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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魯鄭: 中東走向民主還是悲劇?

(2011-07-01 12:04:01) 下一個

中東走向民主還是悲劇?


宋魯鄭  2011-07-02


http://blog.huanqiu.com/?uid-52046-action-viewspace-itemid-2196782


因本文較長,故分三部分上傳。


中東走向民主還是悲劇?(之一)


 


突 尼斯一位失業大學生的自焚點起的阿拉伯革命風暴,到現在已經半年有餘。西方在經曆了風暴初起時的反對、觀望、焦慮之後,最終調整了立場,試圖以道義上的支 持、經濟上的援助和區別對待等方式,試圖重新主導革命後的中東變局。然而,中東革命發展到今天,卻仍然是亂局:無論是革命成功者,如埃及、突尼斯,還是正 在革命者,如敘利亞、也門和利比亞。(但奇怪的是倒是革命失敗者或不受革命衝擊之地如沙特、阿聯酋、巴林保持了穩定)。


突尼斯和埃及算是革命成功者:獲得西方支持並積極唯西方馬首是瞻的兩位獨裁者本.阿 裏和穆巴拉克被趕下台。獲得自由的突尼斯獻給歡慶的西方世界的第一個禮物是歐洲難民。這成了處於經濟困境中的歐洲難以承受的負擔。法國為了避免受到難民的 襲擊,甚至不惜取消或阻截了來自意大利的全部列車。甚至導致歐盟決定部分修改申根協定。德國則不承認他們的身份:你們已經自由了,解放了,不能被認為是難 民。(意指政治難民或戰爭難民)。其實專製國家獲得自由但卻形成難民潮已成了規律。620是國際難民日,聯合國難民署公布的世界難民總數排名,阿富汗高居第一,伊拉克高居第二。


當 然令世界擔心的還是革命成功之後的突尼斯和埃及仍然無法走向穩定。罷工、遊行和抗議無休無止。過去專製時期很少發生的穆斯林與基督徒的衝突迅速大規模浮上 台麵。本來希望通過選舉來解決問題,但在突尼斯,選舉以準備不充分而被推遲。在埃及,圍繞是否審判穆巴拉克,國家又產生了分裂。反對審判穆巴拉克的民眾走 向曾是推翻穆巴拉克主戰場的自由廣場,與支持者相對峙。在許多地方雙方發生暴力衝突,直至軍隊介入。629更發生了“二次革命”,示威民眾高舉打倒武裝部隊最高委員會的標語,在廣場上和警察、軍隊發生大規模流血衝突事件,並有進一步擴大之勢。


當然最令西方憂慮的還是革命成功後出現的極端穆斯林組織的坐大。過去專製時代被打壓的穆斯林組織現在獲得合法化,並迅速顯示了強大的影響力。埃及的軍政府一而再的打破西方禁忌:兩次批準伊朗戰艦通過蘇伊士運河----這 是伊朗革命後所未有;促成法塔赫與西方眼中的恐怖組織哈馬斯合解;永久開放加沙邊境,結束了穆巴拉克為配合以色列對加沙的封鎖而采取的封鎖措施,也與此有 關。在一個有著悠久和強烈反西方傳統的伊斯蘭地區,實行民主選舉將會出現西方所不得不麵對的穆斯林組織或者過去認定的恐怖組織上台的局麵。


仍 然正處於革命狀態的利比亞、敘利亞和也門,則把這場阿拉伯之春變的越來越血腥。利比亞演變成西方介入的內戰已達三個多月,而卡紮菲依然強硬。這個自奪取政 權後就飽嚐孤立(或視孤立為人生常態)的政治奇人,雖然外有西方空襲,內有革命派造反,但卻依然至今不墜。這和他的家族式軍隊、要錢不要命的外國雇傭軍、 核心部落的支持密不可分。而他在長期孤立時期的經驗,自然能夠應付今天不絕於縷的背叛。而西方的趕盡殺絕戰術(拒絕談判、甚至國際法庭竟然於此時下達了通 緝令),也令卡紮菲除了困獸猶鬥、以拖待變之外,別無選擇。


敘 利亞則成為阿拉伯革命最血腥的代表,平民死傷已成此輪民主浪潮之最。盡管抗議綿綿不絕,西方壓力一波勝過一波,但絲毫改變不了敘利亞政府的強硬姿態。這也 令西方日益尷尬:麵對一個殘暴遠勝於利比亞的政權,卻不進行武力幹預。而對利比亞卻大打出手,甚至拒絕卡紮菲談判的呼籲。


