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民的半畝地

玩音樂打體育時不時開點中草藥
正文

關於組歌《歲月甘泉》的討論與爭議

(2013-12-09 18:39:01) 下一個

 關於組歌《歲月甘泉》的討論與爭議

 

組歌《歲月甘泉》

 

作詞:組歌創作組—蘇煒 等

作曲:霍東齡

編配:嚴冬

領唱:廖昌永、範競馬、穆紅、劉東紅、陳前

合唱:粵海知青藝術團合唱隊

伴奏:廣州交響樂團

指揮:張國勇(著名指揮家)

排練指揮:張新

合唱:粵海知青藝術團合唱隊

導演:楊明敬

 

一、序曲:歲月甘泉

朝霞,朝霞似錦,啊……晚霞,晚霞啊……若金!

朝霞似錦,晚霞若金,汗水和腳印,鋪滿我們每一個早晨。

遍地篝火,滿天繁星,那是我們青春長路上,閃爍的眼睛。

朝霞似錦,晚霞若金,從泥土獲得真情,從草根中了解責任。

遍地篝火,滿天繁星,走過了千山和萬水,我們不再年輕。

朝霞似錦,晚霞若金,向大地父老鄉親,獻上我們的感恩。

遍地篝火,滿天繁星,在苦難中掘一口深井,

歲月的甘泉啊……啊,歲月甘泉……

 

二、汽笛一聲海天闊

領唱:範競馬(著名男高音歌唱家)

揮手雲山遠,珠水起浪波。

告別親人上征途,汽笛一聲海天闊。

海天闊,海天闊,海天闊,啊……

海天闊,海天闊,啊……

再見了再見,童年的夢想,我們要出海,迎擊風浪。

再見了再見了,往日的歡歌,我們到歲月深處,點起燈火。

再見,再見,童年的夢想,往日的歡歌啊,再見了再見。

汽笛一聲海天闊,汽笛一聲海天闊。

海天闊,海天闊,海天闊,啊……

海天闊,海天闊,啊……

記住了,記住了,親人的囑托,在天涯海角,揚起風帆;

記住了,記住了,荒野的訴說,為屯墾戍邊,辛勤耕耘開拓。

記住了,記住了,親人的囑托,荒野的訴說啊,再見了再見!

汽笛一聲海天闊,汽笛一聲海天闊……

抬頭望滄海,千裏悵寥廓。

遠山遠水呼喚我,壯歌一曲從天落!

從天落,從天落,從天落!

 

三、墾荒曲   

燒荒(根據麥田光原詞改寫)

嘿哎!嘿哎!嘿哎!嘿咗嘿咗嘿!嘿咗嘿咗嘿,

嘿咗嘿咗嘿咗嘿咗嘿咗嘿咗,嘿!……

踏著紅紅的山泥,我們點燃一個個山崗。

荒草化作烈焰,把山野林莽來喚醒;

山風吹拂烈火,映紅了我們青春的臉龐。

劈開叢林呀,嘿咗嘿咗!炸開頑石呀,嘿咗嘿咗!

燒盡荒草呀,嘿咗嘿咗!希望在明天,膠林翻綠浪。

啊啊啊……

嘿哎!嘿哎!嘿哎!嘿咗嘿咗嘿!嘿咗嘿咗嘿,

嘿咗嘿咗嘿咗嘿咗嘿咗嘿咗,嘿!……

劈開重重的山嶺,我們築起一層層山行。

荒野獻出沃土,把青春年華來相迎;

山風吹拂烈火,拍打著我們驕傲的胸膛。

劈開叢林呀,嘿咗嘿咗!炸開頑石呀,嘿咗嘿咗!

燒盡荒草呀,嘿咗嘿咗!希望在明天,膠林翻綠浪。

 

推土機手之歌

山風呼呼吹,推土機車隆隆響。

鋼鏟一聲吼,突擊隊紅旗過山崗。

我們是開路先鋒,我們是墾荒戰士。

看我們劈開頑石,趕走蠻荒,把移山重任擔在肩上;

看我們劈開頑石,趕走蠻荒,把移山重任擔在肩上。

履帶轔轔走,推土機車閃閃亮。

鐵牛列成行,穿過暴雨迎接朝陽。

我們是開路先鋒,我們是墾荒戰士。

看我們劈開頑石,趕走蠻荒,把移山重任擔在肩上;

看我們劈開頑石,趕走蠻荒,把移山重任擔在肩上。

把青春熱血灑遍邊疆,讓理想歌聲四處飛揚!

把青春熱血灑遍邊疆,讓理想歌聲四處飛揚!

飛揚,飛揚,飛揚!

 

四、半灣銀月半灣潮

領唱:劉東紅(國家二級演員)、陳前(國家一級演員)

半灣銀月半灣潮,三更燈火五更號,噢咧噢……

半灣銀月半灣潮,三更燈火五更號,

南渡江頭收膠忙,歌聲追著那彩霞跑,歌聲追著那彩霞跑。

半灣銀月半灣潮,三更燈火五更號,

南渡江頭收膠忙,歌聲追著那彩霞跑,歌聲追著那彩霞跑。

咿——

啦啦啦……你收膠水我來挑,我來挑,

一路歡歌一路笑,一路都在笑,一路都在笑。

若問我和阿哥我倆的心,山也知道,水也知道。

山水都知道!山水都知道!

清晨裏飛過比翼鳥,飛過比翼鳥,

來也悄悄,去也悄悄,來去都悄悄,來去都悄悄。

甜在心中笑在臉,笑在臉,早霞知道,晚霞知道。

早晚都知道,早晚都知道!早晚都知道,早晚都知道!

你也知道,我也知道,(海南話)一二三四五六七,大家都知道!

哈哈哈……

半灣銀月半灣潮,三更燈火五更號,

南渡江頭收膠忙,歌聲追著那彩霞跑,歌聲追著那彩霞跑。

哎!嘿囉喂!哎!嘿囉喂!噢咧噢——

 

五、一封家書——夜校歸來

領唱:穆紅(著名女高音歌唱家)

月明星稀,月明星稀,啊,月明星稀……

群山靜謐,群山靜謐,啊,靜謐……

輕輕地,掩上夜校的小門,默默點亮茅草房的油燈。

遠方的媽媽啊,女兒想你,三言兩語,道不盡萬千思緒。

我想眺望星空啊,思緒被雲霧遮擋;我要飛翔啊找不到翅膀。

早起的寒露,西下的夕陽,和著我的汗水,帶走我的悲傷。

啊……

山蒼蒼,夜茫茫,人生的路,走向何方?

山蒼蒼,夜茫茫,人生的路,走向何方?

媽媽啊,女兒想你,想你,想你!

滿滿的,夜校坐著阿叔阿嬸,一字一句我教他們學文化。

汗水和心思啊,都在筆畫裏;多少話兒,連著鄉親和土地。

白天烈日下啊,阿叔教我學割膠;

夜晚風雨狂啊,阿嬸端來熱薑湯。

山泉的流淌,山花的芳香,

帶給我親情,帶給我希望,帶給我希望。

啊……

山蒼蒼,夜茫茫,人生的路,走向何方?

山蒼蒼,夜茫茫,人生的路,走向何方?

媽媽啊,女兒想你,想你,想你!

我想你,我想你,我想你!

月明星稀,群山靜謐……

 

六、山的壯想

領唱:廖昌永(著名男中音歌唱家)

山的壯想,山的壯想,啊……

大山裏靜靜地站立的墓碑,荒草裏掩埋著沉默的土堆。

那一場暴風雨鋪天蓋地,把多少年輕的花季粉碎,把多少花季粉碎。

啊……噢呀喂,噢呀喂!

山風輕輕吹,青山高巍巍。不要問我青春悔不悔?

山風輕輕吹,青山高巍巍。沒有什麽比生命更可貴。

雨後的彩虹,對蒼山無愧,對大地無愧。啊,無愧!無愧!

大海裏重新豎起的船桅,等待著和風浪再次的相會。

品嚐過崢嶸歲月千般甘苦,最知道什麽是幸福滋味,最知道幸福滋味。

啊……噢呀喂,噢呀喂!

山有山的壯想,海有海的沉醉。不要問我青春悔不悔?

山有山的壯想,海有海的沉醉。沒有什麽比生命更可貴。

我們曾經滄海,對風浪無畏,對黑暗無畏。啊,無畏!

山有山的壯想,海有海的沉醉。不要問我青春悔不悔?

山有山的壯想,海有海的沉醉。沒有什麽比生命更可貴。

我們曾經滄海,對風浪無畏,對黑暗無畏,啊,無畏!無畏!

我們是那大山大海的兒女,有海的遼闊,有山的壯偉!

山風輕輕吹,青山高巍巍;山風輕輕吹,山風輕輕吹……

 

七、我們回來了

啦啦啦啦……我們回來啦!我們回來啦!

啦啦啦啦……我們回來啦!

橡膠林,我們回來了!帶來了珠江水日夜的牽掛;

芒果園,我們回來了!帶來了潮汕平原清風的問好……

帶來了,往日的歌聲繚繞;帶來了,今天的淚水和歡笑。

歡敘著土地結下的深情;訴說著兒女成長的驕傲。

歌唱著歲月滔滔,青春永不老!

啊,我們回來啦!啊,我們回來啦!

啦啦啦啦……我們,我們回來啦!

小學校,我們回來了!帶來了山南海北兒女的歡鬧;

老班長,我們回來了!帶來了大洋彼岸遊子的關照……

帶來了,往日的歌聲繚繞;帶來了,今天的淚水和歡笑。

歡敘著土地結下的深情,訴說著兒女成長的驕傲。

歌唱著歲月滔滔,青春永不老!

啊,我們回來啦!啊,我們回來啦!

啦啦啦啦……我們,我們回來啦!我們回來啦!

 

八、終曲:情係青山

領唱:範競馬、廖昌永

感念人生,感念土地,我們感念鄉親父老,情係青山,心連鄉土。

感念人生,感念土地,我們感念鄉親父老,情係青山,心連鄉土。

向今天,獻上我們的愛心;向未來,獻出我們的驕傲。

向大地,獻上我們的愛心,向祖國,獻出我們的驕傲。

心連鄉土,情係青山……

向今天,獻上我們的愛心;向未來,獻出我們的驕傲。

向大地,獻上我們的愛心;向祖國,獻出我們的驕傲。

心連鄉土,情係青山……

向今天獻上,向未來獻出,我們的愛心,我們的驕傲;

向大地獻上,向祖國獻出,我們的愛心,我們的驕傲!

向今天獻上,向未來獻出,我們的愛心,我們的驕傲;

向大地獻上,向祖國獻出,獻出我們,我們的愛心,我們的驕傲!

向今天獻上,向未來獻出,我們的愛心,我們的驕傲;

向大地獻上,向祖國獻出,獻出我們,我們的愛心,我們的驕傲! 

 

 

在苦難中掘一口深井

——為知青組歌《歲月甘泉》深圳、香港演出而記

作者:蘇煒

2011年8月4日

 

    如果十年文革和知青經曆,曾經是我們個人和社會的一段苦難曆程,我們有沒有可能從這段苦難中掘出一口深井,把一代人的汗淚經曆,轉換為今天的精神資源?

    文題為序曲的歌詞,是歌題《歲月甘泉》的語意出處;也是近年圍繞組歌引發的「苦水——甘泉之爭」中,我常常需要回答年輕友人和中外媒體的問題:如果十年文革和知青經曆,曾經是我們個人和社會的一段苦難曆程,我們有沒有可能從這段苦難中掘出一口深井,把一代人的汗淚經曆,轉換為今天的精神資源?

    這,既是霍東齡和我創作《歲月甘泉》的初衷,也是我們對《歲月甘泉》問世後所能產生的社會影響的期許。我是在2007年春天,因為當年曾在海南島鄉下合作過的知青作曲家、現在的成功企業家霍東齡萬裏迢迢造訪耶魯,我們倆經過徹夜長談,決定要為2008年的大規模知青上山下鄉運動四十周年紀念做點事情,而開始連手創作這部大型敘事交響合唱的。我們在2007年夏天結伴重返下鄉的海南島,回到當年揮汗灑淚的山村,探望當年嗬護過我們的鄉親父老。一路上有淚光,有唏噓,有追懷,有感念,但坦白地說,沒有怨恨。我們一行返鄉的大約有十人,其中有事業成功者或者生涯平凡者,但大家不約而同地,都珍視知青下鄉這一段經曆,感念這一段經曆帶給我們人生的曆練和鍛造。我知道是因為歲月淘洗,人的記憶也同樣容易「隱惡揚善」的原因;也是因為我們自身已經成長、成熟同時自信,學會了以明朗、積極的態度去超越黑暗,去麵對人生真麵的原因。組歌《歲月甘泉》裏「感念人生,感念土地」的主題,就是在這次返鄉之旅中成型的。青春的昂揚和人生的滄桑,糅合到椰風蕉雨的南國鄉土旋律裏,形成了今天《歲月甘泉》的音樂基調。我們沒有以灰暗為底色,但也沒有刻意回避生命中的灰暗——「那一場暴風雨鋪天蓋地,把多少年輕的花季粉碎」,「山蒼蒼,夜茫茫,人生的路啊,走向何方?」但同時,我們也放手呈現著自己青春歲月裏的激情、勞作、愛戀與犧牲奉獻——「把青春熱血灑在邊疆,讓理想的歌聲飛揚」,「我們是大山大海的兒女,有海的遼闊,有山的壯偉」。作為寫作人,歌詞的創作於我並不難,八段九首歌詞,像是泉水從心裏自然流出來的,兩三天的工夫就全寫好了(雖然日後不斷在調整、重寫。誇讚歌詞的人說我善於拿捏分寸,其實寫作當時真的完全沒有「拿捏」——若要真「拿捏」到日後引發的那些爭議,也許我就寫不出來了)。難的其實是作曲。東齡老兄雖然在知青時代就自學了五線譜和全套作曲理論,而且在鄉下當時就寫過眾多聲樂作品,但畢竟本行不在音樂,作曲也丟荒多時了。從2007到2008整整一年,這個演唱長度在45分鍾的大型聲樂套曲(在西方稱為「康塔塔」,即清唱劇),每一首歌的旋律幾乎都是他在出差途中——在飛機上、旅館裏寫出來的。我們倆整整一年「瘋魔」在越洋電話的哼唱、斟酌裏。今天讓很多觀眾落淚的《一封家書》寫得最艱難,歌詞就換過《一件寒衣》、《一碗魚湯》等好幾個版本,譜曲時則是東齡時時被我的越洋電話相逼(我生怕他因難寫而放棄),最後終於在2008年9月廣州公演前夕的一個月,才最後完成。

