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每個姑娘都單純(16)

(2004-06-15 10:15:20) 下一個
兩天兩夜的昏睡之後又是一天一夜的不眠不休,想不通為什麽所有亂七八糟的事情都趕到了一起。我坐在客廳的地板上沒完沒了地抽著煙,感覺不到困也感覺不到餓。我想著這5年來和秀兒一起走過的那些路——想著我第一次在沒經過她同意的情況下強硬地攬她入懷時,她驚訝之餘臉上飛著的那兩朵可愛的紅暈;想著我們第一次去賓館開房,第二天早上她睜開眼看到我,害羞地把頭蒙進被子裏吃吃地笑;想著我第一次帶她回家見我爸媽,她緊張得說話直打結巴;也想著她發怒時冷若冰霜的臉、她傷心時滿臉的淚痕。。。每一種表情都是如此地生動。 我也想著陶冶——想著她說她願意和我一起去要飯、她願意在我找別人的時候安靜地在一邊等著我;想著她那些層出不窮的鬼花樣和得意時的俏皮模樣;想著她站在風中拽著我的衣角不肯鬆手;想著我狠心地轉身離去時她哭得就象一個孩子。。。。 兩個女孩美麗的容顏交替地在我腦海裏出現。我必須要做出一些決定,不僅僅為了我和秀兒,也為了陶冶——為了讓她所受到的傷害不會都是白費。 就這樣枯坐到第二天晚上,家裏所有的煙都已經抽完了。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穿好衣服開車去找董立。 我們倆坐在食色吧的角落裏喝著啤酒,我問董立:“如果我告訴你我準備結婚了,你會不會覺得很驚訝?” 董立的眼睛亮了一下,微笑著端起酒杯說:“其實我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現在終於等到了。恭喜你!” 我欣慰地和他碰了一下杯,一口氣喝光了杯子裏的酒。用袖子抹了抹嘴又說道:“可我還是對自己沒什麽信心,我怕我會對不起秀兒。” “有些事要做了才知道結果。不做的時候你隻會胡思亂想,等你邁出第一步了就會發現其實未必象你想得那樣。”董立目光炯炯地看著我,“不管怎麽說,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成為我希望看到的那個樣子,而且我想婚姻可以改變你很多。” 我激動地點了點頭,拿起酒瓶豪情萬丈地說:“來,喝酒!” 第二天晚上我去了趟父母家,吃飯的時候我很鄭重地告訴他們:“爸,媽,我想要結婚了。” “喲,兒子,你終於開竅兒了?”老媽眉開眼笑地摸著我的頭說。以前她曾經無數次對我提過這個事,我卻總是無動於衷。 老爸也樂嗬嗬地說:“你都28了,也是該成家立業的時候了。要我們幫你們什麽盡管說話。哎,對了,哪天我和你媽得先去一趟秀兒家裏正式提親吧?” “您怎麽比我還急啊?”我笑道,“現在先不用,我還沒跟秀兒說呢。我打算等明年3月份她過生日的時候再正式向她求婚,就算我送她的生日大禮了。” 說到結婚什麽的我竟然會有一點靦腆,老爸老媽很少見到我臉紅的樣子,全都盯著我一直笑個不停。這一頓飯吃得很愉快,老爸老媽興高采烈地討論著房子要不要重新裝修、婚禮要選在哪裏舉行。想想自己長這麽大沒有多少事可以讓他們高興的,鼻子忽然有一點發酸,不禁慶幸自己終於可以做出這個決定。 我還沒有去找過秀兒,讓她靜一靜也好。我相信如果她真的屬於我,不會因為我遲了幾天就不再回到我身邊。聖誕節馬上就要到了,我們的酒吧裏開始張燈結彩,天花板上掛滿了氣球和彩帶,店堂的一角還布置了漂亮的聖誕樹。 因為來我們這兒的大部分都是熟客,平安夜我們不會象別的酒吧那樣賣門票,所以每年這時候都會有很多的人過來玩兒。董立叫人上街買了很多塑料小錘子,還有頂端掛著鈴鐺和星星的纏著彩紙的小木棒,是到時候發給客人們拿著烘托氣氛的;又和夥計們一起到庫房擦幹淨了十幾套備用的桌椅,準備一到24號就把它們全擺到店堂裏去,因為按我們的經驗現有的桌椅到那天根本就不夠用。 我接連幾天幫著董立在酒吧裏忙前忙後,不過我心裏一直惦記著一件更重要的事——23號上午,我跑到一家花店,訂了一大捧新鮮的玫瑰,在隨鮮花附送的賀卡上,我故意這樣寫道: 尊敬的曲一秀小姐: 北京食色酒吧特邀您作為首席嘉賓,出席12月24日晚在本酒吧舉行的聖誕狂歡夜活動。希望您務必光臨。為表誠意,屆時將由食色酒吧的董事長兼總經理劉朔先生為您專車接送,衷心祝願您能擁有一個快樂的平安之夜。 食色吧總經理 劉朔 花店當天就幫我把花兒送到了秀兒的公司,我堅信秀兒一定會如約出現在我麵前,雖然一直到第二天下午她也沒有給過我任何音訊。 “你幹嗎不現在就告訴秀兒你已經決定跟她結婚了?”董立問我,“那樣她豈不是會更高興一點兒?” 我搖了搖頭:“我不想讓她覺得我是被逼無奈才要和她結婚的。當然了,如果非得我馬上求婚她才肯回來,我會跟她說。但是,我相信她會願意再等等我的。再說我也需要一段時間來好好消化一下自己的決定,等到她過生日那天,我想給她最真誠最隆重的求婚,而不是很勉強的敷衍。” “沒看出來你丫事兒還挺多!得,隻要你對秀兒有信心就好,祝你馬到成功,晚上我在酒吧等你的好消息!”董立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下午5點,我把車開到了秀兒公司的寫字樓下,靜靜地坐在車裏開始了我的等候。 5分鍾、10分鍾。。。半個小時,一個小時。。。從天色尚明到暮色沉沉再到華燈初上,寫字樓前的人們從三三兩兩到摩肩接踵再到稀稀落落。。。秀兒一直都沒有出現過。 我透過車窗看著一對又一對、一群又一群打扮入時的姑娘小夥嘻嘻哈哈、步履輕快地從我麵前走過,沒有人有時間向我望上一眼。我想他們都在趕著去以各種方式盡情地玩樂吧,在這個屬於年輕人的夜晚。隻有我,還不知道今夜是否會被隔絕在熱鬧之外,隻能獨自一人等著答案。 八點了,我抽著煙一遍遍地數著寫字樓裏還有燈光透出的窗口,可惜秀兒公司的窗口在大樓的另一麵,我沒有辦法看到。周圍在路燈的映照下一片寂靜,就連停著的車也隻剩下我這孤零零的一輛。我不敢上樓到秀兒的公司裏去看、不敢給她打電話,我想再給自己留一點點希望。盡管我對她和自己的那一份信心已經在這漫長的等待中消磨得沒剩下多少,但我還是象想要證明什麽似的,固執地不肯徹底放棄。 寫字樓的玻璃門無聲無息地轉動了起來,一個盤著漂亮的晚裝發型、披著長長的黑色大衣的女孩從門裏走了出來。我努力地向前探著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她越來越近,我終於能夠確定她是誰,欣喜若狂地打開車門跳了出去。 秀兒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她化了濃重的彩妝,頭發上和皮膚上都沾著亮閃閃的銀屑,顯然早就為參加今晚的party做足了準備。 “有一份文件要趕著打出來。”秀兒站在那裏看著我,用很平靜的口氣對我解釋道,“當然,我也想看看食色吧的總經理到底對我有多少誠意。” “要是我走了呢?”我故意問道。 秀兒的眼睛裏漸漸浮起了一絲笑意,最後很堅定地搖了搖頭說:“我對你有信心。” 我們一起笑了起來,當秀兒溫暖的身體撲進了我的懷抱,這個平安夜在刹那間鮮活生動了起來,我的心中充滿了喜樂和安寧,耳邊似乎都可以聽到“鈴兒響叮當”的歡快旋律了。靜靜地相擁了片刻之後,我伸手替她拉開了車門。。。。 酒吧裏如往年一樣坐滿了人,樂隊的演唱已經開始漸入高潮,坐在下麵的客人全都在大聲地說笑,屋子裏喧鬧得麵對麵說句話都很費勁。我和秀兒從密密的桌子中間擠了進去,看到董立在靠近演出台的地方高高地舉起一隻手臂招呼我們,他已經在那裏給我們預留了兩個位置。馮哲和陳煒也在那兒,範逼沒有來——雖然秀兒把他和小迪的事告訴了琪琪,但奇怪的是他家裏並沒有後院起火,反而異常地平靜起來。今天晚上琪琪帶著他去參加她爸爸公司的酒會了,當然這也正合我意。 我拉著秀兒擠到桌前坐下,讓服務生送過來很多科羅娜,一人拿著一瓶邊喝邊聊。陳煒和秀兒開始玩兒小蜜蜂之類的喝酒遊戲,馮哲在一旁給她們搗亂。董立舉著酒瓶伸到我麵前說:“來,碰一個。” 我舉起酒瓶和董立的重重碰了一下,兩個人一塊兒仰起脖子痛飲。董立的眼睛躲在瓶子後麵衝著我意味深長地笑,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地為我感到高興。 酒吧的氣氛越來越熱烈,幾乎所有的人都開始用塑料小錘子或酒瓶底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隨著樂隊的演出給他們打拍子。樂隊的人被刺激得情緒愈加高漲,奏完一曲,主唱竟然拉著鼓手跳到台前,對著麥克喊道:“現在我們倆給大家說段相聲!” 頓時笑聲、尖叫聲、口哨聲響成一片,陳煒和秀兒先是驚訝地望著他們倆,接著就被逗得狂笑不已,董立和馮哲也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二位在台上耍寶。馮哲問董立:“今兒晚上是不是得給人家加點兒錢呀?”董立連連點頭道:“應該的應該的。” 我酒喝多了點兒,自己站起來走到後麵去上衛生間。剛解完手,一個才來沒幾天的服務生跟了進來,摸出一封信遞給我,說是一位小姐剛才給他的,讓他找個沒旁人在的時候交給我。 我立刻就明白他說的是誰了,急忙問他給他信的小姐在哪兒。這個大男孩聳了聳肩說:“她自己跑過來找的我,我當時正忙著呢,沒注意她是坐哪兒的。” 信裝在淺藍色的信封裏。等那個服務生一出去,我便靠在洗手池上把信拆開了,配套的淺藍色信紙上,陶冶略顯稚嫩的筆跡躍然眼前: 親愛的Squall: 介意我這樣叫你嗎? 我喜歡把你當成是他,也總以為自己就是美麗勇敢的Irona。我還一廂情願地以為你會永遠留在我身邊陪伴我,就象我們一起玩遊戲時那樣,不管遇到多少艱難險阻,也總是有你在我身邊。其實那天叫你去我家,就是為了要唱那首《eyes on me》給你聽。 可惜我忘了那個遊戲的名字就叫做“最終幻想”,既然是幻想,又怎麽能跟現實混為一談?可是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真的很不甘心,還傻到企圖用死亡來挽留你、來讓自己的夢繼續做下去。還好你罵醒了我,讓我看明白自己是多麽地任性和自私,也讓我明白了不管我再做什麽,這都已經是無可逆轉的結局。 可是真的是喜歡你啊,從第一眼見到你滿不在乎的神情和邪邪的笑容開始,然後與日俱增!我隻知道我這輩子從來沒有、以後可能也不會再這樣去喜歡一個人了。別問我為什麽,沒有原因,一切都是這樣自然。如果上天讓我能有機會重來一次,我仍然會為了讓你留在我身邊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但是我知道上天沒那麽好心,既然不能再做什麽,也隻有選擇離開。這個城市到處都是你的影子,繼續留在這裏我會無法克製對你的思念。過些日子我就要回韓國去了,在家裏休息一段時間,可能會再去美國上學吧。對於一個隻能抱著相思的人來說,天各一方應該好過近在咫尺。 我和我的男朋友還是分手了,有些事情是沒辦法回頭的,不用害人害己。 隻想在走之前最後看你一眼,遠遠地看一眼就好。我想平安夜你一定會在這裏,但願我沒有猜錯。 親愛的,再見了!雖然我沒有辦法留在你身邊愛你,但我還可以給你祝福,那也是我愛你的一種方式。祝你和你的女朋友永遠都可以幸福地在一起——真想讓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個女孩子是如此如此地羨慕著她。 對了,臨別前把《eyes on me》的歌詞翻譯給你吧,你要答應我用心地去看,就當作是我又唱了一遍給你聽,當作是我送給你最後的禮物。 “每當我獨自歌唱 每當我說著心裏的話 多希望它們能夠被聆聽 我看見你對我微笑 是真的還是我的幻想? 你總是坐在這個小小酒吧的角落 最後留給你的一晚 再唱一遍同樣的老歌 真的是和你在一起的最後一晚嗎? 也許吧!或許不! 我喜歡你那樣羞澀地注視著我 然而你可知道 我也正這樣注視著你 親愛的,你就在那裏 看上去象是從不會受到傷害 從不會失敗 我可以是輕輕擰你一下的那個人嗎? 如果你皺眉 我就會知道你不是在夢中 讓我靠近你吧 近到我滿意的程度 近到我能聽見你心跳的速度 當我悄聲訴說的時候請留在那兒 我是多麽喜歡你靜靜地凝視著我 然而你可知道 我也正在這樣凝視著你? 親愛的,如果你有足夠多的愛 請和我分享吧 如果你有強忍的淚水 也請讓我分擔吧 我要怎樣才能讓你知道 我不僅僅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多 伸出手觸摸我 你就會知道你不是在夢中 陶冶 ****年12月24日 我走出衛生間,一路上四處尋覓著陶冶的蹤影。樂隊又開始演奏了,眼光所到之處,是一張張狂笑的麵孔、大醉的麵孔、滑稽的麵孔、扭曲的麵孔。。。。。哪裏都看不見那張如天使般美麗的容顏。 或許她已經在見到我之後獨自離開了。她可以看我最後一眼,而我對她卻無緣。我默默地回到坐位上,秀兒他們幾個都已經有些微的醉意。他們已經顧不上去注意我的情緒,我也無心再和他們說笑,一聲不吭地獨自喝著悶酒,回想著陶冶寫給我的每一句話,也回想著我們曾經共同擁有過的快樂時光——永不會再重來了,那些美麗的日子! 臨近12點的時候,酒吧裏的人們已經快要到了瘋狂的頂點。大家開始用塑料錘子肆無忌憚地敲打身邊的人,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全都鬧成了一片。幾個女孩子蹦到桌子上隨著音樂狂放地扭動著身體跳起舞來,周圍的人邊打打鬧鬧邊大聲地吹口哨、叫好。 秀兒他們也和周圍的人打做了一團,在頭上無辜地挨了好幾下之後,我也站起身加入了秀兒他們的行列。就象是要發泄什麽一樣,隨便在身邊看到哪個人,照著腦袋就狠狠地一錘砸下去。 縱情宣泄之間,總感覺什麽地方有一雙眼睛正安靜地注視著我,我無數次地轉過身去,卻什麽也捕捉不到。最後一次,我憑著直覺望向了聖誕樹的方向,滿滿一樹一明一暗的小燈正映照著那張我極度渴望見到的美麗臉龐。 原來陶冶一直坐在這個正好被聖誕樹擋住了的地方,她沒有躲閃開我的目光,靜靜地坐在那裏和我對視,眼睛裏有滿溢的溫柔與痛楚。 我心如刀絞般地站在瘋狂的人群裏看著她,任頭頂上的錘子雨點般地落下也毫無知覺。一陣歡呼突然在整個酒吧裏響起——12點到了,秀兒猛地跳過來笑著抱住我:“老公,聖誕快樂。”然後不由分說地在我的唇上印了一個長長的吻。 吻過之後秀兒就放開我接著去找別人打鬧了,我尷尬地望向陶冶,而陶冶卻慢慢地、慢慢地對我露出了一個久違的微笑,那些讓我永難忘卻的俏皮、天真還有小小的狡猾在一瞬間全部重現在她的臉上。但也僅僅是這短暫的一瞬,當我從恍惚中回過神,她已經站起身,披上她那件白色的短大衣,一點一點地從狂歡的人群中擠過,終於消失在酒吧門口,隻最後留給我一個孤獨的背影。 沒有誰會注意到一個女孩子的悄然離去,歡樂仍在繼續,但這些歡樂已經離我太遙遠。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