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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的讖語

(2016-02-12 08:15:53) 下一個

  在中國曆史上,讖語一直是個神秘而且有用的東西。讖,即預言。通常是用一些隱晦的遊移不定的話來預測未來的事件,如果還加上圖像,就叫圖讖,對讖的係統性解釋,則為讖緯。每到一個王朝衰敗的時候,就會有讖語出現,並或多或少地發揮作用。

  史料中最早的讖緯或許就是秦始皇時,有人在石頭上刻字,說“亡秦者胡也”,搞得始皇帝龍心不悅,派出大將蒙恬北擊胡人,並修建了萬裏長城,可他卻不曾想到,自己還有個叫胡亥的倒黴孩子。

  秦末,陳勝、吳廣在大澤鄉起義,靠的就是在鯉魚肚子裏塞布條,還有吳廣裝成狐狸在草叢裏喊“大楚興,陳勝王”,現在看起來非常小兒科,在當時,卻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劉邦玩的也是這一套,斬白蛇之類“壯舉”,很可能是劉邦發跡後,吹鼓手係統炮製的“神話”——這位天子出身寒微,在那個講究門第的時代,實在拿不出手。為了彌補這個缺陷,這位第一個布衣天子不得不弄些神神怪怪,連老爹都不承認是親的,這種骨子裏的自卑感影響了漢帝國的精神。

 就在這個神神怪怪的朝代,一句宣告它滅亡的讖語登場了——“代漢者,當塗高也。”

 這讖語的意思很明白,是說漢王朝氣數已盡,注定要有新的代替它;而代它的“當塗高”卻很費解了,什麽意思呢?是人名還是隱語呢?誰是“當塗高”呢?於是就有人費盡心思去猜測。

  一般來說,讖語通常在“國將不國”時才會流行,這也並不奇怪,“國將亡,聽於神”,凡到國破家亡,必多奇奇怪怪。然而“當塗高”卻有點特別,至少漢武帝時(正是漢朝的鼎盛期)就傳的沸沸揚揚了。《太平禦覽》引古代野史,記載了劉徹死前的“天鵝絕唱”:

  行幸河汾,中流與群臣飲宴乃自作《秋風》辭,顧謂群臣曰:“漢有六七之厄,法應再受命,宗室子孫誰當應此者?六七四十二代漢者,當塗高也。”群臣進曰:“漢應天受命,祚逾周殷,子子孫孫,萬世不絕,陛下安得此亡國之言,過聽於臣妾乎?”上曰:“吾醉言耳。然自古以來,不聞一姓遂長王天下者,但使失之,非吾父子可矣。”

 但是除了嚇唬了漢武帝一下,這句讖語並沒有立竿見影地起作用,這可能是因為漢朝一時還“代”不了,同時,好多競爭者已經神秘地流行起來了。

 早在漢昭帝的時候,全國各地到處出現稀奇古怪的現象,比如枯死倒地的樹又再次立起來繼續生長,有蟲子吃樹葉吃成五個字:“公孫病己立。”

 有一位叫眭弘的儒生據此上書昭帝:

  “我的老師董仲舒說了,做皇帝也要講究天命,沒天命的人,就算繼承皇位,也是坐不穩的。現在到處是神奇的景象,看樣子是有平民百姓要做皇帝,您的位置雖然是合法繼承的,但恐怕也該交給別人了。建議您號令天下,尋找一個適合代替您的人,把皇位讓給他,您就找塊地方養老,不是很好嗎?”

   這位眭弘真是勇氣可嘉,連公孫是誰都沒鬧清楚,就敢叫皇帝去養老——要知道,當朝天子還是個二十來歲的小青年,真可謂“苟利國家生死以”了,可是換來的結果卻是殺頭。

   昭帝活了沒多久死了,換了個新的,剛過了個把月,就讓大臣們退了貨——這一位連幾個月的樣子都裝不得,也確實是個“偽劣”。找來找去,終於找到原太子的一位遺孫(應了“公孫”了吧)——猜猜他叫什麽名字?劉病己。