    知青組歌《歲月甘泉》問世後,獲得了廣大知青群體的熱烈反響(包括引發爭議討論),也引起了音樂界人士的高度關注。2009年底獲得廣東四年一評的「魯迅文藝獎」後,於11月在北京國家大劇院上演,並在清華大學、國家傳媒大學等高校巡演,成為當年度北京、天津各大知青群體奔走相告、爭相興會的一件盛事。今年2月,《歲月甘泉》由耶魯大學交響管樂團演奏,先後在耶魯烏斯音樂廳和美國紐約卡內基音樂廳隆重上演,引發了「台上一片淚光,台下一片淚光」的轟動性效應。目前,《歲月甘泉》的演出在美國及海外已呈野火蔓延之勢——今年10月,在美國首都華盛頓和印第安納州的巴特勒大學,將會有兩場不同版本的《歲月甘泉》演出;休斯敦等地的華人合唱團體,也準備在近期安排《歲月甘泉》的排練、演出。據聞,澳洲悉尼的華人藝術團體也在認真籌劃,敲定檔期,準備2012年把《歲月甘泉》搬到悉尼歌劇院上演。

    記得,我曾略帶困惑地,詢問過耶魯兩位同樣喜歡《歲月甘泉》,並一再向國際社會推薦的樂隊指揮——耶魯大學交響管樂隊的湯姆•多菲先生和耶魯愛樂交響樂團的美籍韓裔指揮鹹信益先生(他是這次深圳、香港音樂會的指揮)。我問:按說,這樣一個來年隔代的中國特殊年輕群體的故事,為什麽會引起你們的興趣呢?你們為什麽喜歡「她」呢?鹹信益指揮回答得很簡捷:因為青春的美麗。這個作品表現出苦難中的青春那一種特殊的美,特別能打動我,我也相信能打動任何國家的觀眾。湯姆•多菲則說:《歲月甘泉》讓他想起美國上一世紀七十年代反越戰、爭民權時期的音樂。她讓我們參與了曆史,見證了曆史。在紐約卡內基音樂廳演出時,湯姆指揮曾要求現場曾經參與過上山下鄉運動的觀眾起立,結果全場站起了三分之一觀眾,滿場白發,掌聲雷動,氣氛非常感人。

    我想,聆聽一個苦難年代的青春的歌唱,貼近、參與和反思那一段汗水和淚水、激情與憂患交雜並存的特殊曆史,也許是這次《歲月甘泉》深圳和香港的演出,可以奉獻給觀眾的一個特殊體驗吧。

深圳演出消息:

    為慶賀2011年深圳世界大學生運動會隆重開幕,大型交響敘事合唱——知青組歌《歲月甘泉》將於8月20、21日晚八時,在深圳音樂廳上演。音樂會名稱:「青春相遇之夜交響音樂會 (Youth Hearts: A Musical Reunion)」,由深圳交響樂團演奏,特邀美國耶魯大學韓裔指揮鹹信益指揮,上半場是國際級演奏家的西方古典小提琴、鋼琴協奏曲,下半場是知青組歌《歲月甘泉》,由內地一流歌唱家擔綱獨唱和領唱,由華工大合唱團、廣州知青合唱團與深交合唱團連手演唱。(由世運會包場,不對外售票)

香港演出消息:

    「青春相遇之夜交響音樂會 (Youth Hearts: A Musical Reunion)」
香港的演出日期及時間﹕2011年8月22日晚上20:00
地點﹕香港大會堂 音樂會
票價﹕$100、$180、$280、$380、$480(現已在香港城市計算機售票處公開發售)

 

“歲月甘泉”批判

作者:黎服兵

 

    請一看到題目就跳的朋友先想清楚雙引號和書名號的區別,再想清楚批判的本義,再跳不遲。

網上又起喧囂,起因不明,意義重大。得郭兄一言提醒,網上朋友知識水平不齊,理解能力參差,想擰了也是有的,因而有第一段的提示。網上還有些居心不良、挑撥離間、趁火打劫的馬甲,這網便越發熱鬧越發好玩了,然而也有危險。前日新聞,幾個孩子網上鬥嘴,心有不忿,糾人在北京路口打架,致誤傷人命。知青網上頗有幾名身手不凡之馬甲,出口已然傷人,莫不成要學90後鬧些笑話給兒孫後輩欣賞?再想又不然,馬甲者,蒙麵大盜也,豈敢以真麵目示人?馬甲者,鬼祟之輩也,豈敢暴露於光明?

 

    佩服橋橋老弟仗義執言直言無忌敢犯天條,但不同意網站高層說。我向來不認知青網有什麽高層。但不可否認,有人企圖操縱知青網,假借十萬知青名義胡作非為,拉偏架,使陰招,以掌握網站後台密鑰之權,泄露知青個人隱私,陷害知青朋友。證據已經保存,網絡不管有多隱秘,不管化身千萬馬甲,每個人留下的痕跡仍然有據可查。請缺少這方麵知識又有心搗鬼者自重,躲起來拍磚乃宵小所為。

 

    我不憚爭論,歡迎批判。爭論中,明心誌,敏心機,驅無聊,尋刺激。誹謗囂罵,半生見得也多,幾乎日日靠它提神醒腦。有一樣堅守的,真名實姓、真話實說、真心實意,正因如此,本版雖然名稱都被強行改了,三個版主仍堅守陣地,以真麵目示人,團結一批說真話朋友,以為十萬知青代言自勉自勵。也許本版辦得還好,不免有人嫉妒,遭到化身千萬花樣繁多層出不窮的馬甲挑釁,時不時弄點小麻煩逗逗。可這群馬甲一開口,怎都一個腔調?水平不高,心氣不低,心態不穩,心浮氣躁。我當編輯多年,別的本領沒有,基本功就是專辨文字語言。不誇張說,還編過一個軟件,分析文字後麵作者的身份,很好玩的。

 

    閑話說完,言歸正傳。批判“歲月甘泉”,難免有人不高興,難免有人對言論自由不高興。“不高興”已成一些群體的時尚,還著書立說,被袁偉時教授譏為垃圾。

 

    《歲月甘泉》好像是一出歌舞。歌舞不適宜表現苦難,適宜表現歡呼禮讚。當然也有知青時代走30公裏夜路看的《賣花姑娘》為反證,但那主要是故事,不是歌舞。我認為用歌舞形式表現知青生涯是個餿主意。想象一下,有哪個天才能用歌舞表現文化革命?用歌舞表現上山下鄉,起碼也得是個二等天才,二位主創者顯然不是,即使再努力再賣力也不是,他們的路子錯了。走錯不要緊,人生還長,還可以再探索,但不能堅持錯了不知返程。

 

    和歌詞作者有一麵之交。從他的文學經曆看,不致看不到歌舞形式的不足。為什麽要接下這令人撓頭的寫作?私下揣度,作者乃性情中人,喜高談,重承諾,說得投機,水裏水裏去,火裏火裏去,江湖義氣的衝動是有的,思慮不周騎虎難下的苦衷是有的,自持才高八鬥,偏要挑戰難題的雄心也是有的。然而缺了冷靜,缺了和知青底層的交流,缺了對中國現狀的了解,用我們這行的話說,是斷了“地氣”,不通世情。也難怪,國外謀生,常春藤任教,腳下沒了中國這塊土地,才氣再高,終究寫不成大作品。這是一代流落海外文化人寫作人的悲哀。

 

    一麵之交得了歌詞作者的贈書《走進耶魯》,用兩天時間讀完,得以了解作者。我在書中讀到了苦難,讀到了深情,讀到了努力,也讀到了淵博,唯獨沒有讀到甘泉。這書是作者心聲流露,真實自然。以作者的文革悲慘遭遇,海南十年知青生涯,對中國改革開放民主法治的熱望和投入,我以此書認他為同道中人,也確信作者沒有放棄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批判精神。以一代學人的睿智,為何走入歲月甘泉誤區?疑慮有待有緣時再深入探討。從文藝學學理推測,文藝原是極飄渺極靈動之思,一時入苦海,一時飲甘泉,全存乎一心。但如以一己一時的感覺(利益?)度量涉及幾千萬知青,殃及全國的公共事件,則失去標準。這個標準,文藝家可以沒有,政治家、思想者則不可沒有。我對作者的期待,可不是僅僅一個常春藤大學的語言教師和歌詞作者這麽簡單。

 

    再多說一句,希望作者有機會看到這段文字。全書寫得最好的是《小鳥依人》一篇,天然情趣,童真爛漫,人鳥情深。最難讀的是關於音樂的幾篇,艱澀難懂,遠不如口述“中大三劍客偷聽西洋音樂”的生動有趣。天籟之音,聽的不是技巧,是天人合一的共鳴。沒有與天共鳴的感覺,便沒有寫歌詞的佳境。

 

    最使人惡心的是演出後“官方”組織的研討會,那些發言的作協音協由納稅人供養的專家,沒一個經曆過知青的苦難,也沒一個是夠格的藝術家,講得不著邊際,一味頌揚,滿口諛詞。如果說音樂歌詞作者是一時興起,還有點藝術追求,那夥評論者則是以內行的身份在侮辱眾多知青。這夥人天天以打麻將為業,通宵達旦。坐公車,吃公款,拿公資,何曾見他們為黎民百姓寫過一部好作品。為什麽放下麻將撥冗來唱讚歌?原因不說自明。換了別的題目,他們照樣唱得比黃鸝鳥好聽。黃鸝鳥要吃蟲子,評論家不知道吃什麽?自從文革後期見識過批“李一哲”,官方的理論家、評論家、文藝家、美術家,在百姓眼中早已一錢不值。費油白蠟請他們來歌頌《歲月甘泉》,是全部策劃中最大的敗筆,最無趣的無聊。

 

    從請政要題詞到請名流研討,一係列非知青行為中透露出一些知青的心態。力圖擠進主流,乞求主流承認,圖個功成名就歲月輝煌。其情可憫,其路不通。不講風骨和氣節了,這些文人不合時宜的東西,現時的粵海知青網還不配。隻講現實給大家提個醒。

 

    文革後期的上山下鄉和對六屆文革中學生的處置,永遠是國家心中的創痛和臉上的傷疤。雖然歲月滄桑鬥轉星移,遺傳基因還是頑固地留下來。明顯有人不願意再提起這段恥辱的曆史,一旦提起,無論歌頌還是討伐,都等同於往傷口撒鹽,往傷疤上照明,實在是又醜又痛。他們相信解決問題的辦法是阻礙真相的暴露,而最好的辦法是讓幾千萬知青自發地封閉這段曆史。但社會的文明進步使他們的企圖逐漸落空,知青利用網絡重新發掘知青曆史、評論上山下鄉。基於以上認識,基於曆史責任和社會良知,批判“歲月甘泉”,不針對主創者,不針對演出者,隻針對仍彌漫的愚民和鴕鳥政策。甘泉和苦水,互為表裏,隻要能把這段曆史翻出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們還是農友,還是知青一代,還是妄圖封閉曆史的的對頭。

 

    既然兩位主創把上山下鄉運動做成了一件藝術品,那就用《講話》的原則度量一下,看何處是短板。

 

    藝術最高準則是真實。“甘泉”缺少真實,缺少被大多數知青認可的真實。知青並不“高大全”,有可愛又可氣的缺陷,如江湖義氣、拚命三郎、偷雞摸狗、偷懶發呆,豪情與痛苦、麻木與警覺。

 

    命運的主題。命運不可捉摸,被出賣被拋棄的命運始終和大多數知青相伴,抗爭與維權意識在命運的戲弄中長成。與命運搏鬥的小聰明大智慧孕育出共和國一代脊梁。

 

    文化的傳承。文化這東西很神奇,看似無力,實際頑強,文化的根不斷,民族的魂就不散。強權可以欺負文化一時,文化嘲笑強權永遠。文化的意義還需強調。

 

    幾場關鍵不可缺。告別父母城市、與社會自然搏鬥的犧牲、回城的抗爭與努力。歌詞有些缺了,有些角度不對,有些力度不夠。前麵已說形式限製內容,經過討論主創者是否有興致重寫歌劇、詩劇、電視、電影?

 

    此文既發,就預備了爭論。三年來不厭其煩提醒來本版討論的朋友,鼓勵爭論,反對吵鬧。我的文章以真名實姓示眾,內裏有冷嘲熱諷。有唇槍舌劍,有橫眉冷對,有語帶機鋒,但絕不帶一個髒字。看了不舒服的有,感到被刺傷的有,唇槍舌劍之下難免失手,但不是存心的,在此先道歉。也請那些專說髒字的馬甲朋友,文明些好嗎?本版崇尚言論自由,偶爾嘴巴跑跑火車沒什麽,隻要靈魂安寧就行。批評批判不妨嚴峻嚴厲尖酸刻薄,髒話可免則免,以免先人地下不安。且髒話髒字有記錄有出處,官司打到“勤雜工”那裏,他(她?)也拉不了偏架。

                                            2009-9-19夜

 

    我的這篇文章貼上來好幾個月了,不料最近又起波瀾。這種爭議看來要持續到知青消失那天了。又是到美國洋插隊那位農友現在才注意到這篇文章,為此寫了自己的意見給我。我覺得寫得很真實很平和,還沒征得他同意就貼上來。好在農友說過給我的信我有自主權。——黎服兵
    
服兵:

 

    你的《“歲月甘泉”批判》一石激起千層浪,雙方較陣,挺有趣。
    

    我沒看過《歲月甘泉》,但一看題目,就覺得倒胃。那個歲月哪來什麽甘泉?生活艱苦不說,政治上更是脖子上架了一把尚方寶劍,誰敢對領導說個“不”字,輕則被“再教育”,粗話連連(親身經曆),重則前途盡棄,噤若寒蟬,何“甘”可言?因此,知青的事最好讓當事人自己評說,外人隻會瞎掰,請一位韓裔來指揮,更是用心良苦。“最好”在這班人死盡之前達成社會共識,作成結論,寫入曆史,免得後來的曆史學究們胡說八道,沒完沒了。
    

    知青“上山下鄉”是中國曆史發展的一部份,和它前後的曆史脫不了幹係,和中國的社會文化傳統脫不了幹係,甚至和世界曆史發展也脫不了幹係。此話太長,按下不說。簡單地說,*****運用階級鬥爭理論,以革命手段奪得中國未來發展主導權,本來是好事,吸引了人心所向,連我那個資本家老子都反複嘮叨:“國民黨腐敗政權不倒就是沒有天理。”但事情並未就此直線向好的方麵發展,而是繞了一個弧,繞到了曆史發展螺線形軌跡的底部。人們一窩蜂地“繼續革命”,沒立功的爭立功,立了功的要立新功。打倒了地主資本家,就打知識分子,一直打到國家主席,黨章規定的接班人。政府癱瘓了,經濟到了崩潰的邊緣,還談何城市就業,於是有了城市青年上山下鄉,這就是曆史,是前因。中國幾千年,每次改朝換代後都有混亂,新中國建立也逃不脫曆史的規律,隻是這次有了新花樣,把國家的未來__一代莘莘學子__國家的本錢也賠進“繼續革命”中去了,知青們一肚子“苦水”的後果由此產生,還有更多後果不必一一列數。
    

