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王先生

年齡一把,事業全無,頭發不多,毛病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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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覺

(2020-06-19 19:38:03) 下一個

                                                         睡  覺

       美國佛州小鎮,時間午後二點,豔陽高照,氣溫華氏88度(相當於攝氏31度),恰是‘酒困路長唯欲睡’的時候。女兒忽然打來電話,要我們準備一下,去Costco (中國叫‘開市客’)購物。我有些不情願,這個時間正是我的午覺時間。去購物,一定會耽擱我的午覺,不睡午覺,你整個下午都會感覺人昏昏沉沉,好像丟了魂似的。當然,女兒有令,我們又豈敢違抗,況且,我們也正需要補充一些食物。

       睡午覺,這是我們很多中國人都有的習慣。所以各機關單位或學校,都會在中午安排兩個小時左右的休息時間,讓大家吃個午飯,完了還可以睡一會兒午覺。在床上睡午覺當然不錯,但這條件不是每個人都會有的。很多人斜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或者把頭枕在寫字台上,也可以完成一個簡單的午覺。我不行,我的午覺要睡得很正式很‘隆重’。

       夏天睡午覺比較好辦,脫去外衣,在沙發上一趟,身上搭個毛巾就成。冬天要麻煩些,需要把衣服脫掉,正兒八經地平躺在床上。因為冷,有時還需要燙個暖水袋。一上床,人立馬進入夢鄉,時不時還打一兩聲鼾聲。午覺時長一到兩個小時,時辰一到起床後,身心倍感舒爽,頭腦冰清水澈,渾身都充滿了力量。睡個好午覺,是最讓我可心的事情。春去秋來,我的午覺一年四季雷打不動(其實也不盡然,我在美國留學的幾年間,即便是天上沒有打雷,我也沒有午睡,因為美國的作息製度中沒有這種安排)。宋朝詩人孔平仲在他的詩歌“午覺”中說,‘清涼一枕睡,勝得萬黃金’,看來我是深得了他的真傳。

       睡個午覺,隻是一場短暫的小憩。睡覺這個題目,卻要宏大複雜得多。睡覺,本來是一件太稀疏平常的事情,每個人都會,每個人都需要,也是每個人每天都在做的事情。睡覺,是人的一種生理功能和生理需要。有科學家作證,丹麥生物學家麥肯·尼德佳德(Maiken Nedergaard) 認為,睡眠對大腦有一種維護保養作用。你的身體進入沉睡狀態後,你的大腦還在盡職盡責地工作,替你把你白天思維活動時累積起來的「垃圾」清掃乾淨。所以我這樣說話,是很恰當很安全的,不會有人覺得不妥。但是,要是我說,睡覺是我的一個愛好,很多人就會覺得奇怪了,可這確是事實。

       和其他人一樣,我也長有一張嘴兩隻手。但是在生活中,我使用這張嘴和兩隻手的技能卻大不如人。別的人,可以用這張嘴來抽煙,喝酒,喝茶,他們打發起時光來,是十分輕而易舉的事情。閑暇無聊的時候,邀約幾個要好的朋友,炒一盤花生米,或者到燒臘店切一斤鹵豬頭,開一瓶二鍋頭,然後把話匣子打開,兩三個小時的時間,一晃眼就過去了。要不然,選個好天氣,約上兩三個茶友,到成都人民公園的鶴鳴茶莊喝茶侃大山,海闊天空一陣侃,半天時間也感覺不太夠用。要是你不會喝酒不會喝茶,就去玩四川人差不多人人都會的麻將,那可是個消磨時光的大‘利器’。麻將桌邊一屁股坐下去,常常會打得天昏地暗不知今夕是何夕,坐下時還是陽光下樹影婆娑,‘血戰’結束時已是華燈初上雀鳥歸巢的時候了。散場時還意猶未盡,一定要把下次再戰的時間地點安排妥當。

       然而,我的不幸就在於,我有一張嘴和兩隻手,上麵說到的那些生活技能我都不會。上班時間還好,退休後那個大把的時間,就不知道往哪裏去消耗。雖說看書上網也可以打發時間,但也不可能成天都拿著一本書,或者成天泡在網上吧。如何度過閑暇時間?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但是確實很實際。不過好在,‘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我不會‘吃喝賭’,但是我很喜歡睡覺,而且還很會睡覺。

       我每天花在睡覺上的時間,得有七至九個小時,無論春夏秋冬,無論在家或出門,也無論是血氣方剛的青年時期,還是須發皆白的老年,基本保持在這個長度。能睡夠這個時間,也許算不了什麽好大的本事,很多成年人都能做到。我的‘絕技’在於,很多人都害怕睡眠中途被打擾,打擾了再回去睡要麽睡不好,要麽再也睡不著了,但是我不怕。起夜幾次後,或者睡累了睡熱了,我起來坐在客廳沙發上休息一會兒涼快一會兒後,接著再上床繼續睡,後續的睡眠基本不受影響,該睡到幾點照樣睡到幾點起床。