   這個靈得要命的讖語,或許是宣帝即位後好事者編造的,是否出自當權者的授意不得而知。但既然讖語有這樣大的力量,當權者自然也會意識到這是“一場爭奪意識形態控製權的鬥爭”,於是,在皇上的暗示下,各地紛紛上報祥瑞出現,什麽鳳凰、麒麟、嘉禾……遍地開花。但是,西漢政權還是一天一天地腐爛下去。

   這時,王莽出現了。王莽是個大奸臣、改革家,或是個泥古不化的書呆子?從古至今,人們一直爭論不休,但有一點可以定論:他是一位懂得利用讖緯的天才。

   篡位前夕,他是“假(代理)皇帝”,為了做真皇帝,就利用讖緯大造輿論,開始製造符命。一時間,各地的預言雪片一般呈上來。王莽說實在沒辦法呀,都是老天逼的,孔子說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言,我隻好難為自己一把了。於是堂堂正正地篡位了。

  奇怪的是,王莽並沒提到這一句“代漢者,當塗高也”,也許是他創造的奇跡實在太多,把這句話掩埋掉了,也許是他到了也沒找到有利的解釋方法,也許是這個大“讖緯藝術家”覺得自己的作品更“到位”。

   可是,王莽沒想到,別人也會拿這個對付他。

  當時天下大亂,劉秀在南陽倒賣糧食,李通遊說他起兵:“圖讖上說:劉氏複起,李氏為輔。這不正應在咱哥倆身上嗎?現在天下這麽亂,誰有預言誰就能贏。”劉秀一聽不錯,就拉起一支隊伍,最後統一全國。在劉秀登基的布告中,還像模像樣地引用了讖緯“劉秀發兵捕不道,卯金修德為天子”。這話前後重複,明明已經指名道姓了,後麵又來個“卯金”,顯見的水平不高,可這麽拙劣低級的字謎也拿來說事,劉秀對讖緯真是重視,後來有個大臣就因為說了句“臣不識讖”,差點讓劉秀砍了頭。

  王莽還鑄過“貨泉“銅錢。篆書的貨泉二字也可讀作“白水真人“四字。劉秀祖籍南陽白水西村(白水河西岸),於是便到處散布言論白水真人就是劉秀。

 信這一套的不止劉秀一個,等了這麽久,“當塗高”總算要大顯身手了。

  就在劉秀東征西討的同時,王莽任命的導江郡(蜀郡)郡長(年正)公孫述也割據了四川。

   本來,公孫述是個不錯的基層領導幹部,放在太平盛世,也許終其一生,也就是個頗有才幹的循吏。玄漢一夥(綠林軍)起事時,公孫述還派人迎接。可是“綠林大學”的同學們實在不像樣,部隊簡直跟土匪一樣,橫暴格掠,無所不為。公孫述召集郡中一些豪傑壯士說:“天下人不堪新朝迫害,一直懷念漢王朝治下的日子。所以一聽說漢朝的將軍駕到,奔走相告,到道路上迎接。而今又如何?人民無罪,妻子兒女卻受到淩辱。他們根本不是義軍,而是強盜。”

   於是,公孫述派人假冒玄漢政府的欽差大臣,任命自己當輔漢將軍,兼蜀郡太守,更兼益州牧,頒發印信。在取得公開的官位之後,公孫述起兵把那些“綠林大學”的“起義強盜”都剿滅了,吞並他們的部隊。

   這時候,公孫述看明白了:與其你篡奪,不如我篡奪。於是幹脆和玄漢政府翻臉,派兵擊敗前來“奪取勝利果實”的玄漢官員,自己作了蜀王,建都成都。因為保境安民,一時很受當時漢人和蠻族的擁戴。他也很有一套,“政治嚴刻,民不為非。”

   就在劉秀在河北稱帝的那一年——建武元年(公元二五年),公孫述做了一個怪夢,夢中有人告訴他:“公孫十二為期。”

  夢醒之後,公孫述想不明白,這時什麽意思呢?是說他的王朝可以延續十二代?還是十二年?他確定不下,就把這話告訴他妻子。這位公孫太太也沒弄懂,但她是個敢於“過把癮就死”的妙人,說:“朝聞道,夕死尚可,何況十二乎?”

