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美國人,你怎麽會是那樣的?
現在的中國人,一說起美國,心裏就交織著五味雜成的味道。在不少國人看來,美國就是NBA 的籃球比賽,是‘9?11’恐襲,是星條旗,核動力航母,福特汽車,麥當勞,還有好萊塢電影等等東西。而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中國人對美國的普遍印象,大概和前不久發表的白岩鬆的《你想象的美國其實是中國》一文中所描述的差不多:“……這是一個現代化的國家。生活節奏快,都市霓虹燈閃爍,酒吧餐館歌舞升平。人們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人情冷漠,家庭觀念不強,性方麵非常開放,各種消費欲望極強,錢才是上帝……”。在國內時,我對美國的了解都是來自報紙、廣播、電視和書刊,再加上自己的一些想象力,這就‘製造’出我心中的美國模樣了。對美國社會,從官方媒體和出版物中聽到看到的描述和評論,當然大都是負麵的。對那些極端的宣傳 – 比如什麽‘水深火熱’呀,什麽‘腐朽、垂死’呀,自己是將信將疑,心裏留有一個大大的問號。不過,對美國社會環境險惡,人情悲涼的說辭基本還是相信的。資本主義嘛,總歸是一切為了錢,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必然會趨於商品化,彼此的關愛也自然會很少。
記得中國報紙上曾經報道過一個故事,說美國某地一位老太太獨處一屋,死後七天無人過問,屍體腐爛發出惡臭後才被鄰居發現報警。這個讓人不寒而栗的故事,加上媒體刻意渲染,讓我對美國社會的世態炎涼和殘酷無情,留下的負麵印象刻骨銘心。它既讓人寒心,又警示人們:美國社會充滿爾虞我詐,時時有風險,處處有陷阱,去美國的人們真要萬分小心才是。
出國前,雖然有關資本主義世界陰暗麵的大量信息,塞滿了我的頭腦,但也絲毫不能降低我對外麵世界的強烈好奇,我依然渴望走出去了解中國以外的那部分世界,渴望去看看那個‘即是天堂,又是地獄’的美國到底是什麽樣子。 而且,美國是世界上最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它的經濟、科技、教育、軍事的發展水平,沒有任何其他國家可以望其項背。美國宣稱,它依靠憲政民主和自由經濟的製度和理念,成為了世界上最強盛的超級大國。在世界事務中,其他國家都不敢輕漫美國,反倒是她可以在需要的時候無視規則或道義,耍一點‘霸主’脾氣,其他西方國家也總是緊隨其後,為美國的馬首是瞻。再說了,在政治製度、經濟發展、法律體係、文化和社會生活等方麵,美國是西方世界的一個範例。你了解了美國,就了解了整個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的大概,猶如讀過《紅樓夢》就對中國封建社會有了基本了解是一個道理。現在我來到了最有看點的美國,絕不能浪費掉這個機會,我要好好觀察,深入了解幾百年來與中國在國際關係和民眾情感上‘剪不斷,理還亂’的美國。
1992年秋季入學NLU後的第一個學期,我選修了“性格學”(Personality)課程,班上20多個學生以白人為主,黑人僅有幾人,中國學生僅我一人。一天上課時,我走到教育學院大樓門前,看見門口有兩個自動售報機,一個是《今日美國》(U.S.A. Today)的,另一個是地方報紙《新聞之星》(News Star)的。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到自動售報機,很是好奇,上前把售賣《新聞之星》的那個機子撥弄了幾下,想看看如何投進硬幣,報紙又是如何出來的。結果,‘土老帽遇到新問題’,我在那裏撥弄了好一陣子,仍然沒有明白自動售報機的工作原理。我鼓搗一陣不成功後,轉身上二樓教室去了。本來我也不是要買報紙,那時窮得叮當響,買報紙太過‘奢侈’,我隻是想滿足一下好奇心而已。等我到教室的座位上剛剛坐定,在我身後走進來一位黑人同學,走過我的課桌時,在我桌上放下一份當日的《新聞之星》報紙。天哪,我剛才在樓下擺弄售報機時,他一定是在我身後目睹了全過程,以為我想從自動售報機買報紙未獲成功,好心地自己掏錢為我買了一份報紙拿上來。他的這個舉動,讓我驚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怎麽會有這種事情發生?我和他素不相識呀,如果不是發生今天這件事,或許我根本不會注意到班上還有他這位黑人同學。此情此景,讓我感動,也讓我疑惑不解?我幾乎可以肯定,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中國。連‘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社會主義中國都不會發生的好人好事,怎麽會發生在‘世態炎涼,人心不古’的資本主義美國?我變得糊塗了,我不得不叩問:美國人,你怎麽會是這樣,怎麽不是我想象中的那個樣子?
