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我聞，我思我想
從大陸來到美國，至今在東西方度過的時日大致各半。願以我所見所聞觸及一下東西方的文化和製度。也許能起一點拋磚引玉的作用。
一位名為Gordon的出逃奴隸的背部布滿傷疤的照片，攝於1863年。（圖片來自維基百科）
今天（6月19日），美國聯邦眾議院重新拾起一個30年前提出的給予黑奴後代經濟賠償的法案，進行了第一次聽證。這是一個試圖解決奴隸製遺留問題的法案。眾議院將授權1200萬美元給一個13人委員會，負責研究奴隸製和種族歧視的影響和經濟賠償問題，並考慮是否做“全國性的道歉”。
身體已十分脆弱的88歲的牧師Doris Sherman，早上4點就起床，從費城趕來。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活著看見這件事情發生。數百名聽眾，大部分是黑人，匯集到國會參加這個聽證。
出現在證人席上的有新澤西州的民主黨參議員Cory Booker，演員Danny Glover和作家Ta-Nehisi Coates等。
黑人作家怒斥參議院共和黨領袖麥康奈爾
ABC新聞推文：米奇·麥康奈爾反對賠償法案，“因為很難決定這筆錢付給誰”。“現在活著的人並不對此負責”。
在黑人社區迎接這樣一個曆史時刻的前夕，參議院共和黨領袖米奇·麥康奈爾表示：
對於發生於150年前的，我們現在的生者不負有責任的事情（進行賠償），不是個好主意。
我們對原罪贖罪的方式是，參與內戰，通過具有裏程碑意義的平權法案，選出一個非裔美國總統。
他言下之意，現在黑人已經享受到了平等待遇，也有了黑人總統，還有什麽可以抱怨的。
麥康奈爾的言論立即招來了多方譴責，他把選出黑人美國總統，居然看作是對奴隸製的補償，更是讓人嗤之以鼻。不知道麥康奈爾是否還記得，奧巴馬當選的那個晚上，他就發誓說今後四年的工作就是讓奧巴馬隻有一屆任期。
黑人作家Ta-Nehisi Coates在聽證會上嚴厲駁斥麥康奈爾：“他經曆了芝加哥的redlining（紅線政策，見下文），（目睹了）黑人房主被剝奪約40億美金。受害者至今還活著，我相信他們會樂意對多數黨領袖說幾句的。”“雖然（奴隸的）解放關閉了美國強盜進行掠奪的大門，但Jim Crow（種族隔離）卻又為其敞開窗戶。這就是參議員麥康奈爾所謂的‘事情’。這‘事情’發生於150年前，這‘事情’也發生於現在。”
黑人作家Ta-Nehisi Coates以證人身份出席今天的聽證會。（《紐約時報》截屏）
在聽證會上，路易斯安那州的共和黨參議員Mike Johnson不合時宜的發言，也引起房間內的喧嘩。Johnson說，“那些偉大的領袖鼓勵人們對自己的生活負責，因為這樣可以讓每個人的生命都更有意義和滿足感。”他並補充說該法案“有可能傳達相反的信息”。
這種把責任推給個人的說辭，是完全無視美國黑人所遭遇的歧視，完全無視美國的曆史整個就是種族歧視的曆史，這個曆史延續至今。當一個社會對某個群體的歧視是全麵、係統的時候，個人是根本無力做出任何有意義的抗衡的。參議員Booker在作證時稱奴隸製遺留問題，特別是對非裔美國人的大規模監禁，是“這個國家靈魂上的一個惡性腫瘤”。
對黑人的歧視是全麵的、係統的
美國黑人從奴隸到自由人，本來就與白人不在同一個起跑線上，各方麵都處於極端劣勢。但成為自由人之後，歧視依然是一個一天也沒有離開過黑人的東西。
南方在不得不廢除奴隸製後，很快就推出了Jim Crow laws（種族隔離製度），所謂的separate and equal（隔離，但是平等）。當然，隔離的目的就是為了不平等，也的確沒有平等過。
還有Sundown Town（日落鎮），就是日落後就不再允許黑人現身的城鎮，等於限製了黑人的行動自由，這給黑人的旅行造成了極大的困難，甚至會遭遇生命危險。
南北戰爭後，黑人奴隸成為自由人了。作為長期做奴隸的補償，在農場做奴隸的黑人曾得到一個“40畝地和一頭騾子”的承諾。但是，因為政策的多變，多年後，他們得到的土地幾乎全部又還給了原來的奴隸主[1][2]。
