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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堪回首(煉獄)

(2018-06-28 10:10:00) 下一個

那晚拓跋燾先去察看了海鹽公主的狀況,臨走時命侍衛進入閣內將杜至柔嚴密看守住,一舉一動皆在眾人的視線內,同時下令徹察行宮尤其是廚房酒窖等處,平日可以進出廚房和安排禦膳的宮人也都鎖了起來,嚴加審問。一個時辰後拓跋燾返回杜至柔閣裏,鷹隼般的厲眼狠剜過她蒼白的麵容,然後緩慢審視過寢閣每一角落,斷喝一聲道:"搜!仔細搜檢!所有箱櫃、衣物、妝奩、鈿絡、榻、幾、案、席,全部掀翻查驗!"

不消片刻那瓶毒藥便從坐席下翻了出來,負責搜檢的侍衛並未停止,繼續翻箱倒櫃,拓跋燾拿起那小瓶,目中滿是悲憤和不甘。"你,就這麽恨我麽?"

"陛下我是冤枉的,冤枉的!"杜至柔拋開一切尊嚴,撲在拓跋燾腳下抱出他的腿,淒慘叫道:"這是他們栽贓的!他們要陷我於死地,借陛下的手!陛下想一想怎會有如此巧合的事!劉義隆偽造了一個我背叛你的假象,用這個打擊陛下,陛下千萬別上當!"

她知道她垂死掙紮的樣子很可笑,很徒勞,但現在不是顧及顏麵的時候,不是清高的時候,她不能這樣含冤死去,哪怕有一線希望她也要爭取。

拓跋燾慢慢舉起另一隻手,手中是那個香囊。"這也是偽造的麽?"他眼中的悲憤以極慢的速度一點點轉化為嫌惡,轉化為殘忍:"劉義隆偽造一個你背叛我的假象。他為何不栽贓別人?為何偏偏陷害你?嗯?是你掌握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還是你這個細作沒用了,到了棄子的時候了?"

"我不是宋國的間諜!不是任何人的棋子!"

仿佛是對她這句話的嘲諷,一名侍衛忽然上前,手裏捏的,是一隻白玉帶鉤。"陛下,這是剛剛搜到的。"

杜至柔麵如死灰,拉著拓跋燾衣袍下擺的手頹然鬆懈,空洞一般的雙眼大睜著,許久不眨動一下。拓跋燾拿過帶鉤,見那上好羊脂玉精琢而成的獸形鉤不過兩分長度,神獸雕得象是一隻狗,兩個狗耳朵豎起來做出警覺的樣子,狗的底端磨成平麵,其上凸起雕刻了四個字。拓跋燾就近燈光仔細辨認,是'長毋相忘'。

"長毋相忘,"他眼發直,手冰涼,竟也象遭了雷劈一樣呆呆地念那四個字,念出了聲。

這樣的質地,這樣精美的雕琢,這等詩意的誓言,隻說明一點,這件帶鉤的主人,身份一定不一般。閣中寂靜如墳墓,他無力揮了揮手,房中其他人全部退出,他神情仍舊呆滯,對著放在案上的帶鉤和香囊,淡淡地說道:"說實話吧。也免得我動刑。"

杜至柔的眼前雜亂無章地閃過幾個人影,是采蕭淒厲的哀嚎,四九血肉模糊的肢體,玉秀在刀口下的呼救,她竭力鎮定下來,竭力讓自己恢複常時的氣韻和風度。"荷包是我送給劉義康的。帶鉤也是他的。"

拓跋燾仿佛沒聽清一樣疑惑問道:"誰?你說誰?!"

"劉義康。"

怔然看著她,這個回答顯然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凝眉盯她片刻,道:"繼續說。你們何時認識,如何聯係,你都給他提供了什麽情報,全說出來!"

"我沒有給他提供任何情報。我與他的交往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十二歲赴建康雞籠山書院學書法,與劉義隆、劉義康兄弟相識,同窗兩載,我與劉義康互生情誼。十四歲時,南朝武皇帝遣人到我家納采問名,當時我還在建康…"

拓跋燾突然打斷:"崔浩同意了?!"