   碰巧在這時,祥瑞出現:“夏四月龍出府殿前”,我們不知道,這是自然現象還是真的神靈現身,或者是什麽人搞的花樣,反正公孫述認為現在自己稱帝的條件已經很充分了。在成都即皇帝位,國號大成,年號龍興。因為王莽的新朝尚黃,他就尚白(他因此被稱為“白帝”---因為李白那首《朝發白帝城》,加之劉備托孤的故事,很多人都知道有個白帝城,但卻未必知道“白帝”是個什麽人物)。

   剛剛坐上皇帝寶座的劉秀見西方出了個競爭者,馬上有所動作。但是他還要先解決盤踞隴右的隗囂,一時夠不到公孫述,還是以輿論攻心為主,寫信勸公孫述不要看不清形勢。公孫述給劉秀也寫了封信,把自己受命於天的種種證據一並寫了上去,大概是希望劉秀和他“相互承認”吧。從後來劉秀的回信看,其中就有這句“當塗高”。

  於是兩位皇帝之間,展開了激烈的玄學辯論,劉秀回信給公孫述,不是談大道理,而是從批駁公孫述的讖緯入手:

   “圖讖上說的‘公孫病己立’,指的是宣帝(劉病已)不是閣下您。另外一句“代漢者,當塗高也”,說的是代替漢王朝的人是‘當塗高’,閣下難道是‘高’?而閣下又認為你的奇異掌紋,是一項祥瑞(《後漢書》說,公孫述在手掌上刻文:“公孫帝”)。其實這不過是王莽那一套把戲,豈可以仿效?閣下並不是我的亂臣賊子,隻不過倉卒之間,人人都想當君王而已。閣下年紀已老,兒女還小,不能幫助你,應該早日決定。最高的神聖寶座,純用人力,爭不到手,請三思而行!”最後一句的意思是:我手裏的讖語,才是“天命所歸”的真家夥。

  劉秀真客氣,信封上寫:“公孫皇帝。”公孫述拒不答複。

 事情明擺著,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他跟劉秀這兩位都“受命於天”的天子總要見個輸贏。既然不能以理服人,隻好用拳頭說話了。

  劉秀因為忙著掃平中原,一時也顧不到他。公孫述的騎都尉荊邯建議抓住時機,采取主動:

  “而今,劉秀專心在東方掃蕩群雄,等到把別家勢力一一掃平,陛下僅以梁州(古梁州,包括今四川省及陝西省南部)的財富,對內奉養皇帝、皇宮、皇族,對外供應武裝部隊。人民負擔過重,愁苦悲哀,無法活命,恐怕發生王莽那種自己垮台的局麵。應該乘著天下仍在混亂,英雄豪傑仍野心勃勃,可以羅致招請的時候,出動精兵,控製長江的上遊,倚靠巫山的險要,嚴密防守。號召故吳、楚人民,則長沙以南土地,必然望風來降。再派大軍從漢中郡出發北上,平定三輔,則天水、隴西二郡,自然臣服。如果這樣的話,將引起天下震動,才可以開創有利形勢。”(近200年後,諸葛亮提出了幾乎同樣的戰略構想,即著名的《隆中對》)

   公孫述認為荊邯有理,打算動員所有部隊,命延岑、田戎分別率領,兩路出擊。可是老弟公孫光和大臣們一致認為:不應該傾全國之力,用到千裏之外,以求一決勝負。公孫述耳朵軟,於是作罷。延岑、田戎也了解不是久安之局,要求撥付給他們部分兵力,準他們立功。可是公孫述始終疑慮,不能接受。盡管幾年後他也派出軍隊東進,但力度不夠,最終被漢軍擊敗。

   他不往外打,漢軍卻要往裏進了。公元三五年,東漢征南大將軍岑彭、大司馬吳漢、誅虜將軍劉隆等在荊門會師,擊敗成家軍攻勢。然後馬上轉守為攻;與此同時,東漢外交使節中郎將來歙也變成了分譴軍司令,兵分兩路,進攻公孫述。

