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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茨岡 | 我讀林語堂

(2025-11-13 14:22:51) 下一個

 盤絲洞 洞見 自由的茨岡

 

 

我曾去漳州看過他的舊居,也曾去鼓浪嶼看過他的舊居。在我的印象裏,他就是一位知識豐富,談吐儒雅,幽默有趣,奉行溫良恭儉讓的老人。所以,當我在網上看到四下流傳著他的那段話時,便斷定是偽作——“有一類人,身處社會最底層,權利時時刻刻受著侵害,卻有統治階級的思想,處處為統治階級辯護,在動物界找到這麽弱智的東西幾乎不可能。”

 

我不是說他不會有這樣的思想,我是說他不會用這樣的語言,因為他是一個自由主義者。

 

當年秋瑾徐錫麟汪精衛他們去了日本,回來就打打殺殺造反起義,周恩來陳毅趙世炎他們去了法國,回來就英特納雄耐爾,而胡適之林語堂他們去了美國,回來就是自由知識分子。想起那個故事:罪犯和尚把解差灌醉,給他剃了個禿頭後逃之夭夭。解差醒來一看包裹和公文都在,可和尚哪兒去了?一摸頭,和尚也在,問題是我哪兒去了?

 

嗬嗬……

 

林語堂是一個講究做人的人,他的次女林太乙回憶父親說過的一段話:文章做不好沒有關係,人卻不能做不好。我覺得一個文化人,就要看在這個文化裏長大的人是變成怎樣的丈夫和妻子、父親和母親。比較之下,所有其他的成就:藝術、哲學、文學和物質生活——都變得毫不重要了。

 

我還和我家鍾點工聊過林語堂對“孤獨”的解釋,我說林語堂說的特別好,“孤獨”這兩個字拆開看,有孩子有瓜果有小狗有蟲子,人情味滿滿的,足以撐起一個傍晚的巷口——但這一切都與你無關。

 

鍾點工思索片刻,說真好,孤獨就是這個樣子。但那首藏頭詩寫孤獨也寫得好。

 

我問哪首藏頭詩?

 

她為我輕輕背誦: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我驚異:你確定是藏頭詩?

 

她說你看嘛,千萬孤獨。

 

我歎息:你竟有些林語堂的味道了。

 

我喜歡讀林語堂的書,什麽京華煙雲、吾土吾民、蘇東坡傳……很長時間都是我的枕邊書。那天冰火跟我聊天,對了,自打她成為紐西蘭人後,她的人稱代詞已經變成了“我們”和“你們”。那天是聊公益,她說:我們妞稀爛人特別關心公益,相比之下你們還是有很大差距的。你說怎麽才能讓大家都關心公益呢?我說:很簡單,林語堂在《吾土吾民》裏說過,當個人權利有了保障,人就可以變成關心公益的人。

 

她回頭就找了一本《吾土吾民》,告訴我說真好看。

 

我也喜歡他的《蘇東坡傳》,說起這本書心就疼——我喜歡我的所有藏書都能夠經年而簇新,這就需要讀的時候小心翼翼。有一次我帶著《蘇東坡傳》去了劇組,一個熱愛讀書的錄音助理拿走去讀。按理說錄音助理這個層麵的人是不可能跟我打交道的,但因為他愛讀書愛寫作,我很喜歡,便常常喊他來聊天。說實話,劇組稀缺有文化的人,而且等級製度極其嚴格。現在這個小助理已經有兩個劇本搬上銀幕了,第三個正在籌備中,可惜電影處女作署了一個與劇本不相幹的人的名字。

 

影視圈就是這樣,影視圈其實就是影視圈(juan)。

 

這位小助理是那種極不愛惜書籍的糙人,拿走《蘇東坡傳》時簇新,還回來時已經殘破不堪,氣得我又買了一本,心疼錢。

 

我喜歡讀林語堂的《蘇東坡傳》,喜歡他看似不經意,其實有深意的文字,例如他在《蘇東坡傳》裏講王安石變法,說他就是九項政策——“三種國營企業,三種新稅,三項管理人民的登記製度。三種國營企業是均輸法(國營貿易局),市易法(國營零售店管理局)以及青苗法。三種新稅是免役稅,國產消費稅和所得稅。登記製度就是登記土地和馬匹,建立保甲製度。”

 