杜至柔知道他將有什麽樣的反應,依然點頭道:"是,阿父接受了,將我的名及八字交給了使者。"

"妾名至柔,字靜德。"

他恍惚聽到她嫩嫩的嗓音,帶著童聲。他也聽到了自己的笑聲,同樣的稚嫩。"…至柔…坤至柔而動也剛,至靜而德方…"那晚他步入十七歲,臨幸她過後,他懶洋洋地撩撥她的長發,嘻笑著耳鬢斯磨:"小時候叫太傅逼著讀了幾本書,那時還暗地裏罵,不想今日竟派上用場,若沒讀過書,怎知你這字的出處…靜德…好名字…"

"你這字,也是劉義康取的吧。"拓跋燾的語調裏是掩藏不住的陰寒。

他深情念在口中的名字,是另一個男人聘她時給她取的。她的名字,連同她的人,原來早就被別人訂下了,占有了。她看不上他,連被他無意中看了一眼都覺得是冒犯,卻恬不知恥地和別人談情說愛。崔浩拒絕他的提親,卻轉眼就接受了劉裕的,他們寧願和別國的閑散宗室結親,也不給本國的儲君。他們漢人的血統,就這樣高貴麽?他們就這樣看不起他麽?!他的臉頰被怒火燒紅,忽然一把拽住杜至柔的頭發,搖晃著大叫道:"說!全說出來!你與劉義康從相識以來都做過什麽,說過什麽,到過哪裏,因何而笑,因何而悲,因何分手,全說出來!一點一滴,所有的經過,我都要知道!"他竟是有幾分癜狂了。

杜至柔驚訝無比地看著他幾盡扭曲的臉。這世上真有這樣的人,連你的記憶都要去占有,連你的過去都要霸道地插上一腳,刻上他的痕跡。

"我與劉義康的所有交往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時我根本不認識你!我與他分別後再無聯係,再無瓜葛,我沒有對不起你!"

"這香袋,是你二十年前送給他的嚒?還有這帶鉤,也是他二十年前給你的麽?!玉帶是男人多麽私密的飾物…二十年前,十四五歲,你們就這樣迫不及待地寬衣解帶了麽?!"拓跋燾憤怒的吼聲在閣中回響,杜至柔並未膽怯,直盯著他血紅的雙眼大聲道:"我是清白的,不管你相信與否,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入選東宮時察體檢驗我為處子,這你也知道!自我入侍你至今,我的身子沒有被第二個男人碰過!"

"還在騙我!死到臨頭了你還在騙我!二十年了!你說給我聽的話,可有一句是真的?!"拓跋燾狂吼著抓起那荷包摔在她臉上:"半新半舊…再續前緣,你以為我看不出來是麽?!你當我是傻子對麽?!你是何時再次見到他的?!"

"是!他是來平城找過我,在你平叛白龍的時候。但我沒有答應他!沒有背叛你,沒有叛國!"拓跋燾已經聽不下去了,他狂躁的心正被嫉恨的荊棘緊緊纏繞,汩汩向外冒著鮮血。眼前交替晃動的是原屬另一個男人的肮髒的帶鉤,落在床上的,插在他二人中間的,觸目驚心的荷包,是她燈下深情地為那個男人繡荷包的身影,是他冷冷的回絕,"我不會給你繡的,我的手已殘…"是她趁他不在時與那男人被翻紅浪的放蕩,是她香豔欲滴的淫靡,春潮湧動的曖昧呻吟…他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向她的臉頰上猛扇了過去。

"賤貨!"

他掌摑她的那隻手強烈地抖動,他的力氣之大,連自己都吃驚,他感到這隻手都已麻木無覺了。他的臉被怒火燒得完全變了形,充血的雙眼逐漸蒙上水霧,他是真的被傷到了。

杜至柔被那一掌扇得飛起,伏倒在地上。頰上一片麻木,仿佛不是自己的臉,她試著用手指摸了摸唇畔,碰觸時一陣鑽心疼痛,漸漸感覺到溫熱的液體蜿蜒滑落。她的耳中嗡嗡亂響,好長一段時間,她隻茫然看著那個如同受傷猛獸一般的身影在咆哮,卻聽不見他在咆哮什麽。她喘息著試圖坐起,行動時隻覺鮮血膠著在臉上,扯得臉發緊。待她靠牆坐好,聽力才漸漸恢複,拓跋燾混合著眼淚和悲憤的控訴聲,才飄忽著傳入她耳裏。

"…你們加在我頭上的恥辱,我會一筆一筆跟你算清,你欠我的,我一筆一筆跟你討要回來!你給我的痛,我會讓你加倍品嚐,你身上的肉,我一片一片割下來喂狗!"