   有一點劉秀是說對了,公孫述與王莽不止“迷信”這一點像,他們都是個性苛刻,察於小事,勇於殺人而不見大體的人。公孫述雖已當了皇帝,但事事都要親自處理,連最細小的地方也要過問,跟他當初當清水縣長時一樣。公孫述下詔廢除銅錢,改用鐵錢。貨幣製度破壞,交易停頓,人民苦不堪言。跟王莽一樣,他也熱衷於改易郡縣官名。因為年輕時當過漢朝宮廷禁衛官,他對西漢王朝製度十分熟悉,所以當了皇帝後,立刻擺出架勢,出入宮門,都用“法駕”(“法駕”,即天子衛隊。禦車四十多輛,以及各式各樣旗幟,由首都市長、首都縣長、首都警備區司令,作為前導,成風凜凜),大旗上繡著鳳鳥、騎兵的槍杆上都掛著犛牛尾。又立其兩子為王,把健為、廣漢兩郡,劃給他們作為封國。大臣們規勸他說:“事情成敗,還不能預料,戰士們沙場上血戰,還沒有封賞,竟然先封兒子當王,表示陛下並沒有更大的誌向,也會傷害戰士們的心。”公孫述不聽。與王莽一樣,公孫述也隻相信自家人,成家政府中,“唯公孫氏得任事,由此大臣皆怨”,所以,戰場上屢戰屢敗也就不奇怪了。

   談不攏,打不贏,公孫述開始發狠,派遣刺客連續刺殺了劉秀的大將來歙和統帥岑彭。可是這並沒能讓他喘息多久,第二年,漢軍統帥換成了殺人如麻的大司馬吳漢,成軍連吃敗仗,“自是將帥恐懼,日夜離叛,述雖誅滅其家,猶不能禁”。

   到了這個時候,劉秀還是希望和平解決——他一定覺得,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可能拒絕他的條件。於是再一次給公孫述下詔,告訴他:不要以來歙、岑彭受害自疑。隻要馬上投降,則家族完全;如果一味死抗,“委肉虎口”——非要把自己往老虎嘴裏送,就隻有滅亡了。詔書很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將帥疲倦,吏士思歸,誰都不願意長期相持下去。我給你下詔書的耐心不是無限的,你要抓住機會。隻要你投降,“朕不食言。”公孫述還是那句話:“自古來有降天子乎?”

   九月,漢軍又破斬成軍大司徒謝豐、執金吾袁吉,將成都包圍。到了這份上,公孫述大概也知道“當塗高”救不了自己了,問延岑:“事當奈何?“延岑說:“男兒當死中求生,怎麽能坐以待斃!都這時候了,您也別那麽愛財了。“公孫述總算大方起來,重金招募敢死士五千餘人,與漢軍作殊死戰。這一仗打得還真漂亮,漢軍統帥吳漢被趕下了水,幾乎喂了魚鱉。

   勝利重新鼓起了公孫述的信心,他再次集結所有人馬,主動出擊。但是,這一次,好運氣背棄了他。戰鬥從早晨持續到中午,他的軍隊漸漸支持不住了。吳漢趁勢打出王牌——他的突擊騎兵,述兵大亂,公孫述被一支鋒利的長戟刺穿了胸膛,摔下馬來。

   關於公孫述的結局有兩種說法,一種是他被部下救回城中,於半夜死去;另一種是他當時就死了,並被漢軍割去了腦袋。但這已經沒什麽關係了,他成為被這個預言毀滅的第一個人,但卻不是最後一個。

 這一年,正好是公孫述稱帝的第十二年。

 公孫述之死,還隻是這句讖語上演的樂章的前奏。過了100多年,華采部分終於到來了。

   東漢末年,自從黃巾起義,繼之董卓弄權,東漢王朝勢成瓦解,群雄並起,“代漢者,當塗高也。”再一次煥發活力。

  自認為自己是“當塗高”的有下邳人闕宣,“當塗高者,兩觀闕是也。”,“塗”同“途”,在道路兩邊高大的建築物就是指“闕”。他於初平四年(193年),自稱天子。陶謙共同舉兵,取泰山華、費,略任城。後為陶謙殺害,收編其追隨者。

  另有董卓的部將李傕,也聽信身邊道人女巫之言,“傕,闕也”,在董卓死後他挾持漢獻帝,專政四年,短暫的掌握了漢王朝,後來與老二郭汜反目,自相殘殺,勢力大減。後曹操派謁者仆射裴茂率領關中諸將段煨等討伐李傕,將李傕誅殺。

