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天井

憂樂未知 阡陌不識 死生無常 人生如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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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歌 (七)

(2015-02-11 21:09:39) 下一個


無數個漫漫長夜,林箏兒的胡琴聲咿咿呀呀從長巷頂樓這個小小寓所響起。寂寞而荒涼,聽眾永遠隻有阿公一個人。阿公初想箏兒不過是孩子心性,習琴不過新奇好玩,難保有個長性。要說樂理自己卻也不明一二,故此箏兒練琴時隨了她意阿公從不過份操奏。想不到幾年下來林箏兒竟也是磕磕碰碰堅持下來拉得有模有樣了。

台北秋光最好,天是極淨的。林箏兒從與阿公居住的寓所出來,這是個周末的清晨,整條長巷尚未在天光中醒來,橫七豎八趴滿了私家車。巷子兩旁的老房子也因為年代久遠在秋陽晨光中而被賦予了某種特別優雅。拐出巷口便是繁華的忠孝西路,那兒有很多的電影院和時髦的年輕人在晃悠。不過林箏兒素來都隻是匆然而過,許是習慣了和阿公居住在一起那種貼地的安靜,對熱鬧的地方反而有些隔離。

在街頭的公共汽車站下等候了十來分鍾,公共汽車來了,林箏兒上了車,前往自己教琴的琴行。

初初到台北那時林箏兒還是被這個城市的龐雜和喧囂所驚奇。有時阿公會帶著她坐公車出去遊玩,途中林箏兒隻記得反複上車,下車,轉車,如此多看起來雷同的空間和建築令她覺得茫然和恐懼。待生活漸漸如常安穩下來之後,有段日子她甚至覺得自己都快忘記隔著海那端故鄉的海水夜色了,直到有次學校派她去台南一個暑期數學營,滿街滿巷都是她如此熟悉樹冠如傘的鳳凰木,不由屏住呼吸,仰麵看著燃燒的一樹繁花,不由歡欣落淚。

箏兒那會已經考上東吳大學,雖沒離開台北上學,可阿公亦已年邁好幾次萌生了返鄉養老的念頭,不過念及她一個人在台無所依又遲意難行。大學裏的學生社團很多:吉他社,合唱團,舞蹈社...可偏偏卻難尋民樂社團。林箏兒的胡琴在阿公的朋友圈裏拉得小有名氣了,夏日長夜阿公興時和幾個退伍老兵搬了板凳,隨意就在小巷口安設下,待箏兒把胡琴一曳,檀板一敲,幾人低低哼吟,就是一夜未央的長歌。

日後有家柏思琴行的老板就親自來問詢箏兒是否願意去那兒教琴。意外得到一份教琴的工作,林箏兒有些欣喜又遲疑。她自知二胡學起來難度高偏偏欣賞的人少,想自己一路過來若不是跟隨阿公也難得堅持下去。柏思琴行在迪化老街附近,這一帶都是相若的兩層帶騎樓的建築。琴行一樓是賣琴的鋪麵,練琴室在二樓的閣樓上,一道窄舊的白漆木梯上來,經過經年一股餿尿味兒的洗手間,就是分隔開的三間擺放著鋼琴的小小琴室。雖然有隔音板且都各自關著門,可每間琴室的習琴聲還是明晰可辨。

一日林箏兒教完學生,排在其後的學生不知何故晚到了,在等待的間隙她起身出琴室去續水,經過隔壁琴室聽見有人在彈吉它,弦音傳來,不若二胡的低濁淒婉,卻清簡繁轉。
小小的琴行,琴音裏市聲沉澱,午後的秋陽把暗裏的灰塵照得細細活活,林箏兒聽著,恍然覺得自己做了個午後的小寐,以前的歲月就隻剩了個依稀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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