《蘇東坡傳》裏還無意中評論了中醫,她說蘇東坡能到處快樂滿足,就是因為他持有幽默的看法。後來他被貶謫到瓊崖海島,當地無醫無藥,他給朋友寫信說:“每念京師無數人喪生於醫師之手,予頗自慶幸。”

 

林語堂也是蘇東坡的鐵粉,他說蘇老師最大的魅力,不是讓內心被環境吞噬,而是超出環境,以內心的光亮去照亮生活的路。

 

林語堂是熱愛中國文化的,他十分明白中國文化的缺陷,但他總能找出好的一麵。最近一個時期網上經常有批評中國文化沒有邏輯的言論,林語堂也知道中國文化沒有邏輯,他在《生活的藝術》裏說:中國沒有邏輯,沒有形而上學,沒有科學,有的是人情,是生活情趣,是精神慰藉。

 

有人情有情趣有慰藉就可以了,要啥自行車呀?

 

民國文人也吵架,但民國文人的吵架是這個樣子:郭沫若譏笑林語堂,說他“連易經也看不懂。非但中文不好,連英文也不見得好。”林語堂反唇相譏說:“我的英語好不好,得讓英國人或美國人去批評。至於易經,郭沫若也是讀的,我林語堂也是讀的。我林語堂讀了不敢說懂,郭沫若讀了卻偏說懂,我與他的區別就在這裏。”

 

當然林語堂有些話也是沒用的,至少在我們盤絲洞是這樣。昨天盤絲洞姐妹們聊紅樓夢,我說林語堂講要探測一個中國人的脾氣性格,最容易的方法莫過於問他喜歡紅樓夢裏的誰?假如喜歡黛玉,就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假如喜歡寶釵,就是一個現實主義者;假如喜歡晴雯,未來也許是個大作家。姐妹們有說喜歡黛玉的,有說喜歡寶釵的,也有說喜歡晴雯的,唯獨蹄蹄不吭聲。

 

我問她喜歡誰?

 

她說喜歡薛蟠。

 

姐妹們問我林語堂喜歡儒家嗎?我說咋說呢,林語堂在他的《孔子的智慧》裏有過考證,孔子是把老婆氣跑的,他的兒子孫子一個個不是休妻便是分居。他本人以及曾子以及子思,師承三代都有休妻的記錄,就連孟子也差點把老婆休了。想想也很正常,連肉切的不正都不吃的玩意兒,誰能跟他一起過日子呢?所以儒門出不了好老公。

 

姐妹們都開心地笑了。

 

我說:林語堂有一段話我非常喜歡——聰明以為可以做的事,若良知以為不可以,就不要做。聰明以為不可以做的事,若良知以為可以做,就去做。

 

姐妹們都說好,我趕緊說我是給你們聽聽啊,別傻不拉嘰照著做啊!

 

姐妹們說林語堂有沒有能照著做的話呀?

 

我說有啊,你們看這段話——從哲學的觀點上來看,勞碌和智慧似乎是根本相左的。智慧的人絕不勞碌,過於勞碌的人也絕不是智慧的,善於悠遊歲月的人才是真正有智慧的人。

 

姐妹們一起說沒用,不勞碌咋掙錢呢?

 

桃花問:林語堂是左派還是右派?

 

我說:這還真不好分,不過顯然不是左派,因為他幾乎從來不和人撕。左派是最愛和人撕的,你們看胡風,撕到監獄裏才歇了;你們看王實味,把小命也撕沒了。我讀過他三首詩,是1943年離開重慶去美國時寫的,題目是《贈別左派仁兄三首》,挺有意思的——

 

關山故國動離愁,達巷黨人我心憂。

讀易原難聞吠犬,彈琴何必對犁牛。

落花無意顧憐盼,流水有情空綢繆。

蓮社高賢酬應劇,我今去也攢眉頭。

 

故國山河尚未還,無暇清理舊新冤。

罵街何補國家事,飲醋合該肚皮酸。

胸有成竹總宜讓,手無寸鐵可放寬。

且看來日平寇後,何人出賣舊家園。

 

文人自古好相輕,井蛙蝌蚪互品評。

斷檻卻稱割據,跳梁沒水譽奇能。

規規若失語東海,適適然驚聞北溟,

有識悠然付一笑,蚊雷終究是蟲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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