    知青之偉大就在於他們為“繼續革命”的災難付出了寶貴的青春,其偉大不亞於打一場八年抗戰。是悔是怨,見仁見智。至於“繼續革命”始作俑者的偉大光榮正確,就要問他們自己了。值得歌頌的隻有知青,拿知青死去的青春給“繼續革命”臉上貼金,隻會越貼越難看。
    

    知青上山下鄉並非中國四大發明加中醫藥之外的第六大發明,早在海南開荒時,我們就考證過這是希特勒的發明。移居美國後,我還特意查找了有關的影片,有興趣我可E一小段給你看看。老希的用意不是為了“繼續革命”,而是給炮灰們上足發條,但說到底還是為了經濟政治。
    

    人群裏有階級,是自然現象,知青也不例外。強行拉平的階級鬥爭已經試過,所以允許“一部份人先富起來”,重新階級分化,有一利必有一弊。不同的階級有不同的思想立場,毛著第一篇就講過。公民社會百家爭鳴實屬正常,謾罵動粗,似有衣食不足之嫌,否則為何不知禮儀?看來人民公仆應適當調整國民收入。據說中國的國民消費和GDP不成比例,比印度還低。如此怎麽不罵娘?搞不好又要動粗鬧那個砍腦殼的“繼續革命”(四川話),令人擔憂。
    

    以上滿嘴跑火車,好不容易才刹住,都怪讀了你的文章,對不起了。


LH

 

知青與文學

作者:黎服兵

發布時間:2011年08月19日 21:58:44

 

    香港知青出版社邀我到港和讀者談談知青與文學的問題,參與講談的有美國耶魯的蘇煒,台灣中央大學的王力堅。在網上寫字幾年,大都談知青,有些心得,作此文探討,先發表在這裏。

 

    知青文學有兩重意義,一是表現知青生活的文學作品;一是知青寫的文學作品。寫別的領域的文學作品的出身知青的大有人在。如寫《廢都》、《秦腔》的賈平凹,自稱平生沒寫過關於知青的一個字,更說過一句名言:“知青受了一點苦,所以寫了很多小說,農民受了很多苦,所以什麽也沒有寫出來。”他是回鄉知青,以農民自居。這一類,不在討論之列。表現知青生活的文學,往往由具有知青身份的人寫出來,也隻有他們對知青生活的感覺、細節,描述得具體而微,生動有趣。這一特點,在《魚貓》裏有突出表現,好於韓東的《知青變形記》。雖然韓東的名頭比更的的大得多,但韓東寫知青,總像是缺了點什麽。這一點,留在後麵再說。這裏主要說知青寫的關於知青的文學作品。

 

    先說知青的兩重性。據公開資料,中國曆來知青總計3000萬,其中文革後期上山下鄉的占了1700萬。建國後至文革前有知青,如董加耕、邢燕子、侯雋等,都是國家正麵的形象,當時青年學習的榜樣;有知青文學,如《軍隊的女兒》,寫上海學生到新疆建設兵團參加勞動鍛煉的,水平不高,影響很大,跟後來“老三屆”上山下鄉的衝動直接相關。這也略去不談。

 

    文革後期上山下鄉的知青,倒是形成了文學創作的巨流,我稱之為知青文學創作的正宗。主要表現在詩歌創作上。最有影響也最有水平的當推食指(郭路生)的《相信未來》、北島的《回答》、王立山的《揚眉劍出鞘》。舒婷、顧城為代表的“朦朧詩派”,根子、芒克、多多為代表的“白洋澱詩派”,這個“崛起的詩群”(徐敬亞語)足以成為中國文學史上的一個高峰,足以讓知青自傲。小說創作《今夜有暴風雪》(梁曉聲)、《在小河那邊》(孔捷生)、《血色黃昏》(老鬼),也影響巨大,知青小說作者群體更大,著名的有王安憶、韓少功、鄧剛等。但小說文學水平比起同時出現的右派作者群體,稍微次一等。

 

    知青文學主流是批判性的,不滿、懷疑、控訴、反思、怨恨為主調,符合文學作品的傳統,具有強大的生命力。同時也有歌頌性的,讚揚、懷念、感恩、肯定為主調,不多。如《今夜有暴風雪》,主要寫知青的勇敢、犧牲精神。三十多年前的作品,那時看後和一個沒下過鄉的小同學討論,她已經產生疑問:“你們那時真有那麽英雄主義、浪漫主義嗎?”再有就是《歲月甘泉》,據說演到國外去了,深圳香港這幾天也在演。我對這部作品是有很大疑問的,曾經寫過《歲月甘泉批判》在網上流傳。知青的兩重性在不同的文學作品中明顯地表露出來。

 

    1700萬知青裏,對上山下鄉“青春無悔”和“荒誕歲月”的兩種極端評價,在知青總體退休前5年裏爭得不可開交,這是有原因的。實際還是一句俗話:“屁股決定腦袋。”以上山下鄉時得益與受損劃分,一目了然。以時間長短來判斷,有明顯的界限。時間長於2年,利益受損,持批判態度居多。我計算過,1970年前回城的知青是絕對少數,不到5%,以落實政策的文革受衝擊高官子女為主,也有情商特別高的個別人等,能與直接領導搞好關係,占了先機。當時回城的位置很少,屬於稀缺資源,以致“走後門”一說,成為中央政治局討論的重大議題。

 

    知青的兩重性不但造成了知青文學作品的分水嶺,也決定了知青對待中國後來走向的不同態度和行為。這點尤其應該重視,比起文學重要得多。文化革命和上山下鄉,把大批知青送到社會底層,讓他們看到中國社會的真實狀況,知道人生的辛酸,明白不平等不公正的現象大量存在,因而拯救了他們在文革中被消除幾盡的人性,有了自己的獨立思考甚至行動。十年上山下鄉,可比俄國“十二月黨人”的西伯利亞流放。為後來的改革開放儲備了思想和人才,蓄積了動力和薪火。改革開放肇始於知青回城大潮,肇始於知青逃港大潮,可惜,知青文學還沒將此聯係起來,還沒寫到這一步。

 

    緩一緩,講文學的分野。文學曆來有雅與俗、主流與支流、宮廷與草野的分別,這分別又隨著時代而變換、易位。知青文學在其中,以草根作者為主體,以知青讀者為支撐,以田野形式而存在流轉。網絡出現以後,則散漫於網絡之上,遊走於終端之末。僅可稱為文字,知青文。這是正宗。

 

    其中就有努力向社會主流轉型者,努力之下,有了文采,具備了文學形式,磨削了粗糲,磨圓了鋒芒,適應了主流規則,可以稱為文學了。然而形式局限了內容,編輯責任製再限製一次,成為紙質正式出版物時,雅致、規範、宮廷體,已不複知青本色。隻有《血色黃昏》一書,不知怎地逃出限製,仍保持粗糙荒野本色,成為出版物的另類。

 

    網絡進一步發展,近來出現了網絡自助出版平台。借助平台,每個有表達欲望的知青,可以不受限製出版自己的文字。獲得自由度的知青,將會產生數量極大的知青文字。這些文字,不必成為文學,但可以成為史料,成為曆史的一部分,不致因知青一代的遠去而湮沒。

 

    知青文學與一般意義的文學有所不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拜這段曆史所賜,晨星一現,不再重複。許多文學主題可以反複吟誦,不斷產生作者和讀者。但知青文學來不及,既來不及完成從雅到俗的轉化,也來不及等待後來的讀者。再過幾年,何為知青?大約隻能從專家學者書齋裏找答案了。我對知青的定義是:這一瞬間,這一小撮。

 

    知青文學的作者大約有二代,一是知青本身,一是知青在上山下鄉期間影響的中小學生。前者可以老鬼為例,後者代表是《知青變形記》作者韓東。韓東文革後期還是小學生,目睹知青生活,在後來的寫作中借知青的瓶裝批判文革非人化的酒,觀念很震撼,卻缺了真實的細節和語言,概念化了。細節決定成敗,文學亦然。

 

    在知青文學濫觴時期,還有一股“右派文學”的巨流,充滿文學張力的文化右派分子和文革前大學文科生,平反後能夠寫出許多影響巨大的作品,但沒人寫知青題材的作品,不是不為,是不能。沒有生活,就沒有文學。隻有老三屆,是知青文學的主力。

 

    知青文學的讀者也有兩代人。知青本身,感同身受,會產生巨大共鳴,經曆的生活細節也大致一樣,讀起寫自己同伴的作品自然有滋有味,哪裏寫得不對,哪裏寫得精彩,點評自然深刻。知青的後代,父母即使不好寫字,也能說事,這是我們這一代的時代特色。言傳身教,耳提麵命,出入嘮叨,使知青二代產生興趣和疑問,便有了閱讀動力和興致。同時代人,沒有知青經曆,沒有知青父母,對知青文學就了無興趣。1700萬知青連上後代,占中國總人口不到5%,注定知青文學影響麵不會太大。

 

    但是知青文學還是和文學的永恒主題緊密相連。愛恨情仇,生死存亡,追求正義,向往光明,人性向善,鄙視醜惡。因而有了文學的光輝和生命。文學即人學的命題,知青文學也不可免,有了這些主題,知青文學同樣可以走得很遠,在世界文學畫廊占據一席之地。

 

    檢視新中國以來的文學,立得起來的作品不多,知青文學更少。但是知青的寫作群體很大,作品也很多。這和知青的知識結構缺陷有關,和知青對社會的怨懟有關。憤怒出文學,優雅出音樂。但光有憤怒、優雅不行,曆史、科學、經濟的教育缺失了,難有傳世之作。知青作品能夠表現時代,反映時代的局部,卻出不了史詩般的大作品。如果用陳忠實的《白鹿原》去比較所有的知青文學,曆史感、厚重感、震撼感便差了許多。

 

    我心目中知青文學需要表現的主要內容,現在還沒有人能寫好,但要是缺了這幾方麵的內容,知青文學長不大,走不遠。

 

    簡述如下:

 

    知青的源頭,紅衛兵。幹部子弟的紅衛兵、庶民的紅衛兵。看過鄭義的《楓》,會明白寫知青非寫紅衛兵不可;

 

    城市貴族到農村賤民的巨大落差,下鄉使貴族與賤民抹平的功能,其中意義不可低估;

 

    山林間血與淚的抗爭,知青與原住民的衝突,與當地基層組織的衝突,對知青日後政治的成熟和變革有重大作用;

 

    輸出革命,到緬甸參加戰爭的雲南知青;

 

    逃離祖國,用腳投票的廣東知青。正是他們參與的逃港大潮,引發了經濟特區的設立;

 

    李慶霖得到“聊補無米之炊”的聖旨和回城大潮的興起;

 

    雲南知青用血和命爭取回城的權利;

 

    回城後知青的失落。孔捷生的《鎖王》有所表述,可惜是短篇。

 

    郭小東的《知青三部曲》想表現以上的一切,但筆力未逮,浪費許多素材。

 

    能夠運用以上素材有始有終,有血有肉地寫知青的長篇小說,才算知青的大作品。當然,還得有這十年的大背景:9.13、9.9、4.5這幾個時間點。

 

    作為知青,當然希望能夠出一部知青的史詩。但比起埋骨緬甸的中國抗日遠征軍,比起在朝鮮被俘虜的中國誌願軍,中國知青又算得了什麽?他們付出的是生命和畢生尊嚴,我們付出的是血淚和十年青春。相比之下,太輕,太輕。

 

                                                  2011/8/16初稿

                                                  2011/8/19 完稿

 

 

讀那些罵《歲月甘泉》的言論而想到的

來源: 日期:2010-01-29   作者 :西聯農場lyp

   

    早就想寫這篇文章,隻是考慮到都是知青,都經曆過那個年代,人各有誌,觀點不同,何必在意。不過,現在看到有些言論確實非常偏激,毫不顧忌事實及別人的感受,我也曾是熱血青年,現在血管裏的血還有一定的溫度,就寫了這篇文章。首先,交代一下本人的知青生涯,以免有人說我是知青貴族,既得利益者。

 

    本人1969年到西聯農場,廣州知青,和《歲月甘泉》曲作者同一“單位”。在農場呆8年半,幹過幾年割膠、種菜、養豬、養牛、開荒、種水稻等等重體力活,黑七類子弟。

 

    其中,前4年是純勞動,後幾年有一多半的時間參加宣傳隊工作,一小半時間仍然是體力勞動。為什麽?因為宣傳隊也不是專業一年到頭的,每年集中幾個月,解散就回連隊,同樣要幹活的,當然,個別骨幹就會長時間一點在上頭,因為要預先編節目,編好後等隊伍一集中就能排練了。像我們西聯的宣傳隊是比較有名的,活動時間會長一點,這是因為各農場和地方都邀請我們去演出,農場也把我們當做外交工具。但是,許多農場的宣傳隊的活動就非常“慘淡”了,隊員在下麵勞動的時間會比演出的時間多得多。說這些,就是讓那些開口就罵別人是宣傳隊,不曉知青辛苦的人知道,宣傳隊肯定比連隊好,但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樣養尊處優的。就拿我們西聯宣傳隊來說吧,全場都知道而且把我們當作一隻突擊隊和生力軍,隻要能調得動,那些搶時間,攻堅的重體力活,都會讓我們參加,因為我們都是身體極棒的壯小子,幹起活來生龍活虎,一個頂倆。生產隊要幾天才能完成的活,我們宣傳隊一天就能完成,所以人家都說我們是阿爾巴尼亞勞動黨。而且,宣傳隊在當年所起的作用,所給人們帶來的歡樂,是不可抹殺的。怎麽現在到了一些人的嘴裏,宣傳隊就變得像“罪犯”了?豈有此理!

 

    而且,我還敢叫板,許多罵宣傳隊的人,他在知青生涯中參加勞動的絕對值天數,肯定沒有我長。當然,像兵宣就例外了,人家是“專業”隊伍,裏麵的許多人和知青沒關係,有關係的也多是原本就是學這個專業的,到農場後就被要走了,也等於沒關係。要不,人家的鋼琴小提琴是白學的?