一句句殘酷的恐嚇,隻為證明自己不是懦夫。他咆哮的時候依然緊盯著她,他想看她是否有一絲恐懼。可她隻是慢慢閉上眼睛,把她的內心,她的一切都隱藏了起來。他忽然覺得自己最痛恨的不是欺騙,而是這樣的隱藏,她始終在拒絕他,二十年了,她始終在拒絕他!他竟是從未得到過她的心,他竟然敗得如此狼狽,如此難堪,在爭奪她的戰爭中一敗塗地。他付出了二十年,二十年的相伴,抵不過初遇時那一瞬間的心動。冥冥之中他仿佛看見劉義康在笑。他在嘲笑這個敗者。縱然你是皇帝又怎樣,縱然你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勢又怎樣,阿柔的心是屬於我的,你永遠得不到,得不到!

之後的日子杜至柔被關在專門為她搭起的囚室裏,隻一麵高牆上有個小窗能望見一尺天空,另一麵牆最下端開個小洞,每到餐時便有內侍將食盤放在洞口,尖細的嗓音拖得很長,向囚室裏吆喝:"淫婦杜氏進食--","賤人杜氏進食--",叫聲在整個行宮中回蕩。拓跋燾要每一聲他都能聽見。把她關進黑室後他下令所有人不得再叫她娘子, 隻以淫賤呼之,又嚴命淫婦絕對不許死,死了要所有看守賠葬。他要她活著受罪,受盡折磨汙辱。實際上杜至柔也很難自殺。她被鎖上了沉重的手鐐和腳鐐,拴在角落柱子上,隻穿一層薄裘,頭發全部散開拖到地上。小洞裏送進的食物若不吃,就強往她嘴裏灌。晚上象牽狗一樣將她牽到拓跋燾寢閣內,鎖在門邊跪著看他和海鹽公主濃情蜜意,彈琴鼓瑟,縱情歡笑。他要讓她知道背叛他的代價,要把她給他的羞辱全部討要回來。他曾經那樣珍視她,即使她算計他,要過他的命,他都不計較,他用他全部的生命去愛她,可這就是他換來的,一頂超大的綠頭巾,十數年連續不斷一心一意地付出,換來今日的奇恥大辱。當初他有多愛她,現在就有多恨她。他的愛,他的關懷、嗬護,他赤誠的真心,他小心翼翼地捧著奉送給她,而她連看都不看一眼,那就讓她知道,一旦他收回這一切,對她意味著什麽。他用能想得出來的所有手段侮辱她,而她隻平靜地看著這一切,猶如看小孩惡作劇,不再開口說一句話,亦無一滴眼淚。

兩日後她的手腕和腳腕磨破了皮,看守內侍立即向上報,拓跋燾命將人繼續鎖著,用軟帛將鐐栲包上幾層減少磨擦,然後命程天祚每日給她調理診治,不許她死,不許她身體惡化,他還沒折磨夠她。一日程天祚看完離去前,杜至柔突然開口說了話。

"為何害我?"

程天祚背對著她正要離去,聽到她的問話聲一滯,沒有回答,繼續向外走,杜至柔又道:"徐爰也是你引入我帳中的吧。那時陛下剛換禦帳,隻有你知道我在哪個帳裏,也隻有你知道我藏著一件帶鉤。我與你並無冤仇,你為何要置我於死地。"

程天祚依然背對著她,沉默了一會兒歎聲道:"下官是宋將,永遠都是。下官聽命於宋主,不管在哪。"

杜至柔怔然片刻,慢慢露出冷淡的笑。"你們送來的公主,也和你一樣,對吧。她帶著劉義隆的授意,過來與你安排這個局。等陛下受夠了打擊,喪盡了僅有的一點對他人的信任,他就一無所有了,隻剩下害怕,對人人都要害他的恐懼,隻有倉慌逃回老巢…你們,也就全體回歸劉宋了。"她的笑容又進了一層。"果然是帝王對帝王。隻有自己是帝王,才知道帝王最怕什麽,最痛恨的是什麽。"

停了片刻,杜至柔鼓起勇氣問道:"我的仆人…四九和采蕭,怎樣了?"