 最有名的是那個無才寡德而又自命不凡的袁術。

 《三國演義》第十七回 “袁公路大起七軍 曹孟德會合三將”寫道:

  卻說袁術在淮南,地廣糧多,又有孫策所質玉璽,遂思僭稱帝號;大會群下議曰:“昔漢高祖不過泗上一亭長,而有天下;今曆年四百,氣數已盡,海內鼎沸。吾家四世三公,百姓所歸;吾效應天順人,正位九五。爾眾人以為何如?”主簿閻象曰:“不可。昔周後稷積德累功,至於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猶以服事殷。明公家世雖貴,未若有周之盛;漢室雖微,未若殷紂之暴也。此事決不可行。”術怒曰:“吾袁姓出於陳。陳乃大舜之後。以土承火,正應其運。又讖雲:代漢者,當塗高也。吾字公路,正應其讖。又有傳國玉璽。若不為君,背天道也。吾意已決,多言者斬!”遂建號仲氏,立台省等官,乘龍鳳輦,祀南北郊,立馮方女為後,立子為東宮。

 《三國誌》的記載差不多:

  興平二年冬,天子敗於曹陽。術會群下謂曰:“今劉氏微弱,海內鼎沸。吾家四世公輔,百姓所歸,欲應天順民,於諸君意如何?”觿莫敢對。主簿閻象進曰:“昔周自後稷至於文王,積德累功,三分天下有其二,猶服事殷。明公雖奕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漢室雖微,未若殷紂之暴也。”術嘿然不悅。用河內張裨之符命,遂僭號。以九江太守為淮南尹。置公卿,祠南北郊。

   典略曰:術以袁姓出陳,陳,舜之後,以土承火,得應運之次。又見讖文雲:“代漢者,當塗高也。”自以名字當之,乃建號稱仲氏。

   袁術和袁紹是異母兄弟,他們的高祖袁安,官至司徒;安之子袁敞官至司空;孫袁湯官至太尉;曾孫袁逢、袁隗,都位至三公(也就是大名鼎鼎的“四世三公”。還有一種說法是“四世五公”,這是按人頭算的,即“四世”一共出了“五位三公”,兩種說法不矛盾),所以袁術、袁紹門第之高,無人能比。而袁紹因為從小被過繼給大伯家(這一家的官沒有本家大),所以,“根紅苗正”的,隻有袁術。

   這句讖語袁術大概很早就知道了,他是漢朝的將軍,眼見著王朝氣數已盡,總覺得該輪到自己了。後來討伐董卓時,孫堅在長安得到傳國玉璽,孫堅一死,他把孫妻拘留起來,逼她交出玉璽。

   玉璽有了,於是,“四世三公”的這位袁大人詮釋這條讖語就是指他袁術:我袁氏,蓋出於舜帝苗裔陳胡公一係,正好是繼承漢朝“火德”的“土德”;我又名術(城內的道路),字公路,正應此讖也。

  有了這樣的“理論基礎”,建安二年,他便不顧幾乎所有人的反對,在壽春設置公卿百官,郊祭天地,自稱“仲家”,自說自話地作起皇帝來了。

  可是這位袁大人,卻是曆史上最窮的一位皇帝,他偏偏又是奢侈慣了的公子哥,登位之後,“荒侈滋甚,後宮數百皆服綺縠,餘粱肉,而士卒凍餒,江淮閑空盡,人民相食。”

   他治下那寥寥幾個郡,哪裏禁得住他如此窮奢極欲的折騰。這樣的“帝國”,也不可能有什麽像樣的軍隊,“前為呂布所破,後為太祖(曹操)所敗”。沒過多久他就過不下去了,跑到部下雷薄、陳蘭那裏打秋風,又被拒之門外。他無法可想,隻好帶著玉璽,投奔那個他一向看不上的哥哥袁紹。半路又被曹操派劉備堵截回來,就這麽窩窩囊囊地死掉了。