 

    再有,就是“馬甲”的題外話,我看到某些文章攻擊用筆名或別名或昵稱等等總之不是用真名來發表文章的人是不夠光明正大或者是不敢光明正大地發表文章,就像穿了馬甲一樣,並聲明自己就用真名,不穿馬甲,以表光明正大。結果,我看到許多人紛紛“挺身而出”地聲明不穿馬甲,以示自己也正大光明。其實,縱觀曆史,多少文人學士,英雄豪傑,其真名實姓已被人遺忘,反而其“馬甲”留名青史,例如魯迅、茅盾等等,可見,馬甲也不一定是負麵的東西,用馬甲,可能是包藏禍心,更多是想為自己有個個性的名字,或覺得老爹起的本名不夠帥氣而已。我不覺得馬甲有什麽不好,也不會在意什麽馬甲,嬉笑怒罵寫文章,他再穿幾個馬甲,也照樣對他的馬甲嬉笑怒罵個痛快。別人再不高興,我也照穿我的馬甲。

 

    說回《歲月甘泉》,我看到某人寫的批判文章,開頭就叫別人不要一看到他的文章的標題就跳,我非常讚同,所以也請大家不要一看到《歲月甘泉》這個標題就跳,先把人家的歌詞看完,最好再聽聽作者的解釋,然後再批判不遲。作者解釋,為什麽叫甘泉?並不是認為知青生涯是甘泉,所以去歌頌它。知青生涯艱苦,何來甘泉?而是認為若把這段生涯升華為人生的一大曆練,在以後的拚搏中,再苦,想到知青生涯,就覺得可以承受,這段生涯不啻為人生的甘泉,凡是有過這段生涯的,就好像在自己的院落裏有了這麽個私家甘泉,可以隨時汲水洗滌自己身上沾染上的汙濁、邪氣、晦氣、怨氣,激蕩自己的頭腦保持清醒,這不是任何人都有的“甘泉”。我想,這樣的解釋應該可以接受,想來大家都記得這句歌詞:媽!有您這碗酒墊底,什麽樣的酒我都能對付!

 

    但是,我看到許多人就《歲月甘泉》的名字而批判《歲月甘泉》,甚不得其意,標靶不對,火力再猛,也不能克敵製勝。因此,我認為,《歲月甘泉》這個曲名,充其量是見仁見智,你不能見文生意就強按作者一個“對知青運動歌功頌德”這麽個比袁世凱還袁的結論,莫忘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文革那種先給你個定論,然後往死裏批判的遺風,在我們這一代人的骨子裏深藏,不知不覺就會鑽出體膚,肆力弄人。

 

    再說《歲月甘泉》的表現形式,其實就是一個組歌,有些人批判說它是一個歌舞,進而批判說怎麽能用歌舞這樣一種歡樂的形式來表現知青的苦難呢?其實,不論是在白雲國際會議中心或是國家大劇院演出的《歲月甘泉》,上半場分別是反映知青生活的歌舞和反映藝術境界的器樂演奏,下半場才是名副其實的《歲月甘泉》,千萬不要搞混了,否則,本意是批判《歲月甘泉》的,卻把別的節目也給批了。

 

    至於歌舞能否表現苦難?由於《歲月甘泉》不是歌舞,也就無關了。但是,我還是想說,歌舞也能表達苦難的,像《天鵝之死》,《賣花姑娘》,《東方紅》這些歌舞,都有表達苦難的。因此,《歲月甘泉》的表現形式是恰當的,選題也沒有錯,關鍵是《歲月甘泉》的內容,它是否到了要批判的程度?我非常懷疑,現在這些義憤填膺地批判《歲月甘泉》的人,倒底有沒有看過裏麵的歌詞?首先是立意,兩位作者的立意是否要通過這一部組歌來對知青運動歌功頌德?我在通篇歌詞裏看不到這樣的立意,希望有人能給我指出來。我所看到的立意是,通過不同的場景,反映當時知青在不同階段的思想情緒和生活,這種反映是非常膚淺的,點到即止式的,不論是反映知青的歡樂和愁苦,都不敢深入,可見,作者在寫作時,已經考慮到方方麵麵,既要反映知青的生活,又不能偏向於歌頌或苦難,情緒還要正麵為主,畢竟要考慮審查通過。所以,《歲月甘泉》從誕生的那天起,就沒有聲稱代表知青主流,他僅僅是一部反映知青生活的組歌。我看到一些人不斷地謾罵《歲月甘泉》不能代表知青主流,我就很不以為然,真是無的放矢。要不,你也寫一部《歲月苦難》的知青組歌,心裏可以得到平衡。接著說說歌詞。序曲就不多說,凡是了解知青生涯的,都明白這是對知青生涯的一個概括,應該沒有什麽可爭論的。但我也看到一個人罵到,什麽掘一口甘泉,狗屁甘泉。連這樣的一句歌詞也可以罵,根本就不到與他一般見識的地步,不值一駁。

 

    第二段寫的是知青離開城市時的情景,我覺得這是整個組歌的精華,多少人看到這裏時熱淚盈眶,難道那些罵《歲月甘泉》的人你沒有經曆過這種場麵嗎?這樣寫是歌頌嗎?這樣寫難道錯了嗎?真的要寫成“打到xxx!害到我們上山下鄉”才叫對嗎?還有範竟馬的演唱,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唱得這樣情景交融的歌唱家了。能喚起這麽多人心境共鳴的歌曲,沒有批判的理由。

 

    第三段寫的是開荒,有歌頌了,是歌頌知青的豪情壯誌和火熱的勞動生活。難道每一個知青不是都經曆過這種勞動生活嗎?我不否認知青裏有許多“蛇王”,但是,我起碼不是,大多數知青不是,最起碼,剛剛帶著理想,帶著熱望到農場農村時的正直知青不是,我們向大地獻出了這麽多的熱血和汗水甚至生命,難道不能歌頌嗎?

 

    第四段寫的是知青的愛情生活,我就覺得這一段的曲調和表演誇張了一點,大家都知道知青的愛情生活非常“隱晦曲折”,但是,也犯不上要批判,畢竟這段歌詞表達了一種知青的情緒,應該有的但被嚴重壓抑的情緒,以其說是歌頌,還不如說是一種背叛。

 

    第五段寫的是一封家書,更沒有歌頌了,反而,我不太認同歌詞的悲切,知青當時雖然愁苦,但大多數並不悲切,罵《歲月甘泉》的人按理應該表揚這段了。

 

    第六段我看到有人罵,什麽彩虹、無畏?知青是什麽什麽……等等。我非常震驚,你了解知青的情況嗎?了解這些歌詞的背景嗎?如果我是一個90後,我就會問,為什麽這樣寫?歌詞要表達什麽?你作為一個口口聲聲要為知青代言聲張曲直的“正直的知青”,你為什麽不這樣問?隻會罵?這段歌詞交代了一場特殊的災難,憑吊了那些壯烈犧牲在無知和莽撞的年代的花樣年華的知青們,這也是歌頌,但肯定不是歌頌那個年代,而是歌頌那個年代的知青。連這你也要罵嗎?好了,我本來想心平氣和的寫寫自己的感受,但是,越寫越心潮澎湃,可能字裏行間就犀利起來,我並不希望這樣,請那些感到刺激的朋友們原諒。

 

    我最後還想說,作為知青,我們經曆了我們人生中國家最“黑暗”和“危難”的年代,國家現在正好起來。我們不應該以陰謀論來看待和理解國家及國家領導人當年把我們橫掃下去的無奈。在那個年代,怎樣麵對這麽龐大的幾年沒有解決讀書和就業的年輕人隊伍?不下鄉可能更多問題,下鄉幾年,緩衝了一下,國家喘過氣來了,就逐步解決知青問題,所以,我們看到有些知青其實下鄉一兩年就可以回城了,在七八年的時間裏,就基本解決了知青的問題,說明國家並沒有不管我們,他們也在努力改正自己的錯誤。我們也不能否認,當時的毛澤東主席,可能過於自信了,認為知青下鄉,既能解決青年人的思想和工作問題,又能改造農村,建設祖國,是雙贏的,當然是事與願違,但不見得就是存心把知青往死裏整,他的作風和思想一貫就是一個偉大的實驗者,這種實驗效果如何當然已經蓋棺論定了。

 

    所以,我還是希望知青們豁達一點,理性一點,都這樣了,就這樣吧。願意平靜一點的,你就鍋碗瓢勺,願意誌在千裏的,你就馬不停蹄吧。最後,向辛苦創作和演出《歲月甘泉》的知青們及不是知青們致以崇高的敬意!

                                                         2010.01.29於廣州

 

我們當下當時

——關於知青組歌《歲月甘泉》的創作思考

 

作者:蘇煒

2008-11-28

 

怎樣從,走向我們

   

    “朝霞似錦,晚霞若金,汗水和腳印鋪滿我們每一個早晨。遍地篝火,滿天繁星,那是我們青春長路上,閃爍的眼睛。”試圖從一個具體的生活場景進入整個組歌的“知青言說”,海南山地的早晨踏露出工和傍晚披汗收工,那滿天如錦似金的彩霞;以及大會戰工地夜晚連綿的篝火和漫天繁星,是我個人在知青生涯中留下的最深刻的的記憶影像。但是,“一百個人有一百個不同的哈姆雷特”。一百個知青會有一百個不同的歲月記憶。也許確有知青農友對四十年最深的記憶影像,是“朝霞若泣,晚霞淚滴”——那也可能是真實的——怎麽辦?我們——我和霍東齡,應該怎樣把“我的”記憶影像,轉化為“我們的”——整個知青群體的記憶影像?“我的歌唱”,如何才能最終轉換為知青群體的“我們的歌唱”?這是組歌創作遇到的第一個大難題。

 

     以“朝霞似錦,晚霞若金”和“遍地篝火,滿天繁星”作為組歌序曲的起首語和連綴語,這就決定了整首知青組歌的基調是明快明亮的,甚至是色調絢麗的。——可以麽?會被廣大知青群體接受麽?從一開始,我和霍東齡就共同認為:我們是以一種樂觀、積極、正麵的情緒取向,去主導這次知青下鄉四十周年的紀念演出和組歌的創作的,不然,整個演出和創作,都失去了意義前提。我們不是要歌唱苦難,但我們歌唱(不是歌頌)的是苦難中的青春歲月——我們的勞動,我們的愛情,我們的彷徨,我們的犧牲奉獻,等等。我們無意回避灰暗,但組歌卻無須以灰暗作底色。這除了兩位創作者共同的情緒取向之外(我們都並不把自己的知青生涯看成全然一片灰暗),還涉及到歌詞和歌曲創作在技術上需要承載相對單純、明確的主題內涵的原因。組歌不是紀實性敘事,也不是曆史文獻性的記錄。她要承載的,更多的是知青一代人的情感抒懷。但是,我們也深深明白,這個情感抒懷卻是百感交集、悲欣相雜,甚至泥沙俱下的,從每一個“我”到“我們”,更是有著曆史評價和個人感遇的巨大落差的。我們可以把握什麽樣的“度”去落筆,去修辭,去歌唱?作為一個知青群體的集體記憶及其紀念歌唱,其“最大的公約數”,在哪裏呢?

 

     俄國批評家巴赫金關於文學敘事中的“獨白”(單一視角)與“複調”(多元視角,哈佛學者王德威把它譯作“眾聲喧嘩”)的理論,以及關於“個人敘事”與“宏大敘事”的理論,對我的歌詞創作,是有啟發作用的。圍繞對知青上山下鄉這一曆史事件的認識和評價,本身就是“眾聲喧嘩”的。知青組歌的寫作,無疑也是一種“宏大敘事”而非“個人敘事”的抒寫。然而,可不可以在“個人敘事”中顯現“宏大敘事”?或者相反,在“宏大敘事”裏含寓“個人敘事”?用“複調”的方式寫“獨白”,可不可以?《汽笛一聲海天闊》有“我”,《山的壯想》也是“我的”吟唱,但那卻是“個人敘事”引出的“宏大敘事”;《一封家書——夜校歸來》,按說則純粹是“個人敘事”了,但其內涵卻是從“獨白”走向“複調的”——有思親寂寞,有人生彷徨,有鄉村生活實景,也有鄉親土地的真情。我和霍東齡在創作過程的不斷交流中,一直是力求把這種“一曲多義”的“複調性”——也就是盡可能把知青生活的諸般內涵(從勞動,愛情,彷徨,死亡,希望,等等),融合在每一首歌曲裏。比如《半灣銀月半灣潮》,就不僅僅隻是寫了男女戀情,還寫進了男女戀愛在那個年代的某種忌諱和猜測及其諧趣;又如《山的壯想》,則是力求在悲悼戰友中寓含了對整個知青生涯的緬懷、反思與前瞻的。我從網上一些農友的批評中,確實認識到歌詞尚有許多內涵欠缺;但同時,我們也從合唱隊員和農友觀眾熱烈而正麵的感受中,體悟到組歌的創作過程,就是一個從“我”(獨白與個人敘事)走向“我們”(複調的宏大敘事)的過程,我為《歲月甘泉》能獲得大多數知青農友的喜愛和認同,感到由衷的慰藉。

 

     文學批評家曾鎮南在關於《歲月甘泉》的一封通信中的這段話,我以為是恰切地反映出創作者的思考和追求的:“從曆史上看,也許知青的下鄉是一次大的政治迷誤中的一個負麵意義多於正麵作用的權宜之計,但從知青群體的命運而言,這卻是一段實實在在的生活,一段千千萬萬年輕人付出了青春的熱情和血汗,懷著夢想去投入的生活;是千千萬萬年輕人由此獲得人生的經驗、身心的磨練並積累走向未來的力量的生活。這一段如混濁的大江般的生活,苦樂參半,美醜雜陳,但卻並非虛擲的。凡是真正屬於生活、屬於生命的一切,就是值得敬畏、珍重的。正是這種對生活的熱愛和尊重,決定了歌詞的生活實感和華麗修飾下的質樸內涵。這一點才是組歌能感人的主要原因。”

 

怎樣從當下,言說當時

 

      “一曲回唱四十年,一曲唱盡四十年。”這是我們寫作知青組歌的初衷和期許。但是,我們分明又知道,一曲怎麽可能“唱盡”四十年?站在“今天”當下的角度,該從哪裏切入、言說“當年”的“當時”呢?或者說,今天的“回唱”,怎樣才既能從今天的角度出發,又能重現當年的感受和氣氛,同時還能獲得四十年後的知青農友們的感動和共鳴呢?