程天祚道:"魏主恨他們知情不報,命將二人杖殺…"杜至柔狠閉上眼,程天祚又道:"不用難過。奉命執行的人是魯爽。"

當晚杜至柔又被牽到皇帝寢殿,這一次直拉到了禦前。案上擺著一盤棋,拓跋燾與海鹽公主坐於棋案一側,杜至柔被牽到另一側跪好,燈光照著她雪白的臉,迤邐拖地的黑發,麵容雖已消瘦下陷,雙唇幹燥得起皮,但一雙眼睛卻依舊黑白分明,亮若晨星,襯上眉色淡遠,朦朧燈燭下竟有幾分世外仙人的超然。

拓跋燾狠盯著眼前這張臉。他沒有看到他想看的表情,卻奇異地從她清亮的黑眸中看到了她當年的模樣。她坐在棋案對麵與他對弈,幾分稚氣,幾分慵懶,漫不經心地搖著紈扇,不經意地彎唇一笑,肉肉的腮上梨渦淺淺。他恍惚覺得時光倒流,再一眨眼,一切又回到眼前。他恨她的淡然,恨她視自己為無物的冷漠,他聚積了這麽多的殘忍,痛苦和侮辱,用盡全力拋給她,他累得氣喘籲籲,她卻依然氣定神閑。"賤貨,"他咬牙切齒,橫起雙眉,一揚下巴道:"幫朕下棋!看看公主給朕擺出的局,你會不會解。"

杜至柔的雙手腕還被鎖著,她就這樣帶著鐐栲執子,和海鹽下了幾招,一旁觀棋的拓跋燾冷笑道:"這麽多年,賤人的棋藝竟無一絲長進。"說完沉下臉,目視一旁服侍的宗愛。宗愛無法,硬著頭皮上前狠抽杜至柔的耳光。拓跋燾揚起眉欣賞著,麵上露出冷淡之極的笑意。

終於他示意停手,微笑著伸出足尖,用腳趾勾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從地上勾起。他懶洋洋地看著她唇畔的血跡,淡淡一笑道:"隻要你求我,我便不再為難你。"他的臉漸漸伸向她,陰厲的眼眸裏跳動著兩簇火光:"求我。向我懺悔,向我保證你從此不再想他,把他從你心裏趕出去,我可以原諒你。"

他沉重的呼吸聲在她耳邊響起,仿佛帶著危險臨近的猛獸,下一刻就要張開血盆大口。杜至柔茫然麵對著他這張臉,頰上的傷痛令她說話十分艱難:"我保證不了。我不願欺騙我的心。"

話音未落又是一掌狠狠地劈下,拓跋燾被憤怒和挫敗激紅的臉上五官全扭在了一起。接連幾掌劈頭而下,充血的雙眼燒的他凶神惡煞,麵目猙獰,他發瘋一般發泄他心中的不甘和怨恨,始終盯著她的雙眼卻充滿了憂傷。直到他打累了,喘著氣一點點扳起她到處是血的臉,燈光將她可憐的身影反射在牆壁上,她高抬的脖子仰成一彎極其柔美的曲線,無助而淒涼的向上彎曲著,卻是她引頸就戮的決絕。

"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她在他耳邊喃聲乞求,眼中卻始終沒有淚。她終於開口求他,可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一把鬆開抓著她頭發的手,臉上露出僵硬的笑。"你是我的女人,我決不會殺你。我要你活著,清醒地看著,動我女人的畜牲,會有怎樣的下場。"

杜至柔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他想看到的恐懼和慌張。"你要做什麽…"她滿臉淤青,血跡斑斑,無一處好肉,卻還咬著牙勉強掙紮,作出乞求的神態。"陛下,求求你,一切都是我的錯,求你放過他…"她氣若遊絲,卻用最後一點力氣為那個男人求情。她終於開口求他,卻是為了那個橫在他二人中間的奸夫。拓跋燾一時竟辨不出心裏的滋味,怔然看她片刻,慢慢地笑了。他的笑容很淡,很淒涼。

"你還是求我了。為了他?可惜,太晚了。"他的笑變的殘忍,帶著遺憾。"他已經死了,就在今天。"

杜至柔努力睜開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烏青的眼眶怒睜著,拓跋燾的心底瞬間爆發出一陣強烈的快感。她就要認栽了!她就要麵對洪水般的沉重打擊,她會怎樣?她徹底認輸的神情會是怎樣?他異常興奮,帶著報複成功的快意,帶著得逞的笑,伸出手鉗製住她的下顎,不許她避開,他要看清楚她每一個隨著他的話語變幻的表情,他要仔仔細細地將她每個細微的不甘和痛楚收入眼底。