二戰後，參加二戰的軍人都可以享受“軍人1944年的重新調整法案”（Servicemen’s Readjustment Act of 1944），簡稱G.I.法案，一個讓二戰參戰軍人可以得到政府資助的免費大學教育、工作技能訓練和低息購房貸款等的法案。但是，黑人的申請幾乎都不被批準，等於就是拒絕了黑人享受這個待遇的權力[3]。
說起來，非奴隸的男性黑人在1870年就獲得了選舉權，但要投票並不容易，特別是在南方，不僅是受到百般阻擾，有時甚至需要冒著生命危險。直到1964年的平權法案簽署後黑人的境遇才開始好轉。但就是今天，黑人投票普遍還是比白人多一些障礙，比如黑人社區投票點少，需要排長隊等等。在美國，沒有投票權就等於沒有聲音，當然也就很難維護自己的利益了。
政府的某些政策，表麵看並不是針對黑人的，但實際效果就是限製了黑人的福利，或剝奪了黑人的機會。redlining就是一個例子[4]。這是一個對貧窮地區，特別是黑人集中居住的地區，限製各種服務的政策，其中比較突出的一項是限製購房貸款，就等於讓大量黑人買不了房，失去積累財富的機會。對財富積累機會的剝奪，不僅有短期影響，更有非常負麵的長期效果，會影響下一代，下下一代……
美國司法係統保釋製度的不公平、公共辯護方麵的薄弱及資源嚴重缺乏，對經濟上處於劣勢的黑人更是雪上加霜。
還有，黑人所處學區都普遍缺乏教育資源，而教育對下一代能否向上移動（upward mobility）至關重要。顯然，黑人孩子沒有獲得與白人或亞裔孩子相等同的條件。他們是輸在起跑線上的。
一個2003年的研究震驚了學術界和政界：一個有犯罪記錄的白人找到工作的概率高於一個相同條件但沒有犯罪記錄的黑人[5]。
2018年底，特朗普總統簽署了“第一步法案”（First Step Act），一個非常罕見的民主黨和共和黨都高度支持的法案[6]。為什麽呢？真的是“法律與製裁”帶來了太多、太大的不良副作用，該法案的主要作用就是糾正以前過分嚴厲的懲罰。這裏隻說其中一個內容：該法案允許2010年前因攜帶快克可卡因（crack cocaine，也稱霹靂可卡因）被重判的犯人，依照粉狀可卡因（powder cocaine）的標準減刑。
這是怎麽回事呢？原來，曆史上一直是對攜帶快克可卡因的判刑比攜帶粉狀可卡因的重，是法律規定的。在2010年出台了一個新的法案，將兩者等同對待了，但對以前的判案不減刑。這次是允許2010年之前的也予以減刑。如果你知道黑人一般都是用快克可卡因，白人是用粉狀可卡因，那麽這種判刑的區別就不足為奇了。
在治罪的法律上都有黑人與白人的區別，還有什麽角落沒有被歧視侵入呢？
結語
在美國曆史上，黑人代表了弱勢，代表了貧困，代表了社會底層。其實，更代表的是被歧視。
盡管有了《殺死一隻知更鳥》（To Kill a Mockingbird）這樣的書籍、電影，盡管美國孩子在學校也學習了美國黑人的曆史，但那都是非常表麵的。隻舉一個例子，一般都認為南方蓄奴，北方給了黑人自由。但是，在還沒有種族隔離製度的時候，北方就已經實行了種族隔離。可以說，種族隔離製度是從北方傳到南方的，是在南方不得不廢奴之後，從不蓄奴的北方學來的。但這樣的曆史，教科書裏沒有，學生不知道，大眾也不那麽了解。
類似這樣的事例很多很多。種族歧視遠比我們想象的更普遍、更嚴重。
Stevie Wonder是非常有名的歌唱、作曲、演奏全能黑人藝術家，同時也是個製片人。他自小就顯露了超人的音樂天賦，11歲就獲得Motown的簽約。維基百科說，“作為一個神童，Wonder被認為是20世紀後期最具批判性和商業上最成功的音樂表演者之一”。很不幸的是，Wonder出生不久就失去視力成了盲人。失去視力，一般被看成是各類殘疾中最不幸的一種。但是，看似事業成功不費吹灰之力的Wonder說，較之於膚色帶給他的困難和艱辛，眼瞎根本就算不上個事！
明星尚且如此，更何況普通黑人呢。
歧視是一切罪惡和不公的根源。