也門則是另一個內戰的中東國家。無論是出於本阿裏還是穆巴拉克交權的下場,還是傳統上這個國家就沒有互信,現任總統薩利赫麵對和平交權協議,3次認可、又3次變卦,導致早在3月底已倒戈的也門最大部落聯盟殺入首都薩那。混戰中,炮彈擊中薩利赫等多名高官正在祈禱的清真寺(一說是內部安裝的炸彈),受傷的薩利赫不得不到沙特進行治療。至此,也門北方的民主運動已蛻變為傳統的部族混戰。


阿 拉伯之春演變成現在的亂局和血腥的廝殺,在強烈震撼這個世界的同時,也令世人開始冷靜的反思:何以走向民主竟然如此血腥?代價如此高昂?難道民主真的是必 有之路嗎?現實卻是阿拉伯之春的君主製國家,大都保持穩定,即使受到衝擊如巴林,也能迅速平息。摩洛哥和約旦也能平穩的化解危機。唯獨共和製國家(突尼 斯、埃及、利比亞、敘利亞和也門)成了血光、戰亂之地?


其實縱觀人類曆史,走向民主就是如此的血腥和代價高昂,全球各國幾乎無一例外(西方殖民建立起來的沒有傳統、沒有原住民的國家美國、加拿大和澳大利亞不屬此例,它們都不需要經曆民主的轉型)。


全球第一個代議製民主國家英國,經曆了兩場殘酷的內戰,一次軍事獨裁(克倫威爾)、一次複辟和一次光榮革命。盡管如此,相對來說,英國付出的代價還是相當小的。一是它比較幸運,革命發生之時,歐洲大陸正發生三十年宗教戰爭(1618--1648),各封建國家無力進行幹預。而一百年後的法國就麵臨著七次反法聯盟的軍事幹涉。二是注重經驗主義和保守的民族個性,最終使得它選擇了妥協的光榮革命。其實當初查理二世複辟時也沒有多少報複行為,隻處死了九名簽署其父王查理一世死刑命令的圓顱黨人,並宣布40天內向國王表示效忠的一切革命參加者,予以寬大赦免。現正在英國訪問的中國總理溫家寶就被英國皇家學會授予“查理二世國王獎”。請問中國可否設立曾經搞過複辟的“溥儀皇帝獎”?過這兩大因素都是可遇不可求,特別是民族個性,更難以複製。


繼英國之後的法國大革命雖然影響更為深遠,但卻更為血腥,代價極其高昂。雖然到第三共和之後,再也沒有發生複辟,但其民主製度真正成熟是要到1958年 時建立起來的第五共和。前後長達一百七十年。這期間革命、複辟、戰亂、軍事獨裁交替而至:五個共和、兩次複辟、兩次帝製、一次君主立憲,還有一個短暫的巴 黎公社。整個國家幾乎每二十年就來一次血腥的大波動。但整體來說,法國還是幸運的。雖然麵臨反法同盟的幹預以及兩次被德國擊敗,但由於英國想維持歐洲大陸 均勢,法國並沒有被肢解,國家的元氣得以保留(想想奧匈帝國和奧斯曼土耳其帝國一戰戰敗後被肢解的命運)。雖然它在二戰中迅速投降,但英國為了加大自己的 影響,仍然支持法國成為聯合國常任理事國。特別是當第四共和(1945---1958)難以為繼(整個國家靠貸款維持,全球行乞,甚至求助於戰敗後的聯邦德國),戴高樂將軍臨危受命,修改憲法,建立第五共和才使得國家平穩至今。


相 對於德、意、日,英法兩國也還算是幸運的,它們建立的民主製度不管怎樣還是頂住了全球興起的法西斯主義。而德、意、日三國則在全球經濟危機的背景下(德國 還有凡爾賽條約的不公正原因)以及整個世界上殖民地被瓜分完畢的情況下,拋棄了本國的民主。德國雖然擁有當時世界上最好的憲法:魏瑪憲法,但卻成為希特勒 上台的工具。然而走向法西斯主義不僅給世界帶來了空前的災難,也給自己的國家和民族帶來毀滅性的後果,德國被肢解。日本明治維新的第一個十年就發生一百五 十多次農民暴動,後來還發生了內戰,死亡數萬人。二戰末期,更成為世界上第一個被原子彈轟炸的國家(日本如果再晚投降一個月,也會被肢解)。後來,它們在 盟國占領之下,以及冷戰的出現,才完成了民主轉型。但德國和日本的模式,同樣也是很難複製的。今天的伊拉克和阿富汗,雖然也是在美國占領下,但民主卻極為不穩定,政府低效而腐敗,選舉往往造成爭議或者形成無政府狀態,或者一方罷選,使得政府不具合法性。