"你應該知道,劉義隆早想殺他,隻愁找不到籍口。他不願落個無故殺弟的壞名聲,我剛好可以助劉義隆一臂之力。簡單之極,隻需給劉義隆寫封信,說劉義康欲意判國,投奔大魏,那帶鉤便是投誠的信物。信與帶鉤送到建康公示於眾,劉義隆殺他便是名正言順,劉義康叛國,證據昭昭。隻恨那劉義隆非要顧及名聲,倒底沒有滅他的族,隻殺了他一個,不足以平我的憤恨。"他帶著遺憾和意猶未盡,發狠地對著她笑。"可惜我也要顧及臉麵,不願讓宋國人知道你和他做的醜事,讓敵人恥笑我,不然,我定叫劉義隆將人送到我手裏,讓你看著我一點一點地閹了他,再五馬分屍!"

兩顆大而沉重的淚滴,在杜至柔的睫毛下匯聚,在燈光的折射下真珠般的光彩。淚珠沿著她的麵頰淌下來,緩慢滑過紅腫不堪的腮,淌過下顎,在破碎的肌膚上劃出兩道明朗的印跡。

"我恨你,拓跋燾。"她用雙手咬牙撐起全身,抖動的雙臂顯示她隨時都會支撐不住栽倒下去。她形銷骨立,單薄如紙片,唇鼻全部破裂,滿臉是血,可眼中的炙熱卻如出鞘利劍一般奪人心魄,沒有半點虛弱。

"我詛咒你,拓跋燾,"她的眼眸轉向了始終冷眼旁觀這一切的海鹽公主,"還有你的主子劉義隆。"她再次看向拓跋燾:"你和劉義隆必將在你們的殘暴與陰謀下萬劫不複。我詛咒你們兩個,必會被你們見不得人的欲望所害,父子相忌,骨肉相殘,橫死棄市,身首異處,屍骨不全。你們的子孫後代也將如蛇蠍一般彼此撕咬殘食,世世代代地延續,直到全族毀滅,一個都不剩。"

她貓樣的眼珠忽然又盯住海鹽,深不見底的黑瞳一閃一閃如同地獄裏發出的幽靈之光:"快走吧,娘子,快抽身。遠離皇家,越遠越好,不然你的子孫,也將落得同樣下場。"

話音未落,皮鞭劈空之聲在她後背驟然響起。被她的毒咒激得暴跳的拓跋燾揮起長鞭,結結實實地抽在她身上。他從不知道她原來這樣惡毒,這樣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隻因為他幹掉了那個奸夫?!她竟然可以為了劉義康這樣詛咒他,在她心裏,他是什麽?他們二十年的情意,在她心裏是什麽?被這一鞭抽趴下的杜至柔大口喘氣,片刻後猛地昂起頭麵對他血紅的眼睛。他們彼此對視,眼中是赤裸裸的征服和抗拒。

她的倔強令他更加憤怒,加重力道再次揮起皮鞭,她俯趴在原地不躲避,拚命咬緊牙關不發出一聲呻吟。她的十指緊摳在冰冷的地麵上,指甲慘白無色,她知道拓跋燾在等著她開口痛呼求饒,她偏不能如他所願。她對他有多恨,她的毅力就有多堅。她堅如磐石的姿態給了他從未有過的羞辱與挫敗感,他更加暴虐地揚起手臂,長鞭帶著狂暴的節奏和鮮血的氣息,隻一聽便讓人心驚肉跳。一直沉默的海鹽公主此時忽然說道:“別打了。她快不行了。” 拓跋燾猛地停住,他才覺察到對方的沉寂,他驚出一身的汗。“柔柔?”他明白自己剛才是失控了。他忽然嚇得不知所措。他這樣無休止地折磨她,卻從沒想過她也許會給折磨死。驟然麵對不省人事的她,那種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棄他而去的恐懼霎時又抓住了他的心。他伸出手,輕輕搖動她的肩。“柔柔,”她微微張開了眼,越張越大。他看見那眼神充滿著恨意,寒冷徹骨,他從她的眼中覺出她對自己的恨,永不可能被時光衝洗掉的,刻骨不泯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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