要糾正曆史錯誤，第一步必須是正視，必須毫不留情地暴露真相。這，就是“美國黑人曆史特寫”係列將繼續做的。
今天眾議院舉行聽證的法案要成為法律，路途還極其遙遠。但是，等了30年，這是一個好的開端。用紐約州民主黨參議員、司法委員會主席Jerrold Nadler的話來說，“關於賠償的討論是一段旅程，（我們）旅行的道路幾乎與目的地一樣重要。”
讓我們開啟這個旅程！
注：
[1]https://en.wikipedia.org/wiki/Forty_acres_and_a_mule
[2]https://www.nytimes.com/1994/10/25/opinion/l-40-acres-promise-to-blacks-was-broken-628816.html
[3]https://progressive.org/dispatches/how-african-american-wwii-veterans-were-scorned-by-the-g-i-b/
[4]https://en.wikipedia.org/wiki/Redlining
[5]https://www.nytimes.com/2018/11/08/obituaries/devah-pager-dead.html
[6]https://www.wsj.com/articles/senate-passes-landmark-criminal-justice-overhaul-bill-in-bipartisan-vote-11545185430?mod=hp_major_pos7
撰文：溪邊愚人
本文由作者授權原創首發於《美國華人》公眾號
我的文章係列
美國大學AA平權法案的前世今生及亞裔的何去何從
真的希望你過得好！
鮮為人知的癌症新說 – 正確解讀統計數據
如果當初嫁給他？
70年代大舅眼裏的上海
有這樣兩種中國人
什麽是民主，我們真懂了嗎？
70年代上海孩子看青島 – 看看我們都帶些什麽！
70年代上海孩子看青島 – 青島人生活簡單
70年代上海孩子看青島 – 洗海澡
70年代上海孩子看青島 – 表哥、表姐們
70年代上海孩子看青島 – 吃的特殊記憶和老少酒鬼
我家隔壁有點傳奇色彩的鄰居係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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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該不該推娃—老調新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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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角大樓文件事件真相（3）-- 美國媒體在最高法院鬥智鬥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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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點滴（二）紐約地鐵與上海地鐵之比較
在美國，保健品和藥品的關鍵區別是什麽？
美國黑人和白人對不公待遇的不同應對方式
你覺得在奴隸製廢止前後，對黑人的歧視多還是少了呢？
少了對吧？不然不如奴隸製。
可是黑人在奴隸製被廢除了150年以後，並沒有過得比奴隸製時代好：更多的單親家庭，更多的罪案和殺戮。
在黑人區，如芝加哥，巴爾的摩，清一色的民主黨地盤。過去50年來，幾千億投進去，這些地方變好了還是變差了？
你現在告訴我還要繼續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