當然,我即使一萬個不情願花35美分去買份報紙,也必須把錢奉還給了這位好心的美國同學,還真誠地說好幾遍‘Thank you’。35美分本來是我不情願花掉的,但是現在的這35美分,包含了太多太多東西。這個錢花得很值,我用它換來的不是一份報紙,而是這位黑人同學在‘初識美國人’這個題目上,給我上的第一課。這位黑人同學的行為,顯然與我過去在國內接受的教育和由此產生的先入為主的觀念發生了衝突。我必須重新梳理我的記憶庫,開始對它進行調整。‘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生在此山中’,過去長期蝸居國內,隻憑報紙、電視、廣播和書刊上得來的信息和判斷,看來並不可靠。在接下來我和美國人的接觸和交往中,遇到了個各種各樣的人,黑人、白人、富人、窮人、教授、警察、老板、廚師、清潔工等等,也發生了許許多多的故事,讓我對美國人、美國社會以及美國的政治製度的看法開始進行‘由表及裏’和‘去偽存真’的分析,也不斷地進行更新和改變,最後使得我的整個美國觀慢慢回歸到理性和客觀。
其實,人性都是一樣的,都有美好的一麵和醜惡的一麵。人與人不同,就在於哪一方麵多,哪一方麵少;在於有什麽樣的人際和社會環境,使其美好一麵得到多大程度的發揚,醜惡一麵受到多大程度的遏製。但就人的基本屬性來說,都是自私的,這在人的生物性上表現得尤其明顯。我國古代的荀子就說:“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他的‘人性惡’和孟子的‘人之初,性本善’的主張背道而馳。人性惡還是人性善,這個爭論從古代一直持續到現在,直到現在也沒有定論。美國著名社會生物學家愛德華?威爾遜(Edward Wilson)認為,人之所以自私,是因為組成人的基因是自私的。基因必須自私,它才能夠不斷複製自己,使自己永遠存在下去。運用他的理論,能夠比較有說服力地解釋人性自私和社會達爾文現象。我認為,人性是相通相同的,古今中外,概莫如此。一個人無論屬於什麽國家和什麽民族,信仰什麽樣的宗教,參加什麽樣的黨派,有什麽樣的曆史文化背景,其本性都是一樣的。哪裏都有好人,哪裏都有壞人;哪裏都有很自私的人,哪裏都有不那麽自私的人,每個人的人生經曆都能生動地證明這一點。 雖然人一生下來開始了漫長的社會化過程,人的性格、習性、觀念等都會在這個過程中發生改變,但是人一直到生命的終結,其自私的基本生物性是不會根本改變的。
我知道,我的這個‘人性普遍自私論’已經觸犯了過去的傳統理論。正統的經典理論認為,人性就是階級性。‘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楊白勞不會愛黃世仁,焦大不會愛林妹妹。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曾經在媒體上大張旗鼓地批判過‘人類共性’的看法,認為人們都喜歡‘花香鳥語’,都離不開‘飲食男女’隻是一種表象,本質上各個階級的人都有完全不同的‘愛’和‘恨’,不可能走到一起。現在看來,這個傳統理論被很多無情的事實不攻自破了。比方說,現在很多領導人就喜歡資產階級‘腐朽’的那種生活方式。他們在台上大講為人民服務的說辭,台下卻甘願冒殺頭風險拚命撈錢,或者千方百計把自己的家屬和子女送到自己大肆口誅筆伐的美帝國主義那裏去。我再舉兩個親身經曆的實例,說明人性的善惡不能依種族和生活的階層來劃分。
1993年春,我因為要到移民局辦事,去過兩次新奧爾良。出發前,我的白人導師先是告訴我說,那裏治安很不好,要我最好不去。我告訴他,我要辦理工作許可證,必須去,他才轉而一再告誡我一定要小心避開黑人區,有問題馬上打電話報警。我記住了他的話,走在新奧爾良移民局附近的一條小街上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心裏也像懷揣了一隻小兔子,一直突突地跳個不停,生怕遇到‘剪徑強人’。因為不熟悉城市,我向一位中年白人男子打聽移民局的位置,他表情漠然地徑直走了過去,對我的要求根本不予搭理。我開始以為他沒有聽見,扭過頭去,提高嗓門又問了一遍,他頭也不會地快步走開。我有些喪氣,心中暗想,他一定見我是亞洲人,不削於理睬我,好個‘種族主義者’! 我出發前,導師怎麽沒有提醒過我這點啊?