 

      這是第二個大難題。舉《墾荒曲》為例。當年農墾的墾荒大會戰,雖然確實大大擴展了農墾橡膠事業的基地,同時也由於盲目的砍伐,帶來了對熱帶雨林和自然環境的破壞。從今天的角度抒寫墾荒,我想把這種反思意蘊放進歌詞裏去,在勞動場麵之後,寫進了“大山累了,我們也累了……”一類調子相應壓抑的歌詞。但東齡在作曲過程中總是感到哪裏不對,找不準旋律感覺。後來請另一位農友麥田光寫出一稿歌詞,譜曲也請另一位農友作曲家寫出了一稿,但創作群體又對此覺得不滿意。東齡在重新回到《墾荒曲》的寫作時和我商量:也許我們的書寫視角,要讓“今天”和“當下”退出,回到四十年前的“當時”的“現在進行時”,才能寫出和唱出當時的氣氛來。這樣一個思路的小拐彎,無論詞作的修改重寫和曲譜的重新創作,都順暢多了,據了解,合唱隊員的反應也如此。因為《墾荒曲》完成較遲,他們前麵排練的都是從“今天”回溯“過去”的《歲月甘泉》、《山的壯想》、《我們回來了》等歌,大家都覺得“不夠喉”——當年的激情、氣氛還沒唱出來,也唱得不過癮。我當時也懸著一份心,一直覺得《墾荒曲》的分量,在知青組歌裏是至關重要的“歌肉”——知青的主題內涵(從這個角度,不妨說,《山的壯想》是“歌骨”——主題承載)。當東齡寫完曲子,在越洋電話裏向我放歌一曲,我一下子鬆了一口大氣。東齡在譜此曲時刻意吸收了蘇俄歌曲旋律的影響,而蘇俄歌曲從某種意義上正是貫穿我們知青生涯的一種“主旋律”,這就一下子把“當年”、“當時”的氣氛找回來了。從今天的角度看,“把青春熱血撒遍邊疆,讓理想的歌聲飛揚”,我們的許多熱血也許白白拋灑了,理想也落空了,但這卻是當年知青一代共同的心聲。我聽說此曲交付排練時得到合唱隊員非常熱烈的認可,也是大家認為“唱起來最有感覺”的一首。近日,批評家李陀在聽完《歲月甘泉》後向我感慨:從歌詞到旋律,這完全是今天的曲調、今天的書寫,可是又處處、時時充滿了當年當時的時代氣氛和往日氛圍,這個度其實不好掌握,你們是怎麽樣做到的?

 

     然而,無論如何,知青組歌不是一個“文革作品”。《歲月甘泉》畢竟是站在“今天”去言說“過去”。這裏麵,是有著“當下”和“當時”的巨大的時空視角歧異的。不妨這麽直白地說:“歲月甘泉”的歌題,就是一個“今天”視角。我們是站在今天回望過去的歲月,“在苦難中掘一口深井”,期待把知青歲月轉化為我們今天巨大的精神資源,昔日的苦難才可能成為今天的寶藏,成為今天的甘泉的。不然,無論緬懷往事,追念過往,奠祭青春,我們何所為而來?“歲月苦水”甚至“歲月苦海”,當然具有“當時”視角的合理性,但這確乎是一個尚未走出“過去”的“當時視角”。這裏其實無關乎“青春無悔”或者“青春有悔”的爭論。“不要問我青春悔不悔,山有山的壯想,海有海的沉醉。”我在《山的壯想》中是刻意提出了這場“悔不悔”的爭論又把它大而化之的。我呢,對采用《歲月甘泉》作為歌題,倒是至今“不悔”。這裏麵涉及到的問題其實是:我們應該用一種什麽視角和心態,去麵對苦難?怎麽認識苦難對於我們今天的意義?我們知青這一代人都非常熟悉的羅曼·羅蘭的《貝多芬傳》和《約翰·克利斯朵夫》反複言述的,其實就是貝多芬第九交響樂的那個主題,也是席勒《歡樂頌》的主題——從苦難走向歡樂,用苦難創造歡樂。可以說,這,就是“歲月甘泉”這一歌題的本義所在。

 

     “感念人生,感念土地”,這是知青組歌《歲月甘泉》的主題落點。其實我也感念這一次知青組歌的創作和演出的全程,把我從今天浮躁、紛繁的現實情境裏拉回到那個“苦難與風流”(這是一本老三屆回憶錄的書名)的年代,讓我重溫了一遍自己的青春時光,和這麽多相識和不相識的知青農友們重新歡聚一堂。我欣賞網上名為“雲龍北恭山人”的農友這一段話,請允許我節引如下,作為本文的收篇:

 

    “古往今來,苦難的確是人生的必含內容,一旦與之遭遇,它也的確為你提供了一種機會。人性的某些特質,唯有通過這種機會的磨練和考驗才能得到升華。一個人通過承受苦難而獲得的精神價值是一筆特殊的財富,由於它來之不易,就決不會輕易喪失。我們‘老三屆’知青,以肯定人生的立場來發現苦難的意義,    所以即便處在最惡劣的生存境遇中,我們仍然擁有一種不可剝奪的精神自由,即是我們可以選擇承受苦難的方式。這就是我們‘老三屆’知青實實在在的內在成就,因為它所顯示的不隻是一種個人品質,而且是整個人性的高貴和尊嚴。知青的曆程證明:一個人的尊嚴比任何苦難更為剛強!上山下鄉,‘老三屆’ 知青因此而認清了真實的自我,克服了文革當年的浮燥,單純與狂妄!豐富的苦難閱曆是我們晚年生活更加深刻的一種底蘊。

 

    領悟苦難也要有深刻的心靈,人生的險難關頭,最能檢驗靈魂的深淺。”

 

                                                                    2008年11月21日

                                                                急就於耶魯澄齋

 

圍繞《歲月甘泉》爭論

——田亞東與蘇煒的一組私人通信

文/蘇煒

2010年06月08日,星期二

 

以一封信代說明

 

亞東:

 

    給你寫完那個“三三三”方子後我就忙著此間大學開學後的一大堆雜事去了。沒想到你很快把方子貼到了網上(我倒不在意),隨即又看到,還是圍繞“甘泉”話題,各種激辨驟起,而且好像有點要擦槍走火的態勢。作為“甘泉說”的“始作俑者”(故妄言之吧),心裏很覺不安。我想很多網友忽然看到我這位闖禍者給你這位本該是“對陣”的老兄送藥方會很詫異,不知道我們之間其實有過很多圍繞“甘泉”爭論的私下交流,並且也是真刀真槍地直抒己見,卻並不傷彼此感情的。我本來跟你說過,為了不再引發“口水戰”,我不同意把我們私下裏的這些討論放到知青網上去。但以目前的“冰花火亂”陣仗,我自己這個“當事人”如果還是閃在一邊的不吭氣,或者隻會“送藥方”的“當好人”(哈),就很不夠意思了。前兩天周日間忙得騰不出空來寫字,隻能看著網上的吵架升溫幹著急,好容易熬到周末,我從電子郵箱裏把我們以前的那些通信調了出來,仔細看了一遍,反而覺得:不如就把我們數月前的這些通信選擇三數放到網上,正麵參與到爭議中去。我的想法倒不是為著火上澆油,反而是希望能揚湯止沸——希望能提倡一種真正開誠布公、就事論事的論辯風氣,進入具體問題的具體分析和討論。其實,坦白地說,鑒於現實的言說環境局限,這其中涉及的許多問題,是不容易討論清楚的。那麽,我們可不可以在各執己見的同時,亦對爭議點存而不論呢?我以為這樣爭辯下去不可能會有什麽結果,也產生不了共識,隻會造成對我們知青網的人氣和農友之間的感情的實質性傷害。作為“甘泉論”之“禍首”,我真誠祈望這場已經持續多時的“甘泉大戰”可以稍稍休兵了,至少不應再作情緒性的互批互責了。倒不是要大家為此封嘴封筆,隻是希望能夠回到就事論事的具體討論。《歲月甘泉》當然是有缺點的,如果大家對具體的歌詞需要繼續提出分析和批評,我自然虛懷以待,洗耳躬聽;對上山下鄉的總體評價和個人感受,盡管可以有千差萬別,如果要強調差異處,也不妨把對一個個具體問題的不同看法、觀感找出來,作具體深入分析地談,“多談問題,少談主義”,這樣,才會真正談出精神和心智的得益,才不會空對空,高嗓對急眼、帽子對大棒地飛來飛去。其實,就我看來,目前知青網各方看法的歧異點,更多的不是實質,而是情緒。情緒性的話題,宣泄過後,就不宜糾纏再三了。所以,我特意把以下亞東和我的幾封通信找出來(當然,首先得征得亞東你本人的同意),因為兩方不同觀點,基本上也都作了具體的表達和呈現,而且是始終坦誠相剖、心平氣和的——其實我和亞東之間這樣的通信還有好幾封,同時還有多位農友當時都參與到這場討論中,因為沒有征得有關農友的同意,也限於篇幅,我想就隻選登這些。我對通信稍稍作了些文字順理(包括改錯字,“脫敏”等等),亞東,你自己的部分也請你再看一遍,也可作略加修訂。——總之,不是為著“和稀泥”,卻是為著我們粵海知青農友夥伴們的大家園能夠更“好玩”,大家繼續“一起玩”、“有得玩”、 “玩得好”,同時盡可能“玩”出新境、高境來。亞東,你看如何?

蘇煒   9/19/09 於美國康州家中 

 
蘇煒兄:

 

    自從《歲月甘泉》組歌出台後,對你一掃過往一見如故的感覺,突然覺得陌生起來,難以置信:怎麽能是你?怎麽會是你!你不是曾入木三分地刻畫人性的《迷穀》作者嗎?

 

    硬著頭皮看了歌詞,好多話堵在心口,如果是別人,我不介意,但作者是你,我很介意。人質對劫匪感恩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在我們這一代是通病,但一般斯症患者有媚心也沒那個文采,不提也罷;唯獨你蘇煒,一個知青學者,一個與當今世界頂尖智者為同事的佼佼者,竟給知青生活冠以了“歲月甘泉”蓋頭,你究竟想把這篇東西放在你的哪本集子裏傳世?替你遺憾,為你不值。

   

    二十多年前,中國邁出了經濟體製改革的一條腿,但政治體製的這條腿一直邁不出,麵對著社會矛盾的積聚,社會分成了兩派,一派呼籲政改啟動,邁出另一條腿以求動態平衡;另一派要求退回傳統力圖靜態穩定。

 

    孰是孰非?目前“主流”在有意無意間把種種不適歸究給了改革,而“傳統”的烏托邦是怎麽回事,二、三十歲這代人所知甚少,毛是怎麽回事,目前的宣傳給人的總體印象是結束了幾千年的積弱,百姓意氣風發地投入新生活,人人平等,幹部也下放到基層,比起現在的幹部強多了,等等。瞧,公園裏的老人們不還在唱: “打起手鼓唱起歌,歌唱我們的新生活”、“翻身的農奴想念恩人某某某”嗎,而活生生的例子,自68年上千萬中學生大批下鄉起的40年後,這批號稱“知識青年”的人還舉辦了歌舞晚會,組歌的歌詞是由著名的旅美知青作家寫的,叫《歲月甘泉》,當過知青的副省長蔡東士都說啦:“在曆史長河中,這段歲月……永遠閃爍著的,是我們曾經真誠為之奮鬥的理想光輝。”夠權威了吧?知青中的“主流” 在力圖向後人們證明,那段歲月是“甘泉”,閃爍的是“光輝”,而社會目前的種種弊端,是背離了傳統造成的,是甘泉就該讓它流淌、是光輝就該任其閃爍,這不是呼之欲出的嗎?

 

    當提到錯誤的時候,我們常常會聽到這類說詞:聖人也會有錯,但我黨錯在哪呢?不過是好心辦壞事,步子急了點,反右擴大了,文革搞錯了,僅此而已,再往深裏說就語焉不詳了。想深究?想反思?不行!那是別有用心,其險惡的用心在於妄圖如此這般!中國有不少“敏感詞”,網上都不讓發的,就連香港影星成龍也說:“中國人就是要管”。

 

    下鄉是文革的衍生物,誰不知道一等人當兵、二等人留城啊?幹部一解放誰又不是第一時間快快把子女調回城呢?說坐上去海南的船是“汽笛一聲海天闊”,雖可以視為自嘲亦或是當時部分人真實的感情,但現在還這麽說,對於目前仍身處困境的那部分農友公平嗎。不錯,現在有的人振振有詞地反問,當兵、留城就好嗎?他們好多人現在還不如我們下過鄉的呢……其實,這明擺是個偽命題,盡人皆知,包結婚也不能包生仔,這裏說的隻是連形式上的平等我們也沒享受到。 

 

    我也知道,在大政策錯誤的情況下,就算是按考分高低決定去留,也無法挽回一 代人的厄運,這是後話。

 

    幾千年的封建傳統和反複的打壓清洗,造就了令人窒息的獻媚文化,人們從小就向往著要把最美的鮮花獻給某某人、還有潔白的哈達、新鮮的茶葉等等,總之都是最好的東西,最後則被要求獻上紅心、熱血、生命乃至子孫萬代……僅僅是肉麻還不打緊,要命的是這種精神上的閹割抽去了人之所以為人的本性,文革中的兄弟反目、夫妻成仇、子女們爭相揭發父母隱私、為捍衛某路線相互間往死裏打……造成這荒謬絕倫的悲劇緣由中,我們骨子裏的這個“媚”字不可小覷。

 

    讚美青春捎帶著把青春期所處的上山下鄉運動也一並讚美,苦難成就財富而回避探究苦難成因,最後著落在“愛國”、“奉獻”、“無怨無悔”等等亢奮的字眼上,這是當今最中意的輿論導向。老知青按規定又唱又跳地實現了導向,上級肯首了晚會,於是受寵若驚的人們一次又一次地以“青春無悔”的聲明作為回報,潛台詞不過是“不追究、不問責、將來還跟您老走……”。

 

    緬懷青春和苦難財富這兩個命題本來可以說很多,但在你麵前早已是班門弄斧,不說也罷了。

 

    中國有中國的國情,大多數精英都在黨內,就這麽個獨一份的黨,想改革不靠它靠誰呢?改朝換代不是辦法,吾爾開希當權也是那個味。所以,我覺得我輩積極  的做法是力所能及地促成改革向前多走走才不負了這知青歲月的磨練和人類對美 好事物追求的本能。

 

    蘇煒,我對你說的話坦率而尖刻,全無“費爾潑賴”,因為我是在知心朋友這個層麵去跟你對話的,如為禮貌,我犯不上費心思講這些敏感話題,繞開來談談所謂同齡人的友誼會更加輕鬆,但那對啟發我們相互間的思考毫無用處,倒不如直奔主題,哪兒癢就撓哪來得痛快。我覺得你寫書,搞社會調查比為迎合一些人的口味而寫歌詞要有意義得多。你如果能三下五除二地回敬幾記思想重錘,砸得我服了氣,那是我的福氣,一笑。蘇煒兄,這封信斷斷續續寫了好幾天了,水平低下,詞不達意,到這先算一站吧。

