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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城流浪記(2)離家

(2016-04-23 11:31:03) 下一個

我不知道,在你的人生中是不是有一些事情,你百思不得其解,永遠不知道究竟是如何發生的?

對我來說,能夠小學畢業已經是幸運了,我曾經因為困難短期退學。對我來說,上學是可有可無的。我是家中長子,看著父母為孩子辛苦犯愁,總是想自己能多幹點農活。很多人可能不理解,農民的口糧不是免費的,是折算勞動工分購買的,而且農民也有副食定額限製。當時,每人每年的定額是一斤油,一斤棉花,而肉蛋菜基本是農貿市場價格。辛苦半年,披星戴月,好不容易熬到收獲季節,那點微薄的糊口糧食還拿不回來,全家麵臨斷頓。有時,父母整夜歎氣,發愁家裏還有什麽可以拿去變賣,好再熬過一星期。上學,從來就是一種奢侈。

初中畢業以後,高中入學考試資格需要先通過大隊推薦。媽媽對我說,你爸爸媽媽沒有本事當官,也不會求人,你就認命了吧。我說我知道。當時心裏沒有任何不平或者怨恨,似乎覺得世界本該如此,有什麽好奇怪的?再說,種地也不不怵啊。開會評選推薦高中考試資格的那天,我根本就沒有去開會。可是,出乎我和家人意料的是,我竟然被通過了。多少年過去了,我一直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麽,是誰極力推薦了我。我隻記得那個沒有被推薦的女孩,從此失去了上學的機會,好像是我擠掉了她的名額。

這就是命運。當時的我也不可能意識到,我的命運會因此受到如此大的影響。我離開了家,從此踏上了流浪的人生。家,我還能回去嗎?

人生是一條單行線。

很多時候,我們都想,如果不行,我再回頭走另一條路。可是,當你走上自己要走的路,你會發現那是一條不歸的路。錯過的人,錯過的緣,錯過的機會,我們會有記憶,但是能夠重來嗎?

高中在離家十裏路的鎮子上,土坯的圍牆,磚瓦的平房,一排露天的茅坑。我們住宿,每次回家背一袋窩窩頭,一袋紅薯,一個罐頭瓶的蘿卜幹胡蘿卜鹹菜。

第二次進城是代表我們縣參加全省高中競賽。為什麽讓我去,誰讓我去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我說我信命,你信不信?進入高中本就是意外,推薦是意外,考試時監考老師撕了我的卷子,去報到丟了入學通知,我好像每一部都是靠幸運過來的。高中分班,我分到了沒有特長班,換句話說,是挑剩的次品。不過,我不抱怨啊,我隻是惦記著星期六回家接著幹活去。非特長班的老師也沒有特長,是三個不苟言笑的老頭,每天自習的時候搬個板凳坐在教室後麵。開學第一周,教語文的高老頭(來自高家莊)點名,點到我的時候說,你來當團委書記!我說,老師,我不是團員。高老師說,那你來當班長。

一個人的命運就是人生中的機遇,而性格決定了一個人麵對機遇的選擇。對我來說,班長也不是好差事,要組織勞動,打掃衛生,負責點名,抄黑板,要帶著同伴的人去打架偷煤糊窗戶。不過,人家老師看得起我,我不能對不起別人啊。我也不想過考大學什麽的,但是父母讓我讀書,我很怕成績差了給他們丟人。我開始補課,開始跟書本拚命。

這次進城是我們高中班主任帶隊,因為我們班在全縣八個名額中占了三個,吃住行都是縣教育局負責。生平第一次住旅館,第一次進餐館,第一次進電影院,在人生中,第一次看到了衝出這個封閉世界的可能,看到了遠處的一線曙光。