相對於整個發展中國家,德、意、日還也仍然還算是幸運的。不管付出多少代價,最終還是建立起穩定的民主製度,自己也成為發達國家。而效仿西方的發展中國國家,大多是僅僅重複了它們所經曆的戰亂、複辟、獨裁,在付出巨大代價之後,仍然無法成為穩定、富裕的西方式民主國家。


亞洲的長期霸主和代表中國,在1912年成為共和國。短短三十多年,經曆了二次革命、袁世凱帝製、張勳複辟、軍閥混戰、北伐、國民黨派係大戰、國共內戰。國民黨統一中國之後,建立的卻仍然是“一個主義、一個政黨、一個領袖”的專製政權。等到中華民國走進曆史的時候,中國是一個人均壽命僅35歲、文盲率80%的極為落後的國家。中國走向富強和穩定,還是從1978年走出一條獨特的、既不是西方模式、也不是蘇聯模式的改革開放之路。


西方殖民世界之後,除中國之外。亞洲大陸能夠保持形式上獨立的國家隻有泰國。1932年,從法國留學的中下級官員發動軍事政變,建立君主立憲。但由於國王1934年逃亡英國,泰國實行頌堪將軍為核心的軍事統治(一共長達六十年)。二戰結束後,和日本結盟的軍政府垮台,流亡的王室回國。但兩年之後,頌堪再次發生軍事政變,恢複軍事獨裁。為了爭權奪利,不同派係的軍人仍然頻頻發動軍事政變。1957年,頌堪軍事獨裁被軍事政變推翻。1963年建立的他儂軍政府由於鎮壓1973年的民主運動,被軍方拋棄。但他儂之後建立的聯合政府軟弱無力,泰國更為動蕩。1976年,軍事政變再次上演。要求民主的力量則組成遊擊隊,幾乎形成席卷全國的內戰。1991年蘇欽達將軍依靠政變上台,並於第二年舉行選舉以合法掌權。此舉引發全國抗議。而蘇欽達的鎮壓導致國際社會和國王的譴責,終於結束了長達六十年的軍事獨裁。但隨後泰國仍然持續陷入政局動蕩之中,軍事政變仍如家常變飯,他信本人也於2006年被軍事政變推翻(他信是唯一一個做滿任期的總理),據統計泰國自建立君主立憲製度以來,七十餘年發生二十多次軍事政變,平均三年一次。他信下台後,泰國進入“紅衫軍”和“黃衫軍”對立進代,大有民變取代軍變之勢。


中東走向民主還是悲劇?(之二)


亞洲其他國家大同小異。緬甸1948年從英國殖民下獨立後,曾成立聯邦,建立民主國家。但由於少數部族尋求獨立,引發內戰。動蕩的局勢導致1962軍事政變。軍事獨裁一直持續至今。


老撾1949年在法國控製下獲得形式上的獨立,並於1951年舉行大選。兩位王子由於意識形態的差異,發生內戰,形成王室、政府和老撾人民黨的三方混戰。越戰爆發後,美國為了遏製北越的進攻,入侵老撾(導致75萬 難民)。盡管有外敵入侵,三方的混戰卻更加激烈。越南戰爭後,各方也宣布停火,長達三十年的內戰終於結束,隨後成立民族臨時聯合政府也成為人民黨一黨執政 的社會主義國家。(越南的情況和老撾類似。北方是共產黨,南方是軍事獨裁,雙方的內戰也是長達三十多年。隻不過法國和美國的介入程度要遠大於老撾。最後建 立的也是一黨製的社會主義國家。越南和老撾與中國還不同,它們都隻有一個合法政黨存在)。


柬埔寨1953年從法國獲得獨立後,到現在國名就更改了六次,足見這個國家動蕩之劇烈。獨立後成立的王國於1970年被軍事政變推翻,成立了“高棉共和國”。5年後被共產黨推翻,成立“民主柬埔寨”。四年後,又被越南推翻,成立“柬埔寨人民共和國”。1989年越南撤兵後,成立柬埔寨國。1993年在聯合國的監督下進行選舉,再度叫回“柬埔寨王國”。二戰後,重返柬埔寨的法國允許建立政黨和議會,但選舉結果不被西哈努克親王承認。1953年,在亂局下,西哈努克解散議會。在從法國手中獲得獨立後,重建君主製。直到最後被推翻。等到1993年柬埔寨建立君主立憲製的時候,長達四十多年的戰亂導致兩百餘萬人死亡。


馬來西亞1957年從英國獨立,並效仿英國的君主立憲。1969年由於發生大規模的反華暴動,政府立即宣布終止議會。民主自此進入長達三十多年的冬眠期。不過馬來西亞比上述國家成功之處在於實現了經濟起飛,而且成功避過東南亞金融危機。
 