 袁術失敗以後,又一個撿起這句讖語的是曹丕。

  建安二十五年,曹丕篡漢的時機已經成熟,於是有個叫許芝的太史丞就引用讖語,說:“當塗高者,魏也;象魏者,兩觀闕是也。當道而高大者魏,魏當代漢。”原來古代的宮殿前麵通常都建有兩個高大的台,台上又有樓觀,在兩台之間留個空闕的地方,這種建築就叫闕、雙闕或魏闕,後來成為朝廷的代名詞(即所謂“身在江湖,心存魏闕”)。“當塗而高”正是這個東西,於是就證明以魏代漢,正是“天意”了。

 於是曹丕仿效王莽逼迫漢獻帝禪位,堂而皇之做了魏文帝。

   意得誌滿之際,曹丕卻想不到“黃雀在後”:過了幾十年,就有人玩起了“步步高”。這就是那位“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司馬昭——他曾被曹魏封為高都侯,當時的一些馬屁精就解釋說了:高都者,正應代漢之當塗高也。加上司馬昭後來又成了“晉公”、“晉王”,“高都”再“晉”一步,那不表明比魏闕更高嗎?

   有個小問題,司馬氏代的是“魏”,不是“漢”,不過這也好解決,一來,魏國祚不長,可以忽略不計;二來,總算還有個蜀漢撐著漢朝的局麵,魏也不能說完全代了漢。最後一統三國的還是司馬氏的“晉”。

   到了這個時候,“當塗高”的曆史作用應該結束了吧?可是就是這麽怪,還有人覺得自己應該有份,這恐怕隻能解釋為這句含糊其詞的讖語的殺傷力還沒釋放幹淨,或者人的貪欲和愚蠢還沒表現充分。

  西晉末年,天下大亂,幽州都督王浚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企圖謀反篡位。為什麽呢?他以為自己正是“當塗高”——他老爹王沈(這位王沈有兩件主要事跡:其一,他是《三國誌》中的魏書的編著者,其二,他就是那個背叛曹髦跑去向司馬昭告密的侍中。)的字“處道”中有這個意思。他好像忘了,自己做的到底是哪個朝代的官,以及在這個朝代,“當塗高”還管不管用。

   石勒聞訊,覺得機會送上門來。他打王浚的主意不是一天兩天了,隻是王浚勢力強大,一時難以得手。他決定好好利用王浚的發昏,於是派門客王子春帶了大量珍珠寶物,敬獻王浚。並寫信向王浚表示:現在社稷衰敗,中原無主,隻有你威震天下,有資格稱帝。還把王浚比做“天地父母“。說得王浚心裏喜滋滋的,信以為真。正在這時,王浚部將遊統謀叛王浚,想找石勒做靠山,石勒卻殺了遊統,將遊統首級送給王浚。這一著,使王浚對石勒絕對放心了。

   公元314年,石勒探聽到幽州遭受水災,老百姓沒有糧食,王浚不顧百姓生死,苛捐雜稅,有增無減,鬧得民怨沸騰,軍心浮動。石勒見時機成熟,親自率領部隊奇襲幽州。

   這年4月,石勒的部隊到了幽州城,王浚部下得到消息,連忙發出警告。可王浚還在做夢,以為“石公來,正欲奉戴我耳“,硬是不讓抵抗,甚至下令:“敢言擊者斬。“等到石勒軍開進城來,他才覺得勢頭不對,可到了這個時候,他也隻能打轉了。被石勒捉拿時,王浚痛心疾首:我對你不錯,你怎麽能這樣?石勒也跟他逗悶子:晉朝對你不錯,你怎麽能這樣?

   王浚身首異處,美夢成了泡影——連帶著,西晉王朝在北方的最後據點也消失了。

   “代漢者,當塗高也。”流傳了三百多年,無數的人為了它人頭落地,公孫述、袁術、王浚之流,隻是其中最不值得同情的(真正倒黴的,還是那些無辜的老百姓)。其實,讖語不過是些遊移不定的東西,隨你怎麽解釋都可以,問題是在於誰有解釋的權力。

   盡管早有“以史為鑒”的老話,讖語這類東西,還是在中國曆史長存不衰。“推背圖”、“燒餅歌”等等,都“火”過不止一陣。皇帝不好當,但很多人都想當,隻要這個“局”還在,這類神神道道的把戲,就沒有完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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