那所破爛的農村高中現在是全省模範農村中學。

那些年辦學條件的艱苦是如今很難想象的,我們買不起書本,買不起教學資料,就組織學生老師刻蠟版油印,在大黑板手抄。我做練習用的作業本是撿來的廢紙釘在一起用反麵寫字。很多時候,晚上大家點著小油燈做作業。有的老師隻有初中畢業,學生不會的問題,老師也不知道答案。可是,你能感覺到那種凝聚力,那種師生一起拚命,每個人咬著牙堅持的力量。連續幾年,這所農村高中的升學率都是當地最好的。那些年的努力,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學生,老師,也改變了這所中學的命運。誠然,今天農村孩子上學難依然是個嚴重問題,很大程度上製約了中國發展的後續力。雖然再也看不到原來的小平房和熟悉的教室,我會感慨懷舊。但是,我相信沒有一個人想回到過去。幾代人努力的結果,不就是希望下一代有更好的條件更好的日子?

語文高老師沒有多久被調去加強高考畢業班,數學古老師調回了老家古城鎮,化學張老師回到了江南老家。張老師是學校僅有的少數大學畢業的老師,教學很嚴厲,他家在江南,但是隻身一人在當地教學多年。那年高考,全縣所有考生隻有兩人化學考試及格,都是我們班的。等到高中畢業,一直陪我們的隻剩下物理高老師,我們不僅是師生,也是朋友。因為他,我高考物理得了98分。我常常想,如果語文,數學,化學老師都沒有走,該有多好啊。不過,我不抱怨,我真的很感激,感謝他們在那個困難的時期陪我走過我的人生最重要的一段曆程,沒有他們,我的命運將是完全的不同。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謝謝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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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秋遠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cxyz' 的評論 : 當年確實很破,照片是今天的高中,因為後來成了模範高中,整個重建了。中國就是這樣,典型,樹立典型。我很能理解你的經曆和感受,因為當時確實是那樣。
cxyz 回複 悄悄話 學校一點都不破, 看著比我的高中好。
我雖然也是正宗的農村出身, 上學經曆卻沒有你這麽多的坎坷。 父母都是老師, 基本上是自己想讀書就能讀的。 上高中也有人家上門提親的, 被父母以讀書為由擋了回去。 就是當年升學率實在是低,讀書像放羊一樣, 很歡樂很自由,大家一開始也是沒有奢望去讀大學的。 我是村子裏第一個大學生,再後來便陸陸續續地多了起來。
秋遠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翩翩葉子' 的評論 : 謝謝葉子,看來我out了,腦筋轉不過來,謝謝你的解釋,很高興看到你。
秋遠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人生是一場夢' 的評論 : 夢夢開心就好,名字就是個代號
翩翩葉子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秋遠' 的評論 : 嘻嘻,我以前搞錯了,這次沒有誤會,您就是梅歐。我以前一直認為您是非梅歐。
"male"or"female"
人生是一場夢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tern2' 的評論 : 讀前一篇,老年。。。現在有些中年癡呆,其實敲字的時候就發現了錯誤,想著敲完整句再改,結果就發了,如果發完自己能改或能刪除就好了。不過經桐兒一說,球員也不錯
秋遠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翩翩葉子' 的評論 : 謝謝葉子,不過我真的不知道梅歐是誰,你可能誤會了。
翩翩葉子 回複 悄悄話 看您寫的詩,應該不是出自非梅歐之手。現在沒有疑惑了。
翩翩葉子 回複 悄悄話 秋遠醫生,我真笨,幾乎讀了您所有的文章,剛發現你是梅歐。
喜歡您的關於醫學方麵與生活經曆的文章。讀後,真是受益非淺。
還有,你罵人也罵得痛快,佩服您!
秋遠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人生是一場夢' 和“桐兒”的評論 : 那當然,我要是不幸運,怎麽會有兩個美女來看我!
tern2 回複 悄悄話 哈哈,夢夢:)。你不用改,咱們以後就叫醫生球員算了,這樣也不用老害我們把球員改成秋遠了,我留言的時候也是兩次都差點輸錯名字。
人生是一場夢 回複 悄悄話 秋遠
人生是一場夢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tern2' 的評論 : 我也覺得球員挺幸運的
tern2 回複 悄悄話 佩服秋遠!
關鍵時候,上帝一直在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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