印尼1945年在蘇加諾的領導下宣布從荷蘭獨立,並通過武裝鬥爭的方式在四年後迫使荷蘭在獨立協議上簽字。蘇加諾在軍隊的支持下走向軍事獨裁。但1965年他被一場軍事政變推翻。這場軍事政變導致四十多萬平民被屠殺(多為信仰共產主義者,美國積極支持這場大屠殺,甚至提供名單給蘇哈托鎮壓)。自此開始了蘇哈托的軍事獨裁統治。直到1997年東南亞經濟危機爆發,蘇哈托被迫下台。19996月舉行第一次民主選舉,成為一個民主國家。但當年9月,主張東帝汶獨立而一直流亡國外的古斯芒回到東帝汶,領導獨立運動(從印尼的角度就是分裂運動。西方也並沒有因為印尼民主了,而反對東帝汶的獨立。古斯芒還獲得歐洲最高人權獎薩哈羅夫獎。中國人獲得此獎的有魏京生和胡佳),並最終獲得成功。


菲律賓1898年從西班牙手中宣布獨立,成立第一共和國(事實上中華民國並不是亞洲第一個共和國),但被趕走西班牙人的美國鎮壓(美國來到菲律賓的口號是為了傳播民主和文明)。1934年菲律賓獲得名義上的獨立。二戰時日本趕走美國,建立傀儡政權,史稱第二共和國。二戰後,菲律賓重獲自由,建立第三共和國。1965年,馬科斯通過選舉上台,在連任兩次之後,發布戒嚴令,修改憲法,建立軍事獨裁。並在美國的支持下統治菲律賓長達二十年。如果說其他國家實行軍事獨裁,但卻積極推動了經濟發展的話,菲律賓則是一個例外。1986年,馬科斯政權被憤怒的民眾推翻,重建民主。


到目前,民主製度總算穩定下來的菲律賓和印尼,仍是全球最貧窮和最腐敗的國家之一(腐敗排名:印尼110位、菲律賓134位。中國是72位),所以這兩國的民主前景仍然非常暗淡。因為曆史已經一再證明了,經濟越發達,民主越穩定。而貧窮、落後和腐敗則往往令民主極為脆弱。


亞 洲最後再談一下四小龍。韓國在獨立後民主政權也同樣很不穩定,屢屢發生軍事政變,建立軍事獨裁。但在期間實現了經濟起飛,最後在民眾以及美國的壓力下,成 功轉型為民主國家。台灣也走出類似的道路,在實行人類曆史上最長的戒嚴期間,完成了經濟起飛,並自上而下實現了民主轉型。從整個亞洲來說,韓國和台灣是代 價最小,最為成功的民主樣本。新加坡、香港也是在沒有民主的情況下實行了經濟起飛,但不同的是,到現在兩者都依然沒有實行民主製度。更不同的是這兩者也都 是世界上最富裕、最發達、最廉潔、全球競爭力最強的國家和地區之一,遠遠超過當年曾處於同一水平、民主轉型之前的台灣和韓國。


最後再比較一下拉美(非洲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本文就免談了)。拉美各國大都是由原宗主國的殖民者的後代建立,在民族、宗教、文化傳統上有著高度的同源性。墨西哥從西班牙殖民統治下獨立後,從1824年到1848年發生了250次政變和叛亂,更換了31位總統。後來建立的仍然是波菲裏奧·迪亞斯長時期的獨裁統治。1910墨西哥革命爆發。但卻又發生內鬥,讓墨西哥在長達二十年的時間裏陷入內戰。革命結束後,墨西哥革命製度黨獲得了政權,並且一黨獨大統治墨西哥,直到20世紀末。2000年墨西哥出現第一次政黨輪替,才算是完成了民主轉型(到今天墨西哥仍然是發展中國家,美國為防止大量的墨西哥人的大規模非法進入,在邊境上建立了隔離牆,越境者則被擊斃,形同世界上第二個柏林牆)。


巴西從十九世紀八十年代建立第一共和開始的,至今已經一百二十多年了,政局一直在民選政府和軍事獨裁之間徘徊。麵伴隨政局動蕩的是此起彼伏的經濟危機。到今天為止,巴西仍然是世界上貧富差距最嚴重、社會最不公正、和最腐敗的國家之一。基尼係數高達0.64(國際公認警戒線是0.4,拉美平均是0.5,中國和美國都 超過0.4),所以巴西還被稱為比利印度,是說富人象比利時,窮人象印度。 巴西腐敗達到何種程度,可從實現巴西奇跡的前任總統盧拉的公開講話窺一全貌:在巴西,到處都是腐敗,在政治中,在司法中,在企業中。在社會中的任何一個角落。