    祝身體健康,家庭幸福,事業猛進。

亞東二○○九年六月七日

 
亞東:

 

    周日早起接到你的信,很感慨,更多的是感動。你老哥大病初愈就費心費力寫這封長信,直言批評,一吐為快。無論於公於私,於精神溝通,於友情互動,都令我動容,真是耿耿之心可鑒。我想我今天是非得要放下別的事體,先回你老兄此信為要了。自然,所涉話題很廣,也許無法展開,我就盡可能長話短說吧。

 

    我上信言及,聽到各種對《歲月甘泉》的爭議後,我引起過各種自省和思考。你直言的許多批評意見,都曾讓我撫卷(撫心)良久。今天回頭看去,歌詞的批判力度不足(但“足”了,也就完全沒有存活空間了),一些句子(如朝霞似錦,晚霞若金)容易引起誤解和誤讀,從而易被“主旋律化”尤其是“主流話語化”,另外,也容易馬上被“劃線站隊化”,這是引起我警惕也讓我深自警醒的。同時,這場爭議,也讓我從“自己人”的角度,去思考了很多問題。老兄信中所針砭的現實弊端,更是我感同身受而有切膚之痛的。但是,我也應該馬上坦白告訴你,在此我無意和任何稀泥:我對這回自己參與知青組歌的寫作,包括“歲月甘泉”的歌題,至今“無悔”。許多相關的批評回應,我曾在《我與我們,當下與當時》文中大體言及,也許有些問題尚未說清說透,我這裏不妨再作一二闡發、辯難和延伸:

 

    其一,關於歌詞文本。今天這個社會的批評風氣(幾乎是任何類型的批評),都被充分飽和地意識形態化和道德化了。雖然在學術領域,“意識形態批評”確屬一種批評類型,但社會的言說空氣多年來完全被意識形態批評所籠罩,這真是今天的思考和言說的悲劇。這種批評模式的一個特點,就是邏輯和結論在先,完全可以離開文本、不顧文本或者隻借用文本的字言片語,便作結論在先的自說自話。回到《歲月甘泉》的文本,盡管可作各種解讀,但詞語本身是有意義前提的,明明序曲說“在苦難中掘一口深井”,“苦難”奠基在先,怎麽說它是歌頌文革苦難了呢?“那一場暴風雨鋪天蓋地,把多少年青的花季粉碎”,不是明確以文學性的修辭給知青運動定性了麽?“山蒼蒼,野茫茫,人生的路,走向何方?”難道不是明確寫的知青一代的彷徨和苦痛?即便“汽笛一聲海天闊”,其“海天闊”,既可作“海闊天空”解,也可作“海天茫茫”解(可作多重解讀——包括《山的壯想》,這其實是我和東齡寫作中的所謂“文本策略”),譜曲中用了帶抽泣停頓的女聲合唱作背景,強調的正是後者,所以被另一種批評意見視為“悲調太重”。完全不顧文本本身已經提供的意義指向,而要“穿靴戴帽”地給予“定性”(歌頌文革、獻媚主流等等),然後隨即就站在“道德製高點”上,把“歲月甘泉”顛解為“甘泉歲月”,又進一步簡單把“甘泉歲月” 等同為“青春無悔”(歌詞明明說了“不要問我青春悔不悔?沒有什麽比生命更寶貴”呀!也說了“我們曾經滄海,對風浪無畏,對黑暗無畏”呀,“黑暗”者,難道不可以包括文革式的專製政治麽?),進而“做人不要太甘泉”地惡搞、“甘泉們”地討之伐之,這是這次爭議風波中某些言論不能服眾,甚至引起大家反感的地方。坦白說,你老兄把“向大地父老鄉親獻出我們的感恩”,解讀為“人質對劫匪感恩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也是同樣的思維定式——這是不顧詞語的細節,“不管三七二十一”,帽子蓋上了再說。我再問老兄一句:你老哥不辭勞苦主導、廣受大家稱譽的“為農場送書” 活動,難道不是一種向嗬護我們知青的海南土地和鄉親的感恩行為麽?我內心始終對此心存敬意。如果我硬要說這是“獻媚”某某,你老哥還不要跟我幹大架呀!

 

    其二,再說“歲月甘泉”的歌題及其意蘊。首先,它是個邏輯問題。——在“苦難”中,有無可能、可不可以“掘一口深井”?若可以,這口“深井”,是不是一定不能出“甘泉”?或者隻能有“苦水”而不可能有任何意義的“甘泉”?我想從常識的角度,這是不言而喻的。再者,“歲月甘泉”的文義直接源自於“荒漠甘泉”(這是各種關於宗教和人類心靈關係的言說中一個常見的命題,這樣的著名書題就有好幾本),“荒漠”況且可以有“甘泉”;“歲月”怎麽就不能談“甘泉”呢?文革歲月當然不能就是甘泉,但文革歲月裏有甘泉,在一定條件下,文革的苦難當然也可以轉化為甘泉和財富,這難道不是常識性的話題嗎?“回到常識,回到事理,”這是我回答今天很多“新左”朋友的話,沒想到,我這個被視為“XX分子”的人,今天也需要用這樣的話回應“自己人”了!隻要不先入為主,主題先行或者結論在先,《歲月甘泉》主張“從苦難的深井裏發掘甘泉”,這正是今天我們直麵曆史、反思文革的“題中應有之義” 呀!不然,我們“何所為而來”?一位與我曾經同命運的長者尊者、文革中關過秦城監獄的、也是我的老院長李慎之的至交好友的X老,最近流著眼淚聽完《歲月甘泉》(真的如此,老人一再強調:他每聽都落淚),給我寫了一封長信,信中說:“在苦難中掘一口深井”,這是“二十一世紀的中國課題”。他說:“二十世紀中國是集苦難之大成”,“二十一世紀中國的課題,就是‘掘井’,就是要把苦難化為甘泉”——真是誠哉斯言!

 

    其三,關於“非黑即白”和“人之常情”。這次爭議給我最大的啟發,是我忽然從“自己人”的視角,看到了很多以往被自己的思想和情緒取向遮蓋了的問題。這個問題也可以簡述為:任何類型、任何思維取向的“凡是派”,都是不足取的,因為它是建基在“非黑即白”的簡單二元對立的一元化宇宙觀之上的。而這種絕對主義的一元論宇宙觀,正是一切專製主義的溫床。——苦難就一定是苦難(“苦水”),就不能言及“甘泉”、化為“甘泉”嗎?“凡是與文革有關的就要否定”,這跟凡是涉及“文革”話題就一概是禁忌,跟“凡是偉光正就要歌頌”,其實是處在同一種思維緯度、同一個思維平麵上呀!——這隻能證明,在思維定式上,今天官民之間,朝野之間的某種高度一致性!

先從文學史常識(又是“常識”!)的話題看:所謂“新時期文學”,“傷痕文學”是其第一個、也相對幼稚和單質化的階段,這是文學界早已有的定論。用感傷主義、道德主義的話語控訴苦難,缺乏對曆史和人性的超越性、普世性的關照,其實是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包括五四文學)的通病(所以學界有“涕淚橫流的中國現代文學”一說),“傷痕文學”隻是它的“涕淚橫流”的曆史回音而已,同時很快,就被隨後的“反思文學”尤其是“尋根文學” 超越了。今天,要我再以控訴傷痕、呐喊苦難的方式去進入任何類型的文革題材創作,非不願也,是不能也(拙作《迷穀》也並沒取“傷痕文學”的姿態)。今天對文革的反思和批判,僅僅停留在控訴傷痕的階段,是遠遠不夠了;同時,對知青運動對一代人的傷害和造就,也應該作實事求是的分析(傷害不等於造就,有時是今天回看的造就,其實是當時的傷害;有時是既有傷害,也有造就,比如所建立的這一代人與土地的緊密聯係,就是空前絕後的)。當然,我也絕不會取“歌功頌德” 的姿態。——那麽,《歲月甘泉》果真“歌功頌德”了麽?從上麵列舉的文本內涵看,非也;這樣一來,剩下的問題就是:我們“苦難中的青春”能不能歌唱?——或以歌唱的形式(所謂 “載歌載舞”)加以言述?是不是一涉及“載歌載舞”,就犯了“凡是”的天條?

 

    我這裏不願重複,我以前文中一再解釋過的“歌唱形式”與“文學敘事形式”的不同特征和不同側重,我隻想提出另一個角度——“人之常情”和“平常心”。事實上,這是東齡當初萬裏越洋而來、到耶魯與我徹夜長談,我們談及的第一個問題:過千萬的知青一代人,要不要、可不可以紀念自己的下鄉四十周年?可以用什麽形式紀念自己的“下鄉四十周年”?我們做過多種分析,幾乎非“載歌載舞”無以為之。包括唱唱有頌毛字眼的懷舊歌曲等等,這其實是所謂的“人之常情”。那麽,一提“載歌載舞”,“凡是文革就要……”等等禁忌,就出來了。所以,正如老三一文言及,我們從一開始,就想把“載歌載舞”的形式,與“歌功頌德”劃清界線,這就是演出開幕的朗誦詞一再斟酌、一再修改的原因,也是整場演出中,一直強調今天的“原創”節目,盡少重複“前朝之音”的努力(在這一點,請對照各地的知青演出,甚至包括香港的知青晚會,都大多以唱舊歌為主)。參與演出的幾百名知青農友的年來辛勞先不說(一借此上綱上線,我又要重蹈“凡是”覆轍了!),大家在“載歌載舞”時所拿捏的分寸和付出的努力,確是在當今的言述空間裏很為難得的,這就是為什麽廣西等地的知青群體要把廣州那場知青演出的模式包括解說詞,“簡單模仿套用”的原因(可參閱廣西知青網的報道)。以一頂“載歌載舞歌唱知青上山下鄉運動”的帽子飛過來,“不由分說”蓋住了各位演出參與者付出的苦心和努力,然後對所謂“載歌載舞”冷嘲熱諷,這也夠得上亞東你說的“情何以堪”!亞東兄,不往重裏說,這是至少缺乏起碼的“平常心”哪!細想想——這是往“重”裏說了——以往那些“極左”政策的禍國殃民,首先,就是從欠缺“平常心”(隻存“政治掛帥”、“政治正確”之心),就是從它忽略、背離、甚至敵視“人之常情”開始的啊!

 

    事實上,組歌《歲月甘泉》整個寫作過程(從早期的歌詞到後來的錄音初稿),我曾在北美此地來自北大荒、內蒙、陝西、山西、新疆等地的很多位知青友人中都廣泛征詢過意見(“最大公約數”的說法即因此而起,最後增寫的《一封家書》,直接源於我的一位同命運友人的意見),各個知青群體的友人對組歌“感念人生,感念土地”的主題,是給予充分肯定的,完成態的組歌CD,大家更是普遍性的給予很高評價,其中也包括我的很多觀點情緒平素很激烈的友人。亞東兄,我不敢想及你說的“傳世”話題,但若《歲月甘泉》能如你用嘲笑口氣說的“傳世”,我絕不會以之為恥而隻會“與有榮焉”,我同樣把它與《迷穀》等一樣,視為自己付出了真誠和心血的作品,這是我也同樣要向你坦白說的話。

 

    好了,信寫得不短了,我陳述的同樣是我真實的想法,不敢要說服你,異議之點,我們不妨存而再議或不議吧。我確實隻想把這封信視作我們倆私人之間的通信,但如你樂意,也可傳給服兵等友人小範圍地看,但確是不宜公開再引發爭議了。我不單知道任何爭議都容易情緒化,而且容易傷人。謝謝你的直言相見,我當然也應該直言剖示,這才是作為知青農友的本色所在吧!言重之處,請老哥諒解。匆匆先打住。祝康複如初,多加保重!問候各位友人好!

弟 蘇煒 6/7/09晨起回複,午後擱筆 


蘇煒:

 

    剛才看到你的來信,痛快極了,簡直可以說是此生難得一遇的快事!而且以我急就章的半成品換回你精美的思想成品,大賺特賺了。正想看第三遍,媽催吃飯,邊吃還邊在想信裏的事兒。   

 

    看你的信,首先第一個出現在我腦海裏的就是“鏡相思維”四個字,你沒點出,但我讀出了你對我的點評裏有這層意思。這是我自以為飽受文革之苦後反思的最大收獲:以文革的手法對付文革隻能淪為新的暴力。所以我和服兵曾一度在網上大談要把散文版辦成民主試驗田,就是防止停留在“對著幹”、“好得很還是糟得很”的鏡相對抗中去,但也許是思維定式太深,給你的信仍脫不了這層毛病,當如何是好,我要再靜下來思考一下,才能回複你。   

 

    服兵對你的印象極佳,剛才正好打電話過來,我提及你的回信,並告訴他,我準備把你的回信轉給他看,希望他能參加到咱倆的討論中來。   

 

    我會把我們倆的思辨轉給有限的幾個思想密友看,並提醒他們,這僅是朋友促膝交流之語,避免其它人事上引起不必要的誤會。你的頭封約我敘談的信原想貼在網上,旨在說明朋友間應善意相待,互相坦誠,營造網絡和諧,現討論既經展開,所涉問題又多,自然不再作此一想了。   

 

    先回複這幾句,餘下的時間裏我要靜讀大作再敘。     

亞東

 
亞東:

 

    傳來的文件打不開。我好像發現日前寫給你的這封信你沒收到?(忽然消失了已寄出的紀錄)先傳上。,隨後再傳我回複你和XX諸友的信(雜事多,正在擠空寫完)。

弟 蘇煒 6/12/09晨  

 
亞東:

 

    晨起一下子接到你及你的朋友們這麽多的來信,真有種目不暇給之感。你老哥對我的直言反詰有如此之胸襟海量,更讓我感動和感慨。我想,圍繞對文革和下鄉運動的評價,也許我們無須多費筆墨了。我相信我們之間不會有太大的分歧,哪怕情感取向有區別,恐怕區別也不大。光從你和服兵等近年積極參與與知青有關的各種活動來看(相比之下,我隻是後進者),我們都有共同的知青情結,這也是不言而喻的(有很多我認識的知青農友,而且大多目前境況上佳,卻是堅決不參與任何與知青有關的活動的),我想我們可以深入討論的,反而是認識和討論一件爭議事情的方法——包括思考角度與言說角度。最近台灣馬英九在前不久的一個圍繞某曆史事件的公開談話裏,說了兩句話,很受海外華文界的好評。他提出,領導人麵對曆史事件,要“就事論事”;麵對事件當事人,要“將心比心”。兩句話都說得很平實,我以為這是當今華人政治人物表現出來的,對為政之道在認識論和方法論上的最高水平。我們今天討論各種爭議問題,也應取如此態度——“就事論事”,就是從事實、真實、包括具體文本、具體經驗事實、具體的曆史上下文出發;“將心比心”,就是換位思考,就是多向而不是單向的思維(也就是你老兄提到的更形象的“鏡像思維”)。我們都習慣了各種“真理在手,正義在胸”所以可以居高臨下、摧枯拉朽的言述方式。今天在西方校園,“新左”之風甚熾,凡事要講“政治正確”,那種“唯主義、立場為先、為大”的意識形態批評習慣,讓我時有似曾相識之感。(在西方體製內,“新左”是一種帶健康氣息的批評力量,與域內那些東施效顰式的“新左”不完全相同——雖然即便是域內“新左”,也要作具體分析,不能一概而論)。我上信言及的“劃線站隊化”,便包含了這種憂慮——與這種“惟主義、立場為大”的批評風氣相關,國內知識界近年的爭議如是,知青網上亦然。一說“甘泉們”,就要分“甘泉派”與“苦水派”,其實兩派意見都各有自己的理據和角度(所謂各據真理一端),但又各各必“唯此為大”不可,然後很快就情緒化和人事糾紛化(當年我在北京一齊玩的一群哥們兒,就為“新左”與“自由派”之爭反目成仇,以至我這位“老人”回去見老友,都得分撥、分“派”地見)。我雖然被目為當然的“甘泉派”(哈),但又並不完全同意“擁戴甘泉者”們(姑妄言之)的所有意見;你和服兵等看似成了“對頭”,但你們的意見我又每有會心之感。這就是為什麽我上次回去很想與各位一聚的原因,也想打破國人“劃線站隊”、很難平心靜氣“就事論事”討論問題的陋習。這次我們之間不避異議、坦誠相見,或許應該算是一個好的開頭吧。好,匆匆先此,再聊。祝好! 