       一個人的睡眠質量和曆史,可以映照他/她一生的經曆和遭際。大學時期,我們住的學生宿舍,讓我們每天早上六、七點鍾醒來,從窗戶望出去,可以看見東方紅彤彤的滿天朝霞,教學大樓在霞光中隻露出個黑黢黢的剪影。那一刻,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剛剛醒來,充滿能量。一天的學習和工作剛剛拉開序幕,心中對這一天充滿渴望和期待。那時候,睡眠對我的吸引力似乎不是太大,反而擔心睡過頭耽誤了學習時間。這是一番經曆和體驗。

       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了貴州山區一煤礦,每天早上睜開惺忪的眼睛,進入眼簾的是周圍黑幽幽的群山,成都平原那種白牆黛瓦的農舍,四周翠竹環繞,出門就是小橋流水的景象,隻有在異鄉的睡夢中才能見到,失落和惆悵,是每天揮之不去的心緒。用納蘭性德《長相思》一詞中的那句‘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最能表達此刻此景的心情。那個時候,睡眠成了低迷情緒的‘避難所’,睡著了,周圍的一切都不見了。那個時候,渴望睡著,害怕醒來,對睡眠的愛好由此一天天培養起來,功夫也慢慢練就。 這又是另一番經曆和體驗。

       我身懷了得的睡覺功夫,那是在非常特殊的環境裏煉就的。在貴州山區煤礦工作時,住在一個二、三十人的牛毛氈大工棚裏。工棚內,好幾盞五百萬的燈泡,一天24小時照射著,屋子中間,一個大鐵爐子,除酷暑季節外,一年中大多數時間都燒著大火,早、中、晚三班倒的工友們上班下班,從你的床邊來來去去。外界再強的光照,再大的噪聲,隻要我睡著了就可以充耳不聞,‘熟視無睹’。這種環境裏睡了好幾年的時間,練不出過硬的睡功來都很難。

       有睡眠,就有失眠。如果麵對失眠束手無策,談過硬的睡功,其實就是一句忽悠。我難得失眠,但偶爾也有,比如當天白天遭遇的某件事情印象太過強烈,或者第二天一早有重要事情要做等。對付失眠,我有自己發明的‘綠色催眠法’,所謂‘綠色’,就是完全不用藥物的方法。一曰‘意守法’,睡不著的候,躺在床上,把思想集中在某一個物件上,物件要小且十分熟悉,長期固定不隨便更換,比如房間門的鎖孔,或者寫字台抽屜的拉手。一旦發現意念離開了,馬上把它拉回來,一般意守幾分鍾後,在不知不覺中就酣然入睡了。

       二曰‘意念碰撞法’,原理雷同於第一種。睡不著的時候,腦子裏一定有個什麽念想在思考,你就不斷地用新的念想去‘對撞’前一個念想,以此下去,慢慢就睡過去了。比如你睡在床上,老在想白天你遇到的一位朋友的事情,這時候你立刻把思維拉到晚上電視上看到的籃球賽場景,但你隻能在這個意念上停留短暫一瞬,馬上又用下周同學會的事情去‘對撞’籃球賽場景,再馬上用另一個意念去‘對撞’它,這樣不斷‘對撞’下去,直至睡著為止。這兩種方法,是否就是中國的所謂氣功?我沒有從理論上去研究過,我不知道,我隻管能解決我的問題就行。

       我的辦法雖然屢見奇效,但也有過一兩次失敗的記錄,而且失敗得很慘。大二時有次期末考試,頭天晚上看書太晚,加之擔心第二天的考試,情緒十分緊張,竟然一整夜未曾合眼。十二點上床,睡上鋪,看著天花板無眠,兩種意念控製方法都交替使用過兩輪,還是很興奮,起來吃了半顆安定,還是睡不著,再起來在走廊上看一會兒書,回到床上仍然很興奮,後來索性不睡了,起來去校園轉一圈。皓月當空,整個校園灑滿月光的銀輝,四周靜謐得隻有地下的蟲鳴聲。不想,在學校的荷花池邊上,遇到隔壁寢室的另一位男同學,一問,也是遭遇嚴重失眠。兩個同病相憐的同學,夜半無人相遇後在一起互訴衷腸,我們倆一塊兒繞著池子轉了幾圈後,才猛然發現東方已現魚肚白了。

       酷愛睡覺,在我已經是一種習慣,是一種享受。我的這個愛好,絕對不能等同於慵懶或者,說得更嚴重一點,是在‘玩物喪誌’。這個愛好,和你喜歡種花養鳥,打太極拳搓麻將一樣,在修心養性強體健身。況且,我的愛好並未澆滅我對學業進步的渴望,也並未羈絆我在事業上的追求。反過來,它為我的健康提供了一定保障。老漢今年坐七望八,有點輕微基礎疾病,不嚴重;眼不花,耳不聾,走路如風,自我感覺十分良好。也是前麵說過的那位丹麥生物學家麥肯·尼德佳德說的,深度睡眠可以起到預防糖尿病和阿爾茲海默症(老年癡呆症)的作用。科學實驗也證明,充足睡眠能夠提升機體的免疫力,有助於抵禦疾病的侵蝕。原來,人體的免疫力是可以睡出來的,疾病是可以用睡眠來預防的,我們何樂而不為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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