秘魯1821年獲得獨立,但到1845為止更換了26位總統,平均不到一年就出現一位總統。直到卡斯蒂利亞將軍上台才實現政局穩定。1885年,由於秘魯在此前與智利和玻利維亞的“太平洋戰爭”慘敗,國家動蕩,卡塞雷斯將軍發動政變,建立長達十年的軍人政權。1895年至1919年建立了有限民主的“貴族共和國”,全國僅有3%的人口享有投票權。1919年萊吉亞借助民眾運動又通過軍事政變奪得政權。但僅僅十年之後,他又被另一場軍事政變所推翻。1931年的選舉,阿普拉派失敗後,發動暴動,殺死60多名軍官和士兵,政府進行的報複性屠殺則造成1000多人死亡。1962年的選舉由於差距極微,引發軍人幹預,建立軍人執政委員會。此後建立的民選政府由於沒有兌現土地政策,引發農民的遊擊戰。政府軍耗費1000億美元(中國文革後的外匯儲備還不到兩億美元)、打死8000多農民才鎮壓下去。在一片亂局之下,196810月,貝拉斯科發動軍事政變,但僅僅七年之後,他又被一場軍事政變所推翻。直到19805月,軍方才將政權轉交給民選政府,曆經一百六十年,總算完成了民主轉型。但是不得不指出的是,整個八十年代是拉美失去的十年,秘魯也不例外。其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為負0.3%,通貨膨脹233.9%,外債高達200多億美元。隨後日裔的藤森上台執政,但卻爆發有史以來最大的貪腐,他本人也乘參加國事活動之際,突然流亡日本。


拉美另一個大國阿根廷和秘魯類似,也是實現獨立後就由於政局動蕩而屢屢發生軍事政變----盡管秘魯模仿美國製訂的憲法。這包括早期的羅薩斯獨裁、後期的1955年、1962年和1976年的軍事政變。這其中還發生了由於選舉爭議引發的內戰(1880年叛亂)。直到1980年代的拉美危機和馬島戰爭的失敗,才令阿根廷的民主製度最終確立下來,前後也長達一百六十多年。


一 談到智利,世人一般都馬上想起阿連德和皮諾切特。民選總統阿連德在總統府手持武器,與發動軍事政變但得到美國支持的皮諾切特對抗(美國此舉算不算反民主? 逆曆史潮流而動?)壯烈殉國。但這一幕就是智利獨立後民主轉型的常態。不過相對來說,智利獨立建立共和後,還是所有拉美國家最為穩定的國家,初期雖也曾十 五年九換總統,五換憲法和由於選舉引發過內戰,但1833年加強總統權力的威權主義憲法還是建立了相當一段時期的政局穩定。1891年,總統和議會的權爭再度引發內戰,戰爭持續八個月,上萬人死亡。此後智利進入議會共和製。但議會製增強了民主卻失去了效率,內閣經常三個月一換,甚至有的內閣僅維持一周,最短的隻有一天就瓦解了。在這種情況下,19241925年,智利接連發生軍事政變,重新恢複威權式的總統製。但僅僅兩年之後,就被軍人政權所取代。1930年代的大危機也嚴重衝擊了智利,在17個月內,連續發生軍事政變,其中一次政變僅僅維持了12天。二戰期間智利建立了左翼政府,一直持續到五十年代。為了尋求解決經濟困境之道,在隨後的15年中,智利成為左中右政策的試驗場。1973911日(被稱為皮諾切特的“九一一”),持左派立場實行國有化和土改的阿連德被美國支持的軍事政變推翻,數千人死亡或失蹤,三萬多人被酷刑折磨。甚至阿連德政府內閣成員奧蘭多·勒特裏爾華盛頓特區遭汽車炸彈襲擊身亡。此時的拉美,主要國家如玻利維亞巴西巴拉圭烏拉圭阿根廷都建立了軍事獨裁政權。隨後的皮諾切特軍政府一直持續到1990年代。應該說智利有較長的憲政史,但民主轉型之路仍然曲折非常,代價高昂。


最 後一個要談的是蘇東集團。目前來看,前蘇聯地區的民主仍然處於不穩定狀態,甚至個人獨裁依然存在。相對來說中東歐的國家轉型較為平穩,但都沒有出現亞洲四 小龍式的經濟起飛。保加利亞和羅馬尼亞甚至由於腐敗和有組織的黑社會犯罪而被歐盟經濟製裁。和中國有可比性的大國俄羅斯,代價最為慘重:經濟倒退二十年 (二十年後俄羅斯GDP才恢複到解體前的水平),這個解體前經濟總量是中國四倍的大國,現在僅僅是中國的五分之一。