 

弟 蘇煒 6/8/09午於耶魯

 

捧一掬歲月甘泉

作者:老三

發表於: 2008-9-15 18:37 來源: 香港知青

 

     去年11月25日的廣州知青文藝匯演,相當的一部份節目,我是躲在後台觀看的,演員們別說在台上,就是出場進場,那種興奮,那種一絲不苟的認真,汗濕衣襟的忙亂,青春煥發的風彩,真令我感概萬分,六十的人了,竟然潤濕了幾回眼眶――當年在兵團的各級宣傳隊,作為創作員,我大多不用出台,每次演出就貓在後台觀賞,有時也為演員們遞遞道具什麽的――時光,莫非倒流了四十年?

    為紀念這一代人的共同知青生涯,由東齡、蘇煒、小美等組織、創作的另一台大型組歌式節目《歲月甘泉》亦已準備就緒,將於今年九月獻演,作為一個海南知青,對那段共同渡過的歲月,能用藝術的形式再現,心中的欣喜,不是有限的幾段文字所能形容的。

    因是知青自己的東西,也愛好文藝創作,除了關注《歲月甘泉》的文學劇本創作、歌曲創作,我們還幾次到廣州觀摩戰友們的排練,我認為,《歲月甘泉》無論從意境、文字、旋律、處理(可能還有舞蹈的編排、舞美的設計)等等,都是我們這代人,或同類節目中所能達到的第一流水平了。尤其令我感動的是有份參演的知青兄妹們在《歲月甘泉》排練過程的認真,一絲不苟,傾注心血,真的把這件藝術品當成了自家的孩兒一樣來嗬護培育。我們除了把部份曲譜帶回香港作為香港知青藝術團的排練曲目外,還熱切地期盼《歲月甘泉》的成功演出,憧憬她將在中國知青群體中所做成的震撼和影響。

    然而,在知青朋友中的聚會中,或在香港知青論壇網站上,我也聽到或看到,有相當一部份知青農友們對《歲月甘泉》保留著自己的看法,他們擔心,「知青歲月」的藝術再現,會像那場在廣州天河體育館舉辦的,令「主辦公司」賺了大錢的商業演出「與共和國同齡——我們永遠年青」一樣,用「知青的名義」,為那個耽誤了整整一代人的、極其錯誤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歌功頌德。

    (當年的官方傳媒《羊城晚報》對上述這場演出評論極為為負麵。該報用直接引用當年知青的看法的方式,稱其為「新瓶裝舊酒」的「卡拉ok」,對其「潑瓢冷水」:「這是一種痛苦的記憶,隻有那些在現實中躊躇滿誌的人才有心思去緬懷它。事實上,知識青年上山下鄉耽誤了整整一代人,大多數中年人艱難的現實境況都有『文化大革命』的曆史根源,沒準哪一天人都要下崗了,哪有心情去看別人炫耀。」「……我看了整場演出,聽了許久的台詞,找不到反思和懺悔,卻看到了一派金光大道豔陽天。人們唱起革命歌曲還是那麽投入那麽陶醉那麽虔誠,大有好了傷疤忘了痛、把傷疤當作獎章的味道……舉辦晚會者的心態讓人懷疑……」「這不是知青真正的心聲。」)

    (我知道我對「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的否定,亦會令好些知青農友心涼,在此我不想作過多的談論,既然中共中央政治局對「文化大革命」有著全盤否定的「決議」,作為「文化大革命」組成部份的「知識青年上山下鄉運動」,其官方定位應是相同的。)

    對《歲月甘泉》的創作理念、過程,我略知一、二,作為一名知青,我想我有責任把如下我所知道的寫出來,看看能不能釋除老友們不必要的疑慮,共同為《歲月甘泉》的成功演出祝福:

    我曾經作為香港一個知青組織的代表之一,應以東齡為首的粵海農墾(兵團)知青網的邀請,假座廣州科學城「京訊通信」的研發總部,商討組織紀念「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四十周年」的活動,會議中在座的知青們一致讚成,要組織和創作一場反映海南農墾知青生活的「組歌」。「組歌」必須是高質量的,要「有曆史感」,更重要的是,要「對得起曆史」。力量雄厚的粵海農墾(兵團)知青網的兄弟姐妹們,挑起了創作和演出的重擔。

    過了不久,東齡約我專程到廣州,在東站附近的一家酒店,就「組歌」的創作進行商討。因為是知青兄弟(我們還是同學校的校友,同師的戰友),說話我就不客氣了,我對他說,據我所知,「天河」那場演出事後在知青群體中的反響很差,以至不少身臨其會(演出或觀看)的知青們很是後悔,並發誓永不再參加此類演出了;籌備中的知青「組歌」要引以為鑒,一是定要是知青自己的東西,二是要忠實於曆史,三要體現出這代人愛學習愛思索的一麵,要努力還原和反映我們這一代知青的心路曆程。東齡說他亦已留意到當年「天河」演出及其後的種種,他對我的擔心和希冀有著同樣的感覺,他一定會遵從「真實」這個知青的普世價值觀。在「真實」這個大前提下,囿於「國情」,出於知青兄弟姐妹們「有得玩」、「青春再煥發」的意願(東齡出錢出力----所費不菲,對此本人特別感動),我倆意見取得一致:內容以正麵反映知青生活為主,務必讓這一史詩式的知青作品得以麵世。

    東齡對我說,構思反映知青生活的「組歌」,已有好一段時間了,為此他特地到過美國耶魯大學找過蘇煒,請他主創「組歌」的文學劇本。蘇煒是我們的兵團兄弟,五師的才子,不但思想活躍開放,論文字功力還是我們這輩人中的姣姣者,古體詩詞、現代詩包括歌詞都寫得特好(回城後他曾送過我一本自編自寫反映兵團戰士生活的油印詩集)。對東齡這一選擇,我深感得人,不在於我是蘇煒的朋友,也不在於蘇煒在國內的名氣,而是絕對相信他的文字和思維,一定非常「知青」,絕對相信從「文化革命」起就飽曆風雨的蘇煒,對其中政治、藝術的分寸會有恰如其份的掌握。東齡還向我介紹了在他與蘇煒的幾次耶魯徹夜長談中,對「組歌」文學劇本結構的初步的共識,其中東齡(也代表蘇煒)一再強調的「美感」,令我感觸尤深。我們這代人一直在「鬥爭」的肅殺氛圍中成長,在「鑼鼓響紅旗揚」的文字泥潭中打滾,如何在甘苦無常的知青生活裏,在變幻不定的道德環境中,提煉出我們知青專有的,人性的「美」(而不「踩界」),及「美」的感受,的確煞費思量。然而,經常合作寫歌曲的朋友們一定同意,隻有意境和文字俱美的歌詞,才能激發出優美的旋律,譜出朗朗上口,引領共鳴,傳唱久永的歌曲。

    我提出,在香港生活的當年知青中,有不少藝術創作的好手,如著名的知青詩人招小波、作家麥蒔龍,音樂教育家黎永生(四哥)等,還有當年的兵團同路人,我們知青的文學創作顧問,前中國歌詞學會副會長西彤老師,都可以為「組歌」的創作提供意見或參與創作。東齡對此表示歡迎。

    果然沒幾天,東齡就率小美等主創人員赴港,征求香港知青們對「組歌」創作的意見。在金鍾力寶中心的力寶軒酒家,就「組歌」創作展開了熱烈的討論。香港方麵出席的有:黎永生、招小波、麥蒔龍、陳經緯、張澤鳴、楊子迪、韋薇、羅鈞、老三等海南知青朋友。招小波還當場表示要寫一首反映當年知青建設小水電站,為連隊燃亮電燈帶來光明的歌詞《知青燈》(幾天之後小波多快好省地完成了任務,借此機會,錄載如下,與農友們分享:


《知青燈》(組歌歌詞)

是誰引來天上的銀河 ?
山穀宛如燦爛的星座。
知青水電站送電了,
深山裏跳躍著一串歡樂的歌。

我們願做光明的使者,
給深山送上星星之火 ;
我們把文化的種籽播進沃土,
讓金色的希望開花結果。

青春的彩翼在膠林飛過,
留下一串閃光的旋渦 ;
我們把愛情獻給了這片熱土,
它才有如此美麗的閃爍。

是誰引來天上的銀河 ?
山穀宛如燦爛的星座。
知青水電站送電了,
深山裏跳躍著一串歡樂的歌 !

    很快就收到了小美和蘇煒郵來的組歌「歲月甘泉」文學劇本。一如所料,蘇煒的歌詞不但寓意深遠,還美不勝收。頭一曲《歲月甘泉》,已令我心潮澎湃,夜不成眠:


朝霞似錦,晚霞若金,
汗水和腳印鋪滿我們每一個早晨;
遍地篝火,滿天繁星,
那是我們青春長路上閃爍的眼睛。

朝霞似錦,晚霞若金,
向大地父老鄉親獻上我們的感恩;
遍地篝火,滿天繁星,
在苦難中掘一口深井……

    在這裏,請允許我摘錄一段蘇煒給我的電郵,來說明《歲月甘泉》組織者和創作者所曆的,不為人知的,身與心的艱辛:「你對組歌的意見(注),其實也是我在和東齡商量時談到的,從他的角度,他是明白人,他特意想找我這個『問題人物』來寫,就是不想寫成一個落套的頌歌……我對東齡寫的大多數旋律是滿意的,有一兩首還很喜歡。我以為《山的壯想》借犧牲的意象作寓言性的表達,其實批判性是藏在裏麵的(此曲也寫得不錯)。但我得承認,我自己也不想把這個知青紀念組曲寫得太灰暗,所以把落點選在『感念人生,感念土地』之上,我想這個角度是可以為大多數農友們接受的。我聽說排練效果還不錯,希望屆時的演出能成功吧。」

    作為一個喜愛歌唱的人,總是喜歡唱、聽有著優美旋律的歌曲,像蘇煒所說的,我也很喜歡組歌中的《歲月甘泉》、《汽笛一聲海天闊》、《半灣銀月半灣潮》等歌曲的旋律。與蘇煒一樣,這些旋律亦很「知青」味(鏗鏘明亮,起伏跌宕,與時下不過八度音程的「流行曲」相反),令人一聽就難以忘懷,歌與詞可謂相得益彰。相信東齡為此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在此老三建議,若東齡從電訊科技的現崗位上「下崗」了,不妨投身作曲界,在藝術領域上再創出一片新天。

    《歲月甘泉》,真甜!

    注:蘇煒和我都作為嘉賓出席了2007年西聯農場(五師四團)知青們在廣州的一次聚會,會上我們曾就「歲月甘泉」的創作短暫交換過意見。

 

我寫《汽笛一聲揪人心》的一點想法

麥蒔龍(石龍)

 

    今年(2007)四月十五日香港知青聯慶回歸大聯歡剛結束,老三和我在商量香港知青藝術團接下來該排甚麽節目時,不約而同地談到一個構思 : 創作一部以歌唱為主、舞蹈為輔的《知青組歌》,而且在如何表現知青情懷方麵都有一個共識 : 這部作品一定要摒棄概念化的框框,著重從人性的角度,真實地表現知青的永恒情懷和精神風貎,歌頌知青與老工人之間、知青與職工子弟之間、知青與知青之間的真摯情誼。也就是說,這部《知青組歌》決不會對當年那些極左的東西歌功頌德,不會違背廣大知青朋友們的意願去讚頌上山下鄉運動,不會隻是簡單地重唱當年的那些「革命歌曲」,搞成一個沒有多少創意的「上山下鄉歌曲大聯唱」。

    有知青朋友反對「紀念上山下鄉運動四十周年」,更反感用「載歌載舞」的方式去紀念。對這種想法我是理解和同情的,因為他們在文化大革命、上山下鄉運動中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了,往事不堪回首嗬 ! 他們一聽見《到農村去,到邊疆去》那熟悉的旋律,就條件反射地在腦海裏浮現出當年受苦受難的情景,那種切身之痛厭惡之情便油然而生,心情無法歡樂得起來,甚而浮想聯翩,惡夢連連。對此,是絕對不應責怪的,盡管我以為回避和「選擇性失憶」不一定是最好的療傷之道。

    不過,我們也應該理解另一部分知青朋友的心情,他們一聽見當年熟悉的上山下鄉歌曲,如《到農村去,到邊疆去》等,就會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四十年前,當年的那種青春的激情,好像又重新在心中燃燒起來,年過半百的他們,仿佛又重新年輕了。我覺得也應該理解他們的這種眷戀青春、不舍故往的情懷,不必不分青紅皂白地就責備他們「為那場可咀咒的政治運動歌功頌德」。歌唱,是抒發人的內心感情的最好手段之一,而那些上山下鄉歌曲,是將他們帶回往昔的最直接的媒介,僅此而已。大概沒有幾個愛唱《到農村去,到邊疆去》的知青朋友,會真心盼望現在北京再發動一場上山下鄉運動、在半百奔六之年重新背起行囊再次踏上「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之旅吧 ?! 他們愛唱那些老歌,不過是抒發懷舊情緒而已,大可不必因此而產生諸如「上山下鄉給那些知青貴族奠下了後來升官發財的基礎」之類的猜測。

    我個人的想法是,我們要紀念的,不是那場上山下鄉運動本身,而是它的副產品――「知青群體」的誕生四十周年,此其一。第二,「紀念」是一個中性詞,好事值得紀念,壞事同樣可以紀念,如南京大屠殺,紀念是為了永不忘卻。對四十年前上山下鄉的那段曆史,我認為有許多東西還是值得歌頌的,當然不是這場運動的本身,而是在那個可咀咒的艱難歲月裏,知青們表現出來的人性的光輝、人與人之間在患難中的真情,其中包括知青與知青之間、知青與老工人之間、知青與職工子弟之間的深厚情誼。我們「載歌載舞」地去表現這一切,又有甚麽問題呢 ?「載歌載舞」同樣是一個中性詞,是一種手段,《東方紅》中的那段《鬆花江上》,又是歌又是舞,一曲「九一八,九一八,從那個悲慘的時候」,把淪為亡國奴的國人心境表達得淋漓致,何等的催人淚下、催人奮鬥 !

