一切,不讓其隨時間離開?”
“隻是當我也步履蹣跚,再望那湖,再望那樓,再望那噴泉,回想起從前奮鬥歲月裏年老父母和幼稚女兒曾經帶給我的親情愛意,會不會淚流到無法自已?”

感恩,滿足,孝心和愛意,都濃濃地洋溢於字裏行間,不僅記錄了父母幸福晚年的感受,也映襯了做為女兒帶給他們的欣慰和驕傲……
家長永遠是女兒的榜樣。你今天的一切,都是父母付出和培養的回應;你的老年,也自會有應得的正麵報答。
敬佩你的人品,也感動於優美的文字。
在南半球最大的島上,遙祝你和家人節日快樂,尤其是恭祝你的父母健康長壽。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曉青' 的評論 : 謝謝通達大氣的曉青,也祝你全家平安快樂。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菲兒天地' 的評論 : 同祝菲兒全家平安幸福,盼你回來給我們上大片! 菲兒就是好心態收獲好命運的典範,學習菲兒,天地寬廣。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ng' 的評論 : 也讀了C兄版的瓦爾登湖,寫得真好!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nightrose' 的評論 : 玫瑰你說得真對! 老人除了子孫親情,也需要自己的獨立,自由和尊嚴。父母的幸福感與他們擁有的環境優越的自我空間密不可分。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風清fq' 的評論 : 謝謝新朋友。父母的優雅平和一半來自修養和智慧,另一半也確實得益於舒適文明的養老環境。他們感恩,也樂於回報。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邊走邊看66' 的評論 : 是的邊姐,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要"惜福"。隻是中年辛苦是不爭的現實,做為凡人如我,要始終如一地保持良好心態也是挑戰。幸運的是,在父母那裏總能精神上充電,得著正能量。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閻立華' 的評論 : 閻老師,這個問題我還沒有精確答案。大千世界,每個人對幸福的理解如此不同。無論是勇往直前還是頻頻後顧,不同的境況都各有不同的理由。我的父母,是中國老人裏不多見地熱愛楓葉國新生活的人(說新生活,也轉眼16年了)。對此,我和妹妹倍感輕鬆,寬慰。他們的心態比我們的好。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迪兒' 的評論 : 貼心的迪兒姐,你說得對。眼前的幸福把握了,我們也就無愧於生活了。祝迪兒全家過個開心輕鬆的節日!
思韻如藍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為寫而寫' 的評論 : 問好寫寫!我給爸爸第一個介紹的就是你的博文,讓他從你這裏開始了解瓦爾登湖。謝謝寫寫,文學城有你們才象文學城。
為寫而寫 回複 悄悄話 寫得這好!一家人其樂融融在一起,真幸福。前世修來的福氣,現世努力的回報,好好享受吧!
迪兒 回複 悄悄話 思韻,你的爸爸媽媽真是豁達有福的老人。我爸爸媽媽的狀況經常讓我覺得絕望和內疚,又無力改變。
有時太美滿了,會讓人惶恐,太理解你的感受了。別想那麽多,我們不能預知未來,那就不要錯過現在,好好享受這份幸福吧。
正去滑雪的路上,經過Miojave Desert, 兒子在開車。祝思韻和家人節日快樂。
閻立華 回複 悄悄話 探討一下,老人這個歲數 在故土好,還是出國好?
邊走邊看66 回複 悄悄話 思韻呐,你可真是個有福的人啊,我看著都羨慕。
祝你們全家聖誕快樂!
風清fq 回複 悄悄話 "讓光陰靜止,讓此刻停留”應該是大多數成人的理想。什麽時候能以你父母般優雅平和的心境生活,“讓光陰靜止”或許會成真,至少在心靈層麵上。
nightrose 回複 悄悄話 西方社會對老人的物質保障做的不錯,但是精神撫慰就差得遠了。\n你父母感到幸福是因為女兒都住在附近,相見孫輩很容易就能見到,又不需要寄居在子女家整天操勞像不要錢的保姆一樣。可以說是得到了最理想的平衡。\n多數西方老人吃穿無憂但沒人理睬,在孤獨寂寞中走完餘生。\n
cng 回複 悄悄話 在異國他鄉,家人能在一塊,挺好的。而且在這篇文字裏也看到“芳華”了!
菲兒天地 回複 悄悄話 讓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的文章,馬斯洛理論的真實寫照!祝思韻一家老少節日快樂幸福!
曉青 回複 悄悄話 寫得真好!節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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