縱 觀古往今來,民主轉型的代價是極其高昂的,其過程是極為血腥的。而且就是幸運轉型成功的國家,能取得經濟成功的又是少之又少。因此,從這個曆史規律來看中 東革命,至少在可預見的漫長時期,將是持續的動亂、衝突和血腥屠殺。如果考慮到伊斯蘭教的決定性影響和這個民族缺乏寬容的特性(如對穆巴拉克的審判,如果 埃及像英國一樣製訂“穆巴拉克總統獎”,或許還能看到一絲建立民主的希望),在中東這片土地上,產生民主的可能性幾乎為零。當然我們也可以假設,在付出全 部代價之後----假設這些國家還能幸存的話----即使它們能夠最終幸運的完成轉型,能夠成為一個經濟發達的民主國家的可能性仍然為零。沒有經濟做基礎的民主,也將是極為脆弱的(以埃及為例,96%的人口生活在尼羅河流域,既無資源,也無耕地,出生率極高。這樣的國家憑什麽發展?)


中東走向民主還是悲劇?(之三)


最 後,正如我過去的文章一樣,不管分析什麽問題最終還是落腳於中國。先看中國台灣。從以上的曆史回顧,雖然大陸百姓對台灣的民主並不滿意,但我們確實感到它 的轉型是奇跡,真的是奇跡:沒有暴力,沒有流血。台灣的民主轉型奇跡有許多不可複製性的條件:經濟起飛在先、教育普及在後;在蔣經國的治理下實現了均富、 相對廉潔的社會;蔣經國以個人權威做資本,自上而下的推行民主轉型(一個意外事件不得不提:做為接班人的兒子蔣孝武卷入刺殺江南案,而政治生命終結。此事 件之後,蔣經國才明確宣布蔣家人不再接任“總統”。曆史的偶然就在這裏,假設當年華盛頓後繼有人,說不定也改寫了美國曆史)。更為重要的一個原因則是決定 台灣命運的美國存在。所以當選舉出現爭議、兩顆子彈之時,美國出於自己的利益介入(當時對全力抗爭的連戰許諾說會給他公正,但最後食言),才平息下來。今 天的台灣民主,由於經濟停滯(和八年的政黨內耗、自我封鎖、挑釁大陸直接相關)、無法消除台灣獨立(中國人痛恨李登輝不是因為他繼續推行民主,而是他借民 主搞台獨。國民黨人痛恨李登輝也不是他繼續推行民主,而是借民主分裂國民黨以達到把權力交給台獨勢力的目的)、選舉時的暴力(兩次發生槍擊事件和議會大打 出手)、陳水扁的腐敗醜聞而無法被大陸民眾所認可。


再看中國大陸。我們不得不感慨,這六十年中國雖然也很曲折,有反右擴大化、“大躍進”導致的三年災害、文革、國家分裂勢力製造的暴力事件、局部的群體性事件,但從整個發展中國家來看,中國沒有發生軍事政變,更沒有內戰,也沒有發生國家分裂和大規模的種族仇殺(可參照蘇聯、南斯拉夫、捷克和斯洛伐克、印尼)----而 且在保持國家統一的前提下,還從英國收回香港,從葡萄牙收回澳門,更沒有外敵入侵(中國都拒敵於國門之外,但如果在朝鮮戰爭、中印戰爭、中蘇戰爭、中越戰 爭,中國像當年的清政府不堪一擊的話,外敵早就入侵了)。相反整體上保持了發展的勢頭,到今天已是世界經濟大國、貿易大國、航空大國、核軍事大國、體育大 國。當624日至28日溫總理訪問歐洲的匈牙利、英國和德國之時,這些傳統的歐洲列強無不把中國視為救星,以擺脫歐洲愈演愈烈的主權債務危機。法國《世界報》社論指出,中國資助美國是有目共睹的大事。而如今中國已經又變成建立在雙邊基礎之上的歐洲銀行家。溫總理的表達則是:“在歐洲困難的時候,我們伸出了援助之手”。在匈牙利這個前蘇東國家,中國提供了十億歐元的專項貸款(沒有像西方那樣向非洲國家提供貸款時附加條件),同時承諾購買其國債。在英國和德國則簽訂了巨額貿易訂單(德國150億,英國43億美元),以拉抬它們的經濟增長。在當今世界有此能力的國家,全球也就唯我中華!所以從這個角度講,中國雖然在探索的過程中付出巨大代價,但從全球發展中國家的角度來看,一這是正常和無法避免的,二是我們的代價還要遠遠小於它們。所以不管是誰要想以中國犯過的錯誤來否定中國這六十年,是完全站不住腳的。如果中國都要被否定的話,全球的發展中國都更應該被否定