    在這種想法下,我參與了《知青組歌》的創作。

    《汽笛一聲揪人心》,是打算作為《知青組歌》開場第一曲的,原因不言而諭,廣州、汕頭知青當年赴海南,絕大部分都是乘坐紅衛輪離開故鄉的,那一響揪人心肺的汽笛聲,誰也忘卻不了,永銘於心。

    在聽著那響揪人心的汽笛聲揮別親人的知青中,當然有著各種心態的人,其中不乏一滴眼淚都沒掉的堅強的男子漢,更有剛摘下紅衛兵袖章 ( 甚至仍戴著舍不得摘下 ) 的豪情壯誌者,虔誠而無知的理想仍在統治著他們的精神世界,莫說是尊從偉大領袖的最高指示到大有作為的廣闊天地去磨練紅心,即便是上戰場真刀真槍肝腦塗地,也不會眨一下眼的。

    但不管怎樣說,在那一瞬間,「悲涼」仍是主旋律,那驚天動地的哭喊,那離鄉別井的悲痛,那告別親人的憂傷,那對將要去向的茫茫彼岸不可知的命運的彷徨迷惘,不能不是各個聲部的主流旋律,在同一時刻匯成了一曲強大的交響。在那一刻,豪邁、堅強、淩雲壯誌、壯士一去不複還……諸如此類的情緒,都退而居其次了。

    因此,我認為,作為《知青組歌》開場第一曲,既然表現的就是那一剎那間,那麽它的基調就應該是悲涼 ( 尤其是前半段 ),而不是激昂,更不能是歡快。當然,當紅衛輪離開了碼頭,經過珠江口駛向茫茫大海之時,悲涼的基調應該有所緩和,而應該加入了一些激昂和向往,離鄉別井既成定局,就該到了收拾心情思考前程的時候了。

    絕大多數知青,是第一次離開家鄉,前往從未踏足過的天涯海角,今後的人生,將在那裏度過,所以他們會在心中這樣發問 :「命運將帶我去向何方 ?!」

    不可否認的是,當年知青們都是十七八歲的熱血青年,所以「悲涼」不是他們整個知青生涯的主旋律,而且這「悲涼」也絕不是後來逐漸形成的「知青精神」的核心和內涵。所以,很快他們就不再悲涼了,而轉為要在逆境中像海燕那樣勇敢地迎擊風浪、去再次揚起生命的風帆的心境。因此,這首曲的結尾部分,應該是逐漸地激昂、向上的――盡管他們仍有迷惘和彷徨、仍然無知和輕狂。至於他們的成熟,那應該是後話了。

    這隻是我個人的一些膚淺的體會和理解,記錄下來,就教於各位知青朋友。

附 :
歌詞 : 汽笛一聲揪人心 (《知青組歌》之一 )

  (1) 海茫茫,天蒼蒼,
      遊子的行囊裝滿慈母的憂傷。
      汽笛一聲揪人心哪,
      那是悲歡愛恨的交響 !

      告別了雙親的懷抱,
      彷徨不敵少年的輕狂。
      啊別了,親愛的故鄉,
      啊別了,不再的童真時光。
      誰能告訴我,誰能告訴我,
      命運將帶我去向何方 ?!

  (2) 海茫茫,天蒼蒼,
      遊子的行囊裝滿夢想的熱望。
      汽笛聲聲撼人心哪,
      那是迷惘青春的啟航 !

      憧憬在天涯海角的彼岸,
      像海燕那樣搏擊風浪。
      我來了,第二個故鄉,
      我來了,屯墾戍邊的戰場。
      無知陪伴著虔誠的理想,
      再次揚起生命的風帆 !

(寫於10/7/2007)

 

石龍 at 2008-10-18 19:55:10:

 

    不要誤會了:這首"汽笛一聲揪人心",並非"甘泉歲月"裏的"汽笛一聲海天闊"

    有知青朋友誤會了,所以需要略加解釋。我的這首"汽笛一聲揪人心"並非9月16日在廣州上演的"歲月甘泉"中的"汽笛一聲海天闊",是兩回事。"汽笛一聲海天闊"的詞作者是旅美知青作家蘇煒,我的這首太灰暗了些("汽笛一聲揪人心"),所以被"槍斃"了,蘇煒那首積極些("汽笛一聲海天闊")。不過據說連他的那首積極些的,仍被一些人批判說"不夠積極向上"!

 

石龍 at 2008-10-18 12:23:20:

 

    對成真的批評,我欣然接受,"歲月甘泉"確實與"東方紅"沒有可比性,因兩者之間根本是不同的層次,題材不同,水平更不同,所以成真說的"沒有可比性"我讚成。事實上,我也並沒拿"歲月甘泉"與"東方紅"進行比較,因為這段話是摘錄於我在2007年7月所寫的一篇文章(詳見石龍為版主的"紅衛輪那一響汽笛聲"欄目中的"我寫"汽笛一聲揪人心"的一點想法"),那時候,還沒有"歲月甘泉"呢!

    記得當時,有知青朋友對"紀念上山下鄉XX周年"的"紀念"二字提法有不同看法,正巧我們香港知青藝術團正構思籌劃搞一個"知青組歌"節目(比粵海知青組歌的創作構思的提出還稍早一些),於是有感而發。我始終認為,如同文化大革命一樣,上山下鄉運動也是一場浩劫,不管時代如何變遷,有權對上山下鄉進行終審判決的法官,就是數千萬身受其害的知青和受此牽連的數以億計的知青親屬! 因此,如何評價這場運動,必須以廣大知青(尤其是占絶大多數的所謂"平民知青")的意願為依歸。同樣,我們的"知青組歌"也必須表達出這種代表廣大知青的主流意願來。所以從一開始,我們就定下了一條原則:我們的"知青組歌"絶不能搞成一曲對上山下鄉運動評功擺好的"歌德頌",當然也不是一篇寧右勿左的"血淚控訴"式的大字報,我們堅決摒棄"概念化"和"標簽式",而十分強調"人性化"。

    如同在十年文革浩劫中一樣,在上山下鄉歲月中,也並非一墨皆墨暗無天日,同樣也有短暫的豔陽天,你敢說在你當知青的歲月裏就真的沒有一些歡笑和喜悅的日子和值得留戀的時光?即便那時是豺狼當道,也照樣是人間有情!所謂患難見真情,越是艱難時日越能彰顯人性的光輝,君不見,在上山下鄉的艱難歲月,知青與知青之間的真情、知青與當地老農工老村民之間的友誼、知青與當地孩子們(職工子弟、村童、學生)的情誼,是多麽的真摯和感人!黑暗歲月裏多少可歌可泣的人性體現,難道不值得大歌大頌?!因此,我想象中的"知青組歌",是一部熱情歌頌知青間、知青與農工間、知青與農工子弟間的情誼的人性化的作品,它確實是一曲頌歌,一曲知青人性的頌歌!

    至於"載歌載舞",也有不少人反感,似乎這四個字就一定是"普天同慶、歌功頌德"的同義詞。我不這樣認為,而是將它列為中性詞。"載"者,承載也,亦即平台,或謂之媒介、載體、手段、方式等,無貶義,也無褒義,它既可用以反映喜樂,又可用以表達哀怒,如"東方紅"中"鬆花江上"表現的國土淪喪的悲憤和"讚歌"中的開國大典的歡樂。同理,知青文藝作品中的各種喜怒哀樂,無不可利用這個藝術的平台、載體、手段和方式。

    至於對後來的"歲月甘泉",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看法,見仁見智,我當然也有我自己的看法,這裏就不妄加評論了。

    "健忘症"一說,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就是。

    說到新網的"調調",我個人的想法是 : 何須定調。我和老三的初衷,都隻是試圖給知青們提供一個任由說話的自由(絶對自由)的平台,僅此而已。

本帖最後由 石龍  2008-10-18 15:25 編輯 ]

 

對廣東知青小說缺失及《歲月甘泉》現象的探討

 

作者:紫荻

(2011-08-25 11:33:38) 

轉自:手足兄弟的博客http://blog.sina.com.cn/szxd1968

 

    描寫知青生活的長篇小說,內蒙有《血色黃昏》,北大荒有《今夜有暴風雪》,雲南有《蹉跎歲月》。這些都是得到全國知青認可,得到文學界肯定的作品。

 

    可是作為全國幾大知青集中地之一的海南農墾/廣州軍區生產建設兵團,卻產生不出一部有影響的知青長篇小說,這是令人不解和遺憾的。

 

    這些年來,我隻要有機會,就會與農友們探討這個問題,至今沒有令人滿意的答案。雖然如此,對這個問題有興趣的思考者們還是羅列了一些原因:

 

    一、海南的條件自然環境沒有內蒙、北大荒和雲南等地那麽艱苦。海南雖然處在熱帶亞熱帶,但氣候還算宜人,且知青絕大多數都是本省人,即使略有不同,也容易適應。

 

    二、海南的人文環境比內蒙、北大荒和雲南等地相對要人性一點。究其原因,到海南農墾的知青絕大多數都是本省人,在本省人中,大多數又是省城廣州的知青。廣州知青雖然都是家裏“有問題”才上下山下鄉的,但他們總是省市的子弟,和省市當局有千絲萬縷的聯係。廣東省和廣州市與中國其他省市比較,曆來是比較溫和的(這與廣東人的民風也有關係,不過說起來話就長了)。這種情況導致省市當局對知青的政策不會過於不講情理,而且一旦需要對知青子弟作出某些關照時,作為廣東一個行政區的海南是不能不聽的,何況海口市本身也有許多知青在農墾。而內蒙、北大荒和雲南等地的知青絕大多數是外地人,這些知青原來所在地的政府即使想對他們子弟有所關懷也是鞭長莫及。

 

    三、海南農墾/廣州軍區生產建設兵團的管理者雖然帶有時代的烙印,水平也不高,但畢竟還有基本的政策水平,還沒有出現魚肉知青的普遍現象。

 

    以上三項,說明海南知青也苦,但相對來講還未苦到盡處。我們常說文藝源於生活,既然海南知青的條件優於內蒙、北大荒和雲南等地的知青,在他們之中產生不出令人震撼的、血淚控訴般的長編小說也就可以理解了。再說,廣州人比較中庸務實,慷慨激昂的人不多,斤斤計較的人也不多。當苦難過去後,他們覺得有時間有精力還不如去想辦法彌補損失,所以難得有人去寫什麽關於知青的長篇小說。

 

    至於《歲月甘泉》,則是另類。在知青文學方麵有所缺失的廣州知青,卻在“知青文藝”方麵在全國知青中“出人頭地”,一曲《歲月甘泉》不但在省內獲獎,還唱到美國去。不知其他地方的知青作何感想?

 

    其實,廣州知青出了《歲月甘泉》這種另類也是可以理解的。據我不完全的了解,“甘泉論”的支持者中幾乎包括了所有當年海南知青中的“既得利益者”。而他們之中的“精英”大多在兵團和師一級的宣傳隊、球隊、醫院、工廠等“肥缺單位”工作。在知青史中,他們不過是一群脫離基層、脫離一線的知青。他們確實因才幹或表現好而挖掘到了“歲月甘泉”。在他們的潛意識中,他們認為通過自身努力而改變了處境。他們覺得,不但他們可以這樣做,所有的知青都可以這樣做,所以他們“挖掘甘泉”的努力是值得歌頌的。但是他們忘了一點,如果人人都可以通過自身努力改變處境,那還叫上山下鄉嗎?如果人人都可以通過自身努力改變處境,他們還有當年的位置嗎?

 

    今天,“甘泉論”者創作了《甘泉歲月》,這正是他們潛意識的反映。據我的了解,在內蒙、北大荒和雲南等地的地知青中,並沒有產生這麽一個“既得利益”群體,至少沒有這麽“龐大”這麽“陽光”的“既得利益者”。所以,其他地方的知青發不出“甘泉”的聲音也就不難理解了。在什麽山唱什麽歌,這也是一種“源於生活”罷。

 

    “甘泉論”者自有唱讚歌的權利。他們願意自娛自樂,就讓他們自娛自樂好了。但是我會告訴後人:如果你們想通過《歲月甘泉》了解上山下鄉,你們會聽不到真實的聲音;如果你們想通過歌曲勵誌,我勸你們不如去聽《長征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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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fangtcm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白熊from北京' 的評論 :
知青群體中出現兩派不同意見,實屬正常。我在這裏談論的不是個人感受,或與個人經曆相關的個人體驗。我談論是那個時代的荒謬和知青10年帶給國家民族和知青一代人的悲劇。
這就是我倆的不同。
白熊from北京 回複 悄悄話 謝謝你POST 有關《歲月甘泉》 的爭論。你雖不是知青,但有你對知青的理解,可你的理解不是知青的。這就是我的看法。今年5月18日在休斯頓,我參加了《歲月甘泉》 的演唱。演出後聽到一個觀眾的評論。起初,他也不看好,也認為是粉飾文革的作品,隻是抱著去聽聽的心態,來看了。誰知音樂跌宕起伏,一下子把他卷進來,令他回憶起自己的難忘歲月,盡管有很多苦難和淚水,盡管也是滿腹的怨恨,他流淚了,《歲月》寫的是他的生活,是他的青春,他不能不承認。看來親身的經曆與否至關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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