我快速拐了一個彎,想進入一條avenue(大道),心想大道上車輛和行人多些,會有更多安全感。沒想到,拐進的街道是一條不折不扣的‘小胡同’,比剛才那條路還要狹窄。退回去是不現實的,失去方向感不說,而且路程可能會更長,害怕趕不上預約時間。我硬著頭皮往前走,隻見街道兩邊的房舍都很低矮破舊,路麵也有些坑坑哇哇。這還不是最令人擔心的,最多就是景觀不怎麽悅目而已。讓我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的是,我看見街道兩邊的住戶門口或者人行道上,時不時有三三兩兩的一些黑人,或者坐在門口,或者斜著身子靠在牆上,衣衫襤褸,形容憔悴。就在我緊張萬分、加快步伐走路的時候,突然從旁邊一棟房子邊跳出一個黑人衝我說:“Do you have one dollar?”我繃緊的神經差點要斷裂了,知道這是要錢的homeless(無家可歸的人),趕緊快步脫離接觸。懷著一顆砰砰亂跳的心,我走過這個街區,正想要拐彎離開這個區域時,一個五十開外的黑人擋住我的去路。我心裏暗想‘天哪,今天真是禍不單行啊’,但是他開口說的話,卻讓我感到意外。他說:“這個街區不太安全,你最好往前右拐,走另外一條路”。是一個好心人,向我提出善意的警告。我趕緊向他打聽了移民局的位置,道完謝後立即朝移民局辦事處所在的艾登波恩大道(Edenborn Avenue)奔去。
這次經曆更讓我清楚了,人好人壞並不能以種族或地域來劃分,黑人中有好人有壞人,白人中有好人有壞人;中國人中有好人有壞人,美國人中也有好人有壞人。籠統地說哪個種族的人好,哪個種族的人不好,哪個國家的人好,哪個國家的人不好,都是非常偏頗的看法。
你說得不錯,有些族群確實有很多壞人。問題是在我們日常工作學習生活的圈子裏,接觸多的是那群人中的好人和精英分子,哪怕他們僅僅是其中的5%呢。我們不一定有很多機會接觸到下層的那些壞人,隻要小心地選擇居住的城市和學區,選擇好的老板就行。以我個人經曆,在大學和公司裏遇到不少很好的黑人白人華人印度人和穆斯林,很勤奮很正直的那種。遇到的老墨勞工也不錯。倒是美國的邊界警察,包括白人黑人和華人,都有一些惡人存在,不論男女。因為我和我的後代不會做美國總統或州長,所以我不在乎美國的族群好壞,隻要旅行時注意就行。美國有很多痼疾,普通人無能為力。我們不必費那閑心,定居時選個安全的社區就好。是不是?
常看到某些人以偏概全,把個別事例擴大到整個國家,整個族群;動不動就是“中國人如何如何”,“美國人怎樣怎樣”,"外國人......","大陸人......"。覺得井底之蛙怎麽那麽多呢。今天看到還是明白人多,隻是平時悶聲發財,潛水不冒泡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