其 次,無論是西方還是發展中國家(也包括中國的慘痛經驗)表明,民主轉型的代價極其高昂和血腥。如果這個國家還是多民族國家,則內戰和分裂的危險幾乎無法避 免。所以假設中國不能吸取自己中華民國時期的教訓和全球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的教訓,依然要走向民主的話,其結局隻能是國家分裂(民主包含民族自決)、血 腥內戰(以中國大一統的傳統,無論誰執政都不會和平的接受國家分裂)、軍事政變,天下大亂。中國崛起的夢想徹底破滅。在全球化的時代,西方也絕不會放過肢 解中國的千載難逢的機會,中國將可能像當年被肢解的奧匈帝國、奧斯曼土耳其帝國一樣,成為一個區域小國。


許 多自由派學者認為,中國民主了,就可以解決藏獨、疆獨、台獨等問題。但客觀事實卻是:民主不能解決國家認同。一個隻有二千多萬人的台灣過去還認為自己是中 國人,民主化之後,國家認同分裂。加拿大到現在也解決不了魁北克的獨立問題,聯邦政府一是強行取消它的公投權力,二是決定隻有其它所有州都投票同意,它才 可能獨立。除了北美,歐洲還有西班牙、比利時、英國、土耳其、法國。而這些民主國家除了用強力(或者武力)維持,別無良策。


或 許有的自由派也承認民主的轉型代價極高,也不希望這一幕出現在中國,但卻又認為民主是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由之路,必然趨勢,別無選擇。其實自由派的這種思維 方式和文革中“共產主義是人類的最後發展階段”同出一轍。事實上人類的曆史發展早已證明,根本就沒有一個恒定的公式。古代文明,在全球各地都產生專製製度 的時候(兩河流域的蘇美爾文明、埃及文明,古印度河文明,中華文明),希臘卻例外的產生了獨一無二的民主製度。當歐洲走向長達一千年的黑暗的中世紀的時 候,世界各地的文明卻光輝燦爛,沒有一個國家出現過歐洲這樣的曆史階段(這時的歐洲大概也不會認為中國的模式是人類的必由之路,是曆史的終結)。美國獨立 時,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製度就是英國的君主立憲,但美國卻自創了共和總統製。西方崛起後,以它們的目光來解讀這個世界,但卻一致的認為中國是一切的例外 (黑格爾、馬克思、奧本海)。所以現在西方民主製度的存在也將隻是階段性的,而且其日益暴露的缺陷也使得我們今天的眼光一定要超越西方這種全麵走下坡的製度,要探索的是下一代的政治、經濟、社會和法律製度”(張維為)。


所 以,如果認為民主是唯一之路,中國前途無解,是恐怖的動亂、國家分裂和血腥的內戰。這一點,在中國的左中右的學者中都有共識。康曉光上世紀九十年代就提出 “民主禍國殃民論”,今天王力雄則提出“民主血流成河論”。但如果跳出民主是唯一的選項,中國則光明無限,今天的輝煌就是明證。當然正如張維為先生所講 的:“中國崛起是人類曆史上最偉大事件,但我們還沒有把這個故事講好。這涉及的不僅是對外如何講好中國的故事,也包括如何向國人解釋中國的一切。我看關鍵 是要抓緊形成我們自己的話語體係建設。 一個國家的真正崛起一定要有自己話語的崛起,我們需要形成屬於自己的話語體係”。“我們的社會科學工作者也應該立足中國國情,大膽進行指標方麵的創新,從而更準確地把握中國和世界的真實麵貌。”


這就如同,當年的英國所麵臨的尷尬境地:由於沒有憲法和擁有女王,幾乎所有的人指責它不是民主國家。但英國的憲政學家建立起一套話語體係,解決了這個問題。首 先他們認為君主製、貴族製、民主製各有優缺點,隻有英國巧妙的把三者融合在一起。所以在英國,即有代表君主製的女王,也有代表貴族製的上下議院(上議院不 經選舉產生),更有民主製度的百姓投票。其次,他們把英國政製分成兩個部分:“尊嚴的部分” 和“效率的部分”。大致上說,該政製中君主和貴族院屬於尊嚴的部分,平民院和內閣屬於效率的部分;英王是尊嚴之首,內閣首相是效率之首。尊嚴的部分是英國政製的外觀,效率的部分是它的本質;前者具有激發和保留人們崇敬之心的功能,它使政製獲得了權威和動力,而效率的部分是 對這種權威的現代運用;前者是從悠久的曆史中繼承下來的,它複雜而堂皇,古老而莊嚴;後者是具有現代性的,簡單而有效。英國的憲政學家還特別指出,“尊嚴 部分”是數個世紀政治文化積澱而成的,而不是通過立法製造出來的。它不是一種法律性的東西,而是一種政治性的東西,而且是一種政治心理或政治情感層麵的東 西。對於其他國家而言,英國政製中“效率的部分”是可以仿效的,但作為政治心理層麵的“尊嚴的部分”是難以仿效的。還非常值的一提的是,他們鮮明的指出英 國是立法權和行政權的“完全融合”,而不是三權分立!並稱之為英國憲法的有效秘密。


張 維為先生和英國的憲政學家們的觀點說明了一個製度的合法性一方麵來自於它的表現,另一方麵來自主觀的接受。這就如同雖然袁世凱和蔣介石都是獨裁和專製,但 中國百姓在主觀上已經不接受一個皇帝式的專製,但可以接受一個政黨麵目出現的專製。這也同樣說明了,希臘民主製結束之後,民主在西方長期被否定,被認為是 最壞的製度。但到了現代,則又重新被接受。這和主觀上的宣傳密不可分。這也可以同樣說明,中東君主製國家大都可以免受阿拉伯之春的衝擊(因為百姓主觀上認 可這種製度的合法性)。同樣的,美國獨立後可以實行黑奴製和種族隔離,特別是內戰後,種族隔離照樣盛行。因為在他們的主觀意識中,隔離不是歧視,是隔離下 的平等。


中國不能、也不需要走向西方的民主,原因除了中國現有的模式相當成功、有效----這一點和處於經濟危機和主權債務危機的美國、歐洲,以及處於革命動蕩當中的中東世界的映照下,更為突出,以及民主轉型的代價和風險極為高昂之外,還在於獨特的中國文化本身。


中 國文化的獨特之處有二:首先它是一個家庭倫理本位的社會,整個社會就是家庭的放大。中國傳統上就沒有公民社會的空間(不是強製取消,而是沒有必要)。其次 “幾乎沒有宗教的人生”(梁漱溟語),以道德替代宗教。故陳獨秀曾言:中國民族安息於地上,猶太民族安息於天國,印度民族安息於涅槃。


西 方的公民社會,或者出現集團對個人的壓製(如宗教),或者出現個人的覺醒抗爭,形成兩個社會實體。相互的對抗、競爭、對立是常態(中古是農奴與地主的對 立,現在則是資本家和勞工的對立),解決相互之間的衝突靠的是契約、權利分割(相維以利、相脅以勢,遇事依法解決)。而中國以倫理組織社會,則消融了團體 與個人兩端。一切的核心是責任和義務(上是負責、下是服從)。官方的話語體係是愛民如子,父母官,民間的話語體係則是師父、徒子徒孫(西方隻有師、徒二 字),鄉鄰之間也是伯叔兄弟相稱謂(今天就是單位平級的同事之間也是如此),一概家庭化之。也就是說中國從本質上講不存在社會與個人的對立,整個社會結構 不是縱向的分層,而是橫向的交織一起。在中國,談到權利,往往待對方賦與,而談到義務,則出於自身(如父母對孩子講我應該撫養你大,應該給你教育。但如果 此話由孩子口中講出,則不會被接受)。通俗的講,西方是相爭,中國是相讓。所以從本源上講,西方的民主製度不過是它們對立性社會結構的反應罷了,怎麽可能 適合中國這種追求和諧、消除對立的國情呢?(所以公民社會是陷阱之論,從這個角度講是有道理的)。


中 國社會的家庭倫理化,產生的另外兩個重要的影響是:人情社會與缺乏公德。在一個家庭中,老幼長序,親疏遠近有別,相親如骨肉,相需如手足,怎麽可能任何事 情都一視同仁,一個標準對待?(公事公辦在中國是一個貶義詞,在西方也是應然、必然。一個執法,一個徇情)。在一個被家庭倫理放大的社會中也是同樣。由於 社會的家庭化,每個人重的隻是私德(父慈子孝、忠貞節烈)。顯然在一個人情和私德至上的社會(不是法製社會)怎麽可能套用西方脫離不開法製與公德的民主製 度呢?哪麽中國的倫理社會是否能夠改變呢?這個問題就如同中醫可否改變為西醫?答案則是,如果以西醫為標準改變中醫,其結局隻能是消滅中醫。但中國的倫理 社會誰能消滅的了呢?反過來說也是一樣的,而要想成功移植西方的民主,充分條件則是須移植西方的文化,單把這個製度移植過來是行不通的。但誰又能


所 以中國的製度,用梁漱溟先生的話講就是:“專製是權在一人,民主是權在人人,中國根本不講權,所以通不是。凡講權者皆以自我為中心,而倫理則看重對方 也”。所以,中國的製度是什麽名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功效,這和中醫一脈相承。中國五千年可以同化各個外族,可以容納不同宗教,其發展出來的實用理 性,在經濟高度成功的今天,怎麽不可能創造